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七年秋,慈禧太后终于结束了流亡生涯。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她便率领“庚子西狩”的王公大臣辗转返京。
消息传开后,各个州县大都忙活了起来。可是,河北赵州却是个例外。知州孙传栻仍像没事人一样,似乎没把接驾的事放在心上。
见孙知州如此不上心,州里的大小官吏都万分着急,纷纷劝他早做准备。可孙知州却反过来安慰大家,说他自有分寸。
这天,一个当差的门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通报:“知州大人,来了……差官朝咱府衙来了。”
听了这话,孙知州整整衣冠,偕同同僚们来到府前大街上。不多时,当街驶来一队快马,为首差官勒缰停马后,孙知州立即凑上去相扶:“老友,一路可好?”
这差官名叫吴永,专门负责打前站、督促地方官员迎驾等事宜。
说来,孙知州与吴永是故交,因而,孙知州才敢撇开官场套话,以老友相称。岂料,下马后,吴永登时拉下脸来:“哼!你要认我这个老友,就不会这样没有道理。如今,‘两宫回銮’可能经过的地方,都在全力以赴恭迎圣驾,你赵州却没一点儿动静,怎么解释?”
吃了一通抢白,孙知州却不急不恼,仍客气地把吴永迎进了府里。命人看茶后,孙知州说:“赵州一带接连不断地闹天灾,百姓挺苦的,我不忍折腾百姓。”
“纯粹借口,说起天灾,洛阳比赵州大多了,去年黄河泛滥,今夏又遇大旱,可洛阳府还是筹备了百万银钱……怠慢了太后,是要掉脑袋的。别的不多说,你最起码要铺平官道、弄个像样的行宫!”吴永将慈禧返京途中所遇的接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他这样做,不仅仅是出于对老友的保护,更是为了交差。
“既然这样,那我无话可说。”孙知州严肃起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如肯答应,你只管回太后说我赵州已能妥当接驾,我保证让你脸上有光。”
接下来的几天,吴永一天比一天发愁,因为赵州还是没有多大变化,到了第四天,慈禧在柏乡县城驻跸后,吴永再一次来到赵州府衙。哪料,孙知州正在大堂里跟同僚们说笑,吴永按捺不住心头怒火,斥道:“孙传栻,你胆大包天,欺君罔上,明天圣驾要到赵州驻跸,你却毫不作为,到时,你触怒天威,十个人头都不够砍!”孙知州淡定地说:“约定好的事,岂会更改?放心,行宫已经搭建完毕,我们这会儿正要去沙河店商议铺垫官道的事,老友既然来了,不妨屈驾同往。”
孙知州话音刚落,赵州府门外一阵喧嚣。吴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出了大堂去看。
府前大街上不知何时停放了几十辆车,每辆车上都捆绑了两头肥猪。吴永这才松了口气,这孙传栻到底心中还是知晓该怎么做的。
说话间,孙知州已率众到了沙河店。沙河店的首富靳老富家被选作接驾行宫,外面富丽堂皇,里面也被装扮一新。
孙知州巡视了一会儿,靳老富开口了:“大人,草民已按您的指派,让人口口相传通知了本乡百姓,各村丁壮随时待命,何时动工修路,只需您发话!”
孙知州道:“一事不烦二主,有劳你再给父老们带个话,明天黎明时分,各带器具,齐聚在此,五百人往南铺平柏乡县界,其余人众一律向北铺去,明天正午铺至赵州府,天黑前于栾城接头。”
吴永站在一旁细听,皱眉细想:百姓不是士兵,只口头传话,不下死命令,他们会自告奋勇来修路?吴永粗略计算过,这条官道,一天修完至少需要三千人。
孙知州并没有在意吴永的表情,而是吩咐杀猪。吴永心知孙知州杀猪是为了款待慈禧,便没再说什么。怕中途有变,当夜,吴永就在靳宅打尖休息。
第二天一早,吴永要返回柏乡向慈禧“请銮”,刚上官道,就看见前面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吴永看呆了,不知孙知州用了什么法子,一夜之间竟召集了这么多人。
这时,北面忽然传来几声驴马嘶鸣,吴永拨马靠边,发现来了十来辆大车,每个车上都装有一个大瓮,一个大缸,一个蒸笼,大瓮里是香喷喷的熟猪肉,大缸里是热腾腾的小米汤,蒸笼里是金灿灿的窝窝头。车来之后,百姓们有序地分批前来领食……
愣了片刻,吴永急忙回追孙知州:“昨日见到杀猪,我当是你招待两宫,而你却犒赏了民夫,猪肉让民夫吃了,太后与皇上怎么办?难道饿肚皮不成?”
孙知州道:“我预备了上百头猪,反正太后皇上也吃不完,让百姓们吃点儿下等猪肉也不行吗?”
吴永想狠狠数落孙知州,可又无话可说,只得咬牙作罢。
当日,孙知州早早带着属下在边界处跪接圣驾。申正时分,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的回銮人马抵达赵州。稍作停跸后,由孙知州和吴永前导,向沙河店靳老富家走去。
靳家大宅里,慈禧安顿停当,略微休整,到了晚膳时间。望着满桌子的饭菜,慈禧、光绪以及各位王公重宰都是满口生津,因为孙知州安排了一道沙河店名吃——红焖猪肘。慈禧连吃三口才放下了筷子,满意地夸赞:“此肘色泽金红,软烂鲜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堪称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