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从和平分局院子里出来我给白兰打了个电话,她说情况不太稳定,颅内压又升高了,大夫们正在讨论是否需要钻孔减压。
提着一堆吃的赶到医院时,白兰正在门口等我,急得快哭了,见我来了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抓住我的手,惊得我以为她爸又出了什么事。
还好情况没有恶化,老人还在ICU,身边围着一群大夫正在会诊。白兰毕竟也是这个医院的人,医生家属显然得到了额外照顾。有几个陪床的家属在门口看热闹,嘴里略有微辞。我从怀里掏出警官证挂在脖子上也凑了过去,表情严肃的吓跑了那些人。
然后觉得自己有点累,其实是很累,连着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一屁股坐在楼道边上的长椅上,站都站不起来。老妈打了个电话问我怎么好几天不回家,我说案子太忙。挂了电话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白兰摇醒,她满脸歉意的劝我回家睡觉。我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住,说不放心你一个人留下。
白兰领我上四楼,进了她的值班室。房间不大,中间有扇屏风。睡会儿吧。白兰指着屏风里面的检查床说。
我摇摇头,伸手想把她揽进怀里,白兰向后猛退了一步。我觉得脸上一阵烧灼,径直走到窗前,有什么事就喊我。说完和衣躺在床上。
白兰关灯轻轻合上门走了,黑暗中我心里百味陈杂,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连趁火打劫这种不要脸的事都能干出来。
没过多久白兰又回来了,没开灯,摸索着走到窗前,往我身上盖了床被子,一股来苏水的味道。我闭眼假寐家装浑然不觉,心里幸福的要死,前途一片光明。
终于沉沉睡去。
我是被怀里的手机吵醒的,揉着眼睛看窗外,天还没亮。懵懂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电话是白兰在一楼抢救室打的,声音抖得厉害,让我赶紧下楼。
跑得太急,我在楼梯口碰翻了一只垃圾桶,铁皮做的筒盖沿着楼梯一路滚下去,丁零当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楼里回荡。
白兰父亲的颅内压再次升高到危险的标准,不需要专业知识我都明白,脑袋里的出血点又出毛病了。值班大夫给主任打了电话,俩人的意见一致,不能等了,立刻手术。
白兰吓得居然忘了哭,一手攥着笔,另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捏着手术单,她看我的眼神里充斥着惊恐和不安,象个被受了惊吓的儿童。我走到她身边重重的拍了她一把,告诉她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你也是个医生。白兰低头签完字,扔了笔钻进我怀里,浑身颤抖着使劲抱我,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勒得我上不来气。
我小声在她耳边念叨,放心没事,心虚得厉害,额头和手心全是汗。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那段时间长得令人发指,像是在平底锅里融化一层黄油,然后把心当成牛排放在里面煎,嗞啦嗞啦的直冒烟。
我给老秦打了个电话,通报了和平刑警队对赵东仁等人的询问情况。老秦听完沉默了半天冒出句话,那边没什么事就回来吧。我赶紧告诉他金大锅很值得怀疑,估计还要再提审一次。老秦说你抓紧时间,咱们这边也有点新东西。
挂了电话我坐在白兰身边,她抓过我的手搭在肩上,把头靠进我的肩膀。我们都没说话。
我知道此刻应该和白兰一起作些类似祈祷之类的事,虽然我们都没有宗教信仰。可我就是无法集中精神,老秦的电话让我脑袋里乱七八糟象锅煮沸的什锦浓汤。关于两起案件的无数细节翻滚升腾上来却无法把握,转瞬间又沉淀下去,我隐约觉得肯定有什么东西能把它们串联得条理分明。可就是没办法理清,或许因为我身处医院,或许因为我身边有个白梅,或许因为我太疲惫了。漫长的等待中我居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一部电话机一块巧克力还有一把钥匙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猛然惊醒。我想我知道在建委403时赵东仁为什么表情反常了。
连下水管都掏过的赵东仁,不可能在403遗留下俯仰皆是的巧克力。
还有那部电话机,我相信赵东仁清理房间时一定拿走了那部电话,试图让可能进入403的警察忽略这一线索。而电话机离奇的重新出现,显然说明还有一个人进入过建委403,此人的目的很明显,帮助我们通过通讯记录找到赵东仁。条条大路通罗马,即便我们没有追查白梅的手机,早晚也会在进入403时发现她和赵东仁之间的联系。
这个神秘的好心人显然不会是热心市民。他的行为具有如此之强的指向性,赵东仁究竟得罪了谁?或者说,谁能从此事上得到最大的利益?
赵东仁的钥匙打不开门这个事实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我的观点。神秘好心人使用了某种方法把赵东仁的钥匙废掉了。这样一来,他在房间里故意留下的巧克力和电话就不会被赵东仁重新清理,只能安静的等着被我们发现。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确定神秘好心人的身份了。
他知道建委403的秘密,知道白梅和赵东仁之间的恋情。
他有403的钥匙,或者有其他进入403的方法。
这个圈子应该不大,给我点时间,我能想明白,给我点时间就行。我没能得到必要的时间。
就在我亢奋不已困意全无的当口,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两个穿着消毒手术服的大夫摘下口罩正往外走,从他们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不祥的气息,楞在凳子上。白兰起身迎了上去,片刻之后身体直挺挺的向后载到,重重的砸在我的怀里。
在姐姐的葬礼结束后第三天,白兰又失去了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