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鸟在行动

时间:2021-01-22 11:00:34 

何仁军

大战临,情报抵万金;卧底出,匪巢谍影飞。酒舞皆为障眼,劲敌原是同盟;美姬瞬变魔祟,猎杀捉放几回。生死速递,一行细字令敌溃;回首萧瑟,英雄浴血为了谁?

一 大战在即 敵营惊现谍影

1939年3月,在日本侵略军的猛烈进攻下,华中重镇南昌陷落,日本第十一军司令冈村宁次着手研究下一个进攻目标。

4月5日深夜,国军第五战区作战指挥室里仍然灯火通明,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正焦急地思考着应对之策。作战室里极其安静,午夜的月光愈发惨白,唯有情报室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电报“嘀嗒”声。

“报告!”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作战室里的宁静。

李宗仁头也没抬,说了声:“进来。”

机要秘书上前一个敬礼,说:“报告李长官,‘鸩鸟急电。”

“念!”李宗仁一脸急迫。

“日军不日将对我随枣地区发动攻击。完毕!”

李宗仁脸上一凛,接着目光炯炯地看着机要秘书,似乎在等待下文。

机要秘书深知长官之意,上前一步,双手恭恭敬敬地将电报递给了李宗仁。

接过电报扫了一眼,李宗仁脸色瞬间由阴转晴,说:“命令‘鸩鸟,继续深入跟踪,查清敌人的装备、人员、路线。”

“是!长官。”机要秘书说完,又一个敬礼,转身而出。

李宗仁口中的“鸩鸟”,是潜伏在日军第十一军里的情报员,隶属于第五战区,真名萧强,上尉参谋,同时他也是中共地下党员,肩负着两方面的重任,但目的只有一个:获取日军第十一军对华作战情报。

接到“鸩鸟”的情报后,李宗仁立即开始了战略部署。这一仗必须打赢,他要好好教训一下冈村宁次,即使不能打赢,也要让他损兵折将。在思考成熟后,他拟订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并向蒋介石发电报。

对于这一作战计划,蒋介石给予了充分肯定,同意了李宗仁的请求——希望薛岳的第九战区反攻南昌,以志在必得的样子进攻南昌,尽最大努力来分散和拖住强大敌人的兵力和精力,减少国军第五战区腹背受敌的压力。

可是,这声东击西之计,狡猾的冈村宁次会上当吗?

再说“鸩鸟”,他在接到李宗仁的命令后,马上按照要求,搜集日军第十一军的情报。然而,“鸩鸟”作为潜伏在日军内部的情报人员,其身份只是日军副参谋长青木重成的翻译官,平时听命于青木重成的指挥,从事一些探究中国方言的翻译工作。由于工作的局限性,再加上日本人对中国人的严密防范,他根本无法接近情报部门,更别说拿到冈村宁次的作战计划了。但是,命令就是冲锋号,正当“鸩鸟”苦苦思考不出办法时,突然接到青木重成的命令,派他跟日本人秋田次郎一起,前往随枣地区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襄花公路是贯穿鄂西北的一条重要通道,也是当时前往随枣地区唯一称得上道路的通道。这一地区东邻大别山、桐柏山,西靠大洪山,直抵汉水,方圆七千多平方公里。

“鸩鸟”、秋田次郎一行三人化装成普通商贩出发了。

人随景走,心随情急。穿梭在蜿蜒崎岖的襄花公路上,路两旁麦子摇摆在小南风里,像少妇一样在山野里展示着青黄的身姿,微微鼓起的小腹在阳光下蠢蠢欲动,令人悦目。

“鸩鸟”几次试图与秋田次郎搭讪,找出此行的目的,但每次还没等他开口,就被秋田次郎以侧脸注视而停止。

秘不可宣,一定有重大阴谋。无奈之中,他只能寄希望从行为上来发现敌人此行的目的,相信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百密一疏是兵家常犯的错误。这次“鸩鸟”之所以被派跟着秋田次郎,是日本人希望在遇到中国游击队盘问或需要时,有人能跟中国人对话。

这样一来,“鸩鸟”就“失踪”了,李宗仁那边一连好几天联系不上他。

李宗仁好不揪心,大战在即,他翘首以盼“鸩鸟”能够给他弄来日军进攻随枣的详细计划。而“鸠鸟”呢?他一路奔波从随枣回来后,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回忆随枣之行,除了秋田次郎一路东张西望外,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什么语言上的交流。尤其秋田次郎在与手下人交代任务时,用的都是眼神。

他睡不着觉,极力回忆路上的每个细节。可是脑子里的印记太平淡无奇了,无奇得让人不想去回忆,以致他愤恨地来了个侧身翻。不过,就在翻身的一刹那,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仁丹,路边的乡村墙上哪来的仁丹广告?

“鸩鸟”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为什么去的时候没发现,而返回的时候却有?难道是敌人用来仙人指路的?随即他又否定了,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可是,如此荒郊野外,怎么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心里一阵窃喜,越发觉得那广告有阴谋,于是计上心来。尽管他知道这样做非常冒险,可能暴露自己,但还是决定一试。

第二天上班后,“鸩鸟”佯装无事,来到秋田次郎的办公室,不过他兜里多了一份仁丹广告。这是他故意从小巷子里的墙上扯下来的。

面对秋田次郎时,他故作讨好地从兜里掏出烟盒,仁丹广告“自然而然”地飘落在地。

“鸩鸟”装作不是从自己兜里掉出的东西,随手捡起,“好奇”地看了起来。

“你的,手上是什么东西……哪来的?”秋田次郎十分意外地问。

“鸩鸟”淡淡一笑,说:“哦,刚刚在外面捡到的,因身体欠佳,准备买一盒试试。”

秋田次郎“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关心他手上的仁丹广告,继续埋头工作。这令“鸩鸟”多少有些意外,失望之情瞬间充斥全身。

难道是我判断错了?“鸩鸟”心里嘀咕。

不过,在潜意识中,他隐约觉得这个东西一定代表着什么,甚至有可能是破译日本人行动的密码。仅凭它出现在荒郊野外就令人生疑,作为一名资深情报人员,生活中每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出现,他都会特别关注。于是,他决定继续深挖下去。

“秋田君,听说仁丹是奇药,可以包治百病,是这样的吗?”

秋田次郎一愣,说:“那是帝国的国宝,胜似东洋之花。”说着又连忙改口,“那是帝国的神药,你的不懂。”

一听“胜似东洋之花”,“鸩鸟”立刻联想到川岛芳子,这个生在中国长在日本的女魔头,就被称作“东洋之花”。“鸩鸟”心里一阵窃喜,说:“秋田君,晚上我们一起去喝酒吧。”

“喝酒?”秋田次郎盯著他,“为什么要喝酒?”

“鸩鸟”故意说:“听说马上就要对随枣开战了,所以我们先去放松一下。”

秋田次郎身子瞬间如同触电,他一脸严肃地问:“谁说我们要对随枣开战?”

“鸩鸟”装作先知先觉,说:“我们不是去侦察过了吗?”

“八格!你听谁说的?”秋田次郎上蹿下跳,凶相毕露。

“鸩鸟”故意装作被吓到了,说:“哦,对不起,我只是瞎猜的。”

秋田次郎步步紧逼,站起来像是问罪似的来到“鸩鸟”跟前,面目狰狞道:“这是高级军事机密,我的都不知道,你的怎么会知道?”

“鸩鸟”心里又是一阵窃喜,但面上却装傻,说:“对不起,秋田君,我不过是瞎猜而已,这也是受到你平时博学多才的影响,请息怒。”

“你的大大的聪明!”秋田次郎被拍了马屁,立即变了个脸色,“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军事行动。”

“那好,不为开战喝酒!”“鸩鸟”故意装作一脸轻松,“我们只为友谊咪西咪西。”

秋田次郎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说:“好的!我们为大东亚共荣干杯!”

秋田次郎之所以在矛盾中答应晚上跟“鸩鸟”喝酒,是因为坂垣大佐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对“鸩鸟”实施监视,他本来不相信“鸠鸟”会对大日本帝国不忠,可“鸩鸟”的异常,却让他开始相信坂垣大佐的话了,因此,他决定借喝酒的机会,测试一下“鸠鸟”的忠诚度。此外,他也想借喝酒放松一下,毕竟战场无定数,生死不由人,尤其是南昌一战,让他认识到中国军人的勇猛,意识到这支军队虽然武器装备陈旧,但挽救民族危亡的信心还在,觉得这次随枣之战一定又是一场恶战,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鸩鸟”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退出了门外,他点燃一支烟,仰望着天空,猛地吸了一口。天空如洗,一碧千里。

当天夜里,位于汉口汉正街的“吉野酒家”灯火辉煌,在一间包房里,“鸩鸟”和秋田次郎席地而坐。《樱花之歌》在一名歌妓的弹奏下显得沉闷、压抑,另一名歌妓则在一旁殷勤地给客人倒酒。

“萧强君,今天谢谢你的招待,先敬你一杯。”秋田次郎端起酒杯说。

“鸩鸟”连忙说:“秋田君不必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嘛!对了,你看这两位美女是否入你的法眼?”说着指了指面前的两个日本歌妓。

“很好,很好!”秋田次郎喜笑颜开,“还是萧强君想得周到,你的才是大日本帝国真正的朋友。”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鸩鸟”发现秋田次郎已有醉意,便故意说道:“秋田君,你们大日本帝国除了《樱花之歌》很有名之外,还有仁丹神药,实在令人佩服。”

秋田次郎一听,高兴地说:“我们的仁丹不仅是仙药,还是……”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喝酒喝酒,我们不谈仁丹。”

“鸩鸟”微微一笑,与秋田次郎干了两杯后,又重新捡起话题,说:“你们的仁丹神药已经走进中国的大街小巷,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秋田次郎似乎比刚才更醉了一些,说:“我们的仁丹仙药有好多秘密配方,你的不懂。”

没有“鸩鸟”想象的那么容易,这下“鸩鸟”有些失望起来,心想,搞了半天,他说的是仁丹配方的秘密!“鸩鸟”依然不死心,也无法死心,决定来个剑走偏锋。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仁丹药盒,故意装作有些醉意的样子,晃了晃,问:“这有什么秘密,不就是一盒药嘛。”

秋田次郎反应极快,用力夺过仁丹药盒,指着上面的广告头像,说:“你的不懂,它是我们的另一枝东洋之花,大大的好。”

“鸩鸟”摇头骂道:“什么狗屁东洋之花,它跟秋田君比,连一株草都不如。”

秋田次郎触电般从座位上站起,责怪道:“你的大大的坏,不许侮辱它!”

