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市局薛万彻办公室内,吴哲连夜向薛万彻汇报了审讯简报。
薛万彻听了对审讯过程的简要汇报后,问:“小吴,你的结论是什么?”
吴哲答道:“薛队,通过对潘高峰的突击审讯,虽无确凿证据证明潘高峰是凶手,但至少我确信潘高峰在潘岩之死上撒了谎。”
“你这么有信心?”
“薛队,我与潘高峰接触了三次,第一次是在他的办公室,他对潘岩之死十分冷淡,虽然他用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他的态度,但这明显有悖常理;第二次是在他家中,说实话,我本以为捉拿潘高峰会不容易,我还担心他会潜逃,但是他至今仍镇定自若的在家休息,这又是反常,这不能证明他没有问题,相反,我觉得这恰恰说明这个案子远远没有水落石出,潘高峰有恃无恐;第三次,就是我刚才审问他,我审问潘高峰用了各种角度和各种心理战术,虽然潘高峰回答的基本圆满,但他的语气、他的表情,他前后态度的变化依旧漏洞百出,我据此三点得出结论。再联系马站立的神秘出现,我据此几点得出结论,潘高峰极有可能是凶手。只不过……”
未待吴哲说完,坐在一旁的韩景天插话道:“薛队,我看基本可以定案了。从调查结果来看,首先潘高峰作案动机做明显,争夺遗产;其次潘高峰符合所有作案条件,潘岩临死前手机上有他的电话记录,按照学长分析,这就是潘高峰约潘岩的证据,仔细想想,在那种天气,那种地方,出了潘高峰谁能约潘岩去那里呢。再有,潘高峰身高一米八三,体格健壮,也符合学长对凶手条件的分析。他的心腹马站立出现在现场,肯定是为了协助他杀死潘岩,这又是一条有力证据。最后,学长也分析了潘高峰前后态度不一,有明显的说谎迹象,这就是做贼心虚啊。所以,薛队,我觉得基本可以结案了。”
薛万彻默不作声,将目光投向了吴哲。
吴哲好像没有听到韩静天的话,他始终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韩景天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吴哲:“学长,你说俺说得对不?”
薛万彻也问:“小吴,说说你的想法。”
吴哲这才说:“薛队,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就此断定潘高峰就是凶手。”
韩景天愣了:“喂,学长,潘高峰是最大嫌疑人可是你定的啊,你刚才自己也分析了他这么多不利情况,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吴哲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潘高峰最有可能是凶手,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是凶手。你想一想,潘高峰若想杀潘岩,何不命马站立或别的人去杀,他何必亲自动手?”
“或许他是为了让潘岩放松警惕。”韩景天说。
“若是潘高峰在现场,潘岩又何必拨打他的电话?”
“或许是当时潘高峰躲了起来,潘岩拨打他的电话后,他现身了,然后突然袭击潘岩。”
“小韩,所有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证据呢?”
“学长,我这是合理的猜测啊。”
吴哲又摇了摇头:“你的分析我都考虑到了,但是我否定了这个思路,因为按照这个思路,有一个疑问无法解答。”
“什么疑问?”
“潘高峰是何时,用何种方式进入的香樟园小区?监控录像我们都看了,没有发现他进出,这一点如何解答?”
“这……。”韩景天顿时语塞。
“潘高峰杀潘岩,动机明显,审问情况说明他也确实在撒谎,但是,仅依靠这些,李秀丽同样有犯罪可能,不是吗?我们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吴哲言简意赅的总结了自己的结论。
薛万彻重重的吸了口气,咬了咬牙,问吴哲:“你能破案吗?”
吴哲看着薛万彻,犹豫了一下,答道:“我们控制住潘高峰,就会有办法。薛队,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一个东西,这个东西现在足以改变整个案件的侦查。”
薛万彻双目如炬,这位比吴哲大了整整一代人的老刑警此刻用冷静的口吻说出了一个词,这个词与吴哲心中所想的那个东西完全重合:“血样报告。”
“一点不错,薛队,血样报告一旦出来,我们就可以凭此对凶手定罪,在铁证面前,凶手只有如实交代,作案手法也就迎刃而解了。”
“是啊。从目前案情来看,潘岩口中的血极有可能是凶手的血。假如这个血被证明是潘高峰的血,我们就基本可以定案了。即便不是潘高峰的血,我们也能锁定凶手身份,实施抓捕。”
韩景天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看来一切都要等科学验证的结果啊。”
薛万彻看了一眼时间,17日早晨6点,他对吴哲韩景天说:“血样是昨天早晨10点多开始检验的,最快也要等到今天10点才能出结果,你们俩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抓紧时间去睡一会,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一旦血样报告出来,你们要更忙了。”
吴哲和韩景天经过一天的奔波早已疲惫,俩人站起身正要离开。
忽然,薛万彻的手机响了,薛万彻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他叫住了吴哲:“你们先等一下。”
薛万彻接通了电话,问:“调查结果怎么样?......嗯......嗯嗯......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薛万彻转向吴哲,说:“你要的潘高峰的行程记录都查出来了,他最近几天都没有出行了记录,除了在2月12日下午3点订了一张14日晚上19点的飞机票,是飞广州的,但是,他没有登机,机票作废了。”
吴哲对这个消息感到有些不解,他原本稍稍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眉头紧锁:“太反常了,为什么订了飞机票却不登机呢?”
