卑微的世界

时间:2022-03-03 03:15:02 

百姓传奇是民间文学中的重要门类之一,故事大全小编为大家带来一篇卑微的世界

我就读的大学在省城的郊外——虽是郊区,但是也并不算落后。坦白的讲,我没有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这一度让我心情十分沮丧,隐隐约约觉得有点难受。所以我的暑假一直呆在家里,暗含期待,我的大学会是什么样子?

我选择了新闻学专业,开学是在九月份,天气仍然很热,走一阵子的路也会出汗。但学校周围繁华的程度还是令我满意的——眼花缭乱的小吃摊、电玩城、网吧,还包括那不太高档的宾馆以及远一点的商务大楼。

学校附近白天人群流动频繁,学生忙着去上课或者去网吧,居民区的老年人围在一起下棋打牌,公园还睡着不知哪来的流浪汉。而晚上的时候附近显得更加热闹:情侣在湖边说着重复的情话、湖面倒映着炫目的灯光、一群准备去网吧包宿的学生兴奋的谈论游戏,还掺杂着骂骂咧咧的议论。

"这儿的街道就和我家乡那边的一样平直,但急促的转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是谭波和我认识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我很惊讶,他会和我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当时他和我正蹲在宿舍大门口的马路旁边,手里还拿着一根香烟,快要燃尽了,说完这句话,深吸了一口就把烟扔到了地上踩灭了,随即站起了身和我道了别。我把手里的烟弹出很远,起身敷衍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找正向我走来的刘子舟,随口问了句"你觉得这马路直吗?"便径直往寝室走去。"直是直,就是觉得拐角太急促了",他瞥了一眼谭波的背影答道。

这几乎是我在他们俩身上找到的唯一共通点了。我想,如果没有我,这两个人就会简单的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永远没有交集,朝着各自的人生轨迹奔去就好了。但是,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

刘子舟是我的室友,这个文雅的名字和他本人其实没有半点联系。他的父母是一对性格温和的商人,自然而然的给儿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而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刘子舟却完全没有继承了他父母的性格。开学的时候第一天就当着他父母的面,对着闲置了一个暑假显得破旧的宿舍开始骂娘。然后对着他两鬓斑白的父亲开始抗议。"我去外面租房子住,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走,我们去找房子",他的父亲戴着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朝着在一旁尴尬的我微笑的点了点头,随即点头应许了他。然后,刘子舟头也不回的提着黑皮箱走下了宿舍大楼。

我也松了口气,毕竟有这么一个脾气暴躁的室友也不是一件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事情。寝室是四个人住,我来得最早,选了靠近门的下铺放下了行李。我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忙完了该死的开学。寝室虽然落满了灰尘, 但是打扫一下也就好了。不久,新来的室友也都到了,他们睡了另外一张床的上下铺,我上铺的位置正好能用来放行李。

我看了看表,已经两点了。不如去参观一下校园。他们坐了一天的火车,决定在寝室休息。

我独自出门,四处闲逛。太阳有些毒辣,幸好一直有风。把四周的环境基本熟悉以后,已经六点了,我看到秋季凄艳的晚霞散在天幕,灰色的云彩后面藏着绯红的光。我点了一根香烟。

回到寝室已经快七点了,天色沉了下去。我推开宿舍门。赫然看见一只黑色皮箱放在我的床上。

"兄弟,你是不知道,大一新生不能在外面租房子住。唉,我押金都交了啊"刘子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很自来熟一样跟我说,或许是因为今天下午的一面之缘。

"好吧,其实宿舍也没你说的这么糟糕吧,比我高中的寝室已经好多了。"我随口安慰他。

"这宿舍比你高中好?你高中上的是什么学校啊?"他一脸惊愕。

"唉,把心态放好一点嘛,宿舍差一点没关系的,习惯就好啦。"我扯开话题。

"行吧,住寝室还有同学陪着,也不无聊嘛".他像是在自我安慰。

"喏,抽根烟吧",我边说便从口袋里掏出烟来。

"不用了,不用了",他很快的摆摆手,"我不会抽烟,一抽嗓子就疼".

