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桩喜事
“高竞,你今天怎么盯着司徒雷问个不停啊,你不知道乔纳还在他手里吗?”车行20分钟后,莫兰终于忍不住数落起高竞来,她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按理说,他破了那么多案子,也不算笨哪,难道就看不出当时的形势?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瞧他看你那个眼光,好像你是块烤羊肉!”高竞恨恨地说。
人家在说东,你却在说西。现在谈的不是司徒雷对我怎么样,而是你为什么非要在那样的场合说那么不合适的话!
“他本来就不是好人!眼光贼溜溜很正常。”莫兰的口气不知不觉变得严厉起来,“可你盯着他不放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不知道乔纳还在他手里吗,你……”
莫兰还想说下去,高竞却大声打断了她。
“他杀了乔纳对他有什么好处?虽然他跟郑恒松是敌人,但到目前为止,他们之间没有正面冲突过,他们唯一的矛盾就是李耀明的死。但是,李耀明不是被司徒雷亲手杀死的,当然司徒雷也脱不了干系,但他肯定不在现场,现场也没有他的人,除了那个内奸之外。所以,他们之间没什么特别的矛盾,在这种情况下,他动乔纳没任何意义,我可以肯定,他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乔纳在郑恒松心里的分量,或许还想吓唬他一下!”
“这只是你的猜想,你怎么能肯定他一定会放了乔纳?如果你得罪了他,他很可能……”
“你以为司徒雷跟郑恒松是两个女人在菜场吵架吗?”高竞没好气地回头横了她一眼,“他们不会因为对方说了句过头话就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做法的。他们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尤其以司徒雷现在的身份,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动一个可能会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人。他杀了乔纳,郑恒松会放过他吗?他可不想打破他跟郑恒松之间的平衡!说白了,莫兰,今天我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会动乔纳的,他总会放了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莫兰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生气地说:“我知道了,如果我被抓了,你也会以这种超级恶劣的态度跟绑架我的人说话!你的态度至少可以告诉对方,你不在乎我的生死,也许这是一种有用的方法!”
“莫兰,如果你被抓了,我会找到你的,就像今天一样!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任何人!我会把他逼到死角,让他无路可逃,然后让他死得很难看!”他坚定地说。
莫兰哭笑不得,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该夸他,最后她只能选择了沉默。
隔了一会儿,高竞道:
“还记得你要我查的东西吗?一个给你打电话的男人,你说他可能是个电脑高手,还养了一只猫,叫芭比。”高竞两眼望着前方。
“是啊,查得怎么样了?”她忙问。
“我没查到。”
莫兰顿时泄了气。
“那你想说什么呀?”她道。
“但是我相信你说的话。我相信司徒雷身边有一个电脑高手。”
“哦?”
“我想查群众利益酒吧的资料,结果发现在警方的电脑档案里,资料全被篡改了,除了地址对不上外,照片也换了。现在的那张,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照片,看上去像个咖啡馆。本来群众利益酒吧作为重要的犯罪现场,电脑里应该有大量照片和说明文字,但现在照片被换了,文字也被改了,那就是说……有人曾经进入过警方的电脑系统。”
“如果是这样,那他不会仅篡改一份档案,一定还有别的!”莫兰猜测道。
“我也这么认为,按理说,我还得去调阅纸质档案,两相作对比,但那些档案实在是太多了,我分不开身,我下面的人也都派出去了。”
“你说郑恒松的办公室里有将近两米的案卷。只要在那里面查不就行了?”
“这些我的人都查过了,早上刚刚得到消息,这些全都没问题,电脑资料完整,跟纸质资料都能对得上。”
“那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恢复数据了。”莫兰说。
“嗯,我已经找来一个电脑专家,她答应尽快帮我恢复被删除的资料。”高竞说到这里笑了笑,“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乔纳赤脚站在门口,看见郑恒松匆匆朝她走来,她刚想说话,他就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你好吗?”他哑着声音问道。
“我好个屁啊。”她轻声答,随后推开他,低头指指自己的脚,“你看,我是光着脚丫子从郊区的一个烂厕所里回来的。回来的路上,我又冷又饿,小便又急,嗯嗯,后来,在门口的高级厕所解决了,我还问那两个送我回来的家伙借了1元5角,我平生第一次为了上厕所而借钱。唉,莫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又没带钥匙……”她还想继续诉苦,抬头忽见他眼睛里满是血丝,不由地担心起来,“你怎么啦,昨晚整夜没睡是不是?”
