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哨悄走出房门,罗婆子正在厨房打水帮四丫洗脸梳头。三丫踮着脚走到院子里,罗老头背对着她将堆积在拐角处的乱砖码放在一起。三丫毫不费劲地溜出家门,朝村口走去。吃过早饭的离离背起书包准备去学校,他不经意间看见三丫的身影时,心里充满了担忧,连忙悄悄跟了过去。离离远远地跟在三丫身后爬上山坡,穿过山坡后面的林子,他看见三丫走到冬生叔公的竹棚子那里,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静静的河面上,偶尔游过几只野鸭,河面荡起涟漪,那野鸭的胸脯挺得高高的,不时朝三丫这边望望,神气十足的样子。三丫猛然想起冬生叔公的鸭子,不知道它们现在在哪里。三丫抓起一块石头,她的掌心发凉,双手微微颤栗,她将石头用力地砸向野鸭,惊得野鸭四处逃窜。三丫又在河边坐了片刻,她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枯草,朝冬生叔公以前经常放鸭蛋的那个洞穴走去,那里面还会有熟鸭蛋吗?
三丫走到那棵大松树下,洞穴被一堆杂草覆盖,她扒开那堆杂草,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冬生叔公的二胡盒子。三丫打开盒子,冬生叔公视之如命的二胡擦得干干净净,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放了几颗防虫的樟脑丸。
远处不知道发生什么的离离匆匆跑过来时,看见三丫的表情平静,眼里却有着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离离看着她,红着眼睛轻轻叫了一声:“三丫姐……”
三丫裹紧衣服,冲离离微微笑了笑。
当离离和抱着二胡的三丫走出林子时,远远就听见村里炸开锅似的在寻找三丫,离离担忧地说:“你奶奶又该骂你了。”三丫淡淡一笑,说:“不会。他们现在怕我寻死呢,不敢骂我。”
离离抬起眼睛看着三丫,认真地问:“三丫姐,你会寻死吗?”
三丫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说:“不会。我只是提前长大了,为什么要寻死?”
离离拍拍胸口说:“嗯,那我就放心了。”
罗婆子看到三丫时哭天喊地的模样令离离觉得很心酸,罗婆子其实很疼爱三丫的,只是罗婆子只懂用责骂来表达自己的爱。离离看着三丫,三丫长得真干净啊,就像早饭时刚出锅的白米饭一样。离离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三丫被罗婆子拽着朝家走去,三丫扭头给了他一个笑容,夹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那泪水像一道雪白的闪电劈向离离的心。离离很为三丫难过,三丫该怎么办啊!
离离心里闷闷地朝学校走去,放眼望去,田野空旷无垠。赶着几只鹅的老婆婆正沿着田埂朝前走,那几只肥鹅不时蹭蹭老婆婆的裤脚,好像在撒娇。路旁田地里正在泥土中扒着荸荠果的老人,脱掉厚厚的棉衣,额头还挂着汗水。还有那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摇曳,这一切令离离的心情变得糟糕,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待他终于到校,梁老师已经在上第二节课了。梁老师看见靠在门口怯怯喊报告的离离,蹙起了眉头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晚?”离离的心头就像压着块石头一样难受,他低声说:“冬生叔公死了……”梁老师心里“咯噔”一下,为拉得一手好二胡的老人感到惋惜。其实冬生叔公也不过五十多岁,这个年纪在城里,压根算不上是老人。梁老师冲离离招招手,让他进来。
下课时,梁老师担忧地拍拍离离的脑袋,安慰他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作为罗冬冬的好朋友,你们彼此互相多关心。”梁老师又叹着气说:“离离你的眼睛多了很多的忧郁,你们这个年纪应该靠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啊……”离离一言不发,他怔怔地望着窗外。撒娇?他不记得自己跟父母撒过娇没有。离离问梁老师:“梁老师,你什么时候走啊?”梁老师想了想,说:“我要是考上研究生,明年就去读书,跟你们一样,成为学生。”离离笑了笑,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