他不抽烟我倒是有点惊讶,但和他聊过以后反而觉得人还行。所以我也没勉强了。大学室友的质量直接影响你大学生活的质量。这是我还未上大学就揣摩出来的真理。

开学第一天晚上,室友天南海北的胡侃到很晚,这天晚上,刘子舟话很多,这应该是他大学说得最多的一天了。

刘子舟来自天津,家里是做生意的,家境富裕,加上是独生子,所以从小就很受宠爱。和很多富二代一样,他活得很洒脱,从来不用担心与钱相关的事情。缺憾是一米八几的身高却配了一张很普通的脸,属于在人堆里看了一眼就再也不会记起的那种。只是他其实并不太在意自己相貌之类的事情,虽然偶尔也会说感叹一下自己的相貌,然后说一些下流的笑话。

第二天也是开学报名的时间,还有学长学姐准备的才艺表演,我和其他两个室友便去凑凑热闹,刘子舟说昨晚睡得太晚,所以还得接着睡。才艺很精彩,让我不禁感叹,大学果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回寝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刘子舟还躺在床上。

刘子舟极其嗜睡,这是我与他同寝室三天就得出来的结论。他买来了一顶红色的蚊帐,将他的床铺像蚕蛹一样包了起来。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刚开学没事做,才躺床上睡觉。后来我发现他连上课都是能逃就逃,也不是出去找女朋友、打游戏之类的,只是单纯的躺在床上睡觉。

如果他不那么嗜睡,或许能和我一起加个社团。那样的话,起码能正常的认识谭波,不至于像后来的那样。

那时候才刚开学没有多久。谭波来自隔壁一所非常不错的理工类大学,老家在本省的一个三线城市。他是物理系的学生,我跟他认识却是在学校文学社团的一次活动中。那次副社长安排我负责准备好和隔壁学校的联谊活动,并且给了我他们文学社的外联部负责人QQ号码,那时候还是用的诺基亚手机,网上聊天其实并不方便,所以我们约好见面详谈——那个负责人是大四的学长,据说是已经在实习了,所以这些事情都交给新生来办。这样,我第一次见到了谭波。

谭波初见面并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只感觉有点文采,专业成绩应该也不错。那次活动很成功,我和他在外面喝了几瓶啤酒庆祝了一下,之后便没有什么交集,渐渐淡出我的交际范围。关于那次喝酒,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醉醺醺的说,"你看啊,这一瓶酒,要是不喝,它始终都不算一瓶酒,你说对不对。"还没等我回答他,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起来了。

而刘子舟此刻,也正在寝室呼呼大睡。直到大二开学,他那天来得特别早,并且很勤快的把寝室打扫了一遍,然后煞有介事的把室友都叫在一起。"我找女朋友了",他低声的说。本来大学找个女朋友很正常,但是他一整年都在寝室睡觉,还能找到女朋友,苍天这么不开眼?

"她叫阿玲,是土木三班的",刘子舟继续说。"土木工程的啊,不会是恐龙吧",我赶紧问。

"不是不是,可漂亮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好福气".他一脸喜滋滋。

后来见面发现,虽然不丑,但是只能说一般,哪能算漂亮呢。不过还好,有了阿玲,我们觉得他总算不会再在床上赖着了,约会总要的吧。

开始的时候还会干干净净梳个头,然后出去约会,但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他又恢复原样了,整天呼呼大睡,我们还以为他分手了。失恋的人可惹不得,我们没搭理他,谁知第二天阿玲找上门了,托我问他:"他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的男的".我只好转述了,刘子舟只说,"不用管她",我跟阿玲说了刘子舟的话以后,顺便安慰了一下她,说了什么情侣吵吵架很正常,互相包容就好了之类的话,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低声的说:"他是gay,你不知道吗?"

我本着兄弟的尊严不可辱的使命训斥她:"好聚好散哪,才在一起几天,就开始诋毁别人了",我点了一根烟,"这样真的没意思,你回去吧。"

她面容复杂的离开了,我当时只觉得她是恼羞成怒了,便没放在心上。谁知道,阿玲说的竟是真的。

大学四年飞快,转眼就到了快毕业的日子,刘子舟自从跟阿玲分手以后,也没再找女朋友,整天在寝室呼呼大睡。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有天晚上,突然从上铺把头探出来问我,"老刘,我感觉我选错专业了",".…错了四年了,都快毕业了你才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以后继承我爸的公司,估计要去美国了。但是这个毕业证我还是得拿到啊。""你的意思是?""找枪手!",他喝了口水,继续说,"老刘,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找枪手吧,我给你两千,给枪手两千,好不好?当我感谢你对我大学的照顾了","这个…我找找看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两千块钱哪,我当时才500一个月的生活费。

不久,我在这样的QQ群找到了,翻看群里的成员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谭波。

刘子舟顺利的拿到了毕业证,没想到谭波的新闻水平也这么高,我不禁佩服起来,就这样,我和谭波各拿到了两千块钱。

时光匆匆过去,毕业已经五年了,刘子舟远赴美国进修了商学院,真想不通为什么当初还要来我们这个破大学。谭波留在省城的科技创业园里,做了一个小公司的技术总监。我则去了省城的电视台当了一名整天看老板脸色的记者。我和他俩都没了联系。