“乔纳,你知不知道,你被司徒雷的人绑架了!”他心痛地说。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羊毛拉链衫,戴了顶帽子,跟往常一样,帅得要死。
“我猜到了。在回来的路上,我把昨晚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就想明白了。我没看那条短信后面的手机号。”她耸耸肩,“今天我饿了,没精神打架,所以听说是司徒雷的人送我回来的,我都没动手。按理说,应该拉他们去吃屎。那个厕所实在太臭了!”
郑恒松笑起来,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
“我要跟你说两件事。”他道。
“什么事?”
“第一件事。你爸找到了,在A区中心医院。他的手被切断了。”郑恒松说得很简短。
我爸?!乔纳瞪大了眼睛。“你说谁?”她问。“你爸。”
“我爸?”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乔永波?”她又问了一遍。
“是的。”
“有没有查过他的身份证,会不会同名同姓?”
“就是他。”
“妈的!你不会告诉我说,他的手也是司徒雷的杰作吧。”
“当然是他。”郑恒松平静地说,“他们绑架了他,切了他的左手,目的是威胁和恐吓。当然也可能是想给我点教训,谁叫我这么好心为他找到了妈呢,哈哈。”他的目光转向别处,兀自笑起来。
“奶奶的,司徒雷真是个为民除害的大英雄!”乔纳大声说。
“大英雄?”这下他有点不懂了。
“不仅是大英雄,还是大好人。哼!乔永波也有今天!活该!”
“呃,亲爱的,乔永波怎么说也是……”
“他只不过提供了一个精子罢了!”乔纳打断了他的话。
他愣了一下,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就是因为他提供了那个可贵的东西,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你,亲爱的,他是你的父亲,亲生父亲,这你无法否认。再说婚姻破裂,不能只怪其中一方,夫妻的事,外人是不知道内情的。我想你妈也不会什么都告诉你。”
乔纳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有个火盆,而他正好丢了烟头进去,火忽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他跟我们弄堂的一个贱女人勾三搭四,后来就干脆住到一起了。为了跟我妈离婚,他到处说我妈的坏话,说我妈克扣他的钱,仗着自己家境好,看不起他,说他为我妈牺牲了一切。妈的!就光他牺牲了?我妈没牺牲吗?我妈就为了他这个破男人,跟我外公外婆断绝了关系,我外公外婆到死都不认我妈呢!”乔纳越说越气,“他还经常半夜打电话来骚扰我妈,有一次,还被我看见他打了我妈一个耳光!!我妈快死的时候,想最后看他一眼,让我去叫他,他跟一个女人在家里吃晚饭,当我是死人,理都不理我。我那时还求他,说我妈快死了,你就去看她一眼吧。你猜那个混蛋怎么说?死都死了,还看我干什么?这不是故意想咒我嘛!那个女人更好,她说,追悼会不要请我们,我们工作很忙的。我当时气不过,走到他们饭桌边,就把那碗汤倒扣在这个女人的头上,烫得她哇哇乱叫,我爸当场给了我一个耳光。我永远记得这件事。我妈后来就是带着满腔遗憾走的。”
“你爸爸的确不是个东西!”他勾住她的肩膀说,“你当时不认识我,要是认识我,就来找我,我拿我爸的猎枪吓唬他。”
他的这句话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那是6年前,我快结婚那年。如果你给我把枪,我很可能会一枪毙了这对狗男女!”她朝他身上靠了靠,觉得暖和点了,“怎么?难道他现在手掉了,也要我负担吗?凭什么!为什么不找他老婆?”
“他离婚了,儿子也死了。”
“哦,他运气真好!”
“不过他好像是2000年离的婚,如果是6年前的话,那应该不是原来跟他结婚的女人。呵呵,你老爸还挺风流的。”
“所以我说我妈也很贱,就我爸这么个臭男人,她临死还要见他,见个屁啊!你知道吗?我妈死后,我本来打算听我姨夫的,把他家香炉里的烟灰洒到我爸头上,就说是我妈的骨灰,吓死他,但我姨妈就是不让,最后我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个报复他,又不用坐牢的好机会!”乔纳现在想想都觉得太可惜。
“哈哈,莫兰的老爸可真是够损的。”他大笑,搂住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我们说点别的,你冷吗?”
