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推理】天方夜谭(6)

时间:2015-05-07 16:09:26 

第五章 马萨格泰族

帕罕的古董店跟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样,门紧闭着,一点声音也没有。程启思敲了敲门,叫了两声:“帕罕,帕罕在吗?是我,程……”

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程启思的心中突然一紧,朝钟辰轩和伊齐德看了一眼,用力一推,把门推开了。

小槿叫了一声,扑到了程启思怀里,浑身发抖。“他……他……他死了!死了……”

帕罕倒在木桌上,一双眼睛圆睁着,满身是血。

桌上的蜡烛还剩短短的一截,几滴蜡油滴在他的脸上,混着鲜血,看起来十分诡异。

因为他是趴在桌上的,所以看不清前胸的样子。

伊齐德走了进去,轻轻把帕罕翻了过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跟馆长尸体,以及你们描述的尸体一样,胸口被剖开了,内脏被取走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血没干,还是热的,看来,他才死没一会。”

小槿依然把头藏在程启思怀里,不敢去看。“刚才……刚才我们来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啊?怎么会……怎么会……”

程启思拍拍她的肩,眼睛却还是望着桌子上帕罕的尸体。“他的身边,或者是他的手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伊齐德已经开始四处搜寻,钟辰轩也打亮了带出门的手电筒。“没有,除了大滩大滩的血,什么都没看到。”

他用手电筒照着帕罕的脸,帕罕的脸上也满是恐惧,跟死去馆长的表情很相似。“他死的时候也很惊讶,很恐惧,很不可置信。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呢?难道杀他的凶手是三头六臂的妖魔鬼怪?”

程启思说:“我去问问外面附近的人,看他们有没有看到什么。”

他放开了小槿,匆匆走出去了。过了一会,他一边拍着满头满身的沙,一边走进来说:“没人看到有谁进来,也没人听到叫喊的声音。”

钟辰轩指着帕罕脖子上一道血痕说:“跟我们在地道里发现的那个人一样,致命的伤口在这里。下手又快又准……”

钟辰轩忽然笑了一下,“从背后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然后来这么一下,很难避得过去的。”

他看了看表。“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上还有正事要做呢。”

午夜的时候,他们再次聚集在了那间神秘的屋子前面。

伊齐德指着屋门问:“你们说……那间神秘的屋子,那个神秘的入口,就在这里?”

程启思点了点头,他望着那紧闭的房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光线也没有,完完全全的一片漆黑。

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居,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不会有错的,我们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他转过头问钟辰轩,“小槿呢?”

钟辰轩说:“我偷偷在她的羊奶里放了安眠药,她会一觉睡到天亮。我想可能会有危险性,还是别让她跟着我们去冒险比较好。

“伊齐德,你身上带了枪的吧?”

伊齐德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你真觉得……会有危险?”

钟辰轩耸了耸肩。“已经死了三个人了,你见过他们的尸体吧?”

伊齐德脸色有点发白,“是啊,真是令人吃惊,那种手法,跟原始的祭祀仪式非常相似。”

程启思问:“一般来说,这种仪式,会把挖出来的内脏放到哪里去?”

伊齐德回答:“放在火里烧掉,而且,那火往往是设在祭坛上的圣火,一直不灭的。你们应该对我们的古老宗教有所了解,火,一向是作为神圣象征的。”

他解释说,“在古老的波斯,敬仰的是阿胡拉神,跟祂相对的,则是邪神阿里曼。但是,其间,有一族人对这种信仰给予了致命的打击─他们用祭司之血来熄灭祭坛圣火,然后把人的内脏扔进火里。”

说到这里,他看到程启思和钟辰轩的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不过,它是真的。”

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样古怪的表情。“真有意思,那个民族─马萨格泰族─他们就是打败居鲁士大帝,并把他的头颅割下来的一族人。居鲁士大帝一生所向披靡,但最后却死在了这族人的手里……”

程启思跟钟辰轩面面相觑。程启思慢慢地说:“这不会是巧合吧?罗景找的,不就是居鲁士墓里的宝藏吗?”

钟辰轩摇了摇头,“我不认为这是巧合。”他望着伊齐德,“你刚才说,马萨格泰族人在毁灭这个宗教的时候,曾经用祭司之血来熄灭圣火,还把他们的内脏扔进火里焚烧。是这样吗?”

伊齐德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骤然升起了一阵恐惧之意。面对自己民族遥远的过去,那种深植于灵魂里的恐惧感,不是现代文明和知识所能消除的。

“你的意思是……那些在现场找不到的死者内脏,是被他们取走了……派这个用场的?!”

钟辰轩声音低沉地说:“我希望不是这样。如果那些被取走的内脏真是作宗教上的用途,那么,罗景的情况更不容乐观。”

程启思叫了起来:“你是说……他们想要罗景的血?!”

