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沉。
列车启动了。我突然想起什么,冲着车门大声说,有事打110。她显然听见了,但她摇头,那双紧贴在车窗上的细长胳膊无力地滑了下去,那张紧贴在玻璃车门上的脸充满哀怨,大颗大颗的晶莹泪珠滚了出来。
她的一双胳膊一双目光,让我想到溺水者。而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她随着列车启动,渐渐离开站台,就像洪水无情把她带走一样。
我惊恐起来。
2
我在基层站台维持秩序快一个月了,我将再次回到科室,为此我心里挺高兴的。不料我在站台维持秩序晚高峰时段的最后一天傍晚,我突然在人山人海里,又看到一个女人在人海里向我挥手,就是一个月前见过的那个女人。那张脸像是受到过度的惊吓,惨白惨白。这时只见她从人群中向我挤来,一把拉住了我,开口说,先生,有人要杀我,请帮助我。女人这一说,瞬间让我断定这个时髦女人精神出了问题。我说:小姐啊,你没看我忙着吗?你慢慢下去吧,不会有事的。这时我看到女人的小嘴在激烈地翕动着,她知道我明显拒绝她后,无奈地松开了我的手,随着大客流人群从地面站厅朝地铁站台涌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也就是三五分钟,站厅广播响了:乘客们请注意,由于站台发生挤压事故,本车站暂时关闭,请乘客们改乘地面交通工具。听到突然响起的广播,我头一下炸了。我没来由地猛然想到那个女人。我拨开人群好不容易冲下站台。我看到一辆进站地铁列车停在车站中央,车头前拉起了警戒线。一个维持秩序的警察拿着电喇叭大声说,退后退后,请大家朝后退。我看到车站站长指挥几个站台保安,跳下站台。我惊呆了。我慢慢地走到列车驾驶室门口,看到年轻的地铁司机耷拉着脑瓜,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我轻声问,小兄弟,怎么啦?他的眼泪涌了出来说,我真倒霉,今天是我第一次上岗开车,怎么会碰到这种事情。我说,什么事情?他说,我从隧道里开车出来,看到站台上飞起一样东西,我还以为是个塑料袋,接着我听到一声震耳的响声,我知道有人掉下站台了。你看看……据说还是个与我一般大的女人……
我已经听不清小司机唠叨着什么了,我双眼死死盯着隧道里工作的保安,不一会儿,我看到断肢残骸,我紧紧闭上眼睛,我知道是那个时髦女人。
地上已经铺好一张大大的漆黑的塑料布。女人被压得惨不忍睹的尸体,一段段地被那些戴着口罩与橡皮手套的保安捡了上来,
这时我看到车站站长带着地铁公安局的同志朝车控室走去。我马上跟了过去。我明知是她,但我还心存幻想,这个被车撞得如此之惨的女人不会是向我求助的那个女人。
车控室里,站长打开监控录像,我看得太清楚了,是那个女人。她在列车风驰电掣进站的一刹那,像只小鸟一样,突然凌空而起,跌下站台,从而被列车弹飞出去。这时一位警察突然对站长说,请你放慢镜头,再看一下。这时,大家清楚看到,女人边上是个戴着墨镜、凉帽,穿着脏兮兮迷彩服像是乞丐的男人,这男人身材像麻将牌一样,只见他冲女人肩膀上狠狠撞了一下,女人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像只小鸟一样飞了起来。观看录像的人目瞪口呆。还是警察厉害,他跳了起来,大声说,封锁车站,把该死的乞丐给我找出来。车站站长脸色苍白说,这就去。警察到底是警察,他没有忙乱,而是打开车控室里所有的摄像头,开始从屏幕上寻找那个杀胚。但是,杀胚在推下女人后,像空气一样消失在车站里。半小时后,站长气喘吁吁来到车控室,我们看到的只是一项破帽子和一身迷彩脏衣服。站长说,他是在站台厕所里找到的。在我们城市任何一个地铁车站,只要你一踏进车站,你就无处藏身,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唯独厕所空白。
我相信这个女人了。她确实在被人追杀!而且被人杀死了。
我不寒而栗。
3
很快我回到运安处做我的主任科员。不过陌生女人之死,总让我心神不定。
一星期没见到王处长身影,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大约一星期后的一天上午,王处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笑道,曾禾啊,死者情况清楚了。分局已有答案,她是死于谋杀。一听谋杀,我的神经高度抽搐。我说,王处长,能否说得具体一些。比如谁在谋杀她?为何谋杀她?她得罪谁了?那个伪装乞丐的狗日家伙抓到了没有?王处长说,曾禾,你嗦个啥呀?这些与地铁公司不搭界那是地铁公安的事。不过,我告诉你,这种无头谋杀案很难查清。我问,为什么?王处长说,你听过就算了,不要对外传。地铁公安在女人身上查到了证件,她叫李婴,是浦东大威私营房地产公司副总。王处长一说大威,我就知道,大威房地产公司在我们城市太有名,我们城市好多房子都是他们开发的。说李婴是大威房地产公司的员工我信,说她是副总裁,这就有点吹牛皮不打草稿了。王处长说,你不信是吧,我也不信啊,公安们也不信,一个年纪轻轻,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女孩,怎么会坐上大威这样知名公司副总裁的位置呢?而且在调查中发现,大威的员工们也从来没有听说他们公司有这样一个女副总裁。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李婴还真是。我疑惑地看着王处长。王处长接着说,小曾,我告诉你吧,原来李婴只不过是个挂名拿年薪而从不上班的私营房地产公司的副老总,说穿了吧,她就是大威老板李国强的“小三”。王处长这么一说,我却不以为然。不管李婴是“小三”或者说“二奶”,说到底是条鲜活生命啊,难道就该遭到杀身之祸?我对王处长说,既然定性谋杀,那么惨绝人寰地谋杀李婴一定是她最熟悉的人,应该查查大威老板。王处长一笑说,曾禾啊,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公安不懂啊,我告诉你,没用。我问,为何?王处长说,大威老板带着老婆小孩去美国度假快一个月了,人还在美国呢。我一听,不以为然,说,他雇凶杀人呢。王处长说,你可以说大威老板雇凶杀人,证据呢?没有证据啊。现在关键要找到杀手,只有找到杀手,这事才有可能查下去。可杀手呢?没影儿了。我强忍不满问,那么她就这样白白死去?王处长不耐烦地说,你话真多,要你操什么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