她“嗯”了一声,心里却还想着母亲死的那天父亲的那记耳光。她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为这个该死的老爸付出一分钱!当然,也不会去看他。
“嘿,乔纳!”他用手指戳了她一下。
“干吗?”她没好气地问。
“我刚刚说有两件事的,现在只说了一件。”
“还有件事是什么?如果你想说的是乔永波想见我,那就免开尊口。”
他瞄了她一眼,放开了她。
“在现在这种美好的时刻,我是不会在你面前提你讨厌的人的。”他微笑着说。
“美好?”她想到了自己光着的脚丫子、乱蓬蓬的头发和满身的污迹,她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美好的。
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但他笑笑,没马上说话,而是从拉链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乔纳,这是结婚戒指,我买了好久了,要不是这个案子,我早就拿出来了。我们结婚吧。”他平静地说。
啊!她心里惊叫了一声,但没有叫出声,只是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
“怎么,你没听明白?我正在向你求婚,乔纳。”他依然很平静。
她没说话,一把抢过了他手上的那个小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了一枚亮闪闪的钻戒。钻石不算大,但她觉得它特别亮,一直亮到了她心里。这是她生平获得的第一枚钻戒,跟前夫计小强结婚时,为了省钱,她什么首饰都没买。
见她对着戒指傻笑,他问她:“喜欢吗?”
“超级喜欢。”她一边盯着戒指看,一边点头,又问,“多少钱,我要不要也回送你一个一样的?”
“你送我个银的吧,看上去也差不多。”
“不,我送你铂金的。”乔纳干脆地说。她心想,对工薪阶层而言,在你身上花多少钱,就说明有多爱你。我对你的感情肯定超过银,绝对是百分百铂金。
他笑笑道:“那我们结婚吧。今天下午登记,晚上我就住过来。”
这句话让她抬起了头。
“你会不会太急了点?”她道。
“人生苦短,我以前为了案子耽搁了我们的婚事真是大错特错。经过这件事后,我觉得应该马上跟你结婚,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我跟你住在一起,至少你不用半夜下楼去接我。快点说,你到底肯不肯?”
“我为什么不肯?我有毛病是不是?”她把盒子往裤兜里一塞,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笑着问道,“那我们还办不办喜酒?”
“当然要办。你姨夫姨妈是不是今天晚上回来?”他心情很好,刚刚还憔悴不堪,现在却满面红光。
“是啊。”她也是满心喜悦。
“今晚跟他们商量宾客名单,当然,我是一定会请松鹤楼的那批人的。我要告诉他们,我要跟新娘子去度蜜月了,案子的事我暂时不管了。”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这句话让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注视着他,说道:“度蜜月是假的吧!我看你只是想骗骗那些人,好让他们暂时放过我们,这样你就可以偷偷查案了,是不是?”
“亲爱的,敌强我弱啊。你不会怪我利用我们的婚礼吧?”他问道。
她笑道:“嘿!人都是你的,让你利用一次有什么关系?只要能抓住杀死若琳的真凶,我们就算假结婚也行!”
“假结婚?”他叫了起来,随后板起脸,恶狠狠地说:“女人!我马上就会让你知道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你到时候可不要求饶啊!”
“哈哈!尽管放马过来!”她大笑。
“高竞,我家明明是那个方向,你为什么故意兜圈子啊?!”莫兰怨声载道。本来她以为15分钟就能到家,现在愣是花了25分钟还没到。
“你让郑恒松先跟她说几句嘛。”高竞说。
“嚯,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能体察领导的心思?我对你真是刮目相看。”莫兰别过头去看着他,心里想笑。
“我是将心比心,如果失而复得的是你,我肯定只想跟你一个人在一起。”他理直气壮地说。
“如果今天被绑架的是我,我可能就回不来了。”莫兰想起他先前的那番高论,就有点寒心。
高竞沉默片刻后说:“莫兰,我看不惯大家都顺着那个混蛋。”
她没搭腔。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生气了?”
“没什么。这也许就是你做事的方式,我大概应该理解。”莫兰淡淡地说。心想,还好有郑恒松,不然表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真的生气啦?”
她不说话。
“你刚刚在饭桌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那种态度,我都没生气!”他好像还挺委屈的。
“好吧,对不起。”她冷冷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
“请你快点开车,我想快点看见乔纳,我就这点要求,如果你觉得做起来很困难,我可以下去自己叫车。”她靠在车门上,双手抓紧了自己的包,她忽然觉得自己都开始讨厌他了。
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莫兰……”
“专心开车丨”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想听。
“莫兰,其实……”
“别说了!”
