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头奇缘(9)

时间:2016-10-07 12:21:24 

他又一语双关地看着胡喜说:“隔心如隔山,乱世道更难分清谁是谁非呢!”

“日久见人心嘛!这话儿,准着哪。”

胡喜回转头时,看见慕千山长吁了一口气,已经喝光了碗中的酒。他说:“好,不愧是直言侠胆的炮头!”他也满脸笑意,又一次端起酒碗,送到嘴边时,仍然只是抿了一口。他的眼睛,却在偷偷窥视着慕千山的举动……一切都很平静。

小梅子这会儿抱着木柈子进了屋。她给炕洞里添了木柈,重新站起身时,发现慕千山竟然有些坐不稳了,身子直晃荡。

“千山哥,你……怎么啦?”她焦急了。

“这酒……好冲啊!” 慕千山擦擦眼皮,打了两个哈欠。

胡喜面露喜色,看了慕千山一眼,又给他斟了半小碗酒。

“好……困哪!”慕千山眯缝着眼睛,脑袋有些耷拉,伸手去端酒碗,不慎把碗扣到桌上,酒也洒到炕上了。他随后抓住炕头的枕头,一头栽倒在上面就睡着了。

小梅子看到慕千山酒醉倒着睡了,就像只受惊的鸟,一种不祥预感袭上身来。她回身望着奸笑的胡喜,有些醒悟地警觉了。

胡喜仍然坐在炕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就像饿狼遇到了雪窝里的羔羊,发出贪婪的光。他说:“我给他喝了迷魂汤,起码两三个钟头才能醒过神儿。”他狞笑着,又用右脚轻踹了一下慕千山。

“你……下的套?”小梅子又气又慌地说着。虽说她跟着父亲张把头学过些放山人的护身功夫,但眼下一时想不出怎样对付胡喜这个壮汉子。

胡喜从炕上蹦到地下,操起了竖在地上的那杆铣子。黑洞洞的枪口迎着小梅子,他语气阴森地说:“老实坐到炕上去,我他妈的还有话要说呢。不然的话,别怪我手狠。”

小梅子望着炕上仍然躺着的慕千山,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只好转身坐在了炕沿上。

屋子里,俩人四目相视,各揣心思,半晌无语。

胡喜大概看到小梅子顺从了,就把铣子顺放在炕沿上。

“我姓胡的,明人不做暗事。”他拍拍胸脯子,又说,“我嘛,一没在张家辞去活计,二没有坏心眼子绝情断义。我只是按着你干爹吩咐,到处找你的。老天有眼啊,在这儿碰到了,算我运气好!”

他指指炕上的慕千山:“这小子,我能置他于死地,也能送他吃官司。但话又说回来,除非你依我一件事。”

小梅子看到了胡喜皮笑肉不笑的神态,眼神儿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胸脯,不由自主地暗自揪紧了棉衣大襟。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后退一步说:“你……要干嘛?”

窗外,又一阵山风袭来,扑打着窗户纸发出轻微响声,显得有些冷森的恐慌。

集镇西南角的枪声、马蹄声已经平静下来,山里大绺子“滚地雷”的人马顺着原路退回了老林子巢穴。

屋里,灯闪,无语,显得格外肃静。小梅子紧紧盯着胡喜那张神色怪异的脸,心口怦怦直跳。她知道眼下凶多吉少!

胡喜狞笑了一声,说:“对于你,这事容易。跟我回村,见见张财东。”

“我不回去!”小梅子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犹豫。

胡喜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她身陷绝境,竟还这般嘴硬。他嘿嘿一笑,把酒壶放在了炕沿上,说:“傻小姐,你不回去,那宗大价钱我咋捞呢?张财东许下愿,也发了誓,活着见人,死了也要见尸哪。”他又加重了语气,接着说,“再说,‘西岭虎’好歹也是一路英雄,吃穿玩乐不愁的压寨夫人,为啥放着福威不享,偏做江湖私奔女?”

