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岛

时间:2016-06-30 16:29:51 

一分一秒,死亡在向你逼近

第一章 愤怒的狗

今天原本是出海的好天气,可是对于金祥老人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自从老伴去后,他就放弃了打渔生涯。

金祥老人眯着眼看了一会远处碧蓝无际的大海,然后狠狠地吸了两口辛辣的草烟,他喜欢这呛人的味儿,这使他想起壮年时在深海里跟鲨鱼搏斗的那种感觉,刺激,够劲。

那时候,他是这小岛上的英雄,每次捕渔船回港,他都会笔直地站在船首,骄傲地向码头上的人们微笑点头,金色的阳光照得他全身发亮,宛如得胜归来的将军,在他的身后,是满仓的“战利品”,偶尔还高高地悬挂着几条大得吓人的虎鲨。最使他感到得意的是,他曾是这东林岛上众多姑娘暗恋的对象,而且得到了当年岛上第一美人阿霞的青睐,曾经有好几个小伙子气得想扯他一起跳海,可都被他一一摆平。金祥老人想到这儿,皱纹有些舒展开来,四十年前一个秋后的夜晚,在后山那片甘蔗地里,他终于拥有了她,后来,阿霞便成了他老婆,再后来,又改称做老伴,时间过得真他妈的快,自已不知不觉就老了,日子也就这么不知不觉过来了。

金祥老人咳嗽了几下,扔掉燃尽的烟蒂,开始淘米做饭。老伴在的时候,这些活是轮不到他干的,每晚他回家,阿霞总会准备好酒菜等着他,她知道他喜欢喝烈酒,但又不许他喝太多,每次也就他妈的三酒盅,真不过瘾,现在没人管了,但这酒喝着却似乎总也没有以前痛快,有时甚至两杯都下不了肚了。

金祥老人放下酒杯走出屋子,又点了一根烟,太阳在海平线上挣扎了几下,终于无奈地沉进海里,满天火红的晚霞开始慢慢地变暗,大片大片鱼鳞似地卷积云倒映在海面上,在夕阳的余辉下闪动,让人感觉有点怪异。

海岛很小,用他的话来说,东西两头的人吵架,在东头骂一声娘,西头的人肯定会把石头砸进你的茅坑。岛上只有两条街,说是街,还不如叫做石台阶,平整的地方加起来也不过是几百米,所有的房子都是依山而筑,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地住了几百户人家。岛上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用大块石头筑成,显出一种古老的气氛,唯一的现代化建筑可能就是金祥老人房子对面的那座冷库了,夜幕下,它白色的轮廓很象海边一个巨大的碉堡,占据了这岛上唯一的一块大面积的平地,它属于渔业公司,作为深海作业中转站,每当深海渔船回航时,这儿就会热闹起来。

“呸!钞票都叫外地佬赚去了!”金祥老人吐了一口唾沫,他对这座冷库一向没有好感。

岛上的石房子里开始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光,显出各家人们团聚的身影,金祥老人突然感到无比地孤独。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行了!”他叹了一口气,儿子和儿媳都改了行,在陆上做生意,听说唯一的孙女小慧在大学有了一个男朋友,今年也没再回岛上看他,其实这岛上的小伙子有什么不好,偏偏找得这么远?

金祥老人摇了摇头,回首叫道:“将军!将军?”

一条大黄狗晃着尾巴欢跑过来,这狗的名字是他给取的,他觉着这名儿挺威风的,“将军”虽是条普通的家狗,但长得很强壮,也很忠心,这使他感到有点自豪,金家的狗,也准差不了。以前出海的时候,“将军”就伴着阿霞,现在换成他们俩相依为命了。

“将军”撒着欢儿舔他的手臂,金祥老人坐下来,开始唠叨起来,每当孤寂的时候,他就习惯与狗说话,“将军”伏在他脚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月光清清爽爽地洒下来,初夏夜的海风轻轻地吹着,海浪在有节奏地拍打着银色的沙滩,这样的夜最容易让人产生睡意。

金祥老人望了望对面的冷库,那儿门口总有盏不明不暗的路灯,昏黄的灯光吸引来无数大大小小的飞虫子,在灯下绕啊绕的,叫人看着生气。不一会儿,灯灭了,金祥老人知道已经到十一点了,阿生这家伙总是很准时的,阿生是冷库的看守,每晚此时他会在房子四周巡视一番,然后关灯睡觉,但在金祥老人的眼里,阿生是最没出息的,大小伙子不出海打渔,窝在这儿享清福,真他妈的猪!