钟辰轩却说:“要我说,他们不应该要罗景的血,而应该要小槿的血。真奇怪,他们反而放过了小槿。”

他不等程启思再次发问,就说,“走吧,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一说完,钟辰轩就把门推开了,他的动作很快,倒让程启思都来不及反应了。

里面还是一片黑暗,三个人一人拿了一支手电筒,一照进去,就看到地上那个黑黝黝的大洞,正好可以容一个人进出。

本来盖在上面的铁板,还保持着被程启思掀开的模样,旁边还扔着一块破旧的波斯地毯,大概原来是遮在上面的。

“这……彷佛是在等我们去似的,根本没有人试图把它给遮住。”程启思苦笑地说。“难道他们还需要祭品,所以大敞着门想把我们引进去?”

伊齐德的皮肤本来是黝黑的,这时候在手电筒的光下也显得苍白。“但我们必须得进去。”

钟辰轩突然问:“伊齐德,你信奉宗教吗?”

伊齐德呆了一下,“当然,不过也不会是这个古老的教派。就算是在伊朗,它也已经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程启思走到了地洞前,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我走前面,你们也小心点。”

他踏了进去,伊齐德和钟辰轩也跟着走了下去,一级级陡峭的石头梯级,鞋子踩在上面清脆的啪啪声,听得人心里发毛。好在三个人带的手电筒功率都不小,甬道又很狭窄,所以能够照得黑暗的甬道相当明亮。

程启思这次轻车熟路了,走到岔路的时候向右边一拐,然后走到墙壁之前就及时地停住了,伸手一推,墙壁上的门应声而开。

他向旁边一退,朝后面的伊齐德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会看到非常不可思议的景象,伊齐德。”

伊齐德瞪了他一眼,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他顿时愣在了那里,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山崖上那幅巨大的壁画。

“这……这……海市蜃楼就是因为它而形成的?!”

钟辰轩说:“这个我想是没有疑问的,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小镇上那些人的描绘跟它一模一样。”

“可是,”伊齐德指着那偌大的壁画,“那发生的一连串奇怪的事件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钟辰轩迟疑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是,开头,我听你说了一件事,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伊齐德和程启思齐声问:“什么事?”

钟辰轩说:“伊齐德刚才提到了古代祭祀的仪式,还提到了马萨格泰族人用祭司鲜血熄灭祭坛上的圣火。而这一族人,正好是杀死居鲁士大帝的人。”

程启思不相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个地方,就有着这一族的人?可是……罗景发现的东西,又是什么?”

钟辰轩指着祭坛上的雕刻说:“你们看,那上面画的是个无头有翼的神祇,像是阿胡拉神。

“可是,你们应该记得,那张羊皮纸上,明明画的是一个人头鸟身─也就是有头有翼的金饰。所以,祭坛上指示的东西,一定不会是阿胡拉神,很有可能是一个与阿胡拉神相对的神祇。”

伊齐德皱起眉头想了一会。“与阿胡拉神相对的是阿里曼神,可是祂的形象是一条蛇,而不是无头鸟身。”

钟辰轩笑了一下,“消失在历史里面的神话和神祇都太多了,我们不知道的也实在是太多了。”他的笑容更浓了,“说不定,我们这次探险,最后还会有一次考古学上的大发现呢。”

程启思忽然说:“难道罗景所说的『宝藏』,仅仅只是一个考古学上的宝藏?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财宝?”

这句话让钟辰轩也愣了一下,“……这个,有可能。根据你所说的,罗景是个真正热衷于工作的考古者,对他而言,一个公元前的金杯跟一个公元前的石块没有什么两样。

“也许……我们是太偏狭了,听到宝藏就以为是一堆闪闪发光的财宝,才会被自己的思想给禁锢了吧。不过,现在这也无关紧要了,我们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不管藏在这背后的是谁,他总会现身,给我们一个说法的。”

他回过头,望了一眼那巨大的崖壁。“真是不可思议,这里风沙很大,而这画的颜色居然如此鲜明。”

程启思说:“一点剥落也没有,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他们两个人对话都是用中文,这时候伊齐德就只能瞪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了。

程启思看到他的表情,对他抱歉地笑了笑,“我们是在说,这画不像是什么几千年的古画,这里的风沙长年不断,怎么可

能还这样颜色鲜亮呢。”

钟辰轩伸出手在壁画上去抠,程启思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

“我想看看用的是什么东西画上去的,古代总不会有现在的颜料吧?再怎么也是有很大区别的。”钟辰轩把手指放到鼻子旁边闻了闻,“我对画也不太精通,不过,我看这就是一般的丙烯,还和了些白乳胶呢。”

“一般画壁画,用这些东西足够了,也许再掺入一些别的颜料吧。”

