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云蔚娇小的背影出现在花园中。柳沁打了个呼哨,见她扭头望来,笑着拱手道:“这房间不错,谢谢你啦。”
云蔚皱皱眉,说声:“不用。”头也不回地进楼去了。
柳沁出了一会儿神,转身下楼,找到林妙仙,得知她已成功入籍,便让她打探一下云外天死前曾跟谁有过接触,是否与人结怨。林妙仙心不在焉地听着,等柳沁交代完毕,她酸溜溜地道:“这个女老板很漂亮嘛,又娇小柔弱,又刚刚死了爹,正需要人怜爱,你还有心思查案?”
柳沁作了个张弓搭箭的姿势,道:“一箭双雕,两不耽误。”林妙仙粉面一寒,柳沁却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次日一早,云蔚带柳沁来到刑部,说明来意。金纯慨然应允,令司务带他们去查看卷宗。柳沁仔细翻阅,见徐继祖在欢爱中猝死,应天府的仵作验了尸,没有发现死因,只在现场找到一张画符。再往下看,除了龙广确定为撞柱而死,其余皆“查无伤痕,死因不明”。柳沁又将几张画符一一比对,笔迹完全相同,确系出自一人之手,但龙广和狱卒那张,却多着两个小孔,位于无常鬼的长舌上。柳沁看每份尸格的落款,韩奇、陈千里、安庆公主、龙广及四名狱卒的验尸者,均为太医院一个叫张松的医官。
他牢牢记下了这个名字,离开刑部后,和云蔚直奔太医院。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张松今天没有上值,什么原因,院使也不清楚。柳沁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询得张家的具体地址,匆忙赶去。
“你怀疑张松隐瞒了什么秘密?”云蔚步履如飞,紧紧跟住柳沁。
柳沁边走边道:“有一点。死了这么多人,他竟没发现任何破绽?我看他这个太医,应该回家卖红薯去了。”
云蔚歪着头道:“鬼害人会留下破绽吗?”
柳沁道:“你相信是鬼害人?那你还跟我东跑西颠的干什么呢?”
云蔚不觉莞尔:“看你怎样捉鬼呀。”
柳沁笑道:“身边有个阎王爷,我还怕捉不到小鬼?”
云蔚奇道:“我怎么成阎王爷了?”
柳沁道:“整天冷着一张脸,不是阎王爷是谁?”
云蔚又是一笑。说话间,二人转入一条小巷,只见一群人聚在张家大门外长吁短叹,议论纷纷。柳沁心猛地一紧,快步走过去,便听里面哭声震天,果然出了大事。
“来晚了!”柳沁沉声道,和云蔚对视一眼,分开人群,挤进张府。张松的尸体停放在堂屋,脖颈左侧有一条醒目的伤口,足有两寸多长。据张家人介绍,今天早晨,张松像往常一样去太医院上值,刚出大门,便听他一声惨叫,等家人赶出来,他已倒在了血泊之中。柳沁怅然若失,毫无疑问,张松是被灭口的!出了丧事,两人不好久留,很快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柳沁一直冥思苦想,觉得线索虽然中断,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恰恰证明,张松知道一些秘密。而作为验尸的太医,他的秘密只能在死因方面,若能弄一具尸体,给南郭先生验验,没准便会有重大发现。
想到这儿,他问云蔚道:“你与崔凤咏相熟吗?”
云蔚道:“一般。你要干什么?”
柳沁招手唤来一乘马车:“这么往来奔走,太辛苦你了,咱们上车说。”
云蔚道:“我没那么娇气。”她见那车夫笑嘻嘻望着自己,便觉脸颊发烫,只道是在笑话自己和柳沁孤男寡女,同车而行,纵然明知柳沁一番好意,也只在心里感激,无论如何不肯上车。
柳沁拗不过她,只好继续步行,边走边道:“龙广虽是撞柱而亡,但起因却是看过‘黄婉’所画的鬼符,突然发疯,我怀疑他大概中毒了。所以想让你问问崔凤咏,龙广死后葬于何处,我要重新验尸。”
云蔚慨然应允:“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柳沁道:“不急,已经过了晌午,今天到此结束,明天再说。”
云蔚道:“你回去等消息吧。怕我累坏,就给我准备一壶菊花茶。”
柳沁对她的执拗深有领教,当下不再多言,一个人回了丽谯楼。他先去灶房寻一壶酒,就着冷菜喝了,这才回房。甫一进门,便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人紧随而入,却是林妙仙。
她随手闩上房门,笑嘻嘻地望着柳沁,揶揄他道:“哟,小脸红扑扑的。也难怪,跟漂亮的女老板鬼混一天,能不容光焕发?”
柳沁往床上一躺,胳膊腿儿舒展开来,道:“少废话,上来吧。”
林妙仙一怔:“干什么?”
柳沁道:“你一声不响地跑到我房里,门也闩死了,我倒问你想干什么?”
林妙仙“呸”的一声,恨声道:“别不知好歹,我是怕被人看见,你便狗咬包子——露馅了。”手中托起一枚药丸,在柳沁眼前晃了晃。
柳沁道:“你又拿假药骗客人钱财?”
“什么呀!”林妙仙把药丸按在他手心,“这是我在云外天房中找到的,你看是不是毒药?”
柳沁托着药丸,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闫,摇头道:“不像。明天给南郭先生瞧瞧,他是行家。”
林妙仙略显失望:“自从云外天死后,他的房间便空着,遗物俱在,收拾得很整齐。我在抽屉里发现这种药丸,便偷了一颗,还以为他是被毒死的呢。”
正说到这儿,突然响起敲门声。柳沁一跃而起,指了指窗户,示意林妙仙快走,过去开门道:“谁?”
“是我。”门开了,云蔚站在门前,微笑道,“不欢迎吗?”
柳沁迭声道:“欢迎,当然欢迎,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蔚隔着他向里面一瞥,笑脸顿时僵住,冷冷地道:“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转身便走。
柳沁一头雾水,叫声:“云小姐”便要追赶,却听后面有人冷笑:“追呀,追出去就别回来了!”
柳沁扭头一看,见林妙仙用被子蒙着下半身,安安稳稳地坐在床上,只得关了门,苦笑着返回床前。林妙仙向窗外一指,柳沁望过去,见一名老仆正在为花木浇水,还有几个伙计坐在花园里说笑。
林妙仙没好气地道:“可不是我故意气她,下面有人,我走不掉,你这里又没什么藏身的地方。谁让你听到是她便急着开门,我还没来得及盖好被子,放下帷幔,活该!”
柳沁道:“姑奶奶,我又没埋怨你半句,你Ⅱ罗嗦这么多干吗?”
妙仙哼道:“看你这张苦瓜脸,嘴上没说,心里却不知责怪我多少遍了。”
柳沁索性闭嘴,倒了杯茶,悠闲地喝起来。他对林妙仙太过了解,知道这个女人发起脾气,完全不可理喻。其实林妙仙也并没有多大火,只是柳沁和云蔚出双入对,她觉着不大舒服罢了。见柳沁不语,她便打了胜仗似的,摇摇摆摆地出去了。
柳沁迅速泡了一壶八宝菊花茶,藏在怀里,鬼鬼祟祟地下了楼,从后门出来。这时花园里的人都已散去,只剩下满园的花花草草。那几棵桂树尤为显得鹤立鸡群,淡白色的小花挂满枝头,丝丝缕缕的香气停在空中,凝然不动,到了这里,仿佛一切都变得虚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