“鸩鸟”连忙道:“秋田君息怒,我们继续喝酒。”

秋田次郎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后,突然对着两名歌妓挥了挥手,两名歌妓鞠躬退了出去。

秋田次郎又对“鸩鸟”招了招手,“鸩鸟”明白了他的意思,凑到他跟前。

“萧强君,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事秘密,有它在的地方,我们就一路畅通,所向无敌。”

“鸩鸟”故作惊讶地问:“我不相信,它又不是大炮飞机!”

秋田次郎急了,说:“你的没见识,它,其实可以带路。”

“鸩鸟”彻底搞清了敌人的秘密。秋田次郎的意思,只要有仁丹广告的地方,就是日军可以通过的地方。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又端起酒杯敬秋田次郎。

秋田次郎好像真的醉了,连连摆手,说道:“不喝了,不喝了!”就要起身离开。

“鸩鸟”一见,正合心意,他要想法将情报尽快传出去,尽管掌握的只是敌人进攻的路线,还不知道敌人将投入多少兵力,但这也是不小的收获。

与此同时,日军第十一军正在召开秘密军事会议。冈村宁次手中拿着的果然是《随枣会战指导策略》,他正在征求众倭将的意见。

其他人发言完毕,旅团长天真谷二小心谨慎地站起来,说:“司令官阁下,根据最新情报,中国军队正从东西两侧频频攻击我们,为此,我部拟将6个旅的兵力向枣阳方面行动,加强对支那军的反击。”

冈村宁次点了点头,说:“天真君,你说的正是我们今天要解决的问题。我们的敌人似乎已经掌握了我们即将深入国军第五战区的作战意图,从情报上得知,一个名为‘鸩鸟的特工正在窃取我们的作战方案,因此,今天的作战方案请诸位保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是,司令官阁下!”众倭将齐声应答。

二 囹圄受刑“鸩鸟”再探虚实

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联络上“鸠鸟”了,这对于国军第五战区来说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谁都知道,战争中,情报是克敌致胜的重要法宝,胜过飞机大炮。

“鸩鸟”这是怎么了?他出事了吗?李宗仁在作战室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电讯室里虽然不停地传出“滴滴嗒嗒”的声音,但都不是“鸩鸟”发来的。他点燃一支烟,在脑海中设想着“鸩鸟”发生一切的可能。

思来想去,李宗仁脸一沉,对副官说:“马上启用‘秃鹫。”

副官一怔,答了一声:“是,长官。”

不到万不得已,李宗仁是不会启用“秃鹫”的。“秃鹫”也是潜伏在日军中十多年的国军间谍,他的位置十分重要,也更容易暴露,所以李宗仁一直舍不得动用这枚棋子,但现在已经是危急关头,不用不行。

让“鸩鸟”没有料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刚进办公室,就被日本宪兵抓起来关进了审讯室,原来秋田次郎出卖了他。“鸩鸟”太大意了,他昨晚一次再次的试探,让秋田次郎意识到他大有问题,前思后想之后,他便向上司坂垣大佐举报了“鸩鸟”。坂垣大佐立即下令抓人。

审讯室设在日军十一军司令冈村宁次办公室下面的地下室里,里面阴暗潮湿,充斥着死人气味,如同人间地狱。

“鸩鸟”被五花大绑在一根粗柱子上。行刑的鬼子不问青红皂白,对“鸩鸟”一顿暴打。“鸩鸟”猜测这是敌人的策略,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不会先动武。

“鸩鸟”一边负痛地大喊大叫,一边愤怒地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樣虐待我?我是在为大东亚共荣服务……”然而,没有人理睬他,审讯室里只有打手们的挥汗如雨和“有节奏”的皮鞭抽打声。很快,他就被打得遍体鳞伤。

“鸩鸟”并没有屈服,而是大喊秋田次郎的名字,并说:“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秋田君可以证明我是忠于大日本帝国的!”

可是,“鸩鸟”的声音越大,打手们下手就越重,他的衣服被打烂了,背上血痕一道连着一道,很快便痛得昏死了过去。

这时,冈村宁次、坂垣大佐、秋田次郎出现了。冈村宁次做了个手势,打手们才停止了鞭打。

“把他放下来,给他注射你的新成果。”冈村宁次对身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说。

白大褂“嗨”了一声走上前。他是第十一军的军医鸠山,对迷幻药颇有研究。他的“新成果”可以让人回忆往事,让对方顺着别人的问话回答问题。无论是谁,只要药物一注射进身体,就没有不吐出实情的。

“鸩鸟”知道日本人想干什么,但他已经无力挣扎了。随着药物的注入,他感觉身体上的每个细胞都在膨胀,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战友……想说的话就像巨流,一次次涌上喉间,但嘴里发出来的却是含混不清的声音。

冈村宁次看了一下表,认为药效已达顶峰,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朝秋田次郎点了点头。

秋田次郎走上去,以引诱的口气问:“萧翻译官,你的是‘鸠鸟,?‘鸩鸟,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

“鸩鸟”在恍惚中挣扎着摇了摇头,吃力地说:“我……我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冈村宁次的眼里已经露出了凶光。

“鸩鸟”以超强的意志力,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儿,然后拼命阻止着自己,因为他眼前仿佛晃动着数十把锋利的日本军刀,自己被敌人一刀刀地砍碎……他拼尽全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大……日本……皇军的……翻……译……官。我…的……名字……叫……萧……强……”

冈村宁次对着鸠山咆哮道:“你的什么狗屁新成果?”一连问了三遍。

鸠山吓得低下了头。

咆哮过后,冈村宁次又目光黯然地看着秋田次郎,满脸疑问。这下,始作俑者秋田次郎不好交代了,他畏畏缩缩地后退了两步。

“他的是不是奸细?”冈村宁次厉声质问秋田次郎。

“我……我也不……清楚。”秋田次郎额头上冷汗直冒。

“给我加大剂量!”冈村宁次恼羞成怒地转向鸠山。

于是,鸠山又给“鸩鸟”补了一针迷幻剂。

瞬间,“鸩鸟”头痛欲裂,身体像是要爆炸。

“你的是不是共产党?”

“鸩鸟”先是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你的是不是国民党?”

“鸩鸟”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鸩鸟”的回答把冈村宁次等人搞糊涂了。

在药物的作用下,“鸩鸟”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有好多话想说,但他咬紧牙关,将涌到喉间的话一次次逼了回去。

如此反复多时,冈村宁次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一旁的坂垣大佐踌躇地走到冈村宁次面前,自找台阶下,说:“司令官阁下,这个人好像不是奸细!”

“八格!”冈村宁次生气地看着秋田次郎,“你不是说他是奸细吗?”

秋田次郎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只是……怀疑。”

“啪”的一声,冈村宁次一巴掌打在了秋田次郎的脸上。接着,他脸色一变,嘿嘿一笑,说:“萧强君是大日本帝国的忠实朋友。放人!”

冈村宁次是个中国通,他知道中国人的意志力有多坚强,从事过问谍的他也明白,一个当间谍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暴露自己!要想让他露出马脚,只能放长线钓大鱼。于是,他又变了一张脸,主动附在秋田次郎耳边说了一番话,然后大声说:“萧强君不是奸细,你们的,统统都要向他道歉。”

秋田次郎“嗨”了一声,说:“保证完成任务。”

“鸩鸟”被抬回了宿舍,他在昏昏沉沉中睡了两天两夜,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秋田次郎。

“对不起!萧强君,你的受委屈了。”秋田次郎一脸歉意地说。

“鸩鸟”恨恨地瞪了秋田次郎一眼,没有说话。

秋田次郎连忙解释,说是有人误会了“鸩鸟”,就在冈村宁次面前说了他的坏话,但他本人并没有出卖他。

“鸩鸟”依然装作不肯原谅他,把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秋田次郎讨好地说:“这样吧,过两天我请你喝酒,给你压压惊,怎么样?”

“鸩鸟”正在寻找机会,一听此言,又慢慢睁开眼,盯了秋田次郎半天,嘲讽地说:“你不会又打算趁我喝多了酒,将我随便说的话拿去领功吧?”

秋田次郎难为情地说:“不会不会,这次是真的,是出于对你的关心。”

“鸩鸟”不知道秋田次郎想干什么,但他很清楚,目前情况紧急,必须尽快把这几天从秋田次郎嘴里套出的情报送出去,秋田次郎请自己喝酒,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喝酒的地点还是“吉野酒家”,不过这次“鸩鸟”换了个包间,也换了服务的歌妓。

坐在包厢里的“鸩鸟”心事重重。作为情报人,他自然熟悉这里的一切,他把包厢选择在走廊尽头的横间,就是可以利用半掩门的缝隙,观察过往行人的一举一动。

今晚,他想找到国军的接头人,把情报送出去,因此当务之急就是摆脱秋田次郎的监视。

在弹奏乐曲的歌妓中,有一位“鸩鸟”是认识的,她叫山口芳子,长得美极了。她大约二十出头,很年轻,“鸩鸟”过去每次来这里,她的眼神和“鸩鸟”相碰时,总会若即若离或欲言又止。今天,当“鸩鸟”专注研究她的眼神时,她仿佛知道了他的用意,马上低下头,再也没有抬起。

她是什么人?难道她也是日本间谍?职业习惯让“鸩鸟”怀疑每一个人。可是,她怎么那么美啊!“鸩鸟”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竟然想带她去远方,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尽情享受人间最美好的男女之情!但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正当“鸩鸟”想象的翅膀飞翔在万米高空之时,秋田次郎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抱歉,萧强君,今天有个重要会议,所以来晚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鸩鸟”欠了欠身,说:“秋田君不用客气,快请坐下。”

秋田次郎再次鞠躬后,和“鸩鸟”并肩坐下。

“鸩鸟”端起酒杯,说:“因为秋田君的赏光,才有今天如此的美好时光,非常感谢!”