“呵呵,”钟辰轩突然笑了起来,“几千年前难道还有丙烯?白乳胶?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把戏。谁这么无聊?要在这么大一片山崖上画上这么一幅壁画,不是容易的事,加上又是在这种气候恶劣的地方,没点耐心跟恒心是不行的。”

伊齐德表示同意,“这壁画,大概要搭着梯子才能够完成。在那上面画画,不是件轻松活儿。”

“这里至少还是在天光之下。”钟辰轩淡淡一笑,“在敦煌,那无数的洞窟之中,不知道多少画师把眼睛画瞎了呢。”

他又说,“要把这幅画画出来,得有相当专业的水平才行吧。”

程启思正想说什么,忽然皱了皱眉,“祭坛里发出的那股味道越来越浓了。难道真的是又把帕罕的……内脏加进去了作为燃料?我说,我们难道就站在这里傻等?我连我们要等些什么都不知道。”

钟辰轩说:“你着什么急,就算是祭祀,也要等时辰啊。”他指了一下天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会是新月升起的时候。”

“为什么?”伊齐德跟程启思一起问。

钟辰轩又笑,说:“说穿了也就不稀奇了,你们看那祭坛上的神祇上方,不就雕着一弯新月。”

他把一块随身带着的毡毯铺在了地上。“我们就按伊齐德的建议,等吧。”

在沙漠里过夜,并不是件有趣的事。

虽然那两堵高高的山壁挡住了大部分的风沙,但温度很低。三个人没有带太多御寒的东西,待在暗道出口与祭坛之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程启思不耐烦地在那里直跺脚。

伊齐德突然侧过了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程启思和钟辰轩也竖起耳朵听,除了风的声音,什么都没听到。

“真奇怪,我好像听到了音乐的声音。”

程启思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伊齐德笑着说:“我长期生活在沙漠上,对于沙漠里的声音比起你们要敏感得多。”

他又认真地听了一会,“声音彷佛是从……我们刚才出来的那条暗道里传来的。竖琴,手鼓,还有……笛子的声音……”

这时候,程启思和钟辰轩也听到了。

确实是很轻柔的音乐声,缥渺而不可捉摸,带着浓郁的异国情调,那音乐声越来越近,最后来到了暗道出口的地方。

这时候,一弯新月正嵌在深蓝的天空上,犹如一块玉石被钉在蓝色的丝绒上。月光明亮,映着那个小小的碧绿湖泊,竟然令人觉得光芒耀眼。

程启思整个人都绷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暗道口。从那里究竟会出来什么?难道真的是在沙漠上延续了几千年的、某个嗜血而骁勇善战的部落后代,而且他们至今还遵守着古老而残忍的原始仪式?

伊齐德的双眼这时候看起来真的像一双鹰的眼睛,乌黑,锐利而警觉,甚至带着一抹隐隐的残忍和嗜血。

他的手放在腰间,钟辰轩瞟了一眼,伊齐德去握的并不是枪,而是一把在沙漠上常见的弯刀─是一把可以进入任何博物馆收藏的美丽弯刀。

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出现月光之下,那个人披着一袭黑色的斗篷,从头一直盖到了脚,连脸都完全遮住了,甚至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只能看出这个人身材修长而匀称,在走动的时候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

“他没穿鞋。”钟辰轩忽然说。

程启思和伊齐德一起把视线往下移去,果然,那人的一双脚是赤着的,轻轻地、温柔地踩在细细的黄沙上,肤色并不白皙,看得出来是黄种人的皮肤,是一种晶莹光洁的琥珀一般的颜色。

在脚踝上,戴着一条金色的细细的脚炼。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月光很明亮,程启思觉得他脚上那条金炼,跟自己找到的那条断掉的链子很像,也带着一串小小的金铃,发出非常轻微的悦耳的叮叮声。

这个穿黑衣的人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披斗篷把全身上下都裹住的人,只是比他要矮一些。

这四个人抬着一张软榻,是东方常见的、那种华丽的锦锻织成的软榻,上面躺着一个人。

程启思失声叫了出来:“罗景!”

罗景明显是昏迷着的,完全没有反应,但程启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罗景看来还是活着的。寻寻觅觅了这么大一圈,还好

看到的不是个死人,否则他回去不知道怎么向表姨妈交代了。

钟辰轩轻声说:“别说话,不等到必要的时候不要动手。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伊齐德却说:“这些人完全把我们当成死人一样,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们在这里似的。难道这群人都是又瞎又聋吗?”

的确,这群人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彷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程启思也压低了声音:“看来,这里确实聚集着一些保留着古老习俗的人。不过,他们难道仅仅是为了祭祀的需要而杀人?”

伊齐德说:“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的。不过……在附近的陵墓杀人还可以理解,水晶博物馆离这里不算近,为什么偏偏要选中那里?而且还是一位很有声望的老馆长?”

钟辰轩轻轻笑了一下。“想想图坦卡门的诅咒,不是同一个道理吗?”

