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莎士比亚?”
小报记者说着,向艾可思伸出一只鸡爪样的小手来。艾可思一点儿也不明白他的意思,瞪眼看着他。
“看什么看?不懂规矩呀?钱,给钱,信息费!”
艾可思愣了一下,还很少有人在这种情况下问他要钱呢。他笑了起来。“问我要钱呀?知道我是干啥的?”
“我知道你是干啥的,我刚才一打开门我就知道你是干啥的。你叫艾可思,怎么说呢,上过三年多大学,懂得点尼采叔本华胡塞尔什么的,没混毕业就滚回来了。住过五年监狱,出来后就在这座该死的城市里鬼混,打架,偷窃,喝酒,嫖娼,泡网吧,现在的身份嘛,算是个什么呢?杀手?这个称呼对你来说还不大确切,准杀手?准杀手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市井里打架斗殴的小泼皮吧……”
小记者的话让艾可思惊讶了半天,等回过神来慌忙在身上一阵乱摸,在裤兜里摸出了二百元钱。
“就这么多?”
小记者接过钱,鸡爪样的手仍不肯缩回去。艾可思又在身上摸了起来,最后在上衣兜里又摸出了几块零钱。小记者叫了起来。
“你他妈的比我还穷呀!算了,那点钱你留下吧。”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在艾可思对面的另一张破沙发上坐下来。“我知道你。我估计今天要来,只是有点拿不准。刚才敲门我还以为是房东呢,你一说莎士比亚,我就知道你是谁啦。”小记者呲了呲牙,得意地笑了起来。“最近我正在写一篇小说,名字就叫《剌杀莎士比亚》,主人公就叫艾可思,一个命运同我差不多的大学肄业生。你叫艾可思,是吧?”
艾可思点了点头,小记者又笑了。
“这就对了嘛!——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按照我这篇小说的构思,你一找到我这个地方,就会产生一种同老陀的《罪与罚》里描写的情境很相似的感觉。这样很好,你就叫我张科吧!”小记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神秘的表情,声音小得像蚊虫一样。“知道嘛,这个房东也是个女的,最近老是不停地向我催要房租。我正准备……嚓,做了她——用斧头,像张科一样的斧头!”张科的脸上露出了狞狰的笑容,他的右手举起一把虚拟的斧子向下砸去。“脑浆四溅……”
他把脸贴近艾可思,用一双浑浊的小眼睛盯着艾可思看了好长一阵子,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站了起来,围着那张破沙发转了好几圈,好像在寻找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找到,重新坐了下来,点了一只烟。
“我知道莎士比亚住在哪里,而且我也非常清楚他的活动规律。”张科深吸了一口烟,“他知道有人早晚要杀他,整天总是躲来躲去的。可是他躲有什么用?这样的人该杀!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们太有钱啦!而这个世界上现在还有很多人没有钱,比如说,你和我,而这些人却有着花不完的钱,所以,他们该杀!”
艾可思觉得张科的话很有意思,咧嘴笑了起来。张科忽然怒不可遏。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想想看,他们有钱,钱多得花不完!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而我们呢?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说,你想过没有?是的,你肯定想,是他们赚来的。可是,为什么我们赚不来?难道我们没有出力没有流汗没有像牲口一样劳作吗?难道我们是傻瓜吗?难道我们天生就应该受穷吗?你不要研究什么狗屁胡塞尔了好不好……”
“我已经很、很长时候没有研、研究那些狗屁东西啦……”
“别给我扯淡啦!你是没有研究了,可是你的骨子里头满是胡塞尔,你满脑子都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说的不对吗?可是那此抽象的虚无的飘在天上的东西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搞女人,生活不是概念,不是逻辑,不是范畴!你研究马克思和卢卡奇,研究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研究他的革命理论。莎士比亚为什么那么有钱,剥削,知道吗,他靠的是剥削。他是剥削阶级,是依靠对劳动人民敲榨勒索敲骨吸髓发起来的!他们是吸血鬼,寄生虫,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充满了肮脏的东西!试问,吸血鬼该不该杀?寄生虫该不该杀?所以,在我的这部小说里,一开始那个屌莎士比亚就无可争议地被判了死刑!老弟,”他伸手拍了拍艾可思的肩膀,脸上满是深沉悲壮的表情。“重任在肩,重任在肩呀!”他又深抽了一口烟,然后扔掉烟头仰躺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