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坐牢的狗
几年前,我随《飞越太平洋》摄制组赴美国工作。在纽约,当地报纸的一条新闻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这条消息说,在新泽西,有一只已经在人的监狱里被关了两年的狗,正在等待着法庭对他的判决。我们立即去新泽西,采访这件让中国入感到不可思议的新闻。
事件发生在3年前的圣诞节。新泽西有一家人像往年一样团聚在母亲家里,欢度节日。
老母亲已70多岁了,平时一个人和小女儿住在一起,她养了3只狗做伴。犯事儿的是一只全身黑色、脖子上有一圈白毛的狗,当时只有半岁,淘气,活泼,老太太非常疼爱他。
来外祖母家过节的小孙女也爱上了这条狗,一大早便缠着他玩。起先一切都好,后来应了“乐极生悲”的老话,到了晚上,小狗被缠得实在烦了,便咬了小女孩一门,祸就这样闯下了。
第二天早晨,小姑娘嘴上的伤被邻居看到了,邻家的女主人便到镇政府报了案。因为前不久,这只小狗和邻家的狗玩,玩恼了也曾打过架,邻居的狗受了伤,两家便结了怨。
这只狗被起诉到了法院。
在美国,新泽西这个州是有死刑的。如果这只狗被法庭认定有罪将被判死刑。小孙女的伤和女邻居的证词对他极为不利。
为保住小狗的命,老人花重金请动物心理医生为他做心理鉴定,证明他是只心理健康的好狗,还请律师为他作证,证明他是在受到侵扰时作出的本能反应,而不是主动伤人的恶犬。至我们采访她时,她已为小狗花了35万美元。法庭开庭多次,仍未能作出最终判决。
当老太太知道我们是从北京来的记者时,对着摄像机老泪纵横。地不停地说他是条好狗,是小孙女不停地纠缠了他一天,烦得没办法才咬了她一口。老太太说,你想想,如果是一个人,被纠缠了一天也会烦的呀!她非常怨恨女邻居,说那个饶舌的女人报复心太强,心肠太狠了。
面对老人的泪水,我虽然不能理解美国人何以能为在有的人看来毫无价值的一条狗的生命如此认真,但也为老人家真情所动。老人热情招待我们,为我们放录像。
银幕上出现3只狗在雪地中奔跑嬉闹的场面,那只小黑狗脖子上一圈白色的毛像一个项圈,威武中透着天真,憨态可掬,真是好狗。老太太已经两年没见到他了。因为未决犯是不准家属接触的——完全被当作了人!
我们还要赶到监狱拍摄这条狗。老人知道后又流泪了,拜托我们问候他,并说:“为什么这么残酷,为什么不能原谅他,他那时才不过半岁,为什么这么苛刻?”
老人美丽的小女儿送我们山门,随地出来的还有一只和那小狗很像的大狗。这是那只小狗的妈妈。我们看到她的眼中含着泪。老人说,自从两年前她的儿子被警察带走后,大狗便变得非常忧郁,她不再奔跑、嬉闹,来了生人也沉默不语。我嘴上应着,心里却觉得这话是否有些夸张。在我们看来,动物懂什么?
我们走远了,回头一望,这只狗还坐在那里,默默地望着我们。我将镜头远远地对准了她。后来看素材时,我不禁惊呆了。这狗妈妈眼中流露出的忧郁、期望正如她的主人所说的,使我感到震撼。我们对动物的蔑视,实在是人类的悲哀。对我们自身之外的生灵,我们是否太无知了。这只作为母亲的狗的哀伤,让我重新审视自己。
在新泽西监狱里,我们见到了这只犯了过错的狗。他被关在一个人铁笼子里,笼子的1/3是狗舍,2/3是露天的活动场地。
监狱长把他放出来让我们拍摄。他很高兴地跑了出来,很听话,按监狱长的口令在镜头前跑来跑去,没有了我们在他家里录像上看到的活蹦乱跳的稚气。他长大子。
我们问监狱长,他是否有可能被判死刑。监狱长耸耸肩说:“不知道,如果法庭这样判,那只能这样。但他真是好狗!”
对一条狗,何以如此认真?
这使我想起另一件事,听朋友说起一个中国代表团在加拿大访问,一只松鼠像他对任何人一样,跳到团里一位官员脚边要食物,而这位官员抬腿就是一脚——很自然的反应。他的动作被旁边几个小孩子看到,他们一定要这位官员向松鼠道歉。
一件在中国司空见惯的事,在很多国家里被当做不文明甚至违法的行为,这是对生命认知程度的差异,也是文明的差异。
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都应享受平等生存的权利。
如今5年过去了,你还好吗?远在新泽西的让人牵挂的狗。
作者附言:本文在所有提到动物的地方均使用“他”或“她”,这是所有生命均应平等使用的称谓,并非录入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