薛万彻也说:“小吴,线索很凌乱,不是一时片刻能够串联起来的,你还是先抓紧时间休息吧。”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吴哲和韩景天只是在自己的办公室沙发上打了个盹。
韩景天累的一头栽在沙发上,一分钟不到便睡着了。
吴哲却久久难以入眠,刚才薛万彻的那个电话让他让他的思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一个他一直在寻找但始终无法确认的方向,他此刻就已经隐约感觉到,或许这个作废的飞机票会是指引自己找到破案方向的契机。
吴哲整理着一天来调查的结果:15日18时10分左右潘岩被杀,稍后马站立出现在案发现场,但是马站立不具备杀人可能,凶手难以确认。潘岩之死最大的获益人李秀丽和潘高峰,其中李秀丽的嫌疑已经可以基本排除,剩下的最大嫌疑人就是潘高峰,从审讯过程来看,潘高峰也确实隐藏了很多东西,但是,给潘高峰定案同样困难重重,不但证据不足,现在看来,即便是在逻辑上也有无法讲通的地方。比如,潘高峰是如何在躲开监控录像的情况下进入香樟园小区被实施作案?他为什么订了飞机票却没有登机?所有人都知道马站立是潘高峰的心腹,马站立的出现只能加大他的嫌疑,如果马站立是他指使,他又为何要冒险让马站立亲自去现场?
所有的这些问题在吴哲脑海中纠缠萦绕,他的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一旦冲刺起来就无法停止。
刑事案件的侦破,尤其是高智商犯罪的侦破,就像是走迷宫,又像是做一道高等数学题,看似山穷水尽疑无路,却往往在绝处柳暗花明又一村,有的人将这一现场解释为刑侦人员的天赋,有的人将其解释为偶然因素,有的人则干脆认为这是某种“天启”。其实,这种现象的频繁出现恰恰是因为罪犯自己。所谓完美犯罪,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智商再高的犯罪分子也绝无可能像上帝那样创造事物,他们只能利用现有条件创造机会。如果说事实的真相是在一张白纸上划上一条线段,那么完美犯罪就是罪犯巧妙的将这张纸折叠了,使线段变成了三角形、圆形或其他形状罢了,而真相永远只是一个线段。犯罪分子要掩饰真相,就要用尽一切办法掩饰自己折纸的这一动作,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掩饰呢?换言之,犯罪分子掩饰自己犯罪行为的同时,就已经留下来漏洞。
6点30分,吴哲刚有些睡意,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了,门外紧接着传来催促声:“小吴,小韩,开门,快!”
吴哲一听就知道,是薛万彻的声音,吴哲从沙发上一骨碌坐起来,忙去开门,他隐约感觉到,薛队长这个时候来必然有重大的事情。
薛万彻进门后,脸色很不好看。韩景天兀自睡眼惺忪,不明所以。
吴哲发现薛万彻脸色少见的凝重,忙问:“薛队,什么事?”
薛万彻皱着眉看着韩景天,有些生气的叫道:“韩景天,快振作一下,有新情况了。”
韩景天这才回过神,揉了揉眼睛问:“咋了?”
薛万彻没有回答,转身就往门外走,只说了句:“你们赶紧跟我来。”
市局过道内,是薛万彻、吴哲和韩景天三人急促的脚步声。
薛万彻边走边对吴哲说:“有人投案自首,说自己是杀死潘岩的凶手。”
“啊?什么?”吴哲和韩景天同时愣了,韩景天的惊叫声几乎要把市局楼顶顶起来了。
投案自首?怎么回事?
这种变局太过突兀,任凭是谁也会感到意外。
薛万彻又说:“是的,你们没有听错,就在刚才,有一男子来市局投案自首。”
吴哲就像是一头看到猎物的豹子,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口吻追问:“薛队,他现在人呢?”
“就在审讯室,我带你们来就是去见他的。”
吴哲加快了脚步,几乎要冲到薛万彻身前了。
审讯室的门开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刑警护着嫌疑犯,嫌疑犯背对大门。
吴哲看到,明亮的审讯室里面坐着一个男子,双手在前并着,应该是被戴上了手铐,这个人就是那个投案自首的人。
忽然,吴哲发现这个背影好熟悉。他缓缓走到那嫌疑犯面前,当他看到那人的面庞时,他震惊了!
面前这个带着手铐的阶下囚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同学---陈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