这话一语双关,敏感的秋田次郎岂有不明白的,但他故作不知,王顾左右而言他,说:“萧强君,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这顿酒,既是壮行酒,也是庆功酒。来,我们先干一杯。”

此话令“鸩鸟”颇感意外,上次喝酒时,自己一提战事,秋田次郎就不爽,还惊讶地骂他“八格”,足见他对“大战”一词十分敏感、忌惮,可今天他居然主动提及。秋田次郎想干什么?他是在试探我吗?

“鸩鸟”快速地思考了几秒钟后,说:“秋田君,我们还没有到胜利之时,怎可说‘庆功二字?”

秋田次郎诡异地一笑,说:“我们已经取得胜利了,来,喝酒,哈哈,喝酒。”

“鸩鸟”心里一惊,难道自己受刑、养伤的这几天,随枣战役打响了?国军被日本人打败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一捶脑袋,轻“嗨”了一声。

“萧强君,你头疼吗?”秋田次郎疑惑地问。

“鸩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说:“是啊,头疼得很呢,这可能是在审讯室留下的后遗症。”

秋田次郎脸上的肌肉尴尬地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状,说:“这次的事真的不是秋田所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忍心让你受苦呢?”

“鸩鸟”意味深长地一笑,将一杯酒送到秋田次郎面前,说:“好吧,朋友,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鸩鸟”决定发起攻势,把秋田次郎灌醉,自己好去找人接头。于是,他一边恭维秋田次郎是大日本帝国最善良最友好的人,一边旁敲侧击,打探今天下午重要会议的内容。谁知秋田次郎这时反而酒醉心明,闭口不谈公事。

又喝了几杯后,眼见秋田次郎醉眼蒙咙,“鸩鸟”便提议干了这杯酒后去跳舞。秋田次郎却说跳舞的不要,他要回家睡觉。

“鸩鸟”哪里肯依,一把搂住秋田次郎的肩,借酒装疯,说:“你的不够朋友,秋田君,大大的不够朋友。”

秋田次郎指着自己问:“我的怎么不够朋友?”

“鸩鸟”说:“你的当然不够朋友,难道陪我去散散心都不行?”

秋田次郎一时犹豫起来。

“鸩鸟”推着他说:“走吧,别犹豫了,大战临近,生死难料,咱们就去好好疯一下吧。”

秋田次郎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心谨慎地说:“那好吧!”

“鸩鸟”心里不由一喜。

一走进金碧辉煌的百乐门歌舞厅,就有嗲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舞厅的妈咪风情万种地迎上前来。

“鸩鸟”故意大声叫嚷,要妈咪把全舞厅最漂亮的舞女叫来。

妈咪喜笑颜开,拖着暧昧的长音说:“这儿的舞女个个赛貂蝉,保证让大爷失魂良宵。”

很快,一群舞女便叽叽喳喳地争抢着围了过来。

“鸩鸟”一眼就发现了脂粉堆里的“金丝雀”——军统潜伏在百乐门舞厅的情报员、“鸩鸟”的下线。他们对视了一眼,彼此明白了心意。

“金丝雀”挤到前面,一把挽住秋田次郎,妖气十足地说:“长官,我们跳一支舞吧。”

“金丝雀”平时主要负责替“鸩鸟”传递情报,因此只有“鸩鸟”出来时,她才会露面。

醉眼惺忪的秋田次郎,猛地看到眼前漂亮的“金丝雀”:清颜白衫、墨染乌丝、圆圆的小脸上镶着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小巧秀气的鼻子下面长着一张红红的小嘴,若灵若仙,让他立即有了想亲一口的冲动。他趁着酒劲,一把将“金丝雀”搂进怀里。“鸩鸟”则随手拉起妈咪跳了起来。妈咪受庞若惊,开怀大笑中,“鸩鸟”告诉妈咪,跟他一起来的那位是大日本帝国的军官,让她一定要好好招待他。妈咪连忙说:“今晚一定让你们满意,保证乐不思蜀。”

“鸩鸟”在错杂的舞步中,等待着与“金丝雀”的相会。可是人在眼前,却似在天边,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四处都是眼睛盯着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落入敌人的陷阱。

“鸩鸟”一边跳舞,和妈咪打趣逗笑,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四周的人们。

一支舞曲高潮迭起又戛然停止,当新的一曲再次响起时,“鸩鸟”抢着迎上“金丝雀”,做出很绅士的样子请她跳舞。还没等秋田次郎明白过来,“金丝雀”已被“鸩鸟”拥进了舞池。多情的秋田次郎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鸩鸟”故意装醉,和“金丝雀”说着笑话,眼睛却在暗中观察秋田次郎,发现秋田次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金丝雀”。“鸩鸟”远远地给妈咪丢了个眼色,妈咪会意,很快,几个舞女一拥而上,围住了秋田次郎。

就在舞女们争相邀宠时,“鸩鸟”迅速将袖中藏着的情报字条放进了“金丝雀”的旗袍里。

三 惊险潜入 强行偷取情报

从舞厅出来,与秋田次郎分开后,“鸩鸟”心里不踏实,便穿过一条小巷,快速折返回来,尾随在秋田次郎身后,远远地就见秋田次郎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然后像做贼似的蹩进了一家亮着暗红灯笼的街边妓院。

“鸩鸟”松了一口气,总算摆脱了秋田次郎这个尾巴。他不敢肯定刚刚交给“金丝雀”的情报完全真实有用,因为敌人太狡猾了,万一他们是在用假信息迷惑自己怎么办?

回到宿舍后,“鸩鸟”在房间里辗转反侧了半天,最终决定铤而走险。于是,他换了一身黑衣,摸出宿舍,悄悄赶往冈村宁次的办公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兴许在冈村宁次的办公室里能有所收获。尽管他知道那儿戒备森严,岗哨林立,甚至连一只猫也进不去,但他还是决定试试运气。

越墙、攀壁,“鸩鸟”一步步接近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部办公大楼,那里灯火通明,巡逻的队伍不停地发出军靴着地的声音。

“鸩鸟”趴在房顶上仔细观察,发现從正面和背面根本不可能接近司令部办公楼:几盏硕大的探照灯不停地向周围扫射着,每次扫射过来,就连空中飞舞的小虫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是一个人了。

看来只能从办公楼的两侧寻找机会。于是,“鸩鸟”轻轻地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身体,来到办公楼的南侧。结果还是令他很失望,楼下便是岗哨的位置,而且灯光十分明亮。他又移动身体来到办公楼的西侧。虽然这里没有值守的卫兵,但根本没办法登上办公楼。

又观察了半天后,“鸩鸟”发现,办公楼的背面大树林立,好几棵树已经超过了楼顶,他想,如果自己速度够快,动作够轻盈,完全可以利用卫兵巡逻的间隙爬上大树,然后以此作掩护,从房顶移动到司令部办公楼的西侧,再通过楼房的通风口进入办公楼的天花板中。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有一定的把握,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向楼房背面移动。

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一只野猫,发出“刺啦”一声响,值守的卫兵顿如惊弓之鸟,往“鸩鸟”所在的方向扑来。“鸩鸟”大急,全身使力,倏地几下就攀上了一棵梧桐树,然后马上隐藏在树叶深处。日本兵上前看了看,见是只野猫,便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鸩鸟”已经晾出了一身冷汗。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利用巡逻兵走过的“间隙”,如猴子攀树一样,从这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几个起落之后,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但他咬牙坚持着,终于抵达西侧房头的通风口。也不知过了多久,“鸩鸟”终于将窗户撬开,猫腰进入天花板里。他一边爬行,一边计算着冈村宁次办公室的位置。

其实,“鸩鸟”每前行一步都异常艰难,天花板里一片黑暗,里面的电线更是像蛛蛛网一样,搞不好就会绊断某一根,就会发出警报,那样的话,他就可能成为瓮中之鳖。

估摸着到达冈村宁次的办公室后,“鸩鸟”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根本找不到可以打开的地方。也就是说,冈村宁次在选择这间房子做办公室时,已经考虑到有人会利用这里作为突破口,便将这里用一块铁板封死了。

“鸩鸟”几乎要被敌人的良苦用心打败了。但是,他决定继续寻找突破口。他在黑洞里摸索着,终于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仔细一看,然后一估测,此处应该是厕所所在的位置。于是,他快速上前,三下两下就撬开了那儿的天花板,并顺利地进入了厕所。

谁知脚刚落地,他就听到值守卫兵巡逻的脚步声过来了。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侧耳细听,小心窥视。他要等待卫兵换岗,他知道这儿的卫兵是一个小时换岗一次。也好,他可以借此机会休整一下自己。

说来也巧,还没等他喘息几口,就听到卫兵换岗的脚步声。“鸩鸟”心里一喜,在卫兵背影消失的一瞬间,他箭步如飞,快速冲到冈村宁次的办公室前,然后熟练地用匕首将门撬开,闪身进去。这时,他听到换岗的卫兵已经就位了。

借着室内微弱的光线,“鸩鸟”仔细翻动着、寻找着。令他失望的是,桌子上、柜子里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鸩鸟”在寻找中,发现身后的暗门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保险柜。他刚开始高兴,马上又失望起来,想撬开保险柜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鸩鸟”又用匕首轻轻撬起办公桌的抽屉来。终于,抽屉被打开了,满满的都是文件。他赶紧拿出微型相机,专找那些写着“机密”字样的文件拍照。

拍完后,“鸩鸟”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明亮,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离开了。然而,当他轻轻打开门时,却发现巡逻的卫兵正在来回穿梭。

不能等了,再等就天亮了!“鸩鸟”急中生智,用匕首往一个插座里一横,随即听到“啪”的一声,整个楼道的灯全熄了,接着就听到卫兵们往楼下跑动和叫喊的声音。他一个闪身冲进不远处的厕所,然后爬进天花板,顺着原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宿舍前。

令他意外的是,当他正准备进入宿舍时,却发现一个人正坐在他的门前睡大觉,还在打呼噜。他大吃一惊,蹑手蹑脚地靠近一看,居然是秋田次郎。

他怎么会在这里?“鸩鸟”无暇思考,快步绕到宿舍后面,从窗户里溜了进去。

他快速脱下衣服,钻进了被窝。还没过五分钟,他便听到秋田次郎的叫喊和敲门声。“鸩鸟”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大声责怪道:“谁呀?这么早来敲门!”

