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天命说完,语气平静地望着所有人,说:“这就是宿命。”
黎斯,吴闻,肖凝不由被楼天命一番话语所带动,人人面色变化,黎斯突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白纸,纸上粘贴着用三个小人五官拼凑出的侧脸:“若我所记无误,这纸上之人乃是令堂?”
楼天命轻轻弹奏琴音,紫瞳紧紧凝聚在琴弦之上,似瞬间将琴外所有之物忘记得干干净净。黎斯望着他,继续道:“我不明白你留下了令堂的面画给我,难道就是为了将所有矛头指向自己?难道所有的一切,同令堂的死有关,亦或者,你同天舍一样,令堂也是死在了不动山庄的宿命之上?”
楼天命神色随琴而走,并不理会黎斯。黎斯接着道:“其实,我一直猜测是楼敖杀害了西域药材商人,还有严鹰,孙藐,因为只有他才有理由,也才有实力杀死他们。但在这三个死人身边发现的黑木匣子,腹中找出的雕塑木人,却一直令我困惑,直到这半张人脸的出现,才令我找到些头绪,是你杀了他们?”
楼天命突然抬眼,紫瞳在一瞬间闪烁,令黎斯觉得有些不自在,楼天命的目光在四下躲避,黎斯心中大异,楼天命而后斩钉截铁说:“人都是我杀的。你说的三个人,商人,严鹰,还有孙藐。”
“可你是如何……”黎斯话还未完,突然半边身体一阵麻木,竟是不能动了。
黎斯诧异地向后看,吴闻和肖凝表情也不自然,看样子也是身体不能动了。
楼天命冷然道:“明白了吗?我手中的琴虽然不能杀人,但却可以用琴音暂时令人失去自主意识,身体不受大脑的控制,当然,必须是在心神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奏效。”楼天命随意拨乱两丝琴音,黎斯等人的身体重新恢复了知觉,黎斯微微转动手肘,言:“但即使如此,你也不可能就这般杀人。”
楼天命突然一笑,黎斯紧紧盯着他的目光,楼天命道:“当然,我还有别的方法。”楼天命目光微转,密室深处转过一面藏壁,藏壁上用铁链铁锁栓住了一个女子,黎斯望着女子,不由脱口道:“青蝶?”
“不错,就是她。”楼天命手下琴弦发出尖锐之声,如穿云之鸣。眨眼,一直浑身青色的飞鸟从黑暗的不知名处飞了出来,安静地停驻在楼天命身前,微恭下身,似在等待命令的仆人一样。
黎斯瞅见青鸟喙上套着个暗色的罩子,其色暗中带寒,黎斯恍然明了道:“原来如此。你先用琴色迷惑住人的身体,令他不能行动,而后控制青鸟飞出,用嘴上的锋利铁罩抹断脖子,一静一动,杀人于无形。而药材商人之死,估计是你利用青鸟下毒害死了他。”
楼天命淡淡笑了笑,目光凝聚在琴上,而一丝丝血溅之声吸引了黎斯等人的注意——方才从藏壁中转出来的青蝶,此刻手脚位置被鲜血浸染了一大片,青蝶面色苍白,奄奄一息,鲜血瞬间流淌在地上。
“捕头,你看!”吴闻急忙说。
黎斯凝眉望着:“你究竟还要害多少人才肯罢休,青蝶是你的丫鬟,一直侍奉你的人,你也不肯放过她?”
楼天命闭合双眼,喃喃道:“我已无能为力。”
黎斯抽佩刀在手一步跨过楼天命,赶到青蝶面前一刀砍下,只听得“铛”的一声,刀裂成两半,黎斯再看,才发现青蝶手镣脚锁都是玄铁而制,除非有钥匙,否则一时半会决计无法打开。黎斯撕下衣袖,想给青蝶包扎,看到青蝶身上都是细密的小伤口,这种小伤口时间越久,冲出体外的鲜血就越多,看来,楼天命在青蝶身上刺下如此伤口已是多时了。
“把钥匙拿来!”黎斯喝道,目光紧迫。
楼天命还是闭着眼:“你们走吧,这不关你们的事。我无能无力,你们同样是无力可为。”
肖凝将剑搭在楼天命的脖颈上,冷冷说:“废话少说,赶快拿出钥匙。”
楼天命已然不肯交出钥匙。
肖凝的剑微微一侧,锋利的剑已紧贴楼天命颈部血脉,只需再用一分力,楼天命就再也回天乏术。
“这是你自找的,你害了这么多人,就当是报应吧!”肖凝喝道,手中刚待用力,突然眼前掠过一团黑影,密室里顿时升腾起一阵浓雾,黎斯大呼一声,举刀护在自己同青蝶身边,但待烟雾消散,楼天命不见了,青蝶也不见了。
黎斯赶上来,望着密室中空留的古琴发呆。
第十二章真相重现
楼天命静处自己的竹舍中,紫瞳凝望着对面墙壁上的画面,从画中女子而下,掠过角落阴影,直至孤索的青鸟。片刻,楼天命转了目光,轻笑道:“黎捕头,好快啊!”
