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推理】惊魂嘉年华(5)

时间:2015-05-31 04:50:14 

第十二夜之惊魂嘉年华4

文桓的车已经停在外面了。他靠在车上,很不耐烦地跺着脚。一见到程启思和钟辰轩,就说:“好啊,请客的人,反而迟到?一月的天气,叫我在这里喝西北风?我都快冻成冰棍了。”

钟辰轩笑着说:“是你自己早到了。”

文桓推了推眼镜。“难道迟到是美德?”

正说到这里,一辆警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首先跳下车的是吴晴,她的头发烫过了,卷卷地披在肩头上,一袭浅粉色的礼服,头发上插了朵玫瑰,模样非常甜美。君兰穿了一袭银绿色的晚礼服,那袭礼服很独特,在左肩上有着一朵硕大的兰花。李龙宇却仍然穿着件很休闲的大衬衫,跟她们两个都有些不搭。莫明穿得要周正得多,至少打了领带。

钟辰轩换上了一副笑脸,他好歹没忘记自己今天还是“主人”。“来得正好,快进来吧,这两天太冷了。”

这时候,陈了和杜山乔也到了。他们两个都是法医,开的是同一部车。陈了把车门啪地一声关了过去,笑着说:“难得见到辰轩这麽殷勤。”杜山乔也慢腾腾地下了车,他永远都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程启思看到人到齐了,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哎呀哎呀,快进去吧,我就等着你们来好吃饭了,我这饿得不轻。文医生说他冻成了冰棍,我都快成风干的鱼干了。”

一部金色小跑车慢悠悠地转了个圈,停了下来。这是袁心怡的车。程启思的心里“砰”地一跳,他发现自己每次见到尹雪的时候心都会这麽跳。果然,袁心怡和尹雪一人一边,从车的后座走了下来。

袁心怡穿了件款式非常简洁的黑色礼服,尹雪穿的礼服跟她的很相似,只是是纯白的。尹雪不喜欢黑色,程启思也从来没看过她穿过黑色的衣服。

她为什麽不喜欢黑色?因为黑色是丧服的颜色?是跟死亡相关的颜色?

袁心怡对着程启思嫣然一笑。尹雪却要含蓄得多,那个笑容只是淡淡地在嘴唇上打转。

进了客厅,袁心怡一看到长桌上那个蛋糕,就大大地“哇”了一声。“国王蛋糕!辰轩可真是有心,居然做了这个蛋糕!”

吴晴问道:“什麽是国王蛋糕?”

“就是第十二夜的传统点心。”尹雪简单地说。袁心怡加了一句:“以前我去新奥尔良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第十二夜那几天。新奥尔良那时候,热闹得不得了,满街都是花车,还有戴着假面具狂欢的人。这种国王蛋糕特别显眼,都是巨型的,围成一圈,听说从十九世纪开始,就有这样的传统了。”

“心怡说得没错。”钟辰轩微笑地说:“不管怎麽说,今天也算节日。其实,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生日对我没有什麽意思,只是……想请大家一起玩玩。”

尹雪的眼光,自钟辰轩的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程启思脸上。程启思不明白她这样的眼光是什麽意义,但尹雪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难得辰轩有这样的兴致,我们肯定是要来的。”

吴晴拣了一盘虾,这时候就塞了一只到嘴里去。陈了说:“也没点淑女相!”吴晴一口堵了回去:“要淑女就不来当警察了!”

李龙宇装了小半盘牡蛎,递给君兰。程启思一直很讨厌牡蛎、蜗牛之类的东西,但看来君兰是真的喜欢吃牡蛎,而且也很懂得吃牡蛎。

袁心怡端着一盘栗子蛋糕,切成小块,一块块地往嘴里放。放一块,看一眼剩下的,忍不住又吃一块。

尹雪端了一杯酒,走到了角落。程启思跟着她走了过去,尹雪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程启思注意到她是在看角落里放着的一个折叠起来的围屏,就说:“你对这些感兴趣?”

“是件古董。”尹雪说,“挺值钱的。这里……”她四处环视了一下,“是谁的家?你的,还是辰轩的?”

“都不是。”程启思把关于孟采桦的事扼要地讲了一篇,尹雪听得很是专注,连手里端的酒也忘了喝。她眼中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程启思忍不住问:“你在想什麽?”

“……没有。”尹雪淡淡地说。“放舞曲了,跳舞麽?”