程启思怔了怔,“你是说,死者都接触过跟……”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接触过跟这群人和他们的宗教相关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被杀死,内脏被取出?

“老馆长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在陵墓里的死者肯定是跟罗景一起的。而罗景本人……”

他又望了一眼躺在软榻上的罗景,月光下看得到罗景的面色并不苍白,还微微地泛着红晕,唇边甚至带着一抹笑意,彷佛是在做着什么好梦似的。程启思禁不住本哝了一句:“这家伙,处境这么危险,还睡得这么香,了不起。”

伊齐德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不是,我看不像,他肯定是喝下了什么,或者闻到了什么,才会这样的。在我们国家的古代皇宫里─还有神庙里,常常都会有一些奇妙的香料或者是药物,能够让人熟睡,还能让人梦到美好的东西。”

钟辰轩微笑说:“好像世界各国的宗教或者宫廷里,都少不了这类东西。除了神话里的大洪水,这恐怕就是各民族最大的共同性了。”

他一眼瞟到程启思的脸色,问:“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跟这个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程启思苦笑了一下,他想起了不久前在深山里的那段经历。

尹雪就那样消失了,程启思一直到离开那里,都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用力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她。本来,那件事已经算是落幕了,既然已经放过了她,就不应该再去想,那样的话或者

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四个抬着软榻的人把软榻在祭坛的一侧放了下来。为首那个身材修长的黑衣人宽大的衣袖里,露出了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这时候,他的手就从宽宽的黑色衣袖里露了出来。程启思一直觉得小槿的形容太过头了,现在才知道小槿的描述绝对还是不够的。

那只手确实非常美,肌肤莹润光洁,手掌饱满而形状优美。只是,握着那样一柄冷冰冰的匕首,让人觉得相当诡异。

钟辰轩撞了他一下。“别傻看了,你表弟马上就要被人把喉咙割开放血了。”

程启思瞪了他一眼。“我知道,我正在考虑怎么办。”

伊齐德的另一只手也揣进了包里,大概是在握枪。“开枪,还是冲上去?”

程启思还没来得及回答,钟辰轩突然说:“我们再看看,也许他并不是想杀你表弟呢。”

“你在开玩笑吧,这刀都拿出来了,不是要杀他还是要干什么?好玩啊?”程启思扯开嗓门嚷了起来,反正那几个人把他们当成透明,大点声小点声应该也不在乎吧。

罗景猛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他这个动作完全没有预兆,又急又快,把这边的三个人都吓了一大跳。他的眼神还是迷蒙的,四处茫然地游移着。他的目光在程启思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终于彷佛是如梦初醒地大叫了一声:“启思?!”

程启思的一颗心,这时候才落到了实处,也不管那群神秘的黑衣人了,三步两步地冲了上去,把他从软榻上扶起来。“你没事吧?刚才可急死我了,你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诈尸了呢!”

罗景扶着他的手臂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我……”

他才说了一个字,突然看到了身旁的黑衣人,又啊地一声。“我睡了这么久?到时候了?”

程启思转过头,虽然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但那黑衣人的面目还是被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完全看不清。“罗景,这个人究竟是谁?”

罗景注视着黑衣人,缓缓地说:“他是马萨格泰族的祭司。”

黑衣人并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站在祭坛前,月光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黄沙地上,安静而神秘。

程启思也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始终冷静地看着对方。

罗景反而觉得吃惊,他本以为程启思会大吃一惊。

“怎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程启思回头对钟辰轩说:“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钟辰轩微微一笑,并没答话。程启思问罗景:“究竟是什么回事?你究竟是怎么『失踪』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罗景又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那个黑衣人还是没有动静,站在祭坛之前,像是一尊被月光照着的黑色大理石雕像。

“那还得从我在博物馆的时候说起了。

“有一天,我正准备关上博物馆的门,突然看到门外有个人探头探脑的,形迹很是可疑,我就出去想叫他走。你们知道,博物馆里文物太多,我不敢掉以轻心。可那个人却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我,问我要不要。

“我打开一看,就吓了一跳,那是一个金酒壶,壶嘴上镶着一圈绿宝石。这分明是件非常古老的文物,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人手里?

“于是我朝那个人打量了几眼。他是个本地人,看起来很普通,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就问他,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就让他开个价。这件文物非常珍贵,只要是研究古物的人,都绝不会放过的,至于它的来路……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人说了个价格,却是低得惊人,我当即同意了,让他留在那里,进去拿钱。

“我出来把钱给了他,他也爽快地把金酒壶给了我,却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这东西他是在某个地方找到了,那里有很多很多更漂亮的文物,问我想不想去看看。

“我看这金壶的工艺,很像居鲁士大帝时代的宫廷制品,就问那人,那个地方在哪里?