“应该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动山庄此刻大火,四下出口早已安置下我的人,你先前所害三条人命,接着又是百数条人命,即便让你死一百次,也难抵消你的罪恶!若是还念有一点良知,赶快缚手随我回衙门。”黎斯步进门口,身形封住了路径。
在楼天命旁边软塌上,一身鲜血的青蝶已是奄奄一息,面色煞白。黎斯面色冰寒,手已贴在抽刀,却在此时,楼天命突然开口道:“黎捕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做所有事情的原因吗?原因就在这里。”说着,平平伸出一根苍白手指,他所指不是别处,正是黎斯背后的墙画。
“你可看出画中不一样的地方?”楼天命平静地说。
黎斯目光再次在画中找寻,一抹诡异的印念令黎斯心中顿然,他不自觉走近一步:“这里?”
楼天命微微点头。
黎斯所指的地方正是画中的青鸟,此值暮落深时,稀薄的月光打入,黎斯果真看到了同白天不太一样的地方,青鸟一身伏羽,蓝青有暗,层次清晰,就如真正的羽毛一般,只是唯独胸口位置的地方,虽然也画有羽毛,却是色彩虚白,很不真实。
黎斯望着出神,突然心中一震,若有所得地从怀里取出了三片青色鸟羽,他小心地将鸟羽一片片粘贴在青鸟胸口位置,三片青羽瞬间同其他鸟羽融为一体,接下来,黎斯看到了更为不可思议的一幕——画中青鸟突然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开始持续地在画中振翅,就如同活了一般。
黎斯呆呆地望着,整幅墙画的景象开始变化,随着青鸟振翅,画中景物慢慢消褪下去,如同浑浊后的山水画,最后只余下了浓浓的墨色。唯独白衣女子的倩影没有消褪,而在青鸟消失的瞬间,画面角落的阴影迅速扩张,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从扩张的阴影里冒了出来,阴影渐渐变大,占据了整幅画。而黎斯也终于看清楚了四个人的面容——正是已经死去的西域商人,严鹰,孙藐,还有楼敖。
阴影中,四人正将白衣女子,即是楼天命的娘——子晴逼到悬崖边际。四人都是邪恶的笑脸,手中各自持有兵器,而子晴将冰冷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恨恨地望着楼敖,她直至此刻都无法相信,相约百年,情比深海的男人竟要将自己推入地狱!黎斯瞧到子晴藏在背后的左手轻微地摆动,而在其摆动的方向,一块巨大黑岩后面,黎斯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孩童,他面目凝重,目光皆是悲伤和愤怒,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正是楼天命。楼天命眼睁睁望着娘被四个凶恶之人逼入绝境,其中竟还有自己的至亲,他心中如何不痛,如何不忿。子晴最后望了一眼楼天命藏身的黑岩处,身体凌空飞出,宛如飘离尘世的仙子,就如此直坠深渊。
“特殊的颜料,暗淡的月光,还有回归原位的青羽,将多年前发生的一幕重现。”楼天命静静地说,“这就是你想知道的。”
“他们为了什么要害你娘?”
“因为我娘不想让我一生都活在不动山庄巨大的阴霾里,她决定带我离开山庄,但可惜的是,爹被贪欲蒙蔽双眼,他只认得那本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秘笈,他执意认为是娘找到了秘笈,想独自带出山庄,于是纠结了曾经他的恶友,害死我娘。”楼天命说完,微微吁出一口气,一抹久违的淡然出现在他脸上,“原来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是如此畅然的事情,可惜这个世上的人将太多秘密埋在了心中,所以终其一生,他们都活在巨大的累赘中。我已说了我该说的,做了我该做的。我不会离开这里,如果你想,可以用你手中的武器来带走我。”楼天命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黎斯一个跨步,刀锋卷起气浪袭向楼天命,而就在锋刃刮上楼天命脖颈的刹那,黎斯突然一个甩身,半空里鹞子翻身,急如飞影般落在了楼天命身侧,出手如电,点了下去,黎斯所点的乃是人的几大命门穴位,动作一气呵成,随后静静望着,言道:“你不用再装了,可以起来了。青蝶?或者是子晴?”
第十三章执念为谁?
方才还蜷缩在软塌上的青蝶缓缓睁开了眼睛,冰冷的目光盯住黎斯,冷笑道:“我不懂,你不可能猜到是我。你是如何发现的?”