“将军!咱也回房歇喽!”金祥老人对着狗喊道。“将军”顺从地站起来,跟在他后头。对于“将军”的听话,金祥老人一直感到很满意。

然而正当金祥老人准备关门时,“将军”突然变得有些异样,它挡在门口,高竖起耳朵似乎在专注地倾听着什么,然后就变得狂燥不安起来,呲着牙对着外边的黑暗狂吠,就象面对一个可怕的敌人,金祥老人警觉地到外面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可是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对狗喝道:“将军!不要叫了!”

可“将军”似乎有些歇斯底里了,两眼发红,全身的毛倒竖起来,白森森的利牙滴着口水,不一会儿,由怒吠变成了狂吼,凄厉的“呜呜”声响彻了夜空。

“将军!将军!你怎么回事?”金祥老人想去按住它,可愤怒的狗象箭一般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将军!将军!”金祥老人跟在后面叫着,但狗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在何处,“将军”的咆哮声仍是那么让人胆战心惊,突然间,吼声嘎然而止,就象一台正在播着摇滚乐的唱机被人猛地拔了插头一般,什么声响也没有了。

“将军!将军!”金祥老人呼唤着,可狗再也没有回来。这时,似乎全岛的狗都有心灵感应似的,同时走调地狂吠起来,此起彼伏地象无数的狼群在啸,月夜下,金祥老人忽然感到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恐怖。

渡轮慢慢靠岸了,乘客们开始三三两两走上码头。每星期才三班的渡轮是外地客来岛的唯一交通工具,实际上,它不过是由一艘旧渔船改装而来,客人少得可怜,除了当地居民的亲友和一些公务人员,是极少有人愿意光顾小岛的。

李炜的脚终于踏上了陆地,五个小时的海路让他感觉很不好,他的头有点发晕,一位警校的高材生分配到这鬼地方,实在有些委屈,他咕哝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头顶一轮烈日,长长地吁了口气。

“请问,你是李所长吧!”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子笑呵呵地迎上来。

“我是李炜,你是……赵灵军同志?”

“叫我老赵就行了。”胖子从李炜的手中接过行李,说:“刚上岛挺不适应的吧?坐不惯海船的人都会这样,没关系,咱所就在前面,到那儿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炜跟在老赵后面,有点好奇地打量着海岛上的风景人物,对他来说这一切挺陌生的,一个内陆的城市娃竟然阴差阳错地分配到这海岛上当派出所的所长,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其实这所长当得也恁窝囊,老赵是他唯一的手下,早知如此,还不如去城市当一名普通的民警。

所谓的派出所,也不过是一间稍大的石屋子,里面摆了两张旧得发黑的办公桌,一个木制的文件柜,里面整齐地排放着案卷,为了迎接新所长,老赵特地用石灰把墙粉刷了一遍,显得房间明亮了许多。

李炜的寝室紧邻派出所,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蔚蓝的大海和渔港码头,几艘捕鱼船停靠在岸边,码头上围着很多渔民,正在七手八脚地从船上卸下成担成担的海鲜。

这一晚刚巧碰上乡长家嫁女儿,听说李炜来了,好客的乡长硬把他拉去坐了上席,好说歹说还灌了他好几斤女儿红,第二天清晨,李炜醒来时感到有点头疼,口里干得很,于是干脆披衣起床,到办公室喝了三大碗水,总算舒坦了许多。他瞥见柜子里整齐的案卷,不禁勾起了兴趣,便随手从架上取下今年的案卷,开始翻阅起来,毕竟在学生年代,他就对刑侦学情有独钟,一个案件就象一本神秘的悬念小说,在答案没揭晓之前,他会睡不好觉的。