“我知道我今天表现得有点……过火。”他低声道。
哈!原来你也知道!
他咬了一下嘴唇。
“莫兰。其实在拿到那件大衣后,我就给郑恒松打了电话。”
她别过头去看他。
“那就是说,他知道你要来。他也知道你发现了什么。”莫兰说到这儿,蓦然想到,难道高竞的态度是郑恒松授意的?他要高竞跟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郑恒松并不知道司徒雷到底会不会放乔纳,所以,他也许又安排了高竞这个棋子。
“他是不是给了你一些指示?”莫兰谨慎地问道。
“这些我本来不想说的。莫兰,可是我不说,你又要冤枉我,我不想让你冤枉我。乔纳是我的朋友,我当然想救她!”
她看看他,没说话。
“他让我想问什么尽管问,除非他喊停,否则一切随我的便。他是头儿,跟司徒雷的博弈,又很有经验,所以我当然得听他的。”
“那他应该知道我在那里吧。”
“现在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他没跟我说。其实,让我扮红脸我反而觉得舒服,我不喜欢跟犯罪分子打哈哈。再说,他还用那种眼光看你!”
“他没对我怎么样,你别误会。”莫兰的态度缓和了下来。
“你不是男人,你不懂!我是不会弄错的。”
莫兰看看他,笑了起来,他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快开车吧,乔纳没穿袜子,我再不去,她就要冻出病啦。”她催促道。
见她已经差不多消了气,他好像心情立刻轻松了许多。
“放心好了,郑恒松会给她买袜子的!”他笑道。
“乔纳!”莫兰尖叫了一声。
高竞的车一停下,莫兰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她看见乔纳跟郑恒松两人站在大楼门口说话,乔纳的脚上已经套上了一双崭新的跑鞋,身上还披着件风衣,看来是郑恒松临时给乔纳买的。莫兰对自己说,还好还好,不然,她光脚站在外面可真的要冻出病来了。
“莫兰!”乔纳看见她也很兴奋。
两人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你好吗,没事吧?”莫兰放开乔纳后,上下打量她。
“妈的!我被绑架了!还差点被厕所熏死。哪天我碰到那个司徒雷,我要把他的头按在粪坑里!让他也尝尝那味道!”
“嘿嘿,我相信你会的!”听到这熟悉的恶毒语气,莫兰倍感亲切,她现在可以放心了,表姐真的回来了,而且看上去真的安然无恙,“乔纳,你饿不饿?”她笑着问表姐。
“当然饿,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乔纳诉苦道。
“是吗,想我了吧?”莫兰摸摸表姐乱蓬蓬的头发,温柔地问,“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吃刀削面?我给你做。”
“哈哈,不必啦。”乔纳豪爽地笑道,“你跟高科长来得正好,我跟松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莫兰马上问,一阵寒风吹得她浑身一哆嗦,她连忙挽住表姐的胳膊,“有什么事上去说吧,这里好冷啊。”
“哎呀,我等不及了!我要马上说!”乔纳跺脚。
“到底什么事?”
“你听我说。”乔纳看了一眼郑恒松,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笑盈盈地看着她们两个。
“什么事啊?”莫兰好奇极了。 ’
“我们今天下午要去开结婚证明。我们要结婚啦!”乔纳兴奋地大叫。
这可真是个爆炸新闻,莫兰吃惊地捂住了嘴,隔了半秒钟才激动地欢呼起来。
“啊!太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是刚才。今天晚上我们上饭店好好撮一顿!我刚刚还给你爸妈打了电话,他们的火车大概是5点多到,6点前一定能回到家!”
“可是打结婚证明,还需要很多东西呢,什么单身证明、健康证明……”高竞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说。
莫兰推了高竞一下。
“这些东西,松哥一定早就准备好了,对不对?”她笑眯眯地回头问郑恒松。
郑恒松微笑着点头。
“对,我已经约好人开这些证明了,一条龙服务,很快的!”说到这里,郑恒松低头问乔纳,“乔纳女士?你没有精神病史吧?”
