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就像一张纸,一旦皱了,即使抚平,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实在找不到这句话的出处,但在一个真相匮乏的失信时代,这样的句子,也成了大师语录,广泛流传于网络社交平台。可如果这张纸,换作一纸契约呢?是不是就能够为信任护航,驶向彼岸?
有人会说:“不一定。契约皱(毁约)了呢?你的船(对毁约的惩罚)保住了,可信任依然难逃溺水。”乍一听像是一种尴尬的悖论,但“言而无信”后的“有法可依”,的确是现代社会契约精神的基本规则。
在《万历十五年》中,黄仁宇就指出中国历史上有两大问题:一是缺少“数目字管理”,二是以道德代替法律。道德口号的分贝,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总是高过规则与契约。如同胡适曾说:“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讲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情味儿的国家;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而大谈道德、高尚,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在干净与肮脏、人情味与伪君子之间,是否也只隔着一张纸?这张纸上写满规则,撑起一个理想社会该有的样子。何为规则?或许可有三层解释:契约、契约精神、契约至上精神。它们的不同,是观念的水位的不同。
公信力下滑,私信力崛起,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进入了一个更好的时代。我们需要那张纸,需要纸上不同的水位,就像需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信时代”。
你信吗
你信吗?——此三字问句在中国的力量与意义,已几乎可等同于梁漱溟老先生当年那一问:“这个世界会好吗?”
社会学家齐美尔说:“信任是社会中最重要的综合力量之一。”没有人们相互间建立的普遍信任,社会本身将瓦解。现代生活更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对他人的信任之上。
坦白说,在中国讲信任、讲契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自古就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也讲“言而有信”“一言九鼎”与“一诺千金”。但在中华文化深处,更加崇尚谋略、厚黑学、潜规则与关系经济、江湖义气,等等。于是,中国人会一边打捞、标榜着仁义礼智信,一边也无奈地叹息着信任危机、价值观坍塌、契约精神缺席。
郑也夫在《信任论》中强调,信任是建立社会秩序的主要工具之一。同时他也表明观点:中国社会依然是“低度信任社会”,中国人的信任依然停留在家族信任阶段。“在这套文化观念中,没有个人的价值和尊严,而只有严格的等级秩序。由于没有彼岸的‘信仰’和此岸的‘契约’,其结果便是一种奇特的‘二律背反’——表面上形成了强大的中央集权体制,实质上仍是一盘散沙;表面上家庭成为社会纽带的核心,实际上信任从来也没有超出过家庭范畴之外。”
因为缺少安全感,面对社会的复杂性时,人们在本能之下,会倾向于先选择不信。不信搜索引擎,不信排行榜,不信开发商,不信学历与论文,不信长期存款,不信饭局,不信转基因,不信马桶与电饭煲,甚至不信《实话实说》,不信“3·15”晚会……社会信任系统陷入一个畸形循环的怪圈。
人们在信任力上,开始选择投奔一个个“理想的个体”——他们(被信任的“大V”、公知、公众人物)其实一直在岸边,不厌其烦地告诉你真相与常识,讲解民主的细节与契约精神,分析这个社会会好吗,甚至告诉你如何去信或不信。他们一步步抬高着公共领域私信力的水位。
有意思的是,卢曼在《信任与权力》中,把信任视为一种将社会的复杂性简化的机制。“在任何情况下,信任都是一种社会关系。它是人在与社会复杂性遭遇时出现的一种心理状态。”
中国人的心态呢?在面对“中国式复杂性”时,已难以安心留在公信力的“大船”上,他们开始左右寻求更多“个体力量的划桨”,以期安全前行。
身份与契约
信任变了味,私信力才会参与竞争。而真正的安全与自由,是既要在船上,又要有桨划,还要掌握游泳技能,合力进入一个契约型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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