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那疙瘩弄啥?让他狗日的去山西买米,他跑那疙瘩弄啥!四姐的气不打一处来。
当兵。村长挖了一锅子烟吸起来。
他当兵去了?!四姐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这时,她忽然不觉得眼皮跳了。她那个大儿她知道,打小就不安生,净说些疯得没边的话,没想到还真做了这疯事。
延安那边谁管着哩?!四姐小声问。
共产党,跟咱这块儿一样。
哦,四姐的心踏实了一些。三叔你坐吧。四姐把一个板凳拿起来,走过去递给村长。金财来信了?
没。村长接过板凳,但村长没有坐,把板凳放在了一边。这时村长的一袋烟吸完,把烟锅子在台阶边轻轻地嗑了嗑。死了!
死了?啥死了?四姐一时没明白村长的话。
牺牲了,金财牺牲了!绕这么大弯子,总算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村长舒了一口气。
村长的话却是一声要命的炸雷,四姐就觉得头皮发面一样胀起来,越胀越大,胀得她眼冒金星,身体无法控制地晃起来。金梁手急眼快奔过去扯住娘的胳膊,四姐才没有倒下去。
金梁玉柱一递一声喊着娘。好大会儿,四姐缓过一口气,眼睛还是胀得难受,她无力地看着村长,三叔,咋知道的?
流血米来了,就在村公所。村长幽幽地说。
四姐嘴唇张了几张,似乎想喊什么,却喊不出来,傻呆呆地像根木头。
村长派人把流血米送过来,人腰粗一只口袋,整整一百斤小米。
金梁和玉柱接过米,要往缸里倒。四姐说,把米放在西小屋吧!那是金财活着时住的屋子。
四姐在西小屋搂着那只米口袋,整整待了一天,她仿佛搂着大儿金财的身子!
金梁下工往家走,远远地看见香芝婶站在路边,仿佛在等他。金梁紧走几步过去。
婶你在这儿弄啥哩?金梁问道。
等你哩呗。香芝脸上的表情神秘而愉快。金梁的心“怦怦”直跳,他期待着香芝说出他想听的话。
金梁你多大了?二十好几了吧!香芝问。其实她是明知故问,十里八村的姑娘小伙儿哪个多大,长啥模样子哪有她不知道的,她干的就是说媒拉纤的活儿。
二十五了。金梁说。
就是么,这大了还不该说媳妇!
金梁羞愧地低下了头。俺家穷得就差当裤子了,凭啥说嘛!
香芝说,合该大侄子你时来运转,要说以前么,恁家可真说不起,现在可中了,只要三十斤米就成。香芝指一下光板板的大地,愁云瞬间爬上眉头,嗨,要不是赶上这连年灾荒,谁会三十斤米把一个大闺女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