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徒(3)

时间:2015-07-24 10:22:04 

许怀刚和许怀民也在人群中。许怀民手上还沾着王坤的血,他也靠向警察:“老子来做证!日妈赵强好大的脾气!不是吹的,他娃要是惹到老子,老子拼了老命都要跟他玩架,老子屋头人多,死了我一个,还有两个男的死不绝。”警察看他手上带血:“你是哪个?手咋个回事?”许怀民说:“王坤遭砍了,跑到我们上面,我们三兄弟把他救了。”警察下指令:“那你等一下到派出所来做个笔录。”许怀民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啥子叫笔录?”警察不耐烦地说:“就是你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说给警察听。”许怀民担心自己受牵连:“我现在不就在说吗?到派出所去干啥子?当着大家的面,我许怀民要是说了一句假话,你们把我铐走!”警察语气缓和:“老乡,不存在,你想多了。”又拿起手机,回拨一个号码:“因为是你报的案,你到公路边来一趟。”许海东在家中“嗯”了一声,踏出家门。

许海东刚出门没多久,就撞见胖胖的妇女陈萍。陈萍把声音压得很低:“海东,你三舅的事你要处理好哦。他跑我家来借钱都已经五六趟了,那天如果我儿子不在家的话,可能我要遭他强奸。他这个人,啥子事情都做得出来,要是不借钱给他,他就要想办法收拾你。大家都说他脑筋不清醒,我看他是狂得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他。”她知道有警察在等许海东,又赶紧说,“那天我儿子看到你三舅把我往屋里逼,我儿子拿起一根棒棒,喊‘你**只要敢过来,老子打死你**’,你三舅这才走开了。他可能是看我儿子小,没下手。”许海东点点头,又往前走几步,刘二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海东,你三舅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背后一定还有人指点,这个人现在就在附近,名字我就不说了。刚才警察上来,他最早避开,做贼心虚。总之,你要让警察把背后这个人纠出来。这个人心太毒了。”

许海东没再与任何村民说话,他看见二叔许怀民上了警车,自己也直接打开警车车门坐进去:“我是许海东,走。”路过赵强家时,他看见屋外到处都是被砸烂的门、窗、床、桌子、板凳。透过车窗,他看到四五个警察一手提盾牌,一手拿电棍,往村民描述的狭窄小路走去。开车的警察叫吴斌,他看到村口处居然没警察驻守,打了个电话:“不是已经说了这里要留个人吗?人呢?”听到那头解释,他“哦哦”两声,没再说话。路上又碰到一辆警车,彼此停下,那辆警车的人问:“人往哪个方向跑的?”吴斌回答:“不是很清楚。那边有村民,你们先去问一下。”那警车开走,吴斌对许海东说:“是区治安支队的人。”许海东心情复杂,仍未说话。警车开到镇上,那水位还差一米左右就将殃及政府大楼,一条条警戒线将人群隔开,所有门市都在赶紧搬运货物转移,超市货物直接用大卡车运送。

刚到派出所,许海东和许怀民就被分开,许海东被吴斌带到二楼一间办公室。经过一番彼此自我介绍后,直接进入案情。吴斌问:“你对赵强了解多少?”许海东说:“他是我三舅,从小习武,此前一次被拘留,一次被逮捕审判,大概40天以前提前一年从监狱释放。他出狱后,我作为外甥,拿了几千块钱给他修补房屋,但于事无补。他一出狱就与一个叫冯雪兰的江西女人同居,两人没有任何工作,也没有外出打工。到处借钱,有的借得到,有的借不到。”吴斌概括说:“那就是游手好闲。那他平时跟附近哪些人来往密切呢?”许海东说:“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性格暴躁,曾经患过精神病,在精神病院治疗过一段时间。”吴斌又概括说:“那就是武疯子,有暴力倾向。你认为他为什么要杀王坤?”许海东深知这个问题相当关键,谨慎地回答:“没有证据能直接表明他的作案动机。”整个笔录过程持续大约一小时。许海东逐字阅读打印下来的笔录,在页码、姓名、日期等多处按了手印,写明“以上记录与本人所述相符”。

