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村书记亲自拖板车和钵儿一起把瞎子娘朝回拉。村书记说:“你真做得出。”钵儿说:“戏无法出菩萨。”村书记说:“唯愿你心想事成。”钵儿说:“事成了,请你喝酒。”村书记说:“酒就算了。我认真拖车,你帮我扶好。摔着了大婆,我可吃罪不起。”
第二天钵儿底气更足,拿着县委书记批示的尚方保剑,抱着家谱,跑到县民政局找局长。局长找来相关科室的负责人,当面指示务必落实好钵儿的政策。钵儿以为这回十拿九稳,没想到竟出了问题,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也该钵儿倒霉,这回他棋逢对手,遇上一个经验丰富,火眼金睛的角儿。该同志50多岁了,属于“老奸巨猾”之辈。原来钵儿多次找过他,他早对钵儿有了印象。那印象不是很好,主要是钵儿每次找他都理直气壮,比他的味儿还足,他不想多问,也不想多说。这回钵儿把县委书记批示的申诉材料和家谱拿出来,朝桌上一摆,该同志翻着材料和家谱,脑子里灵光乍现,就朝钵儿脸上瞄,瞄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底,就开始给钵儿下套,钵儿却浑然不觉。该同志问钵儿:“你是哪年生的?”钵儿不知道那是套,也怪平时以烈士后代自居惯了,缺乏深谋远虑,没朝深处想。钵儿说:“我是1953年年头生的,一岁顶一岁。”该同志说:“我不信。”钵儿就把身份证掏出来,摆在桌上,让他自己看。该同志说:“不会造假吧?”钵儿说:“哪能呢?娘生我费了不少力,差一点死了。伢儿落地哭几声,娘奔死来儿奔生。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钵儿在他面前卖弄。该同志笑了,笑得很开心。钵儿问:“你笑什么?”该同志说:“那就是历史错了。”钵儿问:“什么意思?”该同志说:“这还要我说破吗?”该同志就把县党史办编的烈士英名录从柜子里拿出来,翻开,翻到何诚确的那一页,说:“何诚确1948年就牺牲了,哪来的1953生的儿?”钵儿就此就傻了眼,呆在那里像截木头。也是的,哪有死了五年的人还有儿呢?钵儿没想到,这回遇上一个较真的,一攻就破,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钵儿呆在那里,哑口无言。
于是该同志向上级汇报,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落实相关政策。落实的结果,取消了瞎子娘烈士遗孀的抚恤费,烈士遗孤的说法自然不再成立。钵儿还理直气壮,说:“我是烈士的侄儿,这不会假。”该同志翻开有关文件说:“只有烈士的直系家属才能享受相关政策,不是直系亲属就不能享受。这与继承法一样。”钵儿说:“侄儿不是直系亲属吗?”该同志说:“隔了一代,不算。”钵儿说:“不就隔一代吗?”该同志说;“政策规定死了,隔一点都不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钵儿说:“啊,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打下的江山,侄儿就不能享受呀?”该同志说:“现在是社会主义,不是封建王朝。烈士的鲜血和生命是神圣的,不是做家族生意,按姓氏入干股,见股分红,见人有份。”钵儿问该同志:“你是不是接班的?”该同志笑了,说:“我父亲和娘都是农民,我是靠个人奋斗考上大学,然后分配工作的。不信,你可以去查。”钵儿说:“怪不得你眼睛这亮?”该同志说:“人向利边行,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事到如今,我只能对你说声对不起!”该同志按章办事,有理有节,让钵儿无话可说。
上级鉴于钵儿家困难,宽大为怀,领了的钱不予追究,只是再不能发。瞎子娘倒想得通,本来就是嫂子,哪能乱伦哩?只是兄弟死得好苦。盆儿就气得不行。盆儿埋怨钵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钵儿埋怨盆儿,做事顾前不顾后,瞒天不能过海,亏你在村里人头狗脸当这多年的干部!兄弟俩相持不下,瞎子娘只有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