“嗨!我肯定有!不然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花蝴蝶?”乔纳大方地,伸出一条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这时莫兰发现她的毛衣上有好几块明显的污迹。
“乔纳,我觉得你应该去换件干净的衣服,开结婚证明也不能太随便啊。”莫兰提醒道。
“对啊,我是要换衣服,还要拿身份证和户口簿。要不我也不会在这里干等你啦。”乔纳道,“对了,我还要换个发型,你给我点建议……”
乔纳正准备说下去,郑恒松在旁边催促道:
“亲爱的,我们得快点,给我们做婚检的医生一小时后还有事。”
“遵命遵命。”乔纳兴高采烈地答应着,拉着莫兰一起奔进了大楼。
司徒雷一边喝咖啡,一边拨通了赵栋的电话,他相信这时候赵栋正在吃午饭。这个天才兼疯子,很多生活习惯都跟常人有异,譬如,他每天只吃一顿饭,这顿饭的固定时间是下午两点。
“嘿,老板吗?我正在吃意大利面。”赵栋果然在吃饭。
“是吗,味道怎么样?” ’
“信箱里塞了张广告,我看有订餐就打电话去了。味道马马虎虎,我不喜欢有酱汁的东西,感觉不清爽,不过他们送饮料,我好久没喝可乐了,觉得挺棒。”赵栋显然是一边在吃饭,一边在说话,“你找我有事吗,老板?”他口齿不清地问道。
“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莫兰的事。”
“喔,嘿嘿,想多了解她呀。好吧,我马上就说。她的原名叫莫悠然,小学的时候改的名,后来她就用悠然这个名字在杂志上发表文章,我插一句,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还有,你等等啊……”赵栋的声音在电话里消失了两分钟,接着又响了起来,“她主要是在杂志社负责饮食版面,我摘录了她的几篇文章,她曾经提到,她父亲是个美食家,她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做菜,她好像很擅长烹饪。看她的文章,容易馋,老板,如果你想保持体型,我劝你还是算了。”
“我今天碰到她了。”司徒雷喝了口咖啡说。
“哦?是吗!老板,她本人怎么样?”赵栋大感兴趣。
“不错,在女人中,她还算可以。”
赵栋嘿嘿笑起来。
“老板,达西第一次碰到伊丽莎白,也说过类似的话。”经赵栋介绍,司徒雷曾经勉强看过大半本《傲与偏见》。他知道赵栋在揶揄他,他并不介意。
“好吧,我承认她非常迷人。”他道。
“喔……那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赵栋笑着问。
“我要你搬家。”司徒雷平静地说。
“搬家?”赵栋吃了一惊。
“她很有吸引力,所以作为敌人来说,这更难对付。她可能迷惑我,也可能迷惑你。”
“我不明白。”
赵栋不喜欢搬家,他知道。
“她听过你的声音,跟你说过话。”司徒雷决定尽量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她只跟你接触了一次,就已经知道你是个电脑高手了,这说明,你一开始的判断是对的,她的分析能力很强。而且,今天我也领教了她的智商。我觉得,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还是搬家。”
“你怕她找到我?”
“她让高竞去查了,高竞现在找了个电脑专家来对付你。”
“他发现了?”赵栋紧张起来,司徒雷知道,他一定联想起了那段在监狱的痛苦岁月。赵栋身材矮小,长相丑陋,又不会打架,在监狱里常被欺负。他出狱那天,坐在司徒雷的车上,曾经说过一句话,司徒雷至今还记得。“如果你不救我,我也不会等到刑满的,我会自杀。”所以司徒雷知道,赵栋最怕的就是再度坐牢。
“赵栋。高竞会查到被你篡改的入狱纪录,也会査到你的真名,你的照片,如果你被抓住了,莫兰也许还会说,她听过你的声音……所以你今晚就得搬家,你的电脑要全部销毁,放心,你的新住处和新电脑,我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整理一下,两小时后,会有人来接你。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赵栋的声音低得他几乎听不清。
司徒雷知道他的情绪很低落,于是安慰道:“赵栋,我不会让你再进去的,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赵栋不说话,隔了一会儿才不甘心地问:“老板,你说,如果我们认识,她真的会想尽办法让我坐牢吗?”
这个傻瓜!司徒雷心里骂道。
“她当然会!你要记住,她是我们的敌人。”他毫不犹豫地说。
“老板,你既然对她那么顾忌,为什么不除掉她?”赵栋又问。
这个问题倒把他难住了。
“现在除掉她,还不是时候。”他慎重地说。其实他还从来没想过要除掉她。
“你还打算泼她硫酸吗?”