他在聚精会神地翻着案件记录,希望能找到一起能引起他兴趣的具有借鉴意义的案子,可是也许是小岛上的民风纯朴,治安特别好,或者是小岛实在太小了,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大案,李炜翻得眼皮打架,也找不出一起能吊起他胃口的案子。

“5 月14日,岛东陈大妈家的母鸡中毒死亡,事主怀疑邻居张虎与其不和故意投毒,遂发生口角,经调解双方互谅。”

“5 月25日,张达与金建两人因醉酒在渔船闹事,被带回本所接受教育。”

“6 月3 日,张小顺家8 岁女儿张鑫不慎落海,被本所干警赵灵军救起,脱离危险。”

……

李炜轻声地读着记录,不禁哑然失笑,这些根本就不能算真正的案子,写得也极不规范,倒象极了乡下女人拉家常。

“我们这里啊!派出所就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赵笑着跨进门来,听到李炜的嘀咕声,仿佛猜懂了李炜的心思。

李炜对着老赵苦笑了一声,便合上案卷,一张记录纸从空隙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上。

李炜弯身捡起记录纸,用手轻轻地把纸边的折皱抚平,然后读道:“6 月16日晚,村民金祥家的黄狗无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第二章 阿生与鱼

这一个月,李炜感觉过得有些枯燥而无聊,虽然乡长和村民们都挺热情,很快接受了他这个外地所长,还耐心地给他讲海岛的各种风土人情,让他对东林岛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但也许是年轻人的缘故吧,岛上极度缺乏的娱乐活动让他感觉仿佛身处一个灵魂的荒漠,闷得发慌。唯一让他精神百倍的,就要数昨天码头工阿泰转给他的一封信,那是女友小晴写的,她说暑期已经到了,为了能更多地接触海洋,她决定来东林岛实习。

小晴是海洋学院的学生,读生物的,而李炜的警校就紧靠着海洋学院,那是大二的秋天,警校和海洋学院举办足球联谊赛,足球队长李炜正带领一帮弟兄在球场上纵横,正当双方僵持时,一个绝妙的射门机会出现在李炜面前,他有效地抓住对方门将的防守漏洞,勾球、过人、射门,整个动作连贯、潇洒而有力,全场爆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可结果——球偏了,只见那球擦门而过,直向一个白裙的女孩飞去,一声惨呼后,那女孩的胸前已多了一个黑黑的球印,女孩当场就哇哇大哭起来,为此事,他这一脚被评为本赛事最差射门奖,还特地登门向那个女孩赔礼道歉,被女孩骂成“世界第一臭脚”。可现在,李炜应该感谢那一脚,因为这个女孩后来成了他的女友,只不过这“臭脚”的调侃恐怕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李炜回忆起学生时代,不禁心头一暖,把那封信看了又看。

“呵!这鬼丫头,直接说来看我不就得了,还说什么来实习,仿佛跟我不搭介似的。”李炜笑着摇摇头。

“8 月2 日?糟糕!8 月2 日不就是明天么?”李炜想到这儿,又兴奋又紧张,他盼着她来,可又怕这里简陋的环境吓跑了她。

正当他坐立不安时,外面响起了喧哗声。

李炜放下手中的信,一个白皙微胖的中年人跨进门来,与后面跟着的一班渔民相比显得极不协调。

“李所长,打扰了。不过这个案子你非查查不可。”中年人用一种生硬的口气大声说道,李炜对这种语气感到有点反感。

老赵站起来笑呵呵地向中年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向李炜介绍说:“所长,这位是渔业公司冷库的经理陈啸先生。”

“你好!陈经理,只要是我们份内的事,我相信一定会尽力做好的。你先说一下情况吧!”李炜说着,示意陈啸坐下,然后取出案件记录纸。

“今天凌晨,我们冷库有三百斤大黄鱼被人偷走了。要知道,这些货可是付了一大笔定金的,如果不找回来,我很难向总公司交待,而且,这些渔民也不愿意看到自已的辛苦白费。”

“我明白,陈经理。请问,冷库的门被撬开了吗?”