他揉着眼睛打开门后,秋田次郎劈头盖脸就责怪起了他:“萧强君,你的真不够意思,让我在门口等了一晚上。”

“鸩鸟”一怔,连忙说:“对不起,可能是酒劲发作,睡死过去了。”

秋田次郎上下打量他,说:“你的昨晚真的喝多了?”

“是呀,怎么了?”

“我的敲门难道你听不见?”

冈村宁次几步走上前台,虚伪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说完鞠了一躬。接着,他抬头环视宴会厅,当他的目光转到“鸩鸟”身上时,故意多停留了一下,“你们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功臣,辛苦啦,我代表天皇陛下感谢你们。”忽然又变成了狞笑,“可是,你们中间也有大日本帝国的敌人。”说着他一挥手,拔出腰间挎着的军刀,指着众人,恶狠狠地说,“就在昨晚,有人像贼一样溜进了我的办公室,他自以为踏雪无痕,其实我全知道,那人就在你们中间!”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鸩鸟”不经意地和严樗对视了一眼,又把目光扫向秋田次郎,发现秋田次郎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不会吧,难道我暴露了?“鸩鸟”心里一凛,赶紧把目光集中到冈村宁次身上。

“哈哈,怕了吧!”冈村宁次向身边的坂垣大佐一招手,“坂垣大佐,间谍‘鸩鸟就在他们中间,你今天必须把他给我揪出来。”

坂垣大佐“嗨”了一声,说:“昨晚,你们都跟谁在一起,又有谁能证明,都给我说出来,否则死啦死啦的。”

大厅里的人先是交头接耳,后是抢着陈述、证明自己昨晚在何时,在何地,又在干什么,谁能证明等等。

“鸩鸟”一直在冷静地思考对策。按理说,他是不会有什么嫌疑的,昨晚发生的一切,秋田次郎都可以给他提供证明。他把目光再次扫向秋田次郎,发现秋田次郎也在看自己,眼神里流露出犹豫和担心。“鸩鸟”当然知道秋田次郎为什么会这样,坂垣大佐要是知道他大战之前外出喝酒,酒后又不能证明自己干了什么,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大厅里的众人陆陆续续地被允许回家写汇报,“鸩鸟”也打算离开。

谁知此时,坂垣大佐来到“鸩鸟”和秋田次郎等人身边,说:“你们几位是司令官身边的人,也是司令官最信任的人,不妨坐下来再喝一会儿酒吧。”

“鸩鸟”只得坐下。

坂垣大佐认真地看了“鸩鸟”一眼,“鸩鸟”连忙端起一杯酒,说:“大佐,我敬您。”

坂垣大佐端起酒杯,用探寻的眼神仔细打量“鸩鸟”,忽然问:“你的,知道‘鸩鸟是什么鸟吗?”

“鸩鸟”一愣,不明其意,赶紧说:“我只知道那是一种传说中的鸟,但没见过。”

“哦,哈哈!”坂垣大佐嘿嘿一笑,又来到严樗面前,“你的,严翻译官,听说过‘鸩鸟是什么鸟吗?”

严樗立即回答:“大佐阁下,我听说过,那是一种神鸟,它的羽毛放进酒里浸泡后,可以毒死人。”

“你的很不错!”坂垣大佐拍了拍严樗的肩膀,又恶狠狠地说,“我要把‘鸩鸟找出来,撕碎!”

严樗被吓得眼睛一闭。

“秋田少佐,你知道‘鸩鸟在哪里吗?”坂垣大佐转身问秋田次郎。

秋田次郎摇了摇头,做出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你的昨晚上哪里去了?”坂垣大佐逼视着秋田次郎。

秋田次郎迟疑地答道:“在……在……在跟萧翻译官喝酒。”

坂垣大佐转身问“鸩鸟”:“你的说实话,是这样吗?”

“鸩鸟”与秋田次郎对望了一眼,便实话实说:“昨晚,我确实跟秋田君一起喝酒,还去百乐门跳了舞,然后……就回家睡觉了。”

“跳舞?”坂垣大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的大大的好,秋田少佐没有说实话。”说着就要拔刀。

秋田次郎连忙喊:“大佐饶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坂垣大佐说:“你们两个,是重點怀疑对象!来人!”

一群宪兵荷枪实弹进入大厅,将“鸩鸟”和秋田次郎包围起来。

“你们这是……你们要干什么?”秋田次郎大惊失色。

“把他们押到审讯室!”坂垣大佐大手一挥。

这个结果是“鸩鸟”没有想到的。原来,这是坂垣大佐临时作出的决定,他觉得将“鸩鸟”和秋田次郎放回去太浪费时间,还可能串供,不如干脆把他们抓起来审问。这也是一石二鸟之计,通过秋田次郎,甄别萧强到底是不是“鸩鸟”。

五 两次入狱 识破苦肉拙计

“鸩鸟”和秋田次郎被分别关进了审讯室。

秋田次郎在审讯室里大喊大叫,说:“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你们没有理由这样对待我!”

审讯室外的看守用日语怒斥他,让他安静。

“鸩鸟”则沉着冷静地应对着即将到来的审讯,他知道这一次比上次更加凶险。

正如他预料的一样,坂垣大佐首先拿他开刀了。

这已是“鸩鸟”被关进审讯室的第二天,坂垣大佐问:“你的说清楚,前天晚上是谁提议出去喝酒的?”

“是秋田少佐。”

“为什么要喝酒?”

“秋田少佐说我被冤枉了,想请我喝酒,给我压压惊。”

“八格!”坂垣大佐在审讯室里转了一圈。

“那喝酒之后呢?真的去百乐门跳舞了?”

“是的。”

“都和谁跳舞啦?”

“鸩鸟”心里一凛,这才发现坂垣大佐抽丝剥茧的问话已经危及到“金丝雀”了,因此连忙说:“跟百乐门的妈咪,还有……我酒喝多了,记不清了。”

“八格!”坂垣大佐拔出军刀,架在“鸩鸟”的脖子上,“说实话,到底都跟谁跳舞了?”

“我……我真的喝多了!”“鸩鸟”缩着脖子,“舞厅里有那么多舞女,都是一样的打扮,我……我哪能记清楚!”

坂垣大佐转身大叫:“小池少佐!”

一个漂亮的日本女间谍走了进来,敬礼道:“有!”

坂垣大佐说:“去将百乐门舞厅封了,把舞女全部给我抓起来审问。”

“嗨!”女间谍转身而去。

“给我上刑!”坂垣大佐冷冷地看着“鸩鸟”。

“坂垣大佐,我都说了啊!”“鸩鸟”一脸委屈和害怕。

“给我打!”坂垣大佐厉声道。

行刑的日本人挥鞭抽打“鸩鸟”,原本就受伤不轻的他,在敌人皮鞭的暴打中,很快昏死了过去。

坂垣大佐又气冲冲地来到关押秋田次郎的审讯室,问秋田次郎:“你说,到底是谁提出要外出喝酒?”

秋田次郎推卸责任,说:“是萧翻译官请我的。”

“那又是谁提出去百乐门舞厅的?”

“也是萧翻译官。”

坂垣大佐暴躁起来,说:“他只是个翻译官,是你的手下,你怎么可能一切听他的!”跟着便是一记耳光掮在秋田次郎脸上。

坂垣大佐又问:“萧翻译官前前后后都跟哪些人跳过舞?”

秋田次郎想了一下,说:“跟舞厅里的妈咪,还……还有一个叫‘金丝雀的舞女。”

“这个舞女应该是先跟你跳的吧?”

秋田次郎吓得眼睛一闭,点了点头。

“给我打!”坂垣大佐一挥手,“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于是,两个审讯室里都是皮鞭声、喊叫声连连。

秋田次郎痛得大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到司令官那儿告你们……”

“停!”坂垣大佐走到秋田次郎面前,“跳舞之后,你们又去哪儿了?”

秋田次郎怔了一下,说:“从舞厅出来后,我们就回去睡觉了。”

坂垣大佐停顿了一下,说:“也就是说,萧翻译官后来是不是在屋子里睡觉你根本不知道?”

秋田次郎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

坂垣大佐返回“鸩鸟”这边,揪住“鸩鸟”的衣领,厉声说:“你的为什么要撒谎?秋田次郎已经供认,是你主动请他喝酒跳舞的!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将你碎尸万段!”

“鸩鸟”一听秋田次郎把责任全推给自己,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自救了,否则真的要被敌人碎尸万段。于是,他挣扎着说:“真的是秋田少佐提议请我去喝酒的,你若不信,去汉正街的‘吉野酒家一问就清楚了!”

坂垣大佐吼道:“好,就算是他提议请你去喝酒,可提议跳舞的人却是你!”

“鸩鸟”灵机一动,说:“我只不过是为了还礼嘛,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

坂垣大佐沉默了几秒钟后,又问:“从舞厅出来后,你们去了哪里?”

“鸩鸟”迟疑了一下,说:“秋田少佐说他还有事,我们就分开了,然后我就回宿舍睡觉了。”

“什么?你们不是一起回去的?”坂垣大佐有些意外。

“是的!”“鸩鸟”回答,他还没完,决定继续出卖秋田次郎,目的是制造矛盾,混淆敌人的视听,同时也是想为“金丝雀”开脱。于是,他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佐,我想起来了。昨天早上起床,我发现秋田少佐睡在我宿舍的门口,叫醒他后,他说他喝多了,在那里睡了一夜。”

“真的吗?你还有什么没有说出来?”

“鸩鸟”脸一扬,说:“真的没有了。”

坂垣大佐又来到秋田次郎所在的审讯室。

坂垣大佐问:“你昨晚从舞厅出来后,又去了哪里?”