司徒雷一愣,如果不是赵栋提起,他早就忘了他还曾经有过这样的打算。
“不,我打算保留一道风景。”
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就在她晕倒在马路上的那一刻,他心里曾经突然冒出过一个念头,他想,如果她肯跟他,也许他们以后可以一起来图书馆,看看书,然后一起散步回家,他的奔驰车由司机开着,缓缓跟在他们身后……
赵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多久,他没注意,他只觉得,耳边清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赵栋的声音。
“老板,我觉得,你比我更危险。”
“为什么?”司徒雷有些意外。
“因为你跟我不一样,你有机会,有魄力,又处在漩涡的中心,你会越陷越深。其实任何人都可能沉醉于某个游戏,所不同的只是游戏的种类……”赵栋又笑了起来,但他的语气很伤感,“老板,其实我更喜欢现在的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清。”
他也不打算问。
莫兰看出乔纳很不高兴,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表姐,因为她觉得父母说得也没错,按理说,在结婚前乔纳是应该跟郑恒松一起去看望一次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乔永波。
“纳纳,他是不好,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他现在受的伤也跟你们两个有关,你无论如何应该去看看他。”莫兰的妈妈郭敏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姨妈,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我妈的吗?我记得你那时候跟我说,你也希望他出门被车撞死,现在你怎么全变啦?”乔纳不服气地嚷道。
郭敏瞥了一眼站在乔纳身后偷笑的郑恒松和高竞,沉下脸来,慢条斯理地说:“我哪有这么说过。我说的是,假如,他碰巧走在马路上,没看清红绿灯,也许会发生车祸。我怎么会诅咒他?”
她朝乔纳暗暗瞪了一眼。
“好啦,好啦,算我听错了好不好?反正我是不会去看他的,我早就跟他恩断义绝了!”乔纳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愤怒地说,“他们离婚后,他付过我的抚养费吗?对,是我妈不要,但我妈不要,他就可以不给了吗?这是他的责任!我妈死的时候,他又是怎么对我跟我妈的?!他根本没资格当我的父亲!他应该为他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凭什么我要以德报怨?!”
见乔纳态度坚决,郭敏无奈地把目光转向郑恒松。
“阿松,你是什么看法?”
“我看,出于礼貌,还是我代表她去看他一次吧。”郑恒松瞥了一眼乔纳,笑着说。
“呵,我以为你比她大几岁,比她懂道理呢。”郭敏回头又问老公莫中医,“老公,你又是什么看法?”
莫中医没回答妻子的问话,而是望着乔纳说:“你可真笨!”
“我怎么笨啦?”乔纳不服气地问。
“你不是一直愁没机会骂他,没机会整他吗?这次去看他不正好是个好机会?”莫中医笑嘻嘻地对乔纳说,“比如,你可以偷偷拿走他的镇痛泵,痛死他!你还可以每天给他弄点拉肚子的药,泄泄他的毒气,嘿嘿,我这里还有一种治疗关节炎的药水,可以让他痛得死去活来,如果他的关节本来就有问题的话……”
“爸!”
“中玉!”
莫兰和郭敏同时叫了起来。
“你们懂什么?!乔纳越是这么做,乔老头就越安全。那些黑社会的不是本来就想拿他来威胁乔纳吗?如果知道乔纳是个如此恶毒的女儿,他们一定会明白自己白砍了老家伙的手,也许就此就放过他了呢,嘿嘿,我的主意怎么样?!”莫中医得意洋洋地问郑恒松。
郑恒松笑而不答。
“姨夫真是隐藏在中药堆里的大炮!”乔纳刚刚还怒不可遏,现在却抱着胳膊,脸上现出笑容。
“乔纳,你别听我爸的!”莫兰连忙说。
郭敏看看乔纳,又看看老公,这时也没了主意。
“中玉,我看我们还是再商量一下,如果乔纳真的不愿意……”
“我觉得乔纳应该去。”莫中医朝乔纳挤挤眼,“明天到我这儿来拿药水吧。我管它叫‘小猴跳舞”,是我自己配制的,你可以先拿一些去用,用完了告诉我一声,效果怎么样。嘿嘿。我的发明终于可以用在人身上了。高竞,你要不要拿点去?审问犯人的时候给他来点,搞不好很管用,这样我对国家也有点贡献……”
高竞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我审犯人从来不搞这套。”
“怎么,你看不起我的发明?嘿,对了,你今天好像还没叫过我呢。”
“爸爸,我不是那个意思……”高竞的脸涨得通红。
莫兰发现,高竞每次喊这声“爸”都会脸红,而她这个当中医的老爸,偏偏最爱听这一声,每次高竞喊完,都会眉开眼笑。
老爸果然心花怒放,他笑着问高竞:“我的药水真的很有效,要不改天让你见识见识?”