“不,在库门外边被偷的。”

李炜停下手中的笔,看了陈啸一眼。

“是这样,”陈啸咳嗽了一声,“公司里有规定,每次货到,仓库保管员负责验收,在货正式入库之前,还必须由我亲自重新过磅。可这批货到港时,已经是凌晨3 点了,当时我正在西林岛,一时间来不了,所以我示意阿生与渔民暂时先把鱼卸在冷库门外,由阿生看守,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偷懒去睡觉。清晨6 点,我回岛重新审核,才发现其中大黄鱼整整少了三百斤。三百斤哪!那可不是小数目。”

“这么说,失踪的并不是所有的鱼?”

“是的,还有一部分没丢。”

“怎么说?”

“这次全部的货加起来一共有七箩筐,被偷的是外边的三箩,其它货很幸运没被动过。”

“可是罪犯为什么只偷这三箩?对于一次有预谋的盗窃来说,运走三箩与运走七箩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或许是他们听到阿生有什么动静,不敢再下手了吧?其实,贼都是很胆小的。”老赵微笑着插话说。

“阿生呢?”李炜问道。

“这混蛋正被渔民看着!”

“陈经理,现场没被动过吧?”

“当然,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陈啸的嘴角向上歪了一下,说不上是苦笑还是对自已的回答表示满意。

“那好,我们到现场勘查一下吧!”李炜站起身来。

冷库边上已经围了很多渔民,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看到李炜他们过来,便自动让出一条路。

货物就堆在冷库靠海的一边,李炜一眼就看到在海风微微摇摆的三只空竹筐,旁边靠墙是四箩满满的闪着银光的鱼。他仔细地观察了四周,发现沙滩上除了凌乱不堪的脚印外,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然后弯下身去看竹筐,却吃了一惊。只见筐内出奇地干净,仿佛刚刚被人用水清冼过似的,没有一点杂物,与泥迹斑斑的筐面有着很大的反差。

李炜与老赵惊奇地互看了一眼。

“陈经理,竹筐真的没动过?”李炜直身问道。

“我没答应,哪个敢动现场?”陈啸有些生气地说。

“这就怪了,罪犯没有理由偷了鱼还会这么好心帮你洗箩筐!”老赵慢条斯理地说。

李炜想笑,可看到陈啸正怒目瞪了老赵一下,便立刻收敛起笑容来。

“如果罪犯要把赃物运走,为什么不连筐一起抬走,这样岂不是省力?”李炜对老赵说道。

“为了节省空间。”老赵说道,“也许他们有辆不大的车子,把几筐鱼倒在一起,每次就可以带更多。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把三百公斤重的东西运到五六百米外的码头了。”

“可沙滩上没有车轮印又怎么解释?况且怎么能肯定他们从码头逃走,也有可能是从这海滩上的小船偷渡出去的呢?甚至这批货根本还没运出东林岛。”

老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还是先问问阿生吧!”李炜说。

阿生被两个彪形大汉象拎小鸡似的架了过来,不知道因为害怕还是紧张,原先就瘦弱的身体在海风中颤颤发抖,更显单薄。

“李所长,阿生是最大的嫌疑犯和责任者,所以我们不得不把他看管起来。”陈啸说。

“你是说他监守自盗?”