许海东走到楼下,看到二叔许怀民正在相当费劲地叙述案情,但因过于地道的方言问题,来自外省的警察听得相当费力。几乎每句话,许怀民都要重复两遍以上。当他从派出所走出来,心潮起伏:“海东,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你三舅的对手了。他如果不被抓住,或者被抓住后出来了,一定会把目标对准你我两叔子。但是不要怕,一人做事一人担,我敢说就敢承担责任。”原本他打算隔天就外出打工,但想到此时赵强在逃,又恐惧地说,“我不出去做事了,老子要等到赵强被拿下,才放得了心。刚才你二婶拉着我,不让我来派出所,我说日妈你怕啥子,老子又不是吓大的。”许海东一言未发。许怀民的思绪还回荡在刚才做笔录的激动之中:“海东,你要留个心,你常年在外,不了解我们村一些人的性格。我们这里的人,最蠢,最怕事,最不分青红皂白,黑的说成白的,还跟你添油加醋,巴不得火越吹越大,心眼毒得很,人心烂得很。你看嘛,村里那些人好多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区里马上又要来几个警察,还在路上,派出所招呼许海东、许怀民在警车上等着,与他们同路。许怀民在车里突然想起刚才做笔录时,好像说漏了一些事:“海东,按理说,你三舅跟我们许家没啥子仇,但你三舅之前一直恨你爸爸。有些话不知道我该不该说,你爸爸以前被赵强打过,可能你认为赵强觉得你爸爸对不起你妈妈,过去经常吼骂你妈妈,但实际上事情可能比这个还要复杂。我只是怀疑哈,你别放在心上,我怀疑你爸爸跟赵强带过来的那个江西婆娘之间有问题。”许海东没做声,但心里清楚其父的品性,从人近六十岁缺乏性shenghuo来说,找xiaojie或者与谁有一腿,都在意料之中,他唯一不爽的是认为父亲颇不明智,嫖女人为何不能嫖远点?平时嗜好打点小牌、喝点小酒,都不是问题,但男女关系倘若搞成仇杀,必将殃及自己,毕竟家中担子早在十年前就几乎全部落在自己肩上,凡有大事,去扛顶的都是许海东。

等了三四分钟,区里的几个警察仍未抵达,许海东向派出所打个招呼:“我先去街上办点事,然后自己回去。有啥子事,打我手机。”他来到长江边,一群又一群人围观看热闹,江里飘移着大量杂物,连瓦房的房盖也游在上面。年老的人感叹说:“百年不见的大灾难啊,**这洪水真是翻天了!”农贸市场已经全部被淹,所有卖菜的农民都挤到操场附近,坐地起价,生意奇好,菜农们面若桃花。杀猪匠也把肉挂在街边叫卖,不一会儿工夫就宣告售罄,笑着自言自语:“日妈这生意太鸡ba好做了。”又叮嘱旁边的媳妇,“回去多杀几条,绝对卖得完。”许海东想充话费,但走了几家店,看到人们都在搬东西,一个老板娘说:“小伙子,都啥子时候了,还充话费!”镇上的网吧全部被淹,网上不了;餐馆全部停业,饭吃不了。街上到处是武警和警察,过去自由行走的街道,如今成了救生艇飘过的汪洋。许海东刚从人群中离开,转身一看广场黑色石碑上又添了一张未具名的纸,上面写了斗大的几个字:“感谢所有人的大恩大德!”

赵强逃到了江边。他没留意比过去宽两倍以上的江面,而是下定决心要把董家全部铲除。这董家是他弟媳妇董江莲的娘家,当年赵强被判刑入狱,正在因为强奸了董江莲。狱中没有自由的几年里,他一直处心积虑要报复到底。他看见那处熟悉的瓦房,径直从坡上走下去,但刚到院坝,就看到水位离自己只有半米之隔。他钻进这屋那屋,一连晃了四五圈,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又爬上坡,站在最高处往下一望,看到董江莲74岁的父亲董家财正在一块土里摘茄子,旁边无人。赵强悄悄往董家财走近,刚摸出锥子,就被一位提着桶出来洗衣服的大婶瞧见,那大婶猛喝一声:“幺表叔!你后面有人!”董家财回头一看是举锥子的赵强,连忙放下背兜,一边奔跑一边喊:“来人啦!杀人啦!”那大婶也提高嗓门喊:“救命啦!杀人啦!”还没等赵强反应过来,一里之外就跑过来一群人,赵强一时心慌,把锥子扔进江里,正要往后倒退,后面也赶来一群人,往坡上走,坡上也站着三四个人。别无他法,赵强“咚”的一声跳进了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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