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眼望审讯室狭小的窗户，光明透过窗户射入屋内，映在他的脸上，他闭上眼，悠悠说道：“当春季来临，风车就会转动，那是我和莹莹最美好的时光。”
“什么?”
“吴哲，告诉你吧，我是利用地下排水系统从南区到北区的，从正门走原本需要几十分钟的路程，我只要两分多钟就能搞定了。”
“地下?你是指从办公楼下去直通的那个地下广场吗?将要改成地下停车场。”
“没错，就是那里。”
“那里?不可能!”吴哲说的斩钉截铁：“在地下，南北区如同地上一样也是被隔开的，是被一堵墙，我在那里用了一个多小时排查，既没有通道也没暗门，根本不可能过去人，绝不可能。”
“呵呵，你现在看当然是看不出来的，你可以恢复小区里那个风车的转动再下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风车?那和地下有什么关系?”
“我曾告诉过你，原来的计划是那个风车和地下舢板连接着，工程被叫停后，大型的舢板不做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个足以容下一人通过的转门，它与风车同轴转动，每当风车转动，这个暗门就会显露出来。你还记得吗?我告诉过你这个风车有数控系统，我在当初设计的时候安装了复位装置，每次停的时候暗门都会回到与墙平行的位置，几乎没有痕迹。这件事除了几个施工的人，只有我知道。我就是利用这一点用最短的时间穿行在南北区之间。至于那个监控盲区，是我半年前就拨开的，因为那里是通往地下通道的必经之路，我每天要从那里给夏莹莹送饭，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就将摄像头拨开制造了盲区。”
吴哲脑子中闪现出那个大风车，昏暗的地下排水系统，以及拨开的监控摄像头，但他依旧有些不解：“可是，你是怎么确定我们无法查出来那个暗门呢?假如我们在风车转动的时候去调查地下排水系统，那你的伎俩就彻底暴露了。你对你自己的这个手法这么有信心吗?换句话说，你是如何算准我们无法发现你的手法的呢?”
陈升舒了口气，微笑着答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无数次的话吗?‘任何制度都有漏洞，只要你留心，就能找到漏洞。’暗门与风车是一体的，风车转它就转，风车停，它就停， 潘氏地产香樟园小区发生命案，按照你们公丨安丨机关的程序，相关的施工和业务一定会被叫停。所以，风车停了，暗门也就消失了，你们也就发现不了我的手法了。”
“但这种事情事后难免会败露。”
“呵呵，只要你们无法在四十八小时内发现，我就会被无罪释放，等你们发现的时候，我早就带着莹莹和我们的孩子远走高飞了。有了那一百万，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足够我们在三线城市买一套房子了，然后隐姓埋名活下去了。”
吴哲怔怔的看着陈升，是什么让眼前这个普通的设计员有如此心智设计出这般完美的凶案?又是什么力量支持他能够完成如此精妙的计划?
这其实是除了陈升如何穿越南北区这件事以外，吴哲最希望知道的事情，他问陈升：“陈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为了一百万就去杀人?你现在薪水一个月也有五六千，以你的才华三年后工资翻番不成问题，一百万数目不算小，但对你来说也就是几年就赚够了，你为了提前几年买房就用自己的人生冒险?这可不像你，我记得我们三个月前见面，你还说要慢慢攒钱，怎么突然就这么着急呢?”
陈升低下了头，默默抽着烟，足足顿了一分钟，审讯室内静悄悄的，吴哲、韩景天等人静静的看着陈升，等待着他的答案。烟雾之中，陈升缓缓说出了口：“因为孩子。”
“孩子?”
“是的，就是孩子。自从知道夏莹莹怀了我的孩子，我就迫切的希望拥有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我和夏莹莹什么苦都能受，可是我绝不能让我的孩子再过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因此，我向潘高峰要了一百万，我杀了人。”
吴哲愕然，陈升的话与夏莹莹竟然如出一辙，所求皆是房子，但是，他们彼此看似相同的精神却有天壤之别的含义。
忽然间，吴哲发觉陈升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气息。看着眼前的陈升，这还是那个学生时代阳光聪明的人吗?还是那个和自己无话不谈的挚友吗?还是那个奋发有为的青年吗?
陈升看着吴哲，脸上浮现出无尽遗憾，他长叹一声，说：“唉，我本打算嫁祸潘高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己性命。”
吴哲明白陈升感慨的原因，说：“你算准了时间，算准了方法，但是，你没有算准人。确切的说，你没有算准夏莹莹。她不但没有按照你的吩咐咬破潘高峰的手掌，反而主动举报你，将你的犯罪事实和盘托出，这是你失败的关键。”
陈升神色黯然，良久，他抬头问吴哲：“吴哲，我还是不明白，莹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举报我?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吗?”
吴哲本想将实情告诉陈升，但话到嘴边他却无法开口，毕竟这对陈升而言过于残忍，这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陈升用哀求的口吻说：“吴哲，我认罪伏法，只是，我求你一件事，我想在临死前见见夏莹莹。”
吴哲胸中一阵憋闷，无法排遣的压抑令他大脑缺氧，他有些头晕。他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失态。他没有答应陈升的要求，因为这是一个已经无法实现的要求。吴哲想：或许让陈升在死去前仍抱着希望就是对他最大的慈悲?!他便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给陈升：“你不能见夏莹莹，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夏莹莹她很好，她之所以举报你就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孩子。是这样的。”
陈升听罢，眼中光华闪烁，惊喜之情像是一个单纯的童稚，他问：“真的是这样吗?”
吴哲分明看到，那是期盼许久的愿望得以实现的神情，自己的这个谎言或许是陈升这辈子最感到欣慰的一句话吧?!
吴哲点了点头。
陈升释然的长处一口气，绷紧的身子松垮了下来，他眼中含泪，说：“我和夏莹莹年轻时互相爱慕，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生活，一起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然后，我们有了孩子，按照我的计划我们以后会在自己的房子里，我们一起努力，培养我们的后代，孩子会有自己的房间，快乐的成长，唉，多么美好的生活啊，可惜，再也没了。”
陈升说着，复又昂起头：“不过，没关系，我死了，夏莹莹也可以用那一百万付首付买套房子，够她和孩子住了，我没有牵挂了。”
吴哲看着陈升，嘴唇已经开始颤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忽然，陈升又微笑着抬起头，看着吴哲，对他说道：“吴哲，我原本有些怨你不定潘高峰的罪，却揪住我不放，现在我不怨你，真的。”
说罢，陈升望着审讯室的那扇小窗户，吟唱起了那首《往日时光》：“人生中最美的珍藏，还是那些往日时光，虽然穷得只剩下快乐，身上穿着旧衣裳......。”
吴哲脑子嗡嗡的，他强忍住汹涌的呕吐感，他想尽快结束这令他作呕的审讯，他什么也没说，快步冲出门外，他不理会韩景天在背后的呼叫，独自一人驾车直奔香樟园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