秋田次郎硬着头皮说:“回去睡觉了。”

“在哪里睡觉。”

“在宿舍。”

只听“刺啦”一声,坂垣大佐拔出军刀,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秋田次郎知道可能是萧强出卖了自己,便眼睛一闭,说:“我去花柳巷找妓女了。”

坂垣大佐一把揪住秋田次郎,说:“你的为什么不早说?”

秋田次郎低下了头。

坂垣大佐哈哈大笑,说:“這里全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天下,寻欢作乐算不了什么,但你的撒谎,就是死罪!”

秋田次郎哭丧着脸说:“我知道,大佐阁下,我下次不敢了,绝对不敢。”

“你还有什么没有说?”

“我从花柳巷回来后,就去敲萧翻译官的门,可怎么也叫不醒他,最后因为酒精发作,我就睡在他的宿舍门口。”

“你是几点敲他的门?”

“应该是午夜之后,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蠢猪!”坂垣大佐真想再给秋田次郎一记耳光。

负责抓百乐门舞女的女间谍叫小池百合,她很快将舞厅的妈咪和“金丝雀”等一干人带到了大本营审讯室。

坂垣大佐带着一帮日本人进来了,妈咪见多识广,也不怎么害怕,一见坂垣大佐,她就委屈地说:“太君,我就是个舞厅的妈咪,你们把我抓到这里来干什么?”

坂垣大佐看到妈咪妖媚发嗲的样子,十分厌恶,吼道:“你的给我住口。”

妈咪故意装作害怕,护着她身边的几个舞女。

“认识照片上的这两个人吗?”坂垣大佐把照片在妈咪和舞女们面前晃了晃。

妈咪和舞女们都摇头。

“就是前天晚上去百乐门舞厅跳舞的两个家伙,难道你们忘记得这么快?”

妈咪说:“每天进出舞厅的人那么多,我们哪里想得起来!”

坂垣大佐觉得也是,又问:“谁是‘金丝雀?”

妈咪伸了一下舌头,指了指她边上的一个舞女。

坂垣大佐嘿嘿一笑,说:“你的认识这个人吗?”

“金丝雀”装作害怕地连连摇头。

“这么说你们隔夜忘情喽!”

妈咪连忙说:“我们做舞女的,每天只管做生意,哪有什么情呀!”

“哈哈哈!”坂垣大佐仰天一笑,“不可能,把她们俩给我分开关押审问。”

妈咪大叫道:“太君,这没道理啊,你们不能这么干……”

这时,女间谍小池百合已经从秋田次郎寻欢作乐的地方回来了。她告诉坂垣大佐,妓女说她也记不清秋田次郎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因为她们当时真的喝酒太多,都是醉醺醺的。

“八格!”坂垣大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池百合在坂垣大佐耳边说:“据线报,前天晚上提议出去喝酒的人的确是秋田少佐,他在喝酒前曾说过‘萧翻译官在审讯室中受苦了,要给他压压惊这样的话。”

看似疑问重重的线索都断了!坂垣大佐发出了挫败的怒吼声,然后无奈地挥手,说:“放人!把他们统统都放了。八格!”

坂垣大佐向冈村宁次汇报了没有查出“鸩鸟”的事情后,冈村宁次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指着坂垣大佐的鼻子说:“天皇陛下已经在等待我们三个月占领整个中国的胜利消息,而我们现在却进展迟缓,你说怎么办?”

坂垣大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三个月占领整个中国”,这是冈村宁次在武汉会战后夸下的海口,现在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日军不仅连青城、枣阳都没拿下,更别说直逼重庆,打到国民党的大本营了。

见坂垣大佐不语,冈村宁次给他又下命令:“要深挖,我就不相信‘鸩鸟,隐藏得那么深!”

要深挖?坂垣大佐当然知道冈村宁次的意思,于是他一个敬礼后,转身退出了冈村宁次的办公室。

“鸩鸟”跟秋田次郎刚回到宿舍不久,一群日本宪兵又破门而入,将他们带回了审讯室。

秋田次郎在惊慌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被押到审讯室。“鸩鸟”也一样,完全不清楚坂垣大佐在搞什么名堂,他们只能在疑惑和猜想中等待着。

坂垣大佐过了一天才来审问他们,跟之前的办法一样,威胁、利诱和刑罚,“鸩鸟”沿用老办法,把过去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之后,“鸩鸟”便被“冷落”在审讯室里,一连几天都没有人来过问。他很奇怪,预感到将要发生新的情况。

而此时,坂垣大佐正在实施一个新计谋——让人组织假劫狱。另一边,他让人继续给秋田次郎用刑,让秋田次郎发出惨烈的叫喊声。

这天,天色渐暗,外面好像下起了雨。审讯室里很安静,“鸩鸟”一身伤痛,却没有半点儿睡意。他在想他的游击队战友们,在想自己的父亲母亲是否还活着。正迷糊之际,他突然听到刀起刀落的声音,睁开眼一看,发现外面的卫兵已经倒在地上,接着一个人从卫兵身上掏出钥匙,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兄弟,我们是自己人,快走。”

“鸩鸟”明白是有人劫狱了,而且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心里一喜,但马上清醒过来,觉得这应该是敌人设下的圈套,于是犹豫着不动。

“别犹豫啦,兄弟,快走吧,我也是新四军游击队的人。”那人催促道。

“鸩鸟”一想那人刚刚说的话,心里更有数了。新四军战友之间从来不称兄弟,再说这是什么地方,敌人的监狱啊,鸟都飞不进来,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进来了,且说走就走!

于是,他倏地从地上站起,抱着那人大叫道:“快來人啊,新四军劫狱了!新四军劫狱了……”

外面警报声响起,那人一见不对劲,马上甩开“鸩鸟”,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审讯室。很快,外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听得出是日军三八式步枪的声音。

“鸩鸟”探头一看,发现那人已经被宪兵打死。

“哈哈,雕虫小技,不过是苦肉计而已,看来我马上就要自由了。”“鸩鸟”心里一阵高兴。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鸩鸟”就被带到了坂垣大佐的办公室。

坂垣大佐以一种欣赏的眼光,认真地看了他半天,说:“萧翻译官,现在真相大白,你的不是‘鸩鸟,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再回来工作吧。”在“鸩鸟”出门前,坂垣大佐又补充了一句,“休息时间,你的喝酒、跳舞都可以。”

“谢谢大佐,秋田少佐呢?”

坂垣大佐哈哈一笑,说:“看来你的非常重情谊,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鸩鸟”回到宿舍时,发现秋田次郎已经在他的宿舍前等着他,他装作欣喜若狂的样子,上前和他拥抱。

“鸩鸟”离开后,坂垣大佐马上给女间谍小池百合下了一道指令,严密监视萧翻译官和秋田次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一定要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

休息了三天后,“鸩鸟”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他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任务,一刻也无法安宁。他决定今晚继续采取行动以获取情报,于是找到秋田次郎,说是要请他出去喝酒。秋田次郎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因为坂垣大佐也对他说过,他随时都可以出去喝酒、跳舞。

喝酒的地点依旧是汉正街的“吉野酒家”。

进入包间后,“鸩鸟”问:“芳子小姐不在吗?”

歌妓们都摇头说不知道。

秋田次郎嘻笑着说:“萧强君,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芳子小姐?”

“鸩鸟”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不如今天就死在牡丹花下吧,我真的不想再给皇军卖命了!”

秋田次郎立即做了一个小心点的手势。

“鸩鸟”坚信“吉野酒家”其实就是日本特务据点,于是,他装作游戏人生的样子,与秋田次郎喝酒、打闹起来。而在隔壁房间里,一个日本女人正透过机关,密切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酒足饭饱之后,夜已深,二人开始往宿舍走。“鸩鸟”发现,离他不远的地方,总有个人在躲躲闪闪,一看就知道自己已被监视。

该怎么摆脱敌人的跟踪呢?“鸩鸟”想了想,计上心来,说要跟秋田次郎打赌。

秋田次郎一听,问:“你打什么赌?”

“比赛跑步。谁要是跑在后面,明天就再请对方喝酒。”

秋田次郎犹豫了一下,说:“好,你可不能耍赖。”

二人于是奋力奔跑起来。他们你追我赶,谁也不想输给对方。一开始,“鸩鸟”故意冲到秋田次郎前面,过了一会儿又做出不行的样子落到后面。直到他们跑到一个巷子口时,“鸩鸟”觉得时机到了,便一个箭步冲到秋田次郎前边,翻墙跨巷,消失在夜色中。

他这是在故意刁难后面跟踪的人,想看看他到底是谁,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在越过几条巷子后,“鸩鸟”又翻墙跨巷迂回到秋田次郎后面。等他越过一个巷口,就看到秋田次郎在前面跑,后面尾随着一个似有似无的人影,于是他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可惜天太黑,他实在看不出跟踪的人是男是女,便又翻墙跨巷,冲到秋田次郎前边。等到秋田次郎追到宿舍前时,他已经稳稳地坐在地上等待他的到来。

“你输了,秋田君,明天我们一起去百乐门跳舞吧。”

秋田次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都快累死了。

“鸩鸟”把秋田次郎扶回房间,等他呼呼大睡后,自己胡乱地在秋田次郎房间里找了一身衣服穿上,然后轻轻打开后面的窗户,观察了一下,见没什么情况,便纵身一跃,消失在暗夜之中。

六 左支右绌 敌酋彻夜难寐

“鸩鸟”趁着夜色,很快来到日军司令部办公楼前。他伏在暗处仔细观察了一番后,便顺着上次的路线,几个闪身避开值守的卫兵,进入办公大楼天窗口,然后悄悄摸进了办公楼里。

这次,“鸩鸟”决定去保密室看看,也许能从那里找到他想要的情报,而上次去冈村宁次的办公室,虽说搞到了不少文件,但根据后来冈村宁次的动作看,他认为那只不过是敌人放出的烟幕弹。

从天花板下到女厕所(晚上不可能有人进来)后,他开始等待时机撬开保密室的门,可是,值守的卫兵似乎比以前把守更严了,不仅楼道中有游动哨,楼道两头还各有一个卫兵把守。也就是说,不出现意外,他几乎不可能进入保密室。

