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嘴的肥肉不能丢
老王在承德这座旅游城市收废书废报好多年了,手头也小有积蓄。
这天傍晚,老王来到避暑山庄边的一小区外,没吆喝几声,就从—个楼口里出来—个中年男人,扛着一个大编织袋,走到老王跟前,“哗啦”往地上一倒,灰尘四起,里面是一堆布满尘土的旧书。那个中年人捂着鼻子躲到一边,说:“你看看,我这些书值多少钱?”老王可不在乎什么尘土不尘土的,在他的眼里,这些散发着霉味的旧书就是他的钞票,便赔着笑脸说:“好咧,三毛五一斤,我这就给你称。”
老王把那些捆好的书,一捆捆地称着,称到最后一捆了,“吧”的一声,捆书的绳子断了,那些书撒落了一地。有好几本书正好落到一个路过的老人脚上。老王见这个老人衣着讲究,皮鞋擦得黑亮,不用问,一定是个有身份的主。老王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了。”接着。胡乱地收拾着地上的旧书。那个老人笑了笑,说:“没关系。”随意瞟了一眼老王手里捏着的小册子,眼睛突然一亮,赶紧要过老王手里的那本小册子,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最后抬起头来,有些激动地说,“这本书,我单买了,你们看,值多少钱?”他的这一举动自然没有逃过旁边那个中年人的眼睛,那个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拽过老人手里的小册子,翻看了一下,那是一本几十年前的小学生守则。印刷质量有些粗糙,署名的那家出版社早已经散伙多年了。中年人翻了翻眼睛,看了看老人,没有开口。
那个老人又问道,“多少钱,你说个价吧,这本书,我要了。”那个中年人眼珠转了转,说:“五百。”老人有些吃惊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漫天要价呀!”中年人“嘿嘿”一笑,“不要就算了,我还不卖了。”
要说老王在收旧书这行也不是老外,他曾经收过一些古善本,卖过一些好价钱,莫非这是什么残品、孤品、绝版本之类的东西,要是那样的话,到嘴的肥肉岂能让给别人。他拿过那本书看了看,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转而一想,不行,这年头演双簧的骗子太多了,自己看看再说,于是不动声色地把那本小册子,又还给那个中年人。
老人狠了狠心说,“好吧,五百就五百。”说着掏出钱来,数了数就要递给那个中年人。老王见老人要动真格的了,上前一把夺过那本小册子,死死地攥着,侧身挡住那个老人说:“不行,这个生意咱们已经搞定了,这个我买了。”
中年人说:“可你还没有给钱呢?”老王也不示弱,“咱们这是口头合同,再说我已经是称了,就说明合同已经履行了。”
看到老王那股子志在必得的愣劲,中年人狡猾地笑了笑,“你要也行,不过,按旧书价卖可不行。”老王急切地说:“好吧,我也给你五百。”中年人摇摇头。老王问,“你想要多少?”中年人伸出一根手指头说:“一千。”老王心里“咯噔”一下子,一千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有些犹豫了。那个老头也在一旁气愤地帮腔,“你这个人,怎么能漫天要价?”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要不要?不然,我就不卖了。”
老人把头转向老王,“老兄弟,你知道这本书哪里值钱吗?”老王心想,试探我啊,就斩钉截铁地说:“我经手书这么多年了,什么书我没见过,知道啊,当然知道了。”老人感慨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希望你好好地保存它。”老王满口应承,“没问题,你就放心吧。”说着就要掏钱。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中年人这回又不干了,“慢着,一千,我也不卖了。”
老王生气地看着他,“你还想要多少?”中年人“嘿嘿”两声,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千。”那老人这回真的生气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的价钱随风长啊。你这样做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中年人冷笑着说:“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快买,不买,我又要涨价了。”老王咬了咬牙说:“好吧。”说完掏出两千元钱,给了那个中年人,那个中年人沾着唾液星子点着钱,眼睛眯成一条缝。
老人叹了口气,对老王说:“老兄弟,你什么时候觉得这本书不值了,就去找我,我给你这笔钱。”说完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老王嘴上应承着,“好,好好。”
耍赖无敌
老王把那本书捧回家,反复地小心翼翼地看着,高兴得一宿没睡。老婆还是心疼那两千元钱,就说:“你总也得知道个价吧,卖的时候也好心里有数。”于是老王通过关系,又交了三千元鉴定费,才捧着这本有些发黄的书,见到鉴定专家。鉴定专家把书拿过去看了看,轻轻地放到一边,问老王,“这本书,你是怎么得来的?”老王说了那天的情况。那个专家叹了口气,“老哥,这就是从前一所小学普通的小册子,不值钱,当废纸卖,还差不多。”老王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不用问,自己是上当,那两个人肯定是一伙的。老王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好几天没吃喝。老婆说:“那个人不是有地址吗,你快去公安局,告他们去。”老王摇摇头,说:“那肯定也是假的。”