“别闹了!”母亲郭敏终于听不下去了,朝老公狠狠瞪了一眼,莫中医这才低头喝茶不说话了。
莫兰也趁机牵住高竞的手,低声对他说:“别理我爸!”
“我敢不理他吗?”高竞嘟哝了一句。
郭敏拉着乔纳重新在沙发前坐下。
“纳纳,我已经跟你姨夫商量过了,你爸的医药费,全部由我们承担,你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事。”她轻轻拍了拍乔纳的手背,“而且,我之前就说过,你这次结婚,我会送你一套房子,不管你们会不会去住,那房子都是你的。”
“姨妈!他有房子!”乔纳还想说下去,郑恒松适时将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立刻煞住了口,郭敏继续说道:“给你房子,是你外公的遗嘱。”
“遗嘱?不可能。”乔纳马上作出了反应,“他只见过我一面,还说我没教养,像我爸!”
这件事莫兰也有些印象。
多年前的一个除夕之夜,乔纳的母亲应姐姐之邀带着乔纳来吃年夜饭,没想到碰到了自己的父亲,莫兰的外公。那天晚上,老人给了莫兰一个大红包,但对坐在一旁,衣着寒酸,兀自大口吃菜的乔纳却视而不见,这让乔纳的母亲郭涵非常不悦,后来在饭桌上,这个小插曲就成了郭涵跟年迈的父亲争吵的导火线。莫兰至今记得当时的情景。
“你看看你结的是什么婚?你看看你嫁的是个什么男人!你再看看你的女儿跟莫兰之间的差别!你的女儿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没有教养!以后只能当工人!……”外公大声说完这些话后,又用更为高亢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吐出一大堆英语来,听得莫兰一头雾水。
“爸爸,外公在说什么?”当时莫兰问父亲莫中医。
“他在骂人。”莫中医回答她,接着又悄声对她说,“莫兰,学外语一定要先学骂人,能用外语骂人那才叫高级知识分子,否则,只能算是个翻译。你看你阿姨,已经完全没有招架能力了。”
阿姨郭涵的确被她的老父亲气得不轻,她嘴唇哆嗦,眼睛发直,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爸,你别说了,别说了。”莫兰记得母亲郭敏一直在旁边无力地重复这句话,但外公还是不停地在那里说啊说啊。
谁也没想到,最后让外公彻底住嘴的是一直在旁边啃鸡腿的乔纳。
“外公!伟人大部分都出身贫寒,不拘小节。臭毛病太多当不了老大!”乔纳打断了老人的长篇大论,用纸巾一抹嘴上的油,站起身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红包塞给莫兰,“莫兰,这是你姐姐给你的压岁钱,钱不多,你要嫌弃就嫌弃吧,我也不会多给你。”
莫兰当时捏着那个可能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微薄的压岁钱小红包,愣在了那里,按理说,同辈之间没有给压岁钱的习俗,而且当时乔纳才18岁,刚刚高中毕业,而她才14岁。
她记得她的妈妈郭敏见状,当时就急了,赶紧夺过她手里的小红包想塞回到乔纳手里,一边还说:“乔纳,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是个孩子!给什么压岁钱。快收起来!”
“姨妈,这是我打工挣的钱,我本来就给莫兰准备好了。再说,我也不能白吃你家的鸡腿啊。”乔纳说完回头对郭涵说,“妈,我们回家吧,现在才8点!还来得及重新做!我要吃红烧鸡翅和洋葱大肠!”