当然,这情势也说明,敌人的作战计划极有可能已经形成,并放在大楼里的某个地方。“鸩鸟”被深深地挫败,又被深深地吸引,因此决定好好观察一下再作打算。

暗夜里,风扫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不时传来几声野猫叫。

正当“鸩鸟”茫然无助时,他突然听到似乎有脚步声走来。一瞬间,他做好了应对的准备,随着脚步声临近,“鸩鸟”在心里说了声不好,立即掏出身上的匕首,一步一步向门后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鸩鸟”举起了匕首。谁知隔壁厕所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应该是卫兵在上厕所。

“鸩鸟”觉得机不可失,他准备先将男厕所里的卫兵打晕,再设法将另一个卫兵引过来制服。

然而,等“鸩鸟”一个闪身进入男厕所,干掉里面的卫兵后,再探出头往另一个士兵站着的地方看时,那名士兵却不见了。“鸩鸟”很奇怪,迅速向保密室飞奔而去。正在这时,“鸩鸟”听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从楼下某层向上面而来,于是他飞速冲过去,掏出准备好的钥匙插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就开了。等他关上门的瞬间,他才知道那门其实并没有锁,而且眼前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躲到了文件架后面。

“鸩鸟”一惊,握着匕首,一步,两步,开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保密室里摸索。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来人也许跟他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获取情报。但令他不解的是,这又是哪方面的人?他必须快速解开这个谜团,否则,他们都可能被日本巡逻兵发现。

寒光一闪,黑暗中的人突然一刀刺向“鴆鸟”,“鸩鸟”闪身躲过,随即和对方你来我往地较量起来。

这是一名搏斗高手,“鸩鸟”几次感觉要伤到对方时,结果都扑了空,而对方似乎几次也险些伤到他的要害。二人闷声相搏,“鸩鸟”心急如焚。正在这时,“鸩鸟”听到巡逻的卫兵叫喊“不好了,来人”,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警报声。“鸩鸟”知道窃取情报已不可能,便随手将房间的灯打开,想看清对方的脸。那人一个转身,推开窗户跳了出去,尽管他身手很快,但他的侧影还是被“鸩鸟”看到了,似曾相识!

警报声在静夜里异常刺耳,探照灯加速搜寻,大楼里的日本兵更是草木皆兵,不停地大呼小叫着。

“鸩鸟”也从窗口里跳出,尾随着前面的人,或匍匐前进,或如脱兔样健步如飞。巡逻兵发现了他们的踪影,疾速追赶而来。前面的人一个远跳,只听“当”的一声,顿时无影无踪。“鸩鸟”飞扑过去,发现那里是个窨井,那人一定是进了下水道。

“鸩鸟”二话不说,依样画葫芦跳了进去。前面的人在飞奔中,将下水道里的水打得“哗哗”直响。“鸩鸟”在后面紧追不舍,他既想追上他,看看到底是谁,又想早点儿脱身。然而,前面的人比他跑得快多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里,巡逻的卫兵很快发现被打死的卫兵,一个歪在男厕所里,一个躺在保密室里。

冈村宁次闻讯来到现场,知道发生了什么后,立即命令士兵包围了整个司令部办公楼,一场大搜捕开始了……

可是折腾了半天,冈村宁次一无所获。他又下令把机关里的所有人集合起来,并特意提醒坂垣大佐把秋田次郎和萧强也叫来。

“鸩鸟”当然知道冈村宁次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人,因此,他一路狂奔加攀墙越壁,迅速回到秋田次郎的房间,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叫喊声。他快速换上自己的衣服,定了定神,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打开了房门。睁眼一看,坂垣大佐正带着人站在门外。

“鸩鸟”揉着眼睛问:“啊,坂垣大佐,您这是……”

坂垣大佐一愣,问:“你的怎么会在这里?”

“鸩鸟”故意犹豫了一下,说:“是呀,我怎么会在这里?”

坂垣大佐一把推开他,吼道:“秋田少佐呢?”

“大佐……我在。”房间里的灯亮了,秋田次郎一脸懵懂地爬起床。

坂垣大佐盯着秋田次郎问:“萧翻译官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时秋田次郎完全清醒过来了,说:“我们昨晚一起喝酒,萧翻译官把我送回来后,可能就在这里睡下了。”

“八格!”坂垣大佐真想掮秋田次郎一巴掌,“从现在起,你的,还有你,都给我停职反省!”

坂垣大佐走后,秋田次郎用眼神问“鸩鸟”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鸩鸟”眼睛一闭,摇了摇头。他正在思考刚才跟他交手的人到底是谁,不会是敌人设下的圈套吧?如果是圈套,那自己就太大意了。他太好奇对方的身份,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打开了保密室的灯,否则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暴露自己。不过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圈套,敌人完全可以直接来个瓮中捉鳖啊!

那人是谁?好熟悉的身影!对,想起来了,应该是严翻译官,那身高和体形……就是他!那么他是敌还是友呢?如此一想,他又困惑起来。

“鸩鸟”没有认错,刚刚在保密室跟他搏斗的人,正是严樗,也就是“秃鹫”,自从接受了国军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的任务后,他就在千方百计地想获取日军对随枣发起攻击的情报。这是军统为了迷惑日军的视线,特别设计的连环计。“秃鹫”也很疑惑,与他交手的是谁,因为他跟“鸩鸟”并没有交集。

令“秃鹫”气馁的是,在下水道里奔跑时,他的脚崴了。崴得可真不是时候,虽然他试了一下,能够坚持走路,但走路的姿势还是能够被人看出来。正在他焦急不安时,几个日本宪兵冲进他的房间,要他去司令部集合。

怎么辦?我若是装病,在这个敏感时刻,肯定会成为怀疑对象。思来想去,他突然有了主意,于是在被宪兵拥着下楼时,他故意“哎哟”了一声,滚下了楼梯。然后,他抱着脚,龇牙咧嘴地说:“我的脚崴了,哎哟,好疼!”

办公室里站满了人,“鸩鸟”和秋田次郎也在其中,严樗发现冈村宁次就像一条猎犬,正气急败坏地在每个人面前嗅来嗅去。

“你们的竟然都在!”冈村宁次没发现有人失踪,不禁大失所望,他怒吼道,“就在今晚,有人潜入保密室,企图窃取情报,他不仅打伤了我的卫兵,还差点儿将机密文件盗走,真是胆大包天!我想,司令部办公楼守卫森严,外人根本进不去,这个人一定就在你们中间。他是谁?”说完,他开始仔细打量每个人的表情变化。

坂垣大佐上前,在冈村宁次耳边嘀咕了几句。冈村宁次狞笑着来到“鸩鸟”和秋田次郎面前,说:“你们的今晚又去喝酒了?”

“鸩鸟”和秋田次郎同时看向坂垣大佐,意思是说,这喝酒、跳舞不都是经过你允许的吗?坂垣大佐却不看他们,把脸扭向一边。

“你的,还有你,先关禁闭,再停职反省!”冈村宁次指着“鸩鸟”和秋田次郎说。

二人被宪兵推着离开了。

冈村宁次又走到严樗面前,严樗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结果脚伤就显露出来了。冈村宁次一愣,警觉地问:“严翻译官,你的脚怎么了?”

严樗连忙说:“刚刚出门时不小心,给崴了。”

“崴了?”冈村宁次眉头一皱,像狼嗅到猎物的味道,怀疑地说,“真的吗?”

严樗指着和自己同来的几个宪兵,说:“他们看到了,真是刚刚崴的!”

冈村宁次转脸看着宪兵队长松本,松本连忙说:“是的,司令官阁下。”

但是,冈村宁次一抬头,又发现了一个疑点,他看到严樗头发上有些细微的水珠在灯下闪光。

像是发现了重大秘密,他立即上前,一把抓住严樗,问道:“那你头上的水珠是怎么回事?”说着还伸手摸了一下。

太大意了,真的太大意了!严樗一哆嗦,赶紧说:“出门前我用冷水抹了一把脸。”

冈村宁次半信半疑地松开了严樗。

回到办公室,冈村宁次在椅子上一边眯觉,一边等待坂垣大佐外出调查的消息。

一个钟头后,坂垣大佐进来说:“据芳子小姐说,她的手下一直跟着秋田少佐和萧翻译官,他们进房后就再没有出来,的确没有作案时间。”

冈村宁次拍着桌子说:“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那你说,是谁三更半夜跑到了保密室?”

坂垣大佐低下了头。

“天亮后给我继续查!查人,查脚印!二十四小时内,必须把那个人给我揪出来!”

“嗨!”

七 螳螂捕蝉 黄雀赫然在后

敌人张开了一张大网,四处搜寻嫌疑人的线索。不过,“鸩鸟”和秋田次郎因为没有作案可能,被放了出来。

“鸩鸟”开始在宿舍里判断敌人多久能解开脚印之谜。虽然他在前往保密室时,小心地抹去了自己留下的痕迹,可在与严樗的打斗及匆忙逃匿时,却顾不上这些。他想,二人缠斗在一起,脚印势必也是乱七八糟的,下水道里尽是脏水、臭水,应该留不下什么痕迹。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就看鬼子们的本事了!

相比之下,严樗心里却是惶恐的。首先,他担心自己在保密室里留下脚印;其次,他怀疑跟他打斗的人认出他是谁;第三,他认为晚上集合时,冈村宁次已经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他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冈村宁次要坂垣大佐二十四小时内查出嫌疑人,而重庆大本营刚刚发来指令,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搞到随枣之战的兵力部署。

二十四小时,多么急促的时间!看来,自己只能孤注一掷了……

“鸩鸟”并不知道重庆大本营的情况,但他也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决定找秋田次郎下棋,打探一下情况。现在,所有的消息源都被堵死了,他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或许跟秋田次郎在一起还能打听到一点儿什么。

然而,当他来到秋田次郎宿舍前敲门时,里面却没有人应声。“鸩鸟”好生奇怪,他们不是都被停职反省等待调查吗?他去哪儿了?他又重重地拍了一会儿门,里面还是没有人应答。

无奈之下,“鸩鸟”决定到大街上转一转。反正自己被停职,外出享受生活也是正常的。

来到大街上,“鸩鸟”发现日本人的运兵车不停地来回穿梭着,一看就是大战在即的样子。“鸩鸟”找了间视线好的茶楼,坐在窗边,佯装悠闲地喝茶、看报。他知道自己已被日本间谍监视了,借着看报,他可以观察那些车辆开往哪个方向,进而判断出敌人攻打随枣的路线。可是,看了半天后,他什么名堂都没有瞧出来,敌人的车辆像是在城里打转转,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搞不懂他们到底是进还是出。看来,狡猾的冈村宁次真是用心良苦,他这是故意在给中国间谍布迷魂阵啊!