如果说她是为了转移程启思的注意力,那麽她完全成功了。程启思还没跟尹雪跳过舞,尹雪既然这时候主动说了,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客厅里有一套音响,大概也是租来的,但音响效果却是一流的。这时候,放的曲子是华尔兹。

“尹雪。”程启思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他的手搂在她的腰间,觉得她的肌肤很冷,大概是刚在外面冻过的原因,而自己的手却出奇的热。

“嗯?……”

“尹雪,你为什麽要一直逃避我?”

“我没有。”

“你有。每次我想要你留下来的时候,你都会消失。”

尹雪抬起眼睛,凝视他。“我说过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是平行的,永远不可能相交。”

程启思叫了起来,还好他的声音大半被舞曲给淹没了。“我的天,尹雪,你究竟想说什麽?不是一个世界?你的意思究竟你是灰姑娘还是白雪公主?”

“都不是。”尹雪轻轻地说,“我不是灰姑娘,也不是白雪公主,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只有你,知道我的过去。如果没有你,我会过着很平凡很普通的生活,但是这样的生活才是快乐的,也是我想要的。你只会给我增加回忆,痛苦,和负担,你难道不明白这一点?”

她注视着程启思的眼睛。“如果你再要要求什麽,那麽,你就等同于在要胁我了。”

“我没这个意思!……”程启思又叫,尹雪把手放到了他的嘴上。

“大家都在跳舞,你这是干什麽?好了,启思,你这人可真是固执,总是想要去拥有一个梦。梦变成现实就没意义了,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麽?”

舞曲嘎然不止。不知不觉,这一曲华尔兹已经跳完了。尹雪松开了搭在程启思肩上的手,程启思一阵阵地觉得茫然所失。尹雪对着他笑了一下,走到餐桌边端起了一杯酒。

钟辰轩正跟袁心怡在一起低声说着什麽。程启思凑到尹雪耳边,轻声地说:“你觉得,心怡跟辰轩相配吗?”

尹雪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你在开什麽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心怡喜欢的是那个方晓声。”

程启思呈呆滞状。“上次那个脸像扑克牌的家伙?我的老天,心怡不会是认真的吧?那男人没哪一丁点配得上她呀,除了有点钱之外,结过婚,还有儿子……”

“女人找男人不是看脸的。”尹雪斜了他一眼,“当然,我也看不出那男人哪里好,但是心怡说好就是好。”

她沈默了一会,又说:“其实,辰轩并不适合当丈夫,你难道不这麽认为吗?”

程启思确实是这麽认为的,但他自然不能说出口。于是讨好地说:“那我是不是很适合当老公呢?”

尹雪吃吃地笑。“你麽,当男友不错,当老公倒未必合适了。”

文桓刚跟吴晴跳完一曲,两个人正在热烈地说着什麽,大概文桓已经发现这个小女孩长得相当甜美了。君兰跟陈了在角落里研究几个被收起来了的围屏,李龙宇也在那里凑趣。杜山乔一个人坐着,他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大家也都不奇怪了。

钟辰轩说:“谁切蛋糕比较在行?”

袁心怡连忙说:“我,肯定是我。我做蛋糕特别在行,当然切蛋糕也在行了。”

她从钟辰轩手里接过了餐刀,那把餐刀也是特制的,比普通的餐刀大了好几倍。也难怪,毕竟这个国王蛋糕大得惊人。袁心怡举着银光闪闪的餐刀,喃喃地说:“你们觉得我们可以吃光这麽大一个蛋糕麽?我看还是分成两半,我们现在只吃其中的一半吧。剩的可以留着慢慢吃……”

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对分成了两半,然后把其中一半分成了十一份。“一共十一个人,我没数错吧?”

尹雪拿起旁边的一摞银色盘子。“一个盘子里放一块吧。”

袁心怡把每一块蛋糕放在了一个银盘上──单单是一小块也占满了整一个银盘──然后把十一个银盘整整齐齐地摆列在长餐桌上。“好了,可以开动了。我对这国王蛋糕垂涎好久了,让我来尝尝是不是跟我在新奥尔良尝到的一样。”

她端起了一个银盘。深栗色的蛋糕,上面洒满了紫色、绿色、金色的糖霜,颜色非常鲜艳。尹雪也拿了一份,笑着说:“看我们谁能吃到里面的小金人。”

吴晴插口问道:“小金人?”