“当然有这可能,因为当时只有他一人在场,鬼知道这家伙干了些什么。”

“所长,你相信我,我真得没做过什么啊!”阿生颤声说道,以一种哀求的眼光看着李炜,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李炜想了一下,说:“在没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不能妄下结论。这样吧,我把阿生带回所里详细询问一下,老赵,你留在这儿取证。”

阿生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蜷在角落里,虽然努力想使自已镇静下来,可还是不由自主神经质地发抖,象被主人丢弃在暴风雨中的一条小狗。

李炜摇了摇头,让押送他的陈啸助手大林扶他坐在椅子上,然后打开记录本。

“姓名?”

“张……张阿……生。”

“年龄和籍贯?”

“2 ……26,本……本岛人氏。”

李炜看到阿生的汗水象小溪般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然后在下巴上聚成一颗大水珠,晃荡了一会儿,终于滴落在桌面上。李炜意识到这种询问方式可能会使他更紧张,于是站起身来倒了一杯凉水放在阿生的面前。

“没什么事的,阿生,放松一下。”李炜拍了拍阿生的肩膀。“现在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

阿生抓住杯子,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不一会儿,开始平静下来。

“所长,我……我确实没有偷那些鱼。”

“我并没有说是你偷的,你只要按事实说话就行了。凌晨3 点,渔船靠岸,之后的一切细节,你都要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阿生低头回忆着。

“渔船到后,人们就开始卸货,我在冷库的门口,负责过磅验收,大约一个小时后,所有的海产都已过磅完毕,我打电话给陈经理,但他说要过两个小时才能从西林岛赶回,要我先把货放在冷库门外,我便按他的意思做了,然后渔民们陆续回家,我在外面守了一会,没什么情况,由于太累了,就回到屋里靠了一下床,哪知道……哪知道竟会出这么个大乱子,早知这样,我……我宁可站在外面,也不会回屋的。”

“你在过磅完毕后在外边守了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吧!”

“半个小时?加上过磅的时间应该是一个小时半,也就是4 点30分左右,陈啸6 点钟就赶回岛了,那么罪犯的作案时间只会在这一时段内。这时间你在干嘛?”

“我……躺在床上眯了会眼睛。”

“睡觉吗?”

“不,我发誓我没有睡觉,我当时很清醒,只是有点累。”

“你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响?”

“没有,我真的没听到什么声音,不然我不会不出去的。”

李炜没说话,站起身来面朝窗外,远处,老赵和陈啸正向这边走来。

“在你过磅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李炜转过身。

“我想……没有,因为这些渔民都是这几条船上的,我都认识,再说,真有人混在中间,我不在意也不会记得,当时实在太忙了。”

这时,老赵和陈啸跨进门来。

“所长,现场找不到有价值的证物,沙滩上的脚印证明都是卸货渔民的,码头的阿泰也说没发现异常的船只出海。”老赵说。

“做得这么干净利落,不是明摆着内外勾结么?”陈啸囔着,恶狠狠地盯了阿生一眼,阿生吓得打了个哆嗦。

“陈经理,阿生帮你做了这么多年,他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你不会不知道吧?”老赵说道。

“这年头,谁还信谁?有些人未必就真老实。”陈啸斜着眼看着阿生。

“陈经理,我说过,在事情没弄清之前,不能先入为主,这样会误导我们的思路,再说,阿生就是真得参于偷窃,但保管不当的责任总还是脱不了,他不会这么傻呆在这里束手就擒的。”

陈啸从鼻孔里哼了一下,对李炜的话不屑一顾。

“这样好吧!我和老赵把案情总结一下,先让阿生回冷库……”

“什么,你叫他回去?如果让他跑了怎么办?”陈啸打断李炜的话。

“没有证据前我们是不能随便拘留人的。”李炜有些生气,“你不放心,我可以叫阿泰看牢码头。”

“好,李所长,既然你这么帮他,我只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信你,希望你能够早日破案,那便皆大欢喜,告辞了。”陈啸歪嘴笑了一下,回身出了房门。

李炜嘱咐大林送回阿生,并要求大家不要太为难他,阿生感激涕零地走了后,李炜和老赵开始讨论起案子。

“老赵,这案你怎么看?”

“奇怪,很奇怪