不行,还得冒险一次!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鸩鸟”开始行动……

他装作无所事事地走进一个人很多的大商场里,然后随着人流,很自然地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鸩鸟”也太低估了跟踪他的人,在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直若即若离地跟着他,即便他在人流中,她也死死地盯着他,一刻也没有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鸩鸟”溜出商场,发现仍然没有摆脱跟踪者,便借着对武汉地形的熟悉,开始穿梭在蜘蛛网一样的小巷中。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却从小跟父亲练过武术,爬墙攀壁是他的强项。

与此同时,“秃鹫”严樗也出发了,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了近一半,再不采取行动,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是最后一搏,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敌人枪口的准备——决定直入冈村宁次官邸。他相信,所有人现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司令部办公楼上,没有人能想到他会另辟蹊径,冒死靠近最大的危险。他想,诡计多端的冈村宁次极有可能将作战计划放在他家中的某个地方。

夜已完全黑下来,天上高悬着一轮明月。晚风裹着槐花的清香,在无人的街巷里四处游荡。

在仔细观察了一番后,“鸩鸟”几个纵跃上了树,又顺着之前打通的路线进入办公楼天花板中。而此时,他身后的跟踪者也来到了司令部大楼前。大概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鸩鸟”身上吧,她竟然不知道身后还尾随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秋田次郎。

“鸩鸟”去敲秋田次郎的门,秋田次郎不在,那时他正在坂垣大佐的办公室里。秋田次郎手里握着一张照片,泪流满面,心痛不已。照片上的人是他的妻子酒井美黛,坂垣大佐告诉他,酒井美黛目前作为慰安妇,已经到了武汉,三天后,她就要被送往前线劳军了。若是秋田次郎想酒井美黛回来,那他就必须尽快找到“鸩鸟”,不然……

从坂垣大佐办公室出来后,秋田次郎便开始疯狂寻找“鸩鸟”萧强,因为经坂垣大佐提醒,以及自己的感觉,萧强太像“鸩鸟”了,太值得怀疑了!可是找了半天,萧强像是从空气里消失了一样。不过,蠢人有蠢人的办法,他暗暗躲在司令部办公大楼附近,心想,“鸩鸟”若想获取情报,必定会再来这儿。

从中午到下午,一直到天黑,秋田次郎还是没有发现萧强或所谓“鸩鸟”的踪影。他饥渴难耐,几乎快昏过去时,突然听到草丛中有异响。他打起精神,探头一看,一个人影从草丛中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浓密的树荫中。

正当他要去追赶那个黑影时,他突然看到又有一个人影跟过来了,他赶紧趴下来,竟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差点儿脱口而出:“她怎么来了?”原来,第二个人是山口芳子,就是“吉野酒家”里那个见人就害羞低头、长得极其漂亮迷人的歌妓……

山口芳子一跃上树,追着前面的人进了通风口、进入天花板中。秋田次郎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也跟着往树上跳,往天花板里钻。

这边,严樗来到冈村宁次官邸大院外,观察了一番后,觉得无论从地形上还是从警卫的布控上,他都不可能不被发现地进入院内。

那么就孤注一掷吧!他知道,无论怎样做,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自己的身份最终都会暴露。既然来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

他决定利用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迈进宫邸大门,就说有紧急文件要交给冈村宁次司令官,反正这样的情况以前经常出现,每次卫兵都顺利地放行了。于是,他正了正衣冠,从怀里摸出一个早已备好的文件袋,假模假样地走向岡村宁次官邸大门。

进去得很顺利,但严樗的心却在狂跳。一切如他之前所见一样,冈村宁次的官邸很阴森,很恐怖。他没有急着直奔目标,而是隐藏在树林中细心察看。

冈村宁次卧室的灯还亮着,严樗判断,冈村宁次应该在家中处理军务,也就是说,自己不可能直接进去窃取隋报,只能伺机而动。

严樗的判断是对的,此时的冈村宁次正坐在书房里研究进攻随枣的作战计划,自从办公室、保密室发生盗窃事件后,他就长了一个心眼,将作战计划带在身边。他想,就算“鸩鸟”能耐再大,也不可能从自己身上窃取文件吧。

那边,“鸩鸟”进入办公大楼后,便直奔冈村宁次办公室的那个保险柜。可是,尽管他之前有所准备,但保险柜就是打不开。

他心急如焚,汗珠子像下雨一样,扑簌扑簌地落下来。他胡乱抹了一把,告诫自己,不能急,千万不能急!稳住,一定要稳住!经过反复试验后,保险柜终于“咔嚓”一声被打开了。令“鸩鸟”极其失望的是,里面依旧是一堆废纸。

“鸩鸟”气急败坏,又在办公室里四处寻找起来。突然,“鸩鸟”发现,在窗帘掩盖之下有个暗门。他轻轻打开暗门一看,里面还有个保险柜。他狂喜,蹲下身去试着打开保险柜。

又经过一番困难的试验后,这个保险柜也被他打开了,瞬间,一个带有“绝密”字样的文件袋呈现在他眼前。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眼泪都快涌出来了,里面的文件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随枣作战计划”。他赶紧掏出微型相机拍照。

拍完,“鸩鸟”开始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时机返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的气氛越来越让他担心,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多呆一秒钟,就会多一秒钟的危险。可外面的巡逻兵才换完岗不久,他必须等到下一次换岗才有机会。他不想再等了,想早点儿离开这里,将情报传递出去。思索片刻后,他决定来个打草惊蛇。

他在办公室里找到一个军用水壶,悄悄打开窗户,用力抛掷到院内,随着“咚咚咚”的滚动声,值班卫兵发出一阵叫喊,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赶来。楼道里的卫兵也向外面跑去。“鸩鸟”迅速从办公室冲到男厕所里。

还没等他定神,迎面就被山口芳子的枪顶住了额头。“鸩鸟”顾不了那么多,迅速一个闪身,飞起一脚踢飞对方的枪,接着纵身一跃,钻进了楼层天花板中。

山口芳子哪肯放过他,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奋力追赶。可是楼层间没有一丝光亮,从明亮的地方进去后,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顺着“鸩鸟”爬动时发出的声音,向前匍匐前进。

再说还没落地的秋田次郎,正在天花板里胡乱地寻找出口,就见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又回到了天花板里。他大惊,知道“鸩鸟”可能已经得手了,便赶紧转身,跟着他们往回爬。

秋田次郎心太急切了,太想弄清楚“鸩鸟”到底是谁,便在“鸩鸟”和山口芳子的侧面拼命地移动着,打算超过他们。

三人匍匐前行,呼哧呼哧的,前面的想尽快摆脱后面的,后面的则想一把逮住前面的。就像在狭路之中遇到了恶狼,如果人胆怯了,恶狼就会更加凶狠,不顾一切地扑向人……现在的情况当然是山口芳子占着上风,“鸩鸟”处于劣势,因为“鸩鸟”是被动逃跑,而山口芳子则是主动追击。让“鸩鸟”没想到的是,自己跑着跑着,竟然又遇到了一只狼,而且这只狼似乎要给他帮大忙了。

眼看“鸩鸟”与自己的距离一点点拉大,山口芳子也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在追赶中,山口芳子将一根根电线扯断,整个大楼顿时一片漆黑,就连探照灯也熄灭了。大楼内瞬间乱作一团,有叫喊着快发电的,有嚷着赶快封锁办公楼的。不过,外面发生的一切,天花板里的人暂时还不知道。

“鸩鸟”与山口芳子你追我赶,在如同迷宫一样的天花板间做着爬行比赛。眼看“鸩鸟”就要逃掉,山口芳子情急之下抠动了扳机。“砰砰”,随着枪响,天花板里尘土四溅。这反而给“鸩鸟”创造了脱逃之机,他故意将天花板踢落,让场面一片混乱。山口芳子于是不停地放起了枪。

企图坐收渔利的秋田次郎,在尘土飞扬中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加大力度,继续往“鸩鸟”进来的方向追赶。

“鸩鸟”似乎已经意识到大楼里发生了什么,眼看着就要到达出口,他却灵机一动,反其道而行之,又从另一侧退了回去。

山口芳子还在胡乱放枪。秋田次郎也不知道“鸩鸟”在哪儿,于是,已经冲在最前面的山口芳子成了秋田次郎追赶的对手。

他们开始在黑暗中交火,天花板间更是尘土飞扬。“鸩鸟”借机摸到之前的出口,下到厕所里。

办公楼里一片黑暗,外面人影幢幢。他大喜过望,赶紧推开窗户跳下去,然后纵身跃上大树,就像荡秋千一样,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上,没几下就到了司令部外面。

“鸩鸟”刚跳出围墙,里面的探照灯就亮了。

而此时在天花板里,秋田次郎与山口芳子还在拼命对射。终于,随着一声枪响,战斗结束了。

赶来的宪兵听到枪声,已经冲上了屋顶。当山口芳子从通风口探出脑袋时,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

“我要见冈村司令官。”山口芳子知道宪兵们不认识自己,便用日语对他们说。

秋田次郎的尸体很快被卫兵们从楼层天花板中拖了出来。经过仔细辨认,确定是秋田次郎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原来“鸩鸟”是秋田次郎!