尹雪解释道:“国王蛋糕里面有一个小金人,谁吃到,谁就要为下一次的蛋糕买单。”

吴晴吐了吐舌头。“天哪,这麽大一个蛋糕,我的工资不知道够不够呢。”

最后只剩下了两盘蛋糕,就是程启思和钟辰轩的。钟辰轩正在伸手取蛋糕,程启思却拉住了他。“虽然没点生日蜡烛,你是不是也该许个愿?”

钟辰轩笑着摇了摇头。“别玩这些小女生的把戏行不?不过……”他眨了一下眼睛,“也许我应该看看你送我的是什麽礼物。”

钟辰轩犹豫了一下。他从衣袋里取出了那个小小的盒子,打开一看,顿时楞在那里。程启思看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推了他一把说:“你不吃,大家也不会吃的。”

钟辰轩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他看了看国王蛋糕,说:“新奥尔良狂欢节的时候,都要喝一种特制的甜酒。我们也喝一杯吧?”

袁心怡自桌旁拿起了一个酒瓶,说,“对,就是这种,味道很特别的。”

钟辰轩接过酒瓶,把放在餐厅角落的一排高脚杯拿了过来,斟满了十一个杯子,顺手递了一杯给身旁的程启思。尹雪对钟辰轩微笑地说:“辰轩,你可以许一个心愿,也许真的会实现呢?”

不知道为什麽,钟辰轩的笑容有一点勉强。“我会的。”

袁心怡伸手去端酒杯,她的披肩很长,一不小心就把一个杯子撞翻到了地上,摔碎了。她哎哟了一声,就去拿另一个空着的杯子,重新斟满了,跟其余的酒杯摆到了一起。每个人都伸手端了一杯,因为这酒度数不高,所以都能喝上两杯。

甜酒喝光了,每个人都开始对付起那块国王蛋糕,每个人的蛋糕都被吃了个精光。尤其是袁心怡,她吃了一块,还在剩下的一半蛋糕里面又切了一小块,也真是不怕长胖。

“真奇怪也,没人吃到小金人。”袁心怡说。

钟辰轩说:“大概还在剩下的那一半里面。”

陈了笑着说:“这麽想吃到小金人?这麽想付帐?”

突然,君兰“哎呀”地叫了一声。“什麽硌着我的牙了?”她捂着嘴,皱着眉头,看着吐到手里的东西。吴晴眼尖,已经蹦了过去。

“哎哟哟,君兰姐吃到小金人了!”

君兰把那东西扔进了一个酒杯里,酒一洗,果然是个半指长的小金人,打造成了有翅膀的天使模样,相当精美。“差点硌掉我的牙了。”

她从酒杯里拿起了小金人,托在掌心地仔细地打量着。“很漂亮,可以配条金链子戴在脖子上。”

“好主意。”袁心怡说,“链子最好是很细很细的,细到戴在脖子上看不到。”

君兰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她的笑容十分美丽。“谢谢你的提议,袁小姐。如果这个小金人是我的,我想我会这麽做。”

她这话就对着钟辰轩说的。钟辰轩微笑。“哦,谁吃到它,它就是谁的了。不过,明年的蛋糕,恐怕就该你来买了。”

君兰也随着笑。“好,我来买。”

大概是这国王蛋糕太过甜腻,所有人都开始找些清淡爽口的水果吃。程启思一连吃了好几片雪梨,看到尹雪正在喝一杯柠檬水,就说:“有好东西不吃,在这里喝水。酸酸的,有什麽好喝?”

尹雪笑了笑,说:“那我们跳舞吧。”

舞曲一曲一曲地放,大概跳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尹雪嚷累,程启思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一走回到餐桌前,他就听到吴晴说:“文医生,你怎麽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恐慌,程启思敏感地转过了头。只见文桓眉头紧皱,脸色发红,喘着气说:“我……我觉得喘不上气来……胸口发闷……”

他用力撕扯着自己的领带,想把领带扯开。但他的手,只能无力地在衬衫上乱抓,却一点也使不上力。陈了正在他身后,连忙扶住了他,说:“快来帮忙!把他扶到一旁去躺着!找点水来!”

李龙宇立刻帮着陈了,把文桓抬到了一边。文桓躺在长沙发上,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涨得越来越红,两只手盲目地拼命在空中乱抓中。陈了回过头问程启思:“他有些什麽病史?”

“我……我不知道。”程启思最后迸出了一句话,“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钟辰轩冲到电话旁,开始拨号。君兰找了一把餐刀,割开了文桓的领带,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但文桓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好一点。

袁心怡抓着尹雪的手臂。“他怎麽了?是不是病了?”