“他告诉我,就在设拉子附近。我一惊,忙问他,难道是在居鲁士的陵墓里?虽然我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可能,居鲁士的陵墓里如果还有一个隐藏的秘密墓室,那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那人告诉我,不是的,不过离居鲁士的陵墓也不远,就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上。

“他说了那小镇的名字,我也知道那里,我那时候的兴奋难以用言语形容,但小镇离博物馆有一天以上的车程,而且如果

要进古代的陵墓,也得做些准备。我就又给了那人一笔钱,让他过一天再来找我,带我进去。”

程启思问:“你去了?”

罗景点了点头,“遇上这种事,任何干这一行的人,都不可能不动心的。

“我准备好了行装,又去跟老馆长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那人要第二天才会来,于是我去了馆内放古籍的地方,找出一堆有关居鲁士的古书。

“虽然我对居鲁士的数据早已烂熟于心─由于年代久远,他的资料也确实极少─但再熟悉一下总是有好处的。

“我一边看,一边随手做些笔记,也乱七八糟地扔在了桌子上,但凡看到有用的地方,就在里面夹上一片叶子作标签。有些书厚得要两只手才能抱起来,要找到一本书里面的一行字,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夜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抬头一看,天色已经完全放亮了,我吃了一惊,急忙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提起行李就往外走。

“时间还早,我不想去吵醒馆长,反正我觉得很快也会回来的。那个人果然如约在那里等待,我已经准备好了一辆车,加满了油。

“从那人口中,我得知他叫奈吉,是那小镇上的居民。我想问他是怎么发现那金酒壶的,奈吉却含含糊糊地说,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我本来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就不再问了。于是我们一同来到了小镇上。”罗景说,“我对那小镇并不陌生,据说在那里看到海市蜃楼的机率很大,我去过几次想碰碰运气,却始终没有看到……当然,最后,我还是看到了。”

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讲述了下去:“然后我就在奈吉的家里看到了更多的文物。我越发肯定了那是居鲁士时代的东西,但我不能确定是否是宫廷的产物,照我看来,倒更像是神庙里的东西,几乎都带着明显的宗教标记。

“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这样特征的宗教用品。在古波斯,消失的原始宗教相当多,难道有可能在我手里被发掘出来吗?我当时兴奋得心都要跳了出来,尤其是在我看到一样东西以后。”

钟辰轩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是不是这个?”

他把那张被血浸透了的羊皮拿了出来。

罗景接过来一看就说:“是啊,就是它。你怎么会有这个?”他皱起了眉头,“这上面怎么会有血?”

程启思本来想把馆长的事告诉他,却犹豫了一下。“你先把你的故事讲完,我们再给你讲我们的经历吧。”

罗景却笑了起来,这一笑却笑得很是古怪。“我说,启思,你难道就真的对这羊皮上画的东西一点印象都没有?”

程启思呆住。他确实觉得那人头鸟身的饰物有点眼熟,但他只以为是在什么探索节目,或者什么旅游景点看到过类似的,从来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罗景笑得更诡异了,“你再仔细想想,你应该见过它的。”

看到程启思还是一脸茫然的神情,提示他说,“你想想我们小时候干过的坏事,被我妈给逮到了。”

程启思脑子里轰地一声。“你……你是说,这就是我们在表姨妈的珠宝盒里找到的那个东西?后来,我们还被你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罗景笑着说:“你总算是想起来了,没错,这就是我家的东西。你知道,我妈那个人,她经常到处旅游,每次总要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回来,这是她年轻时在伊朗旅游,一个当地人卖给她的。

“她的脾气你也清楚,看着什么都买,觉得这东西有趣就买回来了,听她说,只花了二十美元。”

他叹了口气,“她真是捡到宝了,它的价值并不是用金钱的价格可以衡量的。

“她买回来的东西虽然到处乱丢,但这个她拿出去一问,知道是真金的,居然一直好好地放在首饰盒里。我学了考古之后,就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于是就问她要了来,带在身边,也算是当个护身符的意思。”

钟辰轩问:“你是说,你一直带在身边?在伊朗工作的这几年,也一直带在身边?”

程启思这时候才想到替他和伊齐德介绍一下,虽然在这个场景作正式介绍感觉非常奇怪。他瞟了一眼那几个人,他们居然在地上放了好几个色彩艳丽的软垫,一人拿着一种乐器坐了下来。

而那手指美丽的黑衣人拿着一把彩饰华丽的竖琴,轻轻地弹拨着,一串叮叮咚咚的音符,流水般泻了出来。

程启思目瞪口呆。“这群人……还真悠闲。”

钟辰轩微笑说:“有人弹琴奏乐,在这样的月光下,也算一种享受。继续讲好吗?”最后这句话他是对罗景说的。

罗景又继续讲了下去:“我一直把那金饰带在身边。那时还真是感激我妈,要不是她有四处收藏旅游纪念品的习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他说着说着,更是眉飞色舞。

“我问奈吉,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他说,根据他们族里的传说,拥有这黄金之眼的人,就能穿越时间和死亡,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程启思打断了他:“黄金之眼?这玩意儿叫黄金之眼?”

