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福星对面的茶馆小红楼里,今儿的客人比往日多了好几倍。不用说,大伙儿都是冲着刘掌柜来的,向死者吊唁了一番后,就来这儿闲坐了,唠着关于刘掌柜的话题。王记染行的王掌柜平日里跟刘凤桐的交情最好,这会儿坐在临窗的位子上哭得满脸是泪:“诸位,你们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呀?平白无故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坐在他对面的布行李掌柜叹息着说:“王掌柜的,这年头,好人不长寿呀。咱们呀,活着一天就乐呵一天吧。说不定哪天,也和刘掌柜一样躺在那儿等着入土呢!”盐铺的赵掌柜是个急性子,他呷了一口茶,站起来说:“诸位,一个体健如牛的大活人,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你们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刘掌柜死得有些蹊跷吗?”小红楼的跑堂伙计陈老大说:“诸位爷儿,咱们在这儿说话可要提防着点,让刘家的人听见可就不好了。俗话说,隔墙有耳,道上说话草棵子里还有人听啦。”陈老大这么一说,屋子里的声音不但没小,反而更大了起来。赵掌柜说:“我赵德财说话向来不会藏着掖着。事情明摆着的嘛!你们也不想想,赛虞姬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可是个在风月场上耍人的主儿!”染行的王掌柜忙站起来说:“赵掌柜的,没影儿的事,咱们可不能乱说。刘掌柜生前待咱们可不薄!他现在尸骨未寒,说这话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呀!”谁知赵德财不但没听王掌柜的劝说,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了:“这事要不是出在赛虞姬身上,就算我赵德财的话白说!你们也不想想,刘掌柜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这赛虞姬还不满三十,老夫少妻,能长久吗?”布行李掌柜将信将疑:“不会吧,赛虞姬虽说是风月场上的人,可她向来卖艺不卖身呀!我常去刘掌柜那儿办事,赛虞姬言谈举止可没啥不妥呀!再说,知县大人都没发现什么,咱们可千万不能妄加评说。”赵德财似乎有些愠怒:“诸位,谁杀了人脸上也不贴标签。再说那赛虞姬擅长演戏,深藏不露也有可能。”王掌柜见赵德财不听劝,有些不快:“赵掌柜的,那杀人总得有真凭实据吧!县衙里的仵作在刘掌柜身上都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你又在这儿胡说什么?”赵德财咧嘴一笑:“王掌柜的,我说你就是孤陋寡闻。身上没伤痕并不等于不是被人所害。你看没看过《包龙图》?那包老爷断案还有误断的时候呢!想当年他断《铁钉案》,那钉子钉在人的头盖骨里,被头发这么一遮,稍有疏忽,就查不出来。还不是后来开棺验尸才查出真凶!”王掌柜不言语了,推门走了出去。这时,屋子北角站起一个人来,年纪三十上下,刚才一直埋头趴在桌上,未曾言语,众人还以为是个醉汉呢。只听那人说:“诸位说的都有道理。俗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这才看清,这人正是衙中的捕快王恩。赵德财自知失言,忙起身迎上前去,笑着打招呼:“敢情是王爷。小的刚才在这儿胡说了几句,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王恩笑着说:“赵掌柜的,还真别说,您这两句说得有些道理。走吧,到衙门里将您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说不准老爷还能茅塞顿开呢!”原来,王恩早知赵德财是刘凤桐的好友,见他口气如此强硬,便料定他知道一些内情,故而邀其到衙中一叙。赵德财有些不情愿,但碍于王 恩的面子,只得应允。