俗话说:冤家路窄。几天后,老王蹬着三轮车收旧书报,又经过那个小区,当时正值下班的高峰,老王扯开嗓子没喊几声,就戛然而止。为啥?老王看到了那天卖书的中年人。老王丢下三轮车,上去一把抓住他,吼道,“你这个骗子,走,跟我到公安局去。”中年人挣扎着说:“不,我不是,我一个正经上班的人,我骗你干什么。那天又不是我非要卖,是你们争着要买的。我也感到纳闷,怎么天上就掉了馅饼呢。”老王看他不像是在说谎,这才松开手,后悔不迭地说:“那本破书一分钱也不值啊。那个老头也不像是坏人,为什么相中那本破书了呢?”中年人“嘿嘿”了几下,“不用问,那个老头肯定是自己呆得太无聊了,拿你斗闷子,寻开心的。别怪别人了,都怪你自己太贪心了。”老王还是有些怀疑地问。“你们真的不是一伙的?”中年人起誓发怨地说:“真的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老王又说:“那个老头给我留了地址,我这就找他去,他说他要这本书的。”中年人“哼”了一声,“我说你怎么这么蠢,那个地址百分之百是假的。他跟你那么傻啊,给自己找麻烦。”
老王这回彻底灰心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两千元啊,我的两千元啊!”中年人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要说这人吗,什么时候最蠢,就是让贪欲蒙住双眼的时候。人忒贪心了,早晚会上大当的。”
老王本来就挺窝火的,听他这么一说,更来气了,小眼睛眨了眨,猛地往地上一坐,耍起了赖,“今天,要么你给我找到那个买主,要么你就还我的钱,不然的话,我就整天在这里吵,说你是个骗子,与别人合谋骗我这个收破烂的。”经老王这么一闹,很快围上了好多人。中年人这下子吃不住劲了,拍着自己的腮帮子说:“你看我这嘴多的,你看我这嘴多的。行行,我们按着那个地址试一试,不行,咱们再商量。”
老王暗自得意,看来,只要豁出这张脸不要,自己损失的钱就能弄回来,若是能找到那个耍自己的老头,非得把那三千元鉴定费也给它抠出来。
就为了那几个字
老王扯着那个中年人,按着老人留下的地址,来到一个小区,一打听,你还别说,这里还真有这个老头。当老王敲开门时,迎出来的果然是那个老人。老王上去一把逮住他,扯开嗓子,吼起来,“你这个骗子,你骗我这个收破烂的干啥啊,好几千块呀,我的孩子老婆没法活了。”老人皱皱眉,说:“不,我不是骗子,更谈不上骗你。”
老王掏出那本书,扔给老人说:“那好,你说过,你要这本书的,给你,你给我钱。”老人接过那本小册子,小心地抚平打摺的地方,放进书橱里,然后,拿出两千块钱,递给老王。老王把钱大致数了数,塞进兜里,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差三千。”老人的眉头拧起来,“怎么还差三千,你这本书不是两千从他手里买的吗?”中年人也看不惯了,“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我明明收了你两千,这会怎么又多出来三千呢?”老王说:“那三千是那本破书的鉴定费。”老人无奈地叹口气,“你这是何苦呢,这本书不用请别人鉴定,我就是最好的鉴定专家。”老王不相信地看着他,“那你说说,这本书值多少钱?”老人说:“从收藏市场的角度来看,它一文不值。”老王这回真生气了,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你没事闲的,耍我是不是,你看着别人上当,你开心啊。”老人摇摇头,“我哪有那份闲心耍你呀,这本小册子中有几句话,对于我来说,是很值钱的。”老人从书橱里拿出小册子,老王疑惑不解地反复翻了翻,这只是一本几十年前的小学生守则,与别的小学生守则也没有什么区别。中年人也拿过去看了又看,他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老人微微的一笑,指着其中的第十条说,“就是这几个字。”那个中年人和老王几乎同时读道:“不许围观老外。”他们还是不解,疑惑地问,“这几个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怎么就值钱呢?”
老人叹了口气,“我在这个城里生活了三十年。三十年前,这个城市很少来外国人,这个风景优美的城市,只是我们自己孤芳自赏。偶尔来一个外国人,孩子们像看天外来客一样,围观,弄得人家不好意思,学校也觉得有失大雅,于是制定了这条规定。现在不同了,满大街都能看到外国人,这几个字,今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小学生守则里了,可以说是绝版真品了。这句话,见证着国家三十年变化,花点钱收藏这样的话,我觉得很值,很值啊。”
中年人冲老人竖起了大拇指,“老大爷,你做得好。”老王在一旁有些尴尬地问,“你是干什么的?”老人说:“我就是原来这所小学的校长。”老王为自己解脱着说:“那你,收藏这本书真的很值,它应该属于你的。”
老人又摇摇头,说:“不,它不应该属于我一个人的,它应该属于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中年人附和道:“老人家,你说得好,说得好。”接着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塞给老人,“这事,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跟你那样。”老人推让着,“这钱我不要,还是补偿给他吧,他一个收破烂的,毕竟不容易。”中年人又把钱递给老王,“给你。”老王没有接,也不好意思地“嘿嘿”了几声,“其实,其实,我鉴定那本书也没花多少钱,我不要。”最后,他们还是将那两千块钱留给了老人。
回来的路上,老王问中年人,“原来,你早就把钱准备好了?”中年人苦笑了一下,说:“从你一耍赖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是吃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