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办公室碰到老马,她照例打开手机相册,向我展示她最近的画作,并得意地介绍,这幅有人想要重金收购,那幅准备拿去参展。诚实地说,我对她说的这些既不懂,也不关心,我更感兴趣的是她的形象:一件黑底红格子直身裙,搭黑色短靴,50岁的人,身材不但没有走形,比前几年似乎还更多了些曲线美。我心有旁骛地听着她的念叨,暗想,原来真有“逆生长”这种事的。
呈现在我眼前的老马是好看的,比我刚认识她时好看。
初见她是在十几年前,她是报社
太和气的人,常常会被人不自觉地看轻,以为他们是缺乏能力才不得不笑脸迎人。我承认,初见老马时,我感谢她平易近人的同时,心里也不觉藏了些这样的势利。一年多之后,我成了她的下属,这使我有机会纠正之前的错觉。老马没那么和蔼,倒是挺有才,还是那种比较犀利的才华。
她是浙江金华人,中医学硕士,毕业后当了医生,因为喜欢写杂文,转行来报社当了副刊编辑。这经历与鲁迅先生多有相似,但她的行事作风,却与先生大相径庭。鲁迅先生虽然声称“一个都不原谅”,日常生活里对人和善、体贴却是有口皆碑的,老马则没有这份细腻,心直口快。
以我和老马的亲密关系,不懂得婉转的她,得罪我的次数当然最多。我虽是她的下属,却经常当场吵回去,老马的卓越之处这时就显现出来了,她并不一定要做“说最后一句话”的那个人。有时闭嘴,有时就讷讷来一句“你倒是挺会说的”,结束了这场争执。之后并不记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见老马雷声大雨点小,我就对自己说,这是个好人。但前面说了,好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马真正让我刮目相看,还是从她炒股开始。
好了,不要猜了,接下来的情节并不是老马在股市上呼风唤雨,赚得盆满钵满,相反,在股市最为风云变幻的那一年,她也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一个猛子扎进去,便被巨大的浪头冲得找不着北了。当时也未见她情绪变化,只听她说“亏了”,没说亏了多少,显见得亏了不少。
对一贯省吃俭用的老马来说,这亏损实在巨大,足以成为她人生的分水岭。之后我们看到的她,跟以前判若两人:笨重的塑料框架眼镜不见了,换成了细金边的,她原来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人;发型变化不大,只是染成了深棕色,我不能说有多洋气,但这起码是一个信号,让人知道,这是一个清楚自己性别特质的女人;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生活态度。之前的老马,是一个很典型的女书生,除了上班、看书,百事不理,这之后,她的社交面也扩大起来,成了本地文化圈子里重要的一分子。
旁观了老马变化全过程的同事目瞪口呆,均不知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女人发生这样大的变化。有一次和老马一道去某地,我提到这种疑问,她呵呵一笑,说,她有这个变化,全拜炒股所赐。这次股灾,她损失惨重,亏掉的那笔钱,差不多可以全款买套两居室。过去她完全没法想象这样一种损失,经历了,发现也没什么了不起,再想买什么东西而舍不得时,她会对自己说:“我曾经亏掉那么多钱,也没有影响我的生活,花这点钱又能怎么样呢?”如此一想,活得就比以前随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