二人行至衙中,孙希桥正紧锁眉头坐在后院,为刘凤桐一案他连早饭都没心思吃。夫人劝说道:“老爷,生死有命呀。刘爷是个好人,可黄泉路上哪分善恶!也该他命中有这么一劫。”孙希桥叹了口气说:“夫人,你有所不知,刘兄他死得不明不白,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又找不到被害的迹象。”这时,王恩领着赵德财走了进来。一见孙希桥,赵德财忙躬身施礼:“小民赵德财叩见大人。”孙希桥认识赵德财,说:“赵掌柜呀,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王恩说:“大人,我刚才在小红楼里见吊唁的人在议论刘爷的死因,独有赵掌柜说刘爷的死跟夫人范氏有关。”孙希桥何等精明,遂笑言:“赵掌柜的,你不会是怀疑范氏勾引奸夫谋财害命吧!”赵德财眼珠一转,说:“大人,小人可没这么说。”王恩说:“那你刚才在茶馆里为什么一口咬定是范氏谋害亲夫?”赵德财垂头说:“小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孙希桥吐了口水烟,说:“赵掌柜的,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是儿戏,岂能胡猜乱想呢?我来问你,你平日里跟刘爷的关系如何?”赵德财忙说:“刘掌柜生前待我恩重如山。我们铺子里资金周转不过来,没少到他那里借用。刘掌柜向来是有求必应,从没打过碟子。”孙希桥这才说:“既然如此,那你跟本官说话为何还遮遮掩掩?”赵德财思忖了片刻,说:“大人,我是怕您信不过小人。”孙希桥坐到太师椅上,说:“孙某向来明察秋毫,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赵德财这才说:“我和刘掌柜的交情不薄,看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心里头憋得慌。大人,实话跟您说了吧,他们家宝儿不是刘掌柜的,是野种。”孙希桥听后一愣,紧接着,赵德财又说:“这范氏在春月楼当歌妓时结识了一名叫林如淼的读书人,可这小子家里穷,没有能力为十一娘赎身。正在他俩你恩我爱之时,是大人您从中周旋,花了二千两银子给十一娘赎了身,让她从良嫁给了刘掌柜。谁知他俩旧情不泯,藕断丝连。大人您还不知道吧,十一娘是带着身孕嫁给刘爷的。”孙希桥问:“这事你是听谁说的?”赵德财一笑:“大人,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这事儿早就传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我猜大人您是身在衙中,日理万机,才不知道这件事的。”孙希桥放下水烟袋,说:“赵掌柜的,这种市井巷谈你也相信?”赵德财说:“大人,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小民怎敢胡言乱语?刚开始我也不信,前日我去六里河边的海云寺进香,发现范氏一个人去了庙里的后堂。我见范氏一步三回头,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就觉得这里面有鬼。一个年轻轻的妇人,大白天的孤身一个人去后堂干什么?于是,就尾随着跟了进去。大人,您猜怎么着?在后院的一棵大树后面,范氏竟扑在一个打扫庭院的和尚怀里痛哭起来。我仔细一看,这和尚就是隐身为挂单僧的林如淼。”孙希桥说:“赵掌柜的,你可要对你刚才说的话负责?”赵德财拍了拍胸脯说:“我赵德财有几个脑袋敢欺骗大人?我是为刘掌柜叫屈。要不是这妇人勾通奸夫谋财害命,就算我这番话白说。”
赵德财走后,孙希桥对王恩说:“你觉得刚才赵掌柜的话可信吗?”王恩说:“大人,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死者身上并没有被害的迹象呀!” 孙希桥说:“或许,我们在取证验尸上还有遗漏?”这时,王恩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大人,我差点忘了,刚刚在茶馆里,赵掌柜曾说起包拯包老爷的《铁钉案》。凶手要是在刘掌柜睡熟时将铁钉钉入他的后脑,借头发遮掩,稍有疏忽,是不会被验出来的。”孙希桥一听顿觉破案有了转机,立马带上王恩、林闯去了刘家。
拘审十一娘
此时此刻,裕福星院子里是鼓乐喧天,人来车往。灵堂内,死者身穿寿袍,头戴寿帽,安卧在灵榻之上。时逢盛夏,死者腹部已胀起如鼓。灵榻旁,刘家二掌柜刘凤梧正和已哭成泪人的范十一娘激烈争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