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托米县长把这层意思对邓班主说了,让他向玉萝卜转达“意思”。邓班主闻听十分震惊,故意往后拖着。张少白等不及,把邓班主请到惠兴楼茶馆说,想在唐镇城最好的酒馆聚乐村摆一桌,只请玉萝卜,由米县长和邓班主作陪,到时候由米县长把“意思”说开,恳请邓班主从旁撮合。邓班主把这事试探着和玉萝卜说了,玉萝卜眉头微蹙,冷冷一笑说:“师傅,你回了张先生吧,我最近嗓子发炎,恕不能赴宴。”
玉萝卜的态度正中邓老板下怀,他怕就怕玉萝卜贪恋富贵,答应了张少白。一者是因为玉萝卜是同春班台柱子,同春班的兴盛和发展全靠玉萝卜了。达官贵人、政要、社会名流请伶人吃顿饭,给点金钱首饰是正常的,但把自家的台柱子挖了去,这就是拆台了,他心里当然一百个不愿意。二者是,玉萝卜有戏曲天赋,发展好了,弄不好出个梅兰芳第二也说不准,那时他这当班主的、当师傅的自然脸上有光。若给人家当了少奶奶,就“瞎”了这孩子了。
玉萝卜在邓老板面前,毫不保留地表达了对张少白的看法,她有些鄙夷地浅浅一笑说:“师傅,这位张先生在人面前,斯文得过了头,说话还故意撇出京腔片子,让人觉得腻味。作为一般朋友,交交没什么大碍,可往深一步走,万万不行。师傅,我看咱早点离开唐镇吧,躲开这些烦心的事。”
邓老板说:“小蝶,咱和新民戏园有合同啊!”
张少白看出玉萝卜在疏远他,她越这样,他越倾慕。女人有点脾气好啊,一个女人如对自己百依百顺,反而觉得没什么味道。因此他使出浑身解数,动用多方关系,向玉萝卜发起进攻,但玉萝卜不为所动。
同兴窑业公司负责外联的司管家算是张少白的亲信,司管家看到主子整天寝食难安,愁眉不展,办公事也没精打采,便想为主子解忧,讨好主子。因此,他没有对张少白透露,便私下里撺掇买通了一帮地痞,在这天晚上玉萝卜演出《玉堂春》时,动手砸了戏园子。
邓班主因护着玉萝卜,遭到地痞的棍打,额头被打破。玉萝卜和师兄弟们凭借平日里学习的武把式和地痞们对打了一阵儿,渐渐不支,眼看一条棍棒就要砸到玉萝卜身上之时,只听台下有人高喝一声:“住手!”喊声未落,一声枪响,子弹正击中那个地痞的手臂,棍棒“当啷”一声跌落在戏台上。
枪声使所有人都愣住了。在这短暂的冷场时,但见一个魁梧强壮、身高肩宽的年轻人跳上戏台。他乌黑发亮的头发自然卷曲着,浓眉下一双豹眼发怒时也似有戏谑的笑纹。他身上穿的是银灰色纺绸褂裤。有认得的人惊呼:“这不是驻军赵营长吗!”
来人正是驻军营长赵天明。他也是个戏迷,而且也喜欢玉萝卜的戏。凡有玉萝卜的戏,只要没有紧急公务,他便换上便装,来看玉萝卜的戏。这次他正看得入迷,只见有流氓地痞滋事,他初则隐忍,但当他看到玉萝卜就要吃亏时,怒气陡升,掏枪便向地痞打去。
众地痞一看有人动了真家伙,扶着受伤的头目抱头鼠窜。这边,额头上流着血的邓班主和惊魂甫定的玉萝卜等众伶人向赵天明一个劲儿地表示感谢。赵天明这位行伍出身的人此时反而有些腼腆,只说了句:“楚老板受惊了!”说罢,抬眼向玉萝卜匆匆一瞥,悄然离去。
第二天,县里益世报在头版登出了花边新闻,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报道了昨晚新民戏园的那场真枪武戏,黑体大标题是《玉萝卜险些遭不测,赵营长一怒为红颜》。
歹徒砸戏园子时,张少白没有去看戏,他正为玉萝卜拒绝他而生暗气。当他听说有人砸了戏园子时,也十分纳闷,谁吃了豹子胆,敢砸戏园子!
司管家悄悄地对张少白卖乖地说,这是他组织人干的,是为了给总经理出气。张少白一听,白脸黑下来了,训斥道:“你啊,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砸了戏园子,她若知道是我的人所为,她还会再答理我吗?你这不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吗!”一气之下,他把司管家撤了职,撵到一座窑上当记账先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