罗景说:“是呀,你们没有见过那颗本来应该嵌在上面的蓝宝石。那宝石的颜色和光泽非常独特,镶在上面,就像是眼睛一般,可以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美丽的宝石……”

他吸了一口气后,道:“我一再追问奈吉,他总算是说了实话。

“他们是马萨格泰族,是一个非常残忍凶悍的民族,这也是他们数千年来,能够得以在沙漠上延续的原因。他们是能将统一波斯的居鲁士大帝的头颅割下来,誓言要他渴饮鲜血的一族……”

罗景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那么近又那么真实地接触到历史的一角,而那关键的钥匙竟然就在我自己手中。”

“这一族一直生活在沙漠上?”钟辰轩疑惑地问,“可是,我记得历史上他们是游牧民族,应该是在草原上。”

罗景激动地做了个手势,“是的,没错。可是,他们杀死了居鲁士。居鲁士的巨大王国并没有崩溃,他们难道不会为他们的君主复仇吗?这一族虽然足够善战,但仍然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他们残余的族人逃进了大沙漠里。

“在沙漠里,只有最强悍和最有韧性的民族,才能生存下来,而马萨格泰族确实具有这种能力。

“几千年来,他们就靠这些特质在沙漠上生存,他们作过盗贼,掠夺来往的商旅,杀死无辜的人……

“但是,来到现代,很多东西都在随风而逝,被大漠的风沙吹得无影无踪……这个奈吉,就是一个例子。他不甘心一辈子留在沙漠,过着穷困而艰辛的生活,毕竟,现代社会的发达已经让他们看到了世界。

“奢华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把族里的宝物偷了出来,他知道这些东西能卖钱。”

程启思的眼神,瞟到了那几个正自顾自弹奏着曲子的人身上。

月光流漾在黄沙地上,洒落在碧绿的湖水上,也给那些人纯黑的衣裳镶上了一层闪光的银边。一串串流水般的音符像珠子一样跳动在闪光的琴弦上,那极富异国韵律的调子是令人心醉神迷的。

如果不是耳边飕飕的风声,和刮得脸上微微刺痛的沙粒,程启思会真的以为自己走入了天方夜谭的世界。

祭坛上的烟雾袅袅上升,不管祭坛里燃烧的东西是不是让人恶心,但那烟雾却是如梦如幻,让四周的一切,包括崖壁上巨大的壁画都显得朦朦胧胧,极不真实。

罗景也叹息了一声,“这个地方真像是个幻境,就像是时间和空间都静止了一般。”

他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讲了下去:“我对奈吉说,我想见他们的族长,他一听就吓得不轻,说那绝对不行。

“他是偷偷把东西偷出来的,因为他们那里类似的东西很多,少了几件也不会有人注意。但是,如果被人知道了,他就会被处死,而且死得很惨。不过……他指着我的黄金之眼说,如果能够把它带去献给族长,那么我就可以得到一切。

“因为,在他们族里的传说里,拥有黄金之眼的人,就可以拥有一切。”

“但你的黄金之眼上缺了一颗宝石。”钟辰轩说,“所以你去找了小槿。”

罗景啊了一声。“小槿她怎么样了?那天我进了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程启思说:“她很好,你放心好了。”

罗景这才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脸上的担忧之意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程启思忍不住取笑他:“你有这么好的女朋友,居然不肯告诉表姨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罗景尴尬地抓了抓头,“我跟小槿其实认识得也不是太久。那还是我两年前到伊朗博物馆工作之后,她到伊朗来观光旅游,正好走到了博物馆,我们才认识的。不过,我们真的……真的很谈得来,所以一直都有联系。

“她父亲要她学医,她偏跑去学画画,所以也世界各地到处跑,说是『写生』。她曾经给我看过她那颗蓝宝石,我对它印象非常深刻。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但没想到那颗宝石真是跟黄金之眼严丝合缝的,这只能说是……说是……”

“这只能说是缘分了,是不是?”程启思继续取笑他,罗景脸都红到脖子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伊齐德问:“那现在黄金之眼在哪里?”

罗景在身上摸了摸,居然还真被他掏了出来。

程启思一呆,问:“还在你身上?居然没被人搜走?”

钟辰轩一伸手把黄金之眼接了过来。

确实,跟羊皮纸上画的一样,这黄金之眼是一个人头鸟身的饰物,中央镶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那宝石正如罗景所言,光彩十分奇特,蓝得极幽深,看久了真觉得灵魂都会被吸进去。

钟辰轩看了好一会,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下次,我如果还要对人催眠的话,我会找一块极品宝石来做媒介,我想一定会事半功倍的。因为宝石本身确实具有诱惑人的魔力……并不因为宝石本身的价值。

“每次凝视这种极品的宝石的时候,我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伊齐德说:“在这里……这个地方,本身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我觉得……简直是不真实的,像是传说和神话一样。”

钟辰轩点了点头,把黄金之眼交还给了罗景。“于是你就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是那个奈吉带你来的,还是?”