冈村宁次得知司令部办公楼发生枪战后,丢下手里的放大镜冲出了书房。

一直躲在暗处的严樗也听到了枪声,他不知道司令部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正准备撤离,却见冈村宁次匆匆忙忙出了官邸。

院门被重重关上后,严樗大喜,赶紧健步如飞地从楼道的窗户中翻了进去。

他一点一点地躲过值守卫兵的眼线,推开冈村宁次书房的门。

“随枣作战计划”赫然摆在书桌上,他激动万分,拿出微型相机,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按下快门。

冈村宁次见到秋田次郎的尸体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上前抱住山口芳子,赞赏地说:“芳子小姐,感谢你为大日本帝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我要给大本营汇报,给芳子小姐记大功。不瞒你说,我早就懷疑秋田次郎这个家伙就是‘鸩鸟!这个吃里爬外的混蛋,良心大大的坏了,该死!”

山口芳子心里却疑问重重,她明明看到是萧翻译官进入办公大楼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秋田次郎?但是,面对冈村宁次的赞赏,她一时不敢说出心里的疑问,毕竟现在死的人是秋田次郎,此前他也确实嫌疑重大。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萧翻译官,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山口芳子这么一想,马上告辞冈村宁次,赶往“鸩鸟”的住处。

然而,当山口芳子敲开“鸩鸟”的门时,迎接她的却是一股浓浓的酒气。

“芳子小姐,怎么是你?”“鸩鸟”真的被眼前的人惊住了。

山口芳子也不吱声,推开“鸩鸟”的身体,想强行往里闯。“鸩鸟”哪肯示弱,立即挥拳和她较量起来。一番搏斗后,山口芳子打不过他,只好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萧翻译官,实不相瞒,鄙人是大日本帝国特高课的山口少佐,你今天晚上到哪里去了?”

“哦,一直装得挺像的啊!”“鸩鸟”打量着山口芳子,盯着她的眼睛,半真半假地说,“都他妈的是骗子!”

山口芳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了下来,冷冷地说:“请你回答我,今晚你都干了些什么?”

“不都是在干这个吗?”“鸩鸟”愤愤地指了指地上的酒瓶。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难道我喝酒不行吗?也要偷偷摸摸的?”

山口芳子一下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鸩鸟”一脸嘲讽地说:“要不咱们一起干?你还可以给我弹个曲子!”

“你的混蛋,好自为之吧。”山口芳子掩着鼻子,极不情愿地走了,边走边回头。

“鸩鸟”回到房间里坐了片刻,正打算处理到手的情报,外面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门,见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站在门口,不由一愣,心想大事不妙。

却听卫兵说:“萧翻译官,冈村司令官有令,请你立即去司令部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鸩鸟”一时又陷入紧张之中。

八 生死速递 达成重大使命

第十一军司令部灯火通明。“鸩鸟”到达时,院子里的人已经集结完毕,就只等他一个人。他走到严樗身边站定,就听到冈村宁次在队伍前面说:“今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又是一个令人高兴的夜晚……”

一听说冈村宁次抓住了“鸩鸟”,“鸩鸟”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严樗,又看了看冈村宁次身边面如死灰的坂垣大佐,心里不禁乐开了花。

接着,冈村宁次说:“这个‘鸩鸟,竟然是秋田次郎这个败类,好在现在他被我们铲除了!以后,大家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为大日本帝国服务上来,准备迎接新的战斗……解散!”

“秋田次郎是‘鸩鸟?这怎么可能?”“鸩鸟”从人群中拦住严樗,试探着问。

严樗一愣,眨着眼睛做了个“我也不知道”的动作。

“鸩鸟”上前附着严樗的耳朵,说:“‘鸩鸟应该是你吧?”

严樗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警告说:“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向冈村司令官报告。”

“鸩鸟”嘻嘻一笑,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

严樗不再理他,匆忙离去。

“鸩鸟”之所以敢冒险挑衅严樗,自然是心里有数,他已确认那晚跟自己在保密室里打斗的人就是严樗。严樗是不是国军的人他不清楚,但他一定是日本人的敌人。

他心事重重地走回宿舍。路上,突然而来的风夹着细雨,给他的心情陡然增加了几分忧伤。他想不明白,秋田次郎为什么会死在山口芳子的枪口之下,难道秋田次郎也是自己这边的人?不可能啊!那么,难道这又是冈村宁次玩的欲擒故纵把戏?

当然,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自己弄到的情报是真是假?思来想去,他决定是时候正面接触严樗了。他相信,严樗无论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都会给自己提供帮助。

想到这里,“鸩鸟”的胆子和信心就大了起来,随即加快步伐往严樗的住处走去。他的身后,仍然跟着一个人——山口芳子。

别人相信秋田次郎是“鸩鸟”,但山口芳子和坂垣大佐不会相信,因为,秋田次郎是坂垣大佐支派出去的,坂垣大佐断定,秋田次郎之所以会出现在司令部大楼里,一定是他发现了“鸩鸟”的踪迹,他要么是被“鸩鸟”打死,要么是被山口芳子误杀,总之,他绝对不是什么“鸩鸟”。山口芳子就更不用说了,她不是一天两天观察秋田次郎,秋田次郎不应该也不可能是“鸩鸟”。当然,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跟踪得好好的,几乎就要抓住“鸩鸟”了,秋田次郎却突然出现,并糊里糊涂地做了“鸩鸟”的替死鬼。

“鸩鸟”太狡猾了,必须抓住他的活证据,否则他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而这个狡猾的家伙,十有八九就是萧翻译官!山口芳子想。

严樗的住处离“鸩鸟”的宿舍并不远,都在一个大院内,所以眨眼工夫就到了。

“找我有事?”一开门,严樗就警觉地问。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想找严翻译官喝酒聊天,怎么样?”“鸩鸟”倚着门框说。

“这么晚了,你可别胡搅蛮缠!”严樗伸出头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我可不想跟着你惹上麻烦。”

“鸩鸟”大声说:“我有什么问题?‘鸩鸟不是秋田次郎吗?”

严樗诡异地一笑,说:“反正我不想跟你一起喝酒。”

“陪我喝一小会儿就行了,我绝不耽误你睡觉!”“鸩鸟”强行闯了进去。

严樗没办法,只好拿出一瓶酒,打开瓶盖,放在桌子上。

一开始,“鸩鸟”只跟严樗谈喝酒。几杯酒下肚后,严樗的话就多了起来。他开始问“鸩鸟”究竟是哪里人(上次他胡说自己是东北人,却被严樗识破了),哪一年进入日本第十一军等问题。

“鸩鸟”像背书一样,回答着严樗的问题。

严樗嘿嘿笑着说:“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句话都不相信!”

“鸩鸟”尴尬地一笑,说:“我们是彼此彼此呀!對了,严翻译官,我们好像在某天晚上,在某个特定的地方见过面!”还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说,“我记得那天你的脚崴了,现在好些了吗?”

严樗笑而不答。

这下,“鸩鸟”就更加确定那晚的人是严樗了,于是不再遮掩,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严樗端起杯子,表情严肃,“或许明天早上起来,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鸩鸟”心里一阵触动,他这是在暗示什么呢?难道他已经获取了重要情报。

“鸩鸟”总算迈着醉步回去了。

严樗松了一口气,现在,他终于可以处理他的情报了。他拉灭了屋里的电灯,在黑暗之中假寐了片刻,然后爬起来,听听外面没有什么异样,就从后窗溜了出去。

穿街过巷,严樗来到一个极其偏僻的出租屋里,这里既有洗印照片的设备,也有专用发报机。他二话不说,加紧干活,很快就将胶卷里的内容洗印了出来,敌人的进攻路线和兵力部署全部呈现在他面前。他草草地将这些情况整理成文字,然后拿出发报机,准备给李宗仁发报。

出租屋外面出现了“鸩鸟”的身影,不远处,山口芳子也跟来了。

“鸩鸟”悄悄跃进院内,通过窗户的缝隙,他看到严樗正坐在桌子前,耳朵上戴着耳机,手指快速地按动着,正在发报。

“嘀,嘀”,电波的声音有节奏地传出来,让“鸩鸟”泪眼迷糊。严樗一定是自己人,他一定是在给国军或给共军传递绝密信息!“鸩鸟”十分肯定地想。“也许明天早上,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的耳畔又响起了严樗刚刚说过的话,他顿时明白,勇敢的严樗这是孤注一掷,冒着生命危险,在替自己完成使命啊!

“嘀,嘀”,他仿佛看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敌人一次次冲锋,又一次次被中国军队打败!他仿佛看到,从战壕里冲出来的战友,正排山倒海地扑向敌人……

然而,正当“鸩鸟”无比激动无比欣喜的时候,屋内突然传出“砰”的一声枪响,接着,发报声戛然而止。

“鸩鸟”说声不好,一脚踹开门,迎面又是一声枪响。他一个滚地翻身,和开枪的人扭打起来。对方正是女间谍山口芳子!

一番你死我活的较量过后,山口芳子被“鸩鸟”一枪击中要害,倒在了地上。

“鸩鸟”立即冲到严樗的发报机旁一看,果然是日军对随枣的作战计划。他急促地呼喊严樗,严樗挣扎着说:“快……快发报,还有……最后三行!”

“鸩鸟”点点头,坐到桌子前,熟练地戴起耳机,打算接着发报。这时,山口芳子慢慢苏醒过来,她抓起地上的枪,瞄准了“鸩鸟”。

严樗在迷糊中发现山口芳子要开枪了,便竭尽全力,一脚踹翻了“鸩鸟”坐的凳子,山口芳子手枪里的子弹便从“鸩鸟”的耳边飞过。

“鸩鸟”翻身爬起,顺势一枪结果了山口芳子的性命。

“严樗,你到底是什么人?”

严樗凄惨地一笑,说:“我……我是中国人……代号‘秃鹫……”然后头一歪,牺牲了。

“鸩鸟”含着眼泪将剩下的情报全部发完,然后抱起严樗,悲壮地走出了出租屋……

两天后,日军按原定计划发动了随枣战役。而接到“秃鹫”和“鸩鸟”密报的国民党军队,提前部署,积极应对,在战场上给敌人以迎头痛击。数天后,重庆大本营发出了反击令:“鄂北之敌经我多日围攻,粮弹殆尽,必将向原阵地退却。第五战区应乘敌态势不利、退却困难之好时机,以全力围攻捕捉歼灭于战场附近。尔后,即向应城、花园之线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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