郭涵茫然地望着女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妈的!走吧!我不吃消化不良的饭!尤其是年夜饭!”乔纳扯着母亲的袖子嚷了一句。
郭涵的眼圈红了,她重重点头道:“好,我们回家。”
她们母女俩就这么离开了莫兰家。
她们走后,外公还在摇头叹息:“唉,开什么花,结什么果。”
印象中,外公始终不喜欢乔纳。他一直叫她“孽种”。所以听说给乔纳房子是外公的遗嘱,莫兰也觉得颇为惊讶。
母亲郭敏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你外公跟你妈妈是一个脾气,都那么犟,死不认错。他们两人,哪怕是有一个肯服下软,就不至于弄到后来那个地步。其实,你外公心里还是疼你妈妈的,他留下遗嘱,要给你一套房子,其实也是一种认错的表示。而你妈妈也一样,虽然一直记恨你外公以前说的话,但其实,她死的时候还是很后悔的,她对我说过,她觉得很对不起父母。乔纳,父母是唯一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纳瞪圆了眼睛盯着姨妈,没接口。
郭敏停顿了片刻又说了下去:“坦白讲,我也很讨厌你那个负心的老爸,只要一想到你妈后来的遭遇,我心里就特别难过。但是,我们跟你爸不是一样的人,我们不能像他对待别人那样对待他。我们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尽责任,因为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乔纳,对别人宽容,也就是对自己好。你终有一天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她说到这里白了莫中医一眼,道,“你别听你姨夫的馊主意,听姨妈的,再好好考虑一下。”
乔纳望着姨妈那张慈爱的脸,许久之后,才终于低下了头嘟哝了一句:“好吧,那让我再考虑一下。”
“你干什么!?今天不是你的新婚之夜吗?”莫兰望着身披蓝格子棉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乔纳,轻声问道。
“我睡不着,觉得好像在做梦。”乔纳道。
“那他呢?”莫兰探头向乔纳的卧室望了一眼,房门关着。
“他肯定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脑袋一粘上枕头就睡着了。”乔纳低声道,“嗨,快让我进去,”莫兰发现乔纳的手里拿着一个红苹果。
“好,进来吧。”莫兰打开了房门。
乔纳进屋后,立刻跳上了她的床,靠墙横坐了下来。
“你在干吗,看书?”她咬了一口苹果,瞄了一眼莫兰床头柜上的书“我今天下午又去了一次图书馆,终于把这本《说出你的秘密》借回来了。”莫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张建民借过好多书,你为什么单单挑这本?”乔纳一边嚼苹果,一边问。
“因为这里面有两篇文章特别作了标记。而那两篇文章跟王若琳留给我们的那本日记,有巧合之处。”
“哦?”乔纳睁大了眼睛。
“首先,日记的主人叫Lucy,而有一篇文章里,自述经历的女主人公也叫Lucy。其次,女主人公在文章中叙述的经历,跟日记中的一篇内容几乎完全一致。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真名叫什么,我决定过几天想办法跟这本书的作者联系一下,她叫……”莫兰翻开书的封面,“安敏。我明天先给原来杂志社的朋友打个电话,看她是不是认识这家出版社的编辑。”
“这是其中一篇文章,那另一篇呢?”乔纳啃着苹果问道。
“另一篇文章跟日记好像没关系,说的是一个寂寞主妇渴望婚外情的故事。我之所以会注意它,是因为它跟前一篇一样,张建民在文章里的某些词汇上,用铅笔划了圆圈。我整理了一些张建民打标记的关键词,明天再研究。”莫兰说到这里,挤挤乔纳的肩,“喂,你们真的不打算去度蜜月啦?”
“旅游什么时候都能去。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杀了若琳。”乔纳严肃地说。
莫兰不想再谈案子了,她道:“以后去也行,不过那跟度蜜月好像感觉不太一样啊……”
“嗨,没关系,”乔纳耸耸肩,轻松地说,“我跟松都商量好了。等案子结束后,我们去一次香港或者韩国。反正我都没去过。”
“那你希望我送你什么礼物,送你件首饰怎么样?或者,你们去度蜜月,飞机票和旅游公司的钱我来出?”莫兰兴致勃勃地提议。
“搞不好,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度蜜月。”乔纳道。
“啊!那也不错,四个人更热闹。”
“所以你不用送我礼,咱俩扯平了。”乔纳咬了一大口苹果。
“不,我还是要送的,我给你做个最好吃的结婚蛋糕,再帮你设计一个新发型。”莫兰楸了一下乔纳的头发。
乔纳咽了下口水说:“还是不要做什么结婚蛋糕了,那天我是新娘子,自己吃不到,都请别人吃了,那也太可惜了!”
莫兰捂住嘴笑:“得了,我单独再给你做个小的。”
“好啊,好啊,”乔纳乐开了怀,马上许诺道,“那我送你一个新烤箱,为了我的蛋糕,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