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茹在法庭上坚决否认转移家产的事,却承认她有自己的打算,“王自力是三年前开始吸毒的,他做生意的钱大部分都拿来买毒品,家里的钱越来越少,我必须留一点给孩子。女儿在国外上学,每个月开销很大。我想跟他好好解释,他根本不听。他这几年变得越来越暴躁多疑,我稍有顶撞,他就打我。他甚至散布消息说我外面有人,帮助外人来侵吞他的家产,威胁着要跟我离婚。”她抬起胳膊,对着旁听席拭了拭眼泪。
玉茹的女儿坚决站在母亲这边,语气里依然带着发颤的恐惧:“他刚开始打的时候还背着我,后来就无所谓了。他总在卧室里打,好几次把我妈打得起不来了,他却摔门就走。他吸毒越来越厉害,我妈为了限制他想尽办法,但他还是会搞到毒品。只要一满足毒瘾,他就开始打我妈,家里的东西基本都被他摔过。我阻止过,他把我推到地上让我别管闲事。有一年多时间,他基本是不回家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据说还不止一个。妈妈找各种理由给他打电话,希望他回来。后来我妈怕我担心,就把我送出国,但有时还忍不住让我在国外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总是应付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我看得出他心里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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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到此似乎已经明朗。但令警方没想到的是,虽然玉茹跟田淑贞都承认了曾经想雇凶杀死王自力,却不停强调王自力的死和她们无关。
“我没杀王自力,”田淑贞委屈地说。这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审讯陷入了一个怪圈。田淑贞承认替玉茹雇凶杀人,却不承认王自力的死跟自己有关,“去年8月份我就通知他们计划取消了。我发了条短信给周林,短信你可以在我抽屉的手机里找到,我写得很清楚:人不用杀了,你们把十万块钱还给我吧。”
广州警方按照田淑贞提供的线索,在她家里找到了那个手机,并将短信作为重要证据向法庭提交。
证据显示,2010年8月1日,田淑贞的确给周林发送了一条短信:你们回去吧,事情拖太久了,不要干了,把十万块钱还回来。
玉茹被捕后也只承认,她曾经有过杀死丈夫的念头,但是杀死丈夫的真凶肯定另有其人。早在一年多以前,她就放弃了杀掉王自力的打算,并且及时通知了田淑贞,让她停止行动。
我回想起在王自力家中看过的两人旅游时的照片,从北京到海南岛,每一张下面都被玉茹标记上了日期,时间跨度有十几年。最新的一张是两人在香港大屿山的天坛大佛前,拍摄日期是2010年7月。玉茹说那次旅行结束后,她就彻底放弃了杀人的念头。
“我和王自力的关系是去年春天开始缓和的。他主动找医生帮忙戒毒,也不再动手打我,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家具也是他提议换的。他迷上了收集古董,说这些东西能让他安静下来。他把钱都拿去买古董了,我也没什么意见,总好过被糟蹋。我对生活没什么要求,不指望大富大贵,就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王自力只要心里还装着这个家,我就什么都能忍。”
检方对玉茹的这番供述产生强烈质疑,他们不相信,王自力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他就是一点一点变了,我看着他在努力。”她对这个问题有些愤怒,满脸通红却不知如何解释,“有一天晚上我望着身边的人,突然吓了一身冷汗。我想起自己曾经想杀掉他,我问自己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想想也没有。他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也改正了。我一夜没睡,王自力一走我就给田淑贞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改变主意了,行动停止吧。”
田淑贞在供述里回忆,听到玉茹要放弃这个行动时,觉得大大舒了口气。尽管当时她出于义愤主动提出要帮朋友解决这个问题,但事后想到是要杀掉一个人,还是十分害怕。尤其是周林跟黄贤,总是不停地向她汇报行动进展,每次接到他们的电话,她都害怕听见王自力被杀的消息,“那是一条人命啊”,她含着眼泪不停地强调着。玉茹决定放弃这个计划后,她立刻表示出了强烈的赞同,她挂了玉茹的电话立刻给周林发了条短信,要求他们停止计划,同时要求归还之前的十万块钱。她盘算了一下,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半年的时间,他们俩除了一次次跟她要钱,什么也没做成,既然这样,那十万块理应还给她们。
第二天,田淑贞看见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这可不行,钱我们都花了。她当时想的只是这两个人不肯归还十万块钱,虽然玉茹没有要求,但她作为朋友还是想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可她实在不想和这两个人再有任何瓜葛,就什么也没回,只是迅速地又带着厌恶地删掉了周林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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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验证玉茹突然放弃杀人的说法,我转而将关注点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
玉茹是老容城人,我兜兜转转找到了她的父亲,容城卫生局的退休干部王大先,设法取得他的信任。74岁的他躺在病床上,脸上有一种濒死的灰色。他根本不相信女婿的死和女儿有关,指着不远处一个砖红色的四层小楼说:“这房子还是自力领着施工队特地给我盖的,他说他亲爹死得早,只能来孝敬我。我还后悔反对过他们俩的婚事。自力是从农村出来的,他父亲在外面工伤,拉回来没几天就死了,他母亲趁着不注意跟卖货的跑掉了。他是被二叔抚养大的,但也不怎么管他。他没上过几年学,都是自己在村子里找活干,后来连地也被人占了,才一个人跑到了容城。我看得出他心思活络,却吃不准会对女人好,一直反对女儿嫁给他。我反对的原因,也有玉茹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能给的都给她了。她不爱学习,勉强从卫校毕业也是我给她找的工作。说实话,我家姑娘心眼不坏,就是读书少,凡事直来直去,不爱多动动脑子,在单位的时候就没少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