“住嘴!”小梅子气愤地从炕沿蹦到了地上,一只手快速撩开棉衣下襟,从腰间掏出一柄放山快当短刀,另一只手指着胡喜,怒斥道,“今夜刀在人在,有我就有他。”

她指着炕上被胡喜的蒙药酒迷躺着的慕千山。“不留回话儿,别想留活口。”胡喜话音儿也很硬气。

在俩人对峙中,炕上躺着的慕千山,胳膊似乎动弹了两下。

胡喜盯着小梅子手里的短刀,有些柔声地说:“这事儿,好商量。”他往前迈出了一步,软中有硬地又说,“跟我回去吧?”

小梅子的话语掷地有声:“死也不回!”她紧攥着的短刀,在油灯的映照下,折射出阵阵寒光。

她见胡喜又往前挪了一步,心里急了,提起短刀大声说着:“你再走一步,我就让你……鸡飞蛋打!”

“还鱼死网破呢!”胡喜嘴上说着,却是停住了脚步。

小梅子举起的短刀,急切地往下一落,横在了自己的咽喉上,说:“姓张的要见尸吗?好!你不放千山哥一条生路,我就断送你的领赏梦。”

“别,别动手!自家人,有话好说,好说嘛。”胡喜只好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也变得和气多了。

“算你知趣。”小梅子悬起的心,多少有了一些宽慰。

她一只手又指着炕上的慕千山,转脸儿对胡喜说:“姓胡的,积些阴德,快把解药给他服了!咱们的事好商量。”

“我只有迷魂酒,没带啥解药。”胡喜嘻嘻笑着,脚却往放着铣子的墙边挪了挪。“别动!想拿铣子?坐回去。”

小梅子机敏地识破了胡喜心里的诡计。

她是放山张把头的女儿,对乱世道的炮头手段,多少熟悉一些路数。

“嘿嘿,我坐到炕沿上还不行吗?”胡喜一转身坐到炕沿上。他的身旁,那个长方形炕桌上,油灯仍在忽闪着火苗,一蹿一蹿的,许是被他坐下时带起的一阵风掀动的。有些发暗的油灯光亮,投在墙壁上变成了一条阴影子,忽地一下拉长了,又很快缩了回来。“你坐下。咱们终归是家里人,何必动

这么大的肝火。”

胡喜说着劝解话,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最终落在了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上。忽然间,只见他左胳膊往炕桌上一扑拉,那一盏小油灯就灭了。

屋子里顿时漆黑一团。

几乎在同时,胡喜朝着来不及做出快速反应的小梅子,一个饿隼扑食般的蹿过去,两只大手紧紧地控制住了她的两只胳膊。

不一会儿,小梅子被胡喜反剪双手,捆得蜷曲一团,嘴里塞上了一块破布。他又用火镰子点亮了小油灯,屋里重新亮堂了。

“嘿嘿,姓慕的,别怪我不懂交情了。”他瞅了瞅慕千山,没发现异常,又故意对视了小梅子两眼。见她企图挣扎着坐起来,便奸笑着说:“别急哇!放山搭帮,捉奸抓双。我一石二鸟,捉了奸,送回人,不知哪辈子积德,拜到了今晚的财神爷!”

他说着,把刀叼在嘴上,动手去解慕千山的布腰带,欲要捆绑住他的手脚。

就在此时,一桩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它来得如此突然,给胡喜带来了莫大的恐惧,也给了陷于绝境的小梅子送来惊诧的解脱。

原来,山里炮头们防身护宅的心思,总是提防着被人暗算,缘于此道,也精于此道!

慕千山对胡喜军壶里的酒,始终假意奉陪,却滴酒未沾,暗自倒入袖子里。佯作被蒙药酒迷昏后,他却对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情景,历历在目,声声入耳。就在胡喜给慕千山低头解腰带的时候,他一个鲤鱼打挺,腾地从炕上站起来了。随后,慕千山大吼一声,一脚飞去,踢落了胡喜手中的匕首。这些急速连贯的举动使胡喜猝不及防,险些裁倒。慕千山又使出一个鸳鸯连环脚,踢得胡喜满眼冒金星,鼻孔流血,一头栽倒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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