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三路人马之外,“老枪”还留下大刀冯五和四大队的十几位炮手,由冯大刀带着与山下的鬼子周旋,虚张声势。这十几位炮手都是疙瘩山响水河一带的老猎户,风一紧往深山沟里钻就行。这些猎户枪手们只要手攥着枪,腰里别着刀,老林子就是他们的天然大伙房。
约好了联络地点和日期,三支队伍破铁网,脱牢笼,闯出了疙瘩山。
罗洪哲一行到了二道沟,自然受到赵庆裕的礼遇。抗联三军的主力按照中共北满省委的指示,已随赵尚志东征汤原,去开辟新的抗日游击区,只留赵庆裕带着两个连留守二道沟老营盘。经过几年的沟沟坎坎,年过半百的老哥儿俩终于走到了一起,这是人意还是天意?
一晃大半年过去,疙瘩山撤出的三支队伍开始慢慢恢复力量,不断有好消息从方司令和马副司令那里传来,罗洪哲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这一日天还未亮,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罗洪哲从沉睡中惊醒,门开处,随“钻天鹞子”进来的是浑身血染的一大队队副郭天修。罗洪哲惊诧万分,刚要开口询问,后面又走进“翻山豹子”和韩柱,搀扶着同样也是满身血迹摇摇欲倒的一个人——罗洪哲定睛一看,惊呼出口——“俊花!”
俊花刚叫了一声“爹——”便一头栽倒,昏厥过去。
郭天修忍住伤痛,上气不接下气,吐出断断续续几个字:“窑……砸响了,方司令……让,让鬼子,抓……去了……”
罗洪哲如遭当头一棒,目瞪口呆。
赵庆裕闻听此讯,立即带着军医跑来,军医提着药箱进了里屋。赵庆裕在外屋和黑虎、田喜子等人一起听郭天修向罗洪哲汇报军情。原来,前天晚上,方汉超在徐家磨坊抢鬼子物资时中了金钩钓鱼之计,一队人马损失殆尽,方汉超和郭天保等五六人子弹打光后,被鬼子生擒活捉。等候在村头的俊花和郭天修见事情有变,带人前去救援,寡不敌众,只有俊花和郭天修侥幸逃出。虽然也中弹挂彩,好在没伤着要害,尚能勉强支撑,赶紧跑来报信。
此时军医已从屋里出来,将赵庆裕悄悄拉在一边,小声说了几句。赵庆裕脸上骤然变色,连忙走至罗洪哲身边,压低嗓音道:“大哥,花儿的伤势不大要紧了,只是……只是由于急火攻心,加上长途骑马奔波,失血过多,动了胎气,孩子怕……怕保不住了……”话未说完,心头一酸,眼角已湿了。
罗洪哲闻听此言,不啻高楼失足、江心崩舟,全身霎时变得冰凉,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赵庆裕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罗洪哲:“大哥,你得挺住呀,这么多人指着你拿主意呢,千万别太懊糟了。”
罗洪哲一声不吭,握着茶杯的手越攥越紧,“咔吧”一声,茶杯被捏碎了。锋利的瓷片将手心割破,鲜血一滴一滴从指缝里渗出,滴在桌面上。
有顷,罗洪哲向柳罐斗子一声轻唤:“介臣,你立马带五个人,昼夜兼程,赶往马鞍山北坡。不管有多大难处,三天后的这个时候也要和你二哥一起把队伍带到……”略一沉吟,“带到尤福火犁公司在石城子的农场,不得有误!”
“除非脑袋瓜子掉了,我一准到。”
“我不要你掉脑袋瓜子,我要你把队伍带回来,三天后我在石城子等你。”
赵庆裕上前对罗洪哲道:“大哥,我这儿统共两个连,不能都走光了,我带一个连跟你去,再加上两挺机枪。”
“好兄弟!”罗洪哲动情地说:“我替俊花先谢谢你了。”
石头城子,距铁山屯三十余里。
尤福是罗洪哲多年老友,他的火犁公司在石头城子开了一个小农场,用新式火犁垦荒种地。农场里有现成的房子,现成的锅灶,屯个几百人不成问题。
“老枪”罗洪哲和赵庆裕提前一天先行到达石城子后,立即派岗哨,封锁消息。同时撒出两拨探马,一边打听情报,一边给疙瘩山的冯五冯大刀传信儿,让他加紧在北路的各种骚扰活动,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以策应南路的袭城行动。紧接着,柳罐斗子带着马人龙按预定时间到达。
当晚,众人商议如何劫狱。赵庆裕袖子一绾:“我带抗联打头阵!”
柳罐斗子不干了:“赵爷,你也太小看疙瘩山的老少爷们儿了,我大哥的事,谁也不用争,我老柳打头阵!”
罗洪哲神色凝重,左右环视,道:“这场仗可不大好打,赵兄弟,依你之见——”
话未说完,屋外忽然传来冯五的粗嗓门:“你们看谁来了?”
屋门大开,一阵风似的闯进冯五冯大刀,马人龙和柳罐斗子惊奇地问:“老冯,你咋来了?”
冯五顾不上回答两位副司令的问话,朝身后一指:“几位爷,你们看谁来了?”
门开处,四个喽兵抬进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的人吃力地欠起上身,朝屋里的人咧嘴微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