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回忆和张婉玉的第一次见面时,都用了厚道、爽快等词语。黄贤说,哪怕施工的质量不高,张婉玉也没多说什么。“张姐也是刚到广州不久。她盘了一家美容院,布置时有自己的想法。她跟我们一样,觉得广州是一个能赚到钱的地方。我想尽可能把活做好,但有些真不会,我跟她明说了,她也没怪我。我们走的时候觉得过意不去,就说张姐,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的事,一定跟我们开口。”
施工结束后,周、黄二人就分开了,周林留在广州,黄贤回到桃城老家。周林兜兜转转了几个工地,打一些零工,但每次赚到的钱都被他拿去赌博。据供认,他有将近五年的赌博史,最开始是在桃城的一些小赌坊,后来在广州摸到了一家地下赌场。他说自己对赌博上瘾,隔着老远也能嗅到别人身上那股赌上一切的味道。
临近2010年春节,他把打算回家过年的钱压在赌桌上,赌了一笔大的,眼睁睁看着局势从赢到输,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来。他懊恼地向我们形容:“赌博这事太让人欲罢不能了,眼看着一笔钱马上到手,又从你手边溜走,”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不停地摇头,不想回忆那种感觉,“太不甘心了。”
由于施工队解散,年三十,周林一个人躲在漏风的工棚里,用广播听了一场春节联欢晚会。他回想说,那天广州的风吹得人脸生疼,他一直握着手机,想用最后两块钱跟家里通个电话。10点刚过,电话就响起来了,是一串陌生的数字,他没敢接,想了很久才记起是张婉玉的电话。张婉玉在电话里说,有一个活想找他们帮忙,这个活做成,能分给他们一大笔钱。周林试探地问了问有多少钱,张婉玉却急于挂电话,说回来再谈。他还没来得及说声过年好,电话就挂断了。周林出去溜了一圈,工地的地基已经打好了,他隔着玻璃看着售楼处的沙盘,开始憧憬新的生活。
周林说自己好不容易挨到大年初五,才等到张婉玉的第二个电话,要约他见面。张婉玉开一辆红色的车来工地接他,车在附近兜了几圈,才找到一家营业的狗肉馆。张婉玉给他点了一个狗肉火锅,还有一瓶白酒,自己却没有动筷子。周林实在太饿了,加上喝了酒的缘故,他形容自己“很快就失去了理智”,接过了张婉玉推来的照片。周林用指关节清脆地叩了叩椅子扶手,模仿着张婉玉当时的动作,“她敲了敲照片上的男人,说杀掉他”。
周林默默算了一下自己欠下的赌债,问张婉玉能开多少钱。
“那女人说50万,我想已经很多了,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但是,我看她急于办成这件事,再一想杀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就试着跟她还价。我摇了摇头,伸出一个手指,说100万。”
后来查阅卷宗,我才得知当张婉玉听到这个价格时,心里是犹豫的,她没想到对方会开出这个价。周林自信满满地说,这事只有他才能办成。她看他的确老实,做事有股发狠的认真,就信了他。但更关键的是,这事她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只有答应了这个条件。她甚至安慰自己说,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是不会要高价的。
周林说,酒醒以后,才意识到是要去杀一个人,他吓了一身冷汗,在床上辗转反侧。席子下面,压着张婉玉给他的5万块钱定金。他艰难地捱到天亮,往家里汇了3万块,剩下的钱揣在身上。他跟工地请了假,第一次去市区逛,路过中山东路那扇虚掩的铁闸门时,他双腿不听使唤地迈了进去。这里藏匿着一个地下赌档,他嗅着那股熟悉的冒险的味道,赌了一笔,结果赢了。他说赢钱的那刻,突然对杀人也有了信心。他觉得这就像是老天对他的提醒,给他发财的机会,他没有理由放弃。
11
寻找张婉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城公安局立刻联络了广州公安局,让他们帮忙协助调查。对方传回98个同名同姓人的资料,分别安排周林跟黄贤指认,他们每看一张都摇摇头。
小王为首的几个年轻警察有些泄气,说在人口千万的城市,想找到一个女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同时,警方将张婉玉的电话号码作为切入点。这是一张即买即用的神州行卡,无须登记身份信息,并且在2011年11月24日以后,再无任何通话记录。我们都注意到,这个时间刚好是王自力被害的第二天。根据周林的口供,他曾在返回桃城之前给张婉玉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人已经杀掉了。这个电话的内容无法得到黄贤的证实,因为打电话时,周林特地避开了他。
在调查陷入僵局时,警方曾一度怀疑,是否真有张婉玉这个女人的存在。但是根据通信公司提供的通话记录,2008年至2010年间,这个号码的确在广州被频繁使用。小王根据电话记录,一一打过去查问,均表示如今和这个叫张婉玉的女人并无联络,只有一个送水工提供了那家美容院的地址。他说在半年时间里,都频繁往这里送水。
案情在这时好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但派去广州的小王很快传来消息,美容院早在一年前就转手给了一家快餐店。他想从租赁合同入手,却发现房屋是中介负责的。当小王绕了半个广州,跑到公司总部,从一摞厚厚的文件夹里翻出这份合同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当初租下这个房子的人不叫张婉玉,而叫“田淑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