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美大概是指在某种运动状态之中激发出来的特殊心情吧。客观实体的存在诚属必然,但有时它以隐秘、暗示的方式出现。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主体运作,将自己的生命全然投入运动场内,遂能因目睹画卷而神游山河,因歌声而遥想昔日缱绻。客体仍是客体,不会消长盈缺,美的是运动之后的自己。
同样地,箪食瓢饮不美,美的是居陋巷而不改其乐的人;竹篁短篱不美,美的是采菊东篱下的人。在我们夜眠不过数尺、日食不过三顿的现实生活中,日渐繁复精致的物质有时可以引起一声惊呼,但总是瞬间即灭。对设计者而言,可能透过创造的过程掌握到美;对销售者而言,可能经由贩卖过程,因拥有再运用的资金而油然心喜;可是,对拥有它的消费者而言,透过交易行为而得到的物品能在我们的生活中引发多少惊呼、激出多少美丽,就很值得玩味了。
因此,一方面我们必须承认,置身于现代消费社会,有些游戏规则非我们能推翻;另一方面则必须觉悟,要使生命酣畅美丽,首先得跳脱这个游戏范围,把心释放出来才有可能。
我们回不去那个古老的时代:浸糯米、推石磨、蒸粿、染朱砂、揉粿团、包豆沙馅、用粿模印出红龟粿,在祭祀诸神、祖宗之后慢慢咀嚼粿香,觉得天上众神与祖宗的灵魂与我如此亲近,甚至同吃一块红龟粿。那种经由劳动创造出来的与天地万有贴近的美,绝不是花一百元到市场上买几个粿所能享有的。
因此,当我们惊觉已失去过多,试图借着搜集乡下老瓮、绍兴酒坛、石凿猪槽、木制粿印、粗坯陶碗,希望引发一点魂牵梦系的温暖之余,也应该从眼前的生活出发,建立自己的法则。一种使布衣与名牌同等美丽的生活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