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苏
我很小的时候就想着要出嫁。
想出嫁不为别的,我一心想要奶奶答应给的嫁妆——一张很老很老的梨木妆台。
那是奶奶当年的陪嫁。据说,奶奶的嫁妆摆了足足三里地,爷爷家腾出了三进院子还放不下。“辗转至今,就只剩了这一个梨木妆台和满堂子孙。”说这话时,奶奶脸上并无惋惜之情。
梨木妆台周身镂刻着吉祥喜庆的图案,仿佛所有的好日子都在那上头过着。妆台的正面隐藏着许多带暗格的小抽屉,有的曾藏过一对羊脂白玉镯子或一把象牙梳子,有的曾埋伏过一个女人的家底,有的看过红颜脂粉,有的见过女红的道具和手艺,有的见过一方祖传的砚和几支未沾过墨的上好毛笔……
这大约是奶奶最钟爱的嫁妆,她把它放在卧房内,每天都要和它亲近几回。想来那时的镜子定和奶奶一样有着春月般的面容,几十年的世事就在它面前变幻。
我喜欢极了妆台上古意盎然的鬼斧神工,还有那些可锁很多光阴的抽屉。
我一心向往着,什么时候留得一头齐腰长发,然后在一个清闲的早晨,在妆台前端坐;在长长的发辫上,重温奶奶溜光水滑的窈窕岁月。
淡扫蛾眉,樱桃小口,粉饰一脸张狂为婉约娴静,穿上奶奶那箱底的秋香绿旗袍——我那错过了旗袍时代的美人肩呵,定激动得如鞭炮声中的新嫁娘。然后等着所等的人推门进来,回眸,倾倒一人之城,足矣。
想了好多年,妆台仍在奶奶的房里枯等。
曾放满首饰的抽屉,如今住满了奶奶儿孙们的照片。梨木妆台好像一个大家族的老宅院,古朴而祥和。无论我们离家多远,都忍不住要常常想念旧瓦上的青苔和滴水如歌的屋檐。
在窗纸上点一个小孔,或虚掩一条门缝,鲜活的家史就款款而来。
依着妆台,依着奶奶的呵护和爱怜,我遥念嫁期。
(平湖秋月摘自长江文艺出版社《小心轻放的光阴》一书,赵希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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