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侠的故事(2)

时间:2015-06-12 07:36:12 

从那儿以后,每当龙志走在街边,心里都会涌起复杂的责任感,仿佛肩头多了一副重担,压得他不得不坐上马扎。他发现,原来街头是这么的缺乏秩序,就像一堆运转不灵的轴承,各处都需要修整和润滑,有些人看上去,就像那些不听话的小钢珠,必须马上将他们抹上一层腻腻的黄油。

小姑娘,废纸不能乱扔。小伙子,排队不要加塞儿。这个女同志,穿衣服能不能注意点儿,露这么多肉会毒害青少年。那个男同志,你一直盯着这个女同志的胸口看合适吗……

龙志坐在马扎上,就像回到了熟悉的工厂。

某天下午,公交车到站,车门刚打开,一名男青年仓惶夺路而逃,身后的乘客大呼抓流氓。龙志精神大震,飞出马扎正中流氓小腿,后者疼得满地翻滚,旋即被数名妇女擒获。龙志挤进脚踢手挠的抓捕现场,拣回自己的马扎,扬长而去。周围的群众对龙志交口称赞,如今的社会太缺少龙大侠这样的人了。

龙志假装没听到,努力维持面部表情的一致,严肃平静之中略带忧虑,他记得金庸在书中写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靖率领群雄死守襄阳城,杨过飞石击毙蒙古大汗蒙哥,侠气浩荡,何其壮哉。龙志掂掂手里的马扎,深吸一口气暗自长叹,只恨生不逢时,虎落平阳,英雄下岗。

回家路上,碰到女儿放学,龙志觉得有必要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于是询问,小霞,最近成绩怎么样?可是,女儿并没有回答,而是说,老爸,您能不能别老在街上晃,同学们都知道你了。龙志心底大悦,忙问,他们怎么说?女儿回答,怎么说?都说你是神经病。

龙志对女儿的回应毫无心理准备,竟恍惚了片刻,回过神来,望着女儿的背影忿忿骂道,他妈的反了天了。

3

小霞全名叫龙碧霞,这个名字,是龙志的得意之作。女儿出生前他就在想,我的女儿当然就是小龙女,可是,书里通篇也没提过小龙女的本名是什么,杨过开始叫她姑姑、后来叫她龙儿,别人呢,大多叫她龙姑娘。这真是愁坏了龙志,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看到一份《文摘报》,上面有一篇海外华文报纸采访金庸的文章,里面说,小龙女其实是有名字的,在明报创刊号连载的《神雕侠侣》及其最早的版本里,金庸就给她起了名字,叫龙碧霞。只不过,后来这个名字就在后续版本的修订中消失了。龙志觉得金庸不亏是大师,像小龙女这种毫无人间烟火气的存在,有个凡人的名字就不对了,那感觉就像是倾国倾城的杨贵妃张口说起了陕西话。

不过,龙志的小龙女是个凡人,出生之后就要办户口,办户口就要有名字。他想,不如就叫龙碧霞,借金庸先生的美意,但愿女儿也能继承古墓派基因,生得亭亭玉立、超凡脱俗,将来嫁给一位名扬海内且四肢健全的成功人士。

龙碧霞回到家,瞄了一眼厨房里的老妈,迅速飘进自己的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张纸,悄悄走到老妈身后,冷冷地说,老妈你看这是啥?

她老妈吓了一跳,腰间的肥肉都抖动了。你个死孩子,要吓死老娘啊!举着张破纸干什么,这个月的水费单子吗?她放下正在拔毛的猪蹄儿,在围裙上蹭蹭手上的油,接过那张纸看了看,突然用力拍了龙碧霞的肩膀一掌,激动万分地说,你个死孩子!龙碧霞扭头一看,白衬衫上留下一只猪油胖手印。

这时,龙志回来了。龙碧霞转身躲进自己房间,顺手锁了门。

龙志把马扎放好,一抬头看到老婆就在面前,正举着猪蹄儿傻笑。龙志吓了一跳,问,得病了?老婆兴高采烈地说,小霞保送重点大学啦!消息太突然,龙志当场怔住,目送老婆比划着猪蹄儿、一路秧歌回了厨房。

龙志走进阳台,点上一支烟,默默吸着,心想,这就叫老天开眼吗?他琢磨着,女儿一向成绩中等,要考上重点大学,除非发生奇迹。这下可好了,得到了保送名额。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名额怎么就让她拿到了呢?这确实是个问题。龙志认真思考了一阵子,恍惚有了答案,于是心里踏实了,一定是自己行侠仗义有了回报。

晚饭时间,龙志老婆态度惊人地好,对女儿嘘寒问暖、填汤加饭,连看龙志的眼光都不那么地嫌弃了。

平时,龙志老婆在饭桌上说起话来只有咆哮一种模式。爱吃不吃老娘还不伺候呢,你到大马路上装英雄看谁给你口饭吃呀……每次说到这里,她都会刻意瞪住龙志五秒钟,然后假装真挚地说,你要是真想装,我给你出个主意,要装就装和尚。为啥?装和尚能化缘,我也省得给你做饭了……

话说到这个程度,饭基本上就没法儿吃了,起初,龙志还回击几句,比如你懂个屁、不要侮辱出家人之类的。后来干脆默不作声,大丈夫不逞口舌之快,行胜于言,龙志于是每到这时便扔掉筷子,默默走到阳台上去练气功。

龙志到阳台之后,老婆总会问女儿一个问题,你看你爸,是不是精神病了?龙碧霞说,那还用看吗,典型的精神病。说这些话的时候,两人声音故意很大,龙志听得一清二楚,也不反驳,他认为,弱者才需要反驳,现在最紧要的是,练好气功。

龙志气功练得很认真,他知道,虽然自己手上功夫一流,但威力不够,有时候马扎扔出去,还会造成肌肉拉伤,而且,考虑到群众影响,拉伤之后必须死扛,即使疼得撕心裂肺,表情上要波澜不惊,不能丢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正面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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