“我在等小槿的时候,就租了一匹骆驼在附近闲逛,居然在这时候让我看到了海市蜃楼。”罗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空幻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的景象……

“奈吉不敢自己带我来,他说他的事已经被族人发现了,得躲起来,我就给了他一大笔钱,他答应在临走之前把路给我指出来。”他笑了笑,“他指路的方法也很简单,每隔一段路就在路边的房屋上画个圈,我只要顺着走就可以走到了。

“不过,小槿闹着要跟我来,我拗不过她,只能把她一起带去了。当然,最后进去的还是我一个人,我也巴不得这样,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捎上她就不好了。”

伊齐德有点入神地盯着他。“于是你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走了没多久,闻到一股香气,就昏睡过去了。”

罗景的眼神也带着深深的迷醉,“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香气扑鼻的屋子里。地上的地毯都是珍贵的波斯地毯,挂着的壁帷也是非常贵重。

“在伊朗国家地毯博物馆里的文物,还不如那里面的价值高……那屋子里随便一样器具,都是极具价值的文物。虽然小桌上用金盘盛着葡萄,还有用金壶盛着的美酒,不过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在屋子里这里碰碰,那里摸摸……一直到有人进来。”他指了一下祭坛后正在弹拨竖琴的黑衣人,月光映在拨弦的手指上,纤细而柔美。

“就是他。”

钟辰轩问:“你见过他的脸吗?”

罗景摇了摇头,“没有,他一直没有露出过脸来,不过,他跟我说了话,用的是古代波斯语。很少有人会这种语言,我虽然懂,但还真没跟人对过话,实在是一种稀奇的体验。”

他又补充了一句,“是个男人。虽然他没有说他是什么身分,不过,我想他就是族长,也是祭司,在很多部落里,族长往往由祭司担任的,这是很正常的事。”

伊齐德忙问:“那你们说了什么?就连我,也不会说古波斯语。”

“除了研究的学者,我想谁都不会学吧。”

罗景道,“他说,我拥有黄金之眼,我就将拥有属于黄金之眼的力量。他告诉我,要在新月的夜晚,在他们神圣的祭坛之前,大声地诵读出黄金之眼上刻着的文字─那时候,我就可以获得那种神秘的力量了。”

程启思本来还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被伊齐德一个要杀人的眼神堵了回去。伊齐德黑着脸说:“请不要嘲笑我们民族古老的文明!”

程启思知道犯了忌讳,忙不迭地道歉,伊齐德哼了一声,才闭嘴不说话了。

钟辰轩倒没笑,也没取笑程启思,只是问罗景:“他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样的力量?”

“没有。”罗景摇了摇头,又拿出了一大卷羊皮纸,“他说要我在祭祀的时候,先读出黄金之眼上的文字,然后再读出这上面的文字。”

程启思一看,那卷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普通人完全不认得的古波斯文字,他做了个苦脸说:“这么多,这得读多久?”

“读倒是不怕,”罗景说,“麻烦的是要译。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古波斯文字,跟我常见的有相似处,但也有不同之处。我一直就在研究这种文字,所以还算是有点心得,这几天,我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一直在研究它,大半算是译读出来了。不过……”

他指了指羊皮最前面一块残缺的地方,“前面少了一块,像是不小心被撕掉了,我再怎么样也是没办法推测出来这一段少掉的内容,我为此头疼得不得了。他说……”他又朝坐在祭坛后面的黑衣人望了一眼。

除了从黑色衣袖里露出来的象牙一样的手指,那人整个看起来如同一尊全黑的大理石雕像。

“他说,不用太着急,一个新月过了,还有下一个新月。所以,他给了我一杯酒,说喝了可以让我睡个好觉。我喝了,我也确实做了个美梦……一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程启思问:“那你为什么会被抬到这里来?”

罗景笑了笑说:“我想看看他们的祭祀仪式,应该是他们看着我还在睡,没有吵醒我就把我抬过来了。我还醒得真是时候……”他突然问,“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出什么事了?”

程启思埋怨地说:“你还说,你在这里过得舒舒服服,表姨妈半夜在电话里又哭又闹,说你失踪了,非要我过来找你。这不,你躺在绫罗绸缎里,一边喝葡萄酒一边听音乐,过的是神仙日子,我大老远跑来沙漠上来喝西北风!”

