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是,她几乎生活在幻觉之中,心里一直疑神疑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天堂、地狱、天使和魔鬼等词语。她瘫倒在床上,高呼:“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起初,她从牙缝中挤着说话,接着开始凶巴巴地吼叫:“我想死!”听着妻子的尖叫或呢喃,我不知道哪一种声音更令人害怕。
我讨厌医院,因为它耗尽了我的全部精力和乐观情绪。我无法想象它对于朱莉娅的意义。尽管医院在帮助和照顾朱莉娅,但医院也是所监狱,将朱莉娅困于其中。
“马克,我认为情况糟糕透了,就算朱莉娅离世也不会这样。”岳母赶来后,有点难以接受现在的情形,“我们探视的人不是我女儿,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来。”
我无言以对,我爱的那个人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神经兮兮、性情古怪的陌生人。每天晚上我都在撕开伤口,并花费整整一天尝试将它缝合,这种感觉令人作呕。
在长达8个月的时间里,朱莉娅经受着抑郁、自杀、嗜睡及失控的折磨。她没办法听从医嘱,所以只能由我来全力配合医生。
为了让妻子冷静下来,我迫使自己成为精神病患者的杰出老公。什么对朱莉娅的病情有利、什么不利,我都一一记录,让朱莉娅遵守。吃药时,我要看着朱莉娅将药片吞下去,然后检查她的口腔,以确定她未将药片藏在舌头下面;护士打针时,我不得不把她压在床上,让护士在她的臀部注射。
这种做法使我们之间变得不平等,令人不安。如同在学校中对待学生一样,我对朱莉娅行使着权威。我安慰自己说,我来做这些事会比朱莉娅做得更好,我认为她应该服从我的控制,做个乖孩子。但事与愿违,精神病患者很少对别人言听计从。所以当我说“把药吃了”或“去睡觉”时,她的反应很糟糕,常常大吼“闭嘴”或“滚蛋”。
我本来应该向着朱莉娅,但通常我与医生站在同一战线。
再次失去妻子
经过近一年的治疗,朱莉娅的情况稳定下来。医生批准她出院,但叮嘱她必须继续吃药。我感觉噩梦已经结束,虽然仍需要小心翼翼,我却迫不及待地带着朱莉娅回归正常生活。
我们去海滩上迎风漫步、卿卿我我,甚至恣意打闹。朱莉娅急不可待地参加各种工作的面试,最终得到一个比住院前更好的职位。
奇怪的是,尽管我们试着回归危机前的生活,却发现彼此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精神疾病的发作是短暂的,但它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关系,它所带来的伤害要花几年时间来修复。我越来越吹毛求疵,因为我需要确保她维持平衡稳定的生活习惯。
在朱莉娅精神恢复两年多后,我们的孩子乔纳斯出生了。这个消息给我们两人同时带来喜悦,特别是对朱莉娅,她沉醉于乔纳斯身上所有令人引以为豪的东西——他的气味、大眼睛、睡着时噘起的嘴唇。我订购了尿布,制订了时间表。我同意让朱莉娅重返工作,而我则成为全职爸爸,在乔纳斯小睡时写作。
一切都太棒了——虽然只有10天。刚生完孩子的第一周,朱莉娅还在跟我聊孩子的奶水,可下一周,她就聊起了宇宙的诞生。我装好奶瓶和尿布,把乔纳斯放进车座扣好,把朱莉娅哄出门,驱车前往急诊室。
一到那儿,我试图说服值班的精神科医生,说我可以处理。我知道如何在家照顾我妻子,之前做过这些,我们所需要的是跟从前一样的药物,朱莉娅服用后的效果很好。医生不同意,她送我们来到山景城的埃尔卡米诺医院。在那里,医生指导朱莉娅最后一次给乔纳斯喂奶——喂奶必须在服药之前,以避免母乳受到药物影响。
乔纳斯吃完奶后,朱莉娅胡扯说天堂是怎样一个地方,上帝如何给每个人都制订了一个神圣计划。然后医生从朱莉娅那里带走乔纳斯,把孩子交给我,将我妻子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