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是刚刚做出的。他本想打好饭给方敏带过去,再看看小花,但他害怕方敏已经醒了过来。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老婆,自从小花出生后,他已经“退居二线”,方敏所有的心思和目光都给了女儿,甚至每次和他对话时,眼神都是涣散的,好像她正对着一团空气说话。他并没有忍受不了,更多的是心疼,他又何尝不是把心思都挂在小花身上,不然以前那么喜欢那么在乎的一个人,怎么舍得让她陪着自己没日没夜地煎熬?确实是煎熬呀,现在无论多重的粉底,也盖不住方敏的黑眼圈了。
秦波看着夜色里被灯光照得发黄的一切,那些空洞无光的角落,呈现出深水般的晦暗。风吹起寂静无人街面上的纸屑,一路刮擦着滚向远处,这样的风已经不是夏夜的风了,而他还穿着夏天的衣裳。
他想点支烟,可摸过身上已经没有烟了。他又朝着医院明亮的入口张望了一会儿,小花的房间在楼的那一边。他不想再多做停留,拖延越久,他就越缺乏离开的勇气,而如果丧失了这种勇气,就意味着失败,意味着绝境和无可救赎。
虽然如此,秦波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这次他走得很慢,深夜的街道只有街牌和红绿灯在闪烁着,一些老鼠在昏暗的地段穿行,他早已见惯这一切,眼睛只是盯着黑暗中那个雪亮的大门。等到终于接近了门口,他又像一个认错门的人,一扭头往左边的人行道走去了。他走得很坚决,一扭头的刹那,他的脑海里忽然有琴弦绷断的声音,咻的一声,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回头了。
街边的绿化树尽管还不够高,但足以挡住大部分光线,秦波感觉自己像一只流浪猫一样,在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穿梭,夜晚如此冷酷,他的脚步坚决,但却不知道。后面是这个城市的中心,在那些高压钠灯的俯照下,他该如何遁形呢。他本能地选择了这边,那是这个城市的立交地带,充满了违章建筑和外来人口、流浪汉,当然也有满足这个人群生存和娱乐的一切。
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但最重要是不要让外界这么快发现他的踪迹。身份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用的,还有摄像头、取款机,当然最要紧的就是电话,他已经想好买一张临时卡换上。然后便是深居简出,像个杀人犯一样销声匿迹。
上过了洗手间重新回到房间的方敏伸了一个懒腰,把手机插上电后,转身回到小花。一直睡着的小花忽然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哭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抱起小花哄道,我的小宝贝,是不是做噩梦了?有妈妈在,不害怕,妈妈会把坏蛋都打跑,乖乖乖,不哭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抚着女儿的背部。小花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渐渐地不哭了。她的小脸被泪水洇湿了一块,哭过的眼睛红红的,睫毛黏在一起。方敏找来纸巾为她擦干净,又抱着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才慢慢地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在她边上躺了下来,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儿。
方敏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清晨了。小花很安静,屋子里并没有秦波的身影,她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来到桌子边拿起手机。电已经充满了,手机里并没有显示未接来电。她顾不得拔下插头,打开手机找到秦波的号码拨过去。一阵沉寂之后,一个女声在听筒里说,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方敏以为自己拨错了,又重新拨打了一次,仍然是关机。她找到家里的号码打过去,嘟了许久,才在那一边听见婆婆懒懒地喂了一下。方敏说,妈,您让秦波起床吃完饭过来换一下我,我都快饿死了。婆婆在那边说,秦波没有回来呀,我以为你俩都在医院陪着小花呢。方敏急了,说秦波昨晚出去吃饭,一个晚上都没回来,我以为他回家睡觉了,现在手机关机打不通。婆婆说是不是没电了,没准又去了哪个网吧打游戏,把小花都忘了。方敏相信秦波绝不会抛下她和小花出去打游戏,更别说连个电话都不打过来了。她说妈你现在去附近他几个朋友那儿看看,我走不开,找到了叫他赶紧过来。
放下电话方敏有些慌了。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就是瞎紧张,没准婆婆待会儿就会告诉她,秦波在哪个人家里睡大觉呢。
方敏用手胡乱梳理了一下头发,坐在床沿上出神。过了大半个小时,婆婆终于打电话来,说秦波常去的几家人都说没有看见他,他到底去哪儿了呢。听得出来婆婆也有些慌张了。方敏反过来安慰她,没准真的去了哪个网吧通宵,这段时间憋在医院里,我都快受不了了,更何况他这样一个人。
其实方敏心里已经很没有底了。但她现在只能说服自己别瞎想,就当秦波出去疯玩了一晚上,待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可当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升起来后,她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小花在床上还没有醒来呢。
不多久婆婆拎着包子豆浆来了,递给方敏,让她垫垫肚子,嘴里还不忘数落秦波,这个崽,玩起来不知道轻重,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方敏哪还有心思吃得下,她让婆婆照看一会儿小花,自己去周围的网吧游戏厅找找看。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在洗手间抹了把脸就出去了。但她找遍附近的娱乐场所,就是没有看见要替她买晚餐的秦波。这个坏蛋,让我再见到,就不是骂一顿那么简单了!方敏想大喊一句,但又咬紧牙关,回到了病房。
方敏在焦虑中度过了第一天。第二天她坐不住了,去派出所报了案。办案的民警听了她说的以后,告诉她像这种情况,派出所只有在失踪四十八小时之后才能立案。方敏说她等不了了,就是她等得了,小花也等不了,拖得越久就越危险,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民警表示无能为力。方敏最后说,如果没有了小花,就是他死在外面了,我也绝不会去看一下!
她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但自己的老公这样一句话不说就消失不见,发生在谁身上,肯定都会烦乱不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搁谁谁不会发火呢?况且小花才刚出生,患有那么严重的病,现在最要紧的是团结一心找钱为孩子治病,就这样忽然撂了挑子走人,还是个人吗?
但其实方敏还是担心秦波发生了什么意外,人走了以后还可以回来,可是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在两者之间,她更愿意相信前者,愿意相信秦波是个懦夫,是个没有责任心的**,此刻偷偷躲到了什么地方,妄图一切快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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