罗景一呆,“我妈?我根本没有告诉我妈我要干什么啊,是谁告诉她的?”他想了想,“哦,大概是她看我没有打电话回去,所以打电话到博物馆找我……她这人一向大惊小敝的,居然把你都叫来了。”

程启思忍不住一笑。“她在电话里又叫又嚷,说什么你被绑架啦,当人质啦……大概是看新闻看多了。”

罗景也不好意思地笑,“她就是这样子的,没办法。你们去了博物馆?见过馆长了吧?他很有趣,是我见过的最博学的学者之一,也特别有幽默感。”

程启思没有接他的话头。

钟辰轩慢吞吞地说:“你在离开博物馆之前,有没有把你房间里的东西清理干净?比如文件啊,笔记啊之类的?”

罗景又是一怔,“清理东西?当然没有,我那时候急急慌慌的,根本顾不上清理东西啊。我的笔记什么的,也是随便堆在桌子上和塞在抽屉里的。怎么了?”

钟辰轩和程启思对望了一眼,又一起盯着伊齐德看,摆明了是打算把这个包袱塞给他了。

伊齐德无可奈何地清了清嗓子,说:“罗先生……馆长死了,被人杀害了,他的胸口被人剖开,内脏被人取了出来,在现场没有找到。”

罗景张大了嘴,过度的震惊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伊齐德又说:“我们还在居鲁士墓里发现了另一具尸体,是当地人。你看看照片,是不是你认得的人?”

他把一张照片递了过去,罗景一见,脸色更难看了。

钟辰轩问:“是那个带你来到这里的人?奈吉?”

罗景沉重地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他才望着程启思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杀了他们的?”

程启思他们三个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转向了祭坛后弹竖琴的黑衣人。

罗景随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随即一呆,“你们怀疑他?不,不可能,这几天,我一直待在这里,跟他在同一间屋子里。不可能是他去杀人的。”

“刚才他还拿着一柄匕首呢。”程启思哼了一声说。

钟辰轩摇了摇手,“别打岔,他拿着匕首可能也是仪式的一部分什么的吧,未必是要杀罗景,听罗景刚才所说的,他们似

乎很需要罗景,不会伤害他的。馆长,他更不与这件事相干吧。”

“对啊,”罗景的声音放得更低,“就算奈吉是因为背叛了他的族人而被人杀了,馆长……馆长跟这一切毫无关系,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问题也是程启思一直疑惑不解的。伊齐德迟迟疑疑地说:“不会……不会馆长也是他们的族人吧?”

钟辰轩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按刚才的逻辑,奈吉因为背叛族人,几乎立即就被处死了。馆长在那个博物馆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馆长了,没理由他的族人会容忍他这么久。

“而且,馆长是个相当有名望的人物,又不是隐姓埋名默默无闻的,如果说是最近才被人找到然后被杀,这根本就说不通。”

“那你说馆长的死是为什么?”程启思问。

钟辰轩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应该是他发现了什么,虽然有人把罗景房间里的文件、笔记数据清理掉了,但罗景很可能还留下了什么相关的东西,被老馆长发现了。所以……就有人把馆长灭口了。”

罗景怔怔地说:“我留下了相关的东西?我……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钟辰轩说:“本来我也想不到,不过,你开头说的话,倒是提供了一点线索。”

罗景问:“什么话?”

钟辰轩回答:“你说,你找到了一堆相关的波斯古籍,然后在有关的那些页里都夹上了一片树叶。对于知识丰富又对这些古籍了如指掌的馆长而言,要从这样的记号里,找出你离开博物馆的原因,我想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罗景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们,声音微微颤抖:“就算馆长发现了什么,那跟他被杀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要问他了。”程启思朝祭坛旁的那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对伊齐德说:“他即使不是凶手,至少也是疑犯。你难道就不打算去抓他么?还是我们继续在这里等下去?”

伊齐德的脸色相当不好看。“我……我们对于祭司,都是尊敬的……”

钟辰轩微笑地插了一句:“对信仰的尊重,甚至超过对正义的维护?”

伊齐德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罗景说:“这并不奇怪,在他们这一块拥有悠久文明的土地上,很多习俗和信仰都是一直存在的。我们……反而在我们的国家,有着五千年以上的无比辉煌的文明古国,却让太多太多的东西湮灭于时间之中了……”

程启思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里不是大学的讲台,罗景,拜托你看看场合,别在那里演讲了!”他又望着伊齐德说,“你可是来抓疑凶的,现在怎么办?”

“急什么急,”钟辰轩却说,“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吧,看看再说。何况……”他突地笑了一下。

“说真的,我不觉得这些人有杀死老馆长的必要。如果说是要灭口嘛,你,我,还有小槿,都是平平安安地到了这里,也没见着来追杀我们的人,是不是?所以,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看还大大地值得考虑一番。”

“对,对,”罗景忙不迭地说,“我跟他们的祭司─或者说是他们的族长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他很少说话,偶尔跟我说话也是谈羊皮纸上写的东西。我实在不觉得他们是凶狠残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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