“是我。”楼天命没有睁眼,说。
“你?”青蝶如冰雪的眼神里现出一丝困惑,“不可能,自你们见面起,你就已经被我控制了所有的行动,你的一言一行都脱不出我的双眼,你不可能告诉他这些。”
“不错,我的一言一行皆被你安插在我关节之上细如毫厘的腹羽所控制,令我形如傀儡。但有些东西,却永远不是羽线这些死物可以控制得了的。”楼天命睁开了眼。
黎斯拍手,门外冲入两人,正是吴闻同肖凝。吴闻手中捧着楼天命的古琴,黎斯淡淡说:“楼天命所言不错,从我见到楼天命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有些古怪,他的眼神一直飘离,即便同我说话时也是眼不在位,于是我留了小心,暗自记下了他的眼神,后来他人消失,我才恍然顿悟了过来。原来楼天命的眼神飘忽,并不是毫无来由,我发现,他是在用眼神对我写字,我尝试着将记忆中他眼神的游走,重现在古琴之上,得到的是四个字——青蝶,子晴!直到那时,我才怀疑你。而方才脱离密室,逃脱我们注意的其实并不是楼天命,而是你,青蝶,也是楼天命的亲娘,子晴!”
子晴嫣然,语气依然冰冷:“看来我也无需狡辩。我就是子晴,也是天命的娘,更是在鬼门关游走一遭的未亡人。”
黎斯望着子晴,喃喃道:“但我不明白,你自坠崖到如今,也已经有十年了,为什么却不见你容颜的老去?”
子晴容颜秀美,宛如豆瓣初开的少女姿容,凄然一笑:“你是问我这皮囊吗?其实我本是苗疆人,是苗疆鬼门的圣女,这常驻童颜就是鬼门秘术中的一门,虽然可以令我年华常驻,但它同时会减损我十年寿命。”
“你是鬼门圣女?就是二十几年前失踪的鬼门圣女?”黎斯也听闻过江湖上的传闻,当时鬼门圣女的失踪在江湖上也引发了不小的风波。子晴点点头,微微叹息:“若非我是鬼门的圣女,他楼敖又如何招来了帮凶一起对付我?哼,他是害怕自己一个人不是我的对手,这才依众欺寡,将我逼落悬崖。后来,我大难不死,但容颜被山岩尽毁,我恨透了他,于是在用秘术改变了我的容颜后,重新回到了不动山庄。”
“你要报仇?”黎斯发问。
“若是你,放着切齿之仇,可能不报?”子晴逼视黎斯双眼,黎斯微微躲避。
“我进入了不动山庄,瞒过了所有人,但还是没能瞒住我自己的儿子。”子晴走到楼天命面前,望着他,“天命将我要了来给他做婢女,并恳求我能放弃这段仇恨,当时能再见到自己的儿子,我真的好高兴,就答应了他。但这段仇恨,我又如何能放下?”
“于是你开始计划报复?”黎斯接口。
“不错。本来我只想报复楼敖,恨他的薄情无情,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楼敖虽然罪有应得,但其背后隐藏的真正魁首才最不可饶恕,这个魁首便是楼不动留下的秘笈,一切一切的果都是因它而起。所以,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找出这本秘笈,并彻底地毁掉它。”子晴说着面色浮青,似强忍住心中的愤怒,而她目光注视里,楼天命如雕塑般端坐塌前,一动不动。
“如此说来,真正杀人者并不是楼天命,而是你!西域商人,严鹰,孙藐全死于你手?”黎斯言道。
子晴冷哼一声:“他们都该死,同楼敖同流合污,而其背后目的依然是冲着秘笈而来,我杀掉他们乃是为报十年前的围杀之仇!至于天命,这孩子天生性软而善,他根本不会下此狠手,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承认下这些杀人的行径。”子晴微微叹息。
黎斯目光微动:“还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就是楼敖之死,我已查清楼敖是死于其子楼天凡与其女楼天舍双重伤害之下:先是楼天舍玄铁刺穿楼敖身上的宝甲衣,而后是楼天凡用内力震碎了楼敖心脉,致其死亡。但不久前,我却又在楼敖回转的血液中发现了一些坚韧异常的白线,不知道其是何物,也不知道其同楼敖死是否也存有联系?”
“你倒是蛮细心。你发现的那些白线乃是属我之物,是我取自西域归鸟之腹羽,一只西域归鸟终一生,仅生长出一根白色腹羽,其坚韧程度超乎寻常可见。楼敖身体里的腹羽就是我在寿宴之上悄悄刺入他体内,而后腹线游至身体各个关节,各大穴位,线入骨缝,但这腹羽并不会伤害他,时间一久腹羽也会随着血液自行退去,只不过在那片刻之内,他会形如傀儡,毫无反抗可言。你方才片刻前所看见的天命,也是被我用同样方法控制住了身体举止,只是这孩子聪明,还是给你留下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