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施洁把一沓资料放到桌上。“陈拓是今年二月自杀的,郑纬强也是在二月得到了影评人协会大奖。”
骆勇翻看着资料,其中有陈拓的照片,一个憔悴的男人,不到三十岁,目光飘忽,瞳孔的焦点散乱不定,即使面对着摄影镜头,陈拓的思绪也在别处。
“艺术这个行当,运气和天赋同样重要,”施洁继续说。“陈拓很有天赋,可惜运气差了点,而且身后没有强有力的支撑,所以只能算边缘画家。”
骆勇打开文件夹,陈拓的作品都被缩成32K大小,整齐排列着,这是吴老板提供的,每件作品都附有价格。陈拓的画大多徘徊在二千元之内。
“陈拓是传统的风景画家,”骆勇微微有些惊讶。“他的艺术一点也不另类。”
“只有这件‘凶杀’作品,也是价格最高的一幅画。”施洁指了指墙角,吴老板把原件给了他们。“据吴老板说,这幅画是今年一月底,由陈拓交给画廊的,吴老板当时在香港出席会议,没有看到。那幅画压在了仓库,陈拓自杀后,画廊展出了陈拓的遗作,但成交额仍然很低。前不久,吴老板偶然发现这幅画,立刻被画面的气势震撼了。他认出了画中的女人,却没注意客厅背景,没把一切联系起来。他把这幅画当作一个疯狂天才的绝笔,一个梦呓般的幻觉。”
骆勇点了点头。“吴老板的心理压力很大。客户给他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是啊,认出客厅背景的人,很快就在圈子里传播起来,这种事比瘟疫还快,更别提牵涉进了一位著名导演。”
“那我们就去拜访一下郑纬强。”骆勇合起了资料袋。
郑纬强在郊区的片场,正为新电影做准备。骆勇的车子转过十字路口,看到一座告示牌:《追魂索》外景地,非请勿入!
骆勇无声地笑了笑。
远远的,六七辆汽车散放在田野边,十几个记者正跟片场的工作人员交涉着,听起来双方的火气都很大。
为了不引起注意,骆勇开的是普通车子,两人下了车,径直走向办公区。郑纬强三十多岁,除了那双溜溜圆的眼睛之外,整张脸没什么神采。施洁的第一感觉是:酒色过度。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郑纬强尖声尖气地说。“那幅画简直是无稽之谈,是对我的人身攻击!”郑纬强越来越激动,椅子吱嘎响个不停。
骆勇静静望着郑纬强,他把谈话的任务交给了施洁,而他则仔细观察郑纬强的体态秘语。每个人在谈话中都会不自觉流露一些小动作,此刻的郑纬强,就用食指不停地轻叩桌面。
施洁问:“郑先生,你和陈拓熟悉吗?”
“他在我的两部电影里做过布景,而且我还接济过他,”郑纬强用更尖细的声音说道。“前年冬天,他从云南采风回来,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简直就是个叫花子,我给了他五百元,可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卑劣!”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样做?”施洁沉缓地说,“这是他自杀前的绝笔,他有什么目的呢?”
“是啊,很多人都会问,一个死人有什么目的,”郑纬强用双脚交替踩碾地面,“我怎么知道疯子的目的?你们尽可以调查嘛,反正我是无辜的!”
骆勇慢慢放下纸杯,忽然问道:“郑先生,《追魂索》什么时候筹备的?”
郑纬强愣了一下,眼光不自觉地飘向右边,他在回忆。这说明郑纬强的右半脑负责回忆,这是真实的——电影筹备时间不需要撒谎。
“三个月前。”郑纬强眯缝着眼睛,盯住骆勇,“为什么问这个?”
“哦,关于演员的事,我们了解不多。”骆勇欠了欠身,“江菲算是好演员吗?”
郑纬强的眼光散乱起来,一会儿飘向左边,一会儿飘向右边,在考虑措辞。“江菲?”郑纬强皱着眉头,似乎在极力搜索那个名字,“这个演员嘛,如果她还有机会学习的话,她应该能再上一个台阶。”
“你们的关系怎么样?”骆勇盯着郑纬强的眼睛。
郑纬强的眼光飘向左边,停顿了,左半脑负责构思——他准备撒谎了。
“只是一般交往,但我很久没见过她了。”郑纬强停止了一切体态秘语,静静看着骆勇,说,“听说江菲当了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