有一天,刘子舟突然打了个电话给我,"嘿,老刘啊,下周我回国了,到时候来接我吗?"我正好有时间。一点到的飞机,我等到三点才等到刘子舟。"这个航班老是晚点,不好意思啊,我在飞机上又不好打电话给你","哈哈哈,我被他逗乐了",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他变得幽默了。我们去饭店吃了个饭,感觉的出,他现在很有钱,浑身散发出暴发户的感觉。

"老刘啊,你是记者,认识的人多,我最近在做一个项目,人工智能的方向,希望你能帮我招揽一下人才啊。"

"我尽量吧,有什么要求嘛。"

"只要有相关技术就行,最好是物理啊、数学专业的…对了,我还还有钱,哈哈哈,待遇不用担心。"

"行。"我抿了一口酒,"这次回国还有什么打算吗?待多久?"

"我都快入美国国籍了,这次回来研究一下这个项目,待大半年吧,把东西弄好就走了"

"哦。"

我想起了那次毕业论文的事,自然而然的,找到了谭波,他已经失业一年了,小公司一下子倒闭了,老板中途跑了,谭波硬着头皮,接手了项目,希望能有转机,最后还是血本无归,欠了一屁股债。谭波一下子被打击得意志消沉,沉迷酒精。在我多次劝说下,才答应了刘子舟这个事。

那天,我们三个吃了顿饭。我特意跟刘子舟说了谭波就是帮他写毕业论文的枪手。刘子舟听后,握着谭波的手一直不放,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一直嚷嚷着要好好感谢他。

谭波成了这次刘子舟在中国创业的总设计师,谭波很聪明,一学就学,而且工作很认真,刘子舟,也开出了很高的工资。我原以为这事完了,直到那天晚上,谭波找到了我。

"刘哥,那个事我不想做了。"

"为什么?"

"你别问了,我已经递交辞职信了。"

"我想不通,当初是我介绍你去的,你得给我个解释。"

谭波好像内心挣扎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

"他是gay…"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阿玲。

"人家同性恋…也不关你事啊"

"他那天叫我去他那喝酒,喝完了还要那个……"

我不禁咂舌,这个刘子舟,实在有点过分了。

"那你辞职吧",我想了半天说。

"但是现在他不让我走,因为我掌握了他偷税漏税的证据,而且,他还行贿官员,要批一块地。强拆居民区,建工业园。"

……

"建在哪?"

"我老家。"

"他为什么把这些全都告诉你了"

"他没有跟我讲,是我自己慢慢发现的,我帮他做账的时候就感觉不对。然后我就调查了一下,原来他冒充国外企业,吃国家的补贴,而且行贿官员,骗我做假账,好避税。前前后后加起来得逃了四百多万了。后来他又说他要在我老家建工业园,我说我们老家是重污染城市,政府不可能再批地了,他说他有办法。我知道,肯定是行贿了"

送走了谭波,我让他先别着急,我去打听打听情况。

我去找了刘子舟,一看我来了,他很热情的出来来迎客,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我肩上。我一下想起,他是gay的事情,感到有点反感。但是我比较开明,性取向有问题,也不怪他。只是我在说到他偷税漏税的事情的时候,他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我劝他放谭波走算了,他说:"不是我不放他走,是他要检举我,我有什么办法,我知道他爸妈在农村生活的不容易,还特意给二老送了一笔钱,他不领情,又给我退过来了。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他爸妈现在我已经控制了。""什么?你控制他爸妈了?你还是人吗?""就兴他威胁我啊,老子不吃这一套",刘子舟鼻子哼了哼气。"你放过他吧,你要做什么呀?"我近乎乞求的说。"诶,老刘,你别这样,你去叫他把偷我的材料还给我,并且签字不会再过问这件事,我就放了二老,不然的话…"他点了烟,"老刘,你知道的,我这人谁对我好,谁对我差我心里都有数,本来挺喜欢他的,他非得让我死,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嘛。谅他也不敢真拿我怎么样。"

谭波回了老家,父母已经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他一个人站在他家的屋顶上,整整一夜,我赶到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瓶酒说说:"刘哥,你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一瓶酒不喝,它始终都不算一瓶酒。"

我说:"嗯,我记得。"他沉默了很久,我跟他说了刘子舟的话,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因为一夜没睡,眼睛布满了血丝,脸上倒是很平静,但瞬间,他变得激动起来,"你知道吗?一瓶酒不喝,它始终不是一瓶酒。"因为太过激动,说话的调都变得尖利起来,像狼的爪子挠在身上。然后跑出去了,打开了手机。按了几个键之后,举着手机,用近乎疯狂的表情说,:"刘哥,材料我都发出去了,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他又喝了一口酒。倏地一声,他吐了起来,弱小的身躯吐得都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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