尹雪脸色有些发白。“不,不像是生病。倒像是……像是……中毒!”

她把程启思心里所想的给说了出来。看来,陈了等人也都已经想到这一点,钟辰轩握着话筒,也呆在了那里。程启思叫了起来:“你还楞着干什麽,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你再发楞,我们就得叫运尸车了!”

钟辰轩啊了一声,对着话筒说:“喂?对,我们这里有人得了……急病。地址是在……B别墅区……请马上过来。”

他放下电话,文桓也在这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杜山乔替他做了一阵人工呼吸,最后站起了身,摊了摊手。

“对不起,我尽力了。”

客厅里出现了一片沈默。忽然,袁心怡尖声地大叫了起来。“面具!面具!……鬼面具!”

她指着露台的方向。因为天冷,露台的落地窗是全部关闭的,但窗帘并没有拉上。一个相当大的彩色的面具,像一只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落地窗玻璃上!

程启思和钟辰轩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露台的落地窗前,抬起头注视着那个面具。

那是一个木制的面具,相当原始而古拙,底色是一种发亮的油黄色,上面绘制着鲜明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仿照某种动物而雕成的,但因为太过抽象,程启思一时也看不出是种什麽动物。但这面具怎麽可能像一只壁虎一样吸附在窗玻璃上?玻璃是光亮到滑不熘手的。

钟辰轩对程启思说:“细线,面具上连着一根细线。”

确实,面具的上端,系着一根非常细的棉线。这根棉线直直地从楼上垂了下来。程启思说:“上楼!”

因为不是工作时间,所以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佩枪的。莫明一把扯住了程启思,说:“我们最好先找警力来支援……”

程启思不耐烦地说:“等支援的人来了,凶手大概都已经跑掉了。只要他没枪,我们几个人还怕制服不了他?”

莫明想想也是,就放开了程启思的手臂。程启思对吴晴说:“你留在下面,照顾尹雪和心怡。”

他也没有带武器,就一步一步地上了楼梯。文家这幢别墅的楼梯是非常老式而古典的楼梯,高高的雕花扶手,用的都是褐色的原木。他并不真的担心上面会出现什麽危险情况,如他所言,他决不相信几个警察会不能制服一个罪犯。

二楼的灯是亮着的。上了楼梯,就是一个很大的书房,四面满满的都是书架,书的间隙了放了一些小画屏之类的古董摆件。书房里有一扇大大的窗户,是敞开的,带着绿竹花纹的薄薄的米色窗帘正在风里摆动。

那扇窗子正好在一楼的露台玻璃的正上方。一根细细的棉绳系在窗台上突出的一颗钉子上,那是一颗非常不协调的钉子,钉得歪歪扭扭的,很显然是有人匆匆忙忙钉上去的。

程启思摊了一下手。“人早已经走了。”

钟辰轩在他身后说:“窗台上本来有一盆兰花。”

现在这盆兰花的白瓷花盆已经破成了碎片,泥土撒了一地,甚至落了些在窗台旁边的书架上。钟辰轩弯下腰,把兰花捧了起来,兰花的根部仍然连着一包泥土。

“也许是有人把钉子钉上去的时候,或者是把面具放下去的时候,把兰花撞到了地上?”君兰说。

程启思回想着刚才的情形。舞曲一直放着,大家都在说话,如果兰花从窗台跌到了地上,如果不是仔细去听,应该是听不到声音的。

莫明已经把二楼的房间全部检查了一遍,包括所有的能够藏人的柜子。“没有人。”

君兰向上指了一指。“叁楼?”这幢别墅一共有叁层。莫明又上去转了一圈,很快就下来了。

“没人,上面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具,不可能藏得了任何人的。”

程启思转过头问钟辰轩。“只有楼下一个出口,对吧?”

钟辰轩苦笑了一笑。“当然,他必须得经过客厅──也就是我们举行宴会的地方。你觉得,他能够在我们这麽多双眼睛下,从容逃走麽?”

李龙宇说:“他也许能够从窗户跳下去。”

“不可能。”钟辰轩说。莫明问道:“为什麽?”

“几年前,文家曾经遭过一次盗。”钟辰轩说,“然后他们就在门窗上全部装了警报系统。不管是一楼,二楼,还是叁楼,都是非常严密的。”

“你想说什麽?”莫明皱着眉头。

程启思慢吞吞地说:“辰轩的意思就是──那个把面具从二楼放下去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空气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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