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却是唐蕾最不爱听的话,她气恼地嚷嚷道:“他不就仗着自己是个瞎子么!就以为我怕了他!”
孟离闻言,怒极反笑:“这点奢望,孟某还真不敢有。”
白盈玉听这姑娘接连说了两遍“他仗着自己是个瞎子”,自己是旁人,尚且觉得刺耳至极,想来孟离内心定是难受万分。
“姑娘!”她声音不大,还带着软软的江南口音,“孟二哥虽然双目不便,可你说话也应留些口德,厚道些才是。”
见白盈玉也加入口仗之中,李栩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厚道?”唐蕾又是气恼又是委屈,“你怎么不想想,是他先把我骂成狗,究竟是谁没有口德?”
其实白盈玉很想说孟离也有些不妥的地方,但那样似乎就显得立场不够坚定。
“我何时骂过你?”孟离冷哼道。
“你就是这意思!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听出来又如何?”
争吵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旁人再次面面相觑。幸运的是,在他们打起来之前,有一人及时到来。
一位笼着黑貂斗篷的姑娘款款步上台阶。大概是因为斗篷纯黑,愈发衬得她的脸雪白,唇边含着一丝疏离的笑意,望着堂上众人。旁边还跟着两名丫环,分别拿着斗篷和手炉。
天工山庄的庄主是祁千刀,老爷子仅有一个儿子祁一刀,痴迷铸刀,三十岁那年为了铸成一把绝世好刀,守在炉旁九天九夜不眠不休,刀成之时,心力耗尽,倒在炉旁闭了眼,身后仅留下一女祁无刀,由祖父祁千刀抚养长大。
近几年来,祁老爷子年岁已大,身子骨也不好,不太管事。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忙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子,老了以后,自然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能再烦心了。
一句话,谁拦着他不让退隐,就是不孝。
于是,整座天工山庄便由这位祁无刀小姐当家。
“无刀来迟,令诸位久等,还请海涵。”祁无刀进了大堂后,先向众人施了一礼,众人皆忙着还礼。
如果要把唐蕾也算在内的话,祁无刀算是白盈玉见到的第三位江湖中的女儿家,可当她看见祁无刀的时候,却有些呆住。
这般举止大方端庄貌美如花的女子,该是深居绣阁之中才对,可偏偏她眉宇间又透着几分飒爽英气,并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含蓄内敛。
祁无刀走到孟离面前,含笑道:“这位是孟大侠吧,常听岳恒说起你。尊师身体可还硬朗?请他老人家得空的时候,也来鄙庄小住。”
孟离微笑颔首:“多谢小姐美意,我一定回禀师父。”
祁无刀又望向李栩。
李栩忙朝她拱手道:“飞龙门排行第五,李栩。”
祁无刀微微一笑:“听岳恒说,你的小擒拿手很有些火候。”
“哪里哪里”难得有人赞赏两句,李栩谦虚得脸都红了。
祁无刀转头望向白盈玉。
“我”白盈玉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才好,只得道,“他们都叫我阿猫。”
“原来是阿猫姑娘。”祁无刀朝她温婉一笑,“听口音,姑娘是江南人氏吧?庄里灶间师傅做的扁尖老鸭煲还算地道,晚间姑娘多尝尝才是。”
“多谢。”扁尖老鸭煲是正宗的江南菜,白盈玉自己也是许久未曾吃过,此时见祁无刀这般周到,不由对她好感倍增。
“岳恒还在煅谷,我已经让人去通报他,你们且先喝口茶,略等一等。”
“好,多谢小姐。”
祁无刀此时才在首座坐下,捧住丫环忙忙奉上的手炉,转向唐塔、唐蕾,含笑而有礼地问道:“两位远道而来,可是有事?”
唐塔点头:“不错,此次唐门想请天工山庄定制一批暗器,我们已将图纸与定金都带了来。”
祁无刀沉默一瞬,问道:“恕我冒昧一问,唐门暗器大多系唐门自创,历来都是由唐门自制,此番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鄙庄呢?”
“此事说来也凑巧,是工坊出了些岔子,加上掌门再三交代家丑不可外扬,就请当家的莫再追问。”
“唐少侠勿怪,只因唐门暗器历来是唐门不传之秘,此番将图纸交给鄙庄,干系非同寻常,我自然要问清楚些。”
唐蕾在旁没好气地快嘴快舌道:“工坊出了意外,把我二叔炸伤了,五叔又输了银子”
“蕾蕾!”唐塔忙喝住她,朝祁无刀勉强一笑道,“暗器是赶着要用的,可我爹伤了后,一时间也找不到人来做。唐门的暗器一般作坊那是根本做不来,掌门想来想去,仅有贵庄可信。只是还有一个难处,因唐门银两一时周转不开,想问当家的,可否赊账?”
李栩与白盈玉对望一眼,均未想到唐门那么大个门派,居然也会落得求人赊账的地步。孟离波澜不惊地喝着他的茶,仿佛对此间的对话充耳未闻。
“谁家都有走窄了的时候,赊账自然可以,只要有贵掌门的亲笔花押就行。”祁无刀答应得非常爽快利落,唐塔、唐蕾闻言皆是一喜。
“有、有、有,临行前掌门特地交予我带来。”唐塔自怀中掏出一方信笺,递给祁无刀。
祁无刀展开来略略一看,片刻工夫便复叠起,收入袖中,笑道:“这单买卖鄙庄接下了,两位先住下,图纸方面自然会有师傅来向你们讨教。”
“多谢祁小姐。”之前并未想过如此顺利,唐塔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
祁无刀唤来庄中仆人领着唐塔、唐蕾往西厢住下。唐塔倒也罢了,唐蕾下台阶时还回头瞧了一眼
另有一人与正出院去的唐氏兄妹擦肩而过,快步朝厅堂而来。他尚未进来,李栩已起身迎了上去。
“大哥!”李栩欢喜唤道。
孟离也已起身,脸上带着笑意,朝那人唤道:“大哥。”
白盈玉虽未见过岳恒,但也随着他们起身,朝那人望去:此时已是冬日,旁人都穿着夹袍或是狐裘,他却仅着单衣,大概是由于一路赶过来,身上尚升腾着热气。更令人侧目的是,岳恒相貌本可算得俊朗,但左脸上有一道伤疤,自眼角直达唇边,伤口甚深,让人见了不由心惊。
岳恒拍拍李栩的后背,又拍拍孟离的肩膀,细细端详着他们俩:“都长大了师父他可还好?”
“好,好得很,三山五岳地跑,想找他都不容易。”李栩笑道。
孟离微笑道:“就是师父让我们来看大哥你的。”
岳恒闻言呆住,不可置信地问道:“当真是他让你们来?”
“是啊!”李栩连连点头,“师父还说,让你过年过节时送些吃的就行了,别送那些没用的兵器。对了,他还担心你人老实,让人欺负了去,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
听李栩这么一说,岳恒的眼眶立即湿了,喉头哽咽了几下,却是说不
出话来,半晌才道:“那他怎么不来?”
“师父那脾气,大哥你是知道的。”孟离柔声道,“当初他对你说了那样决绝的话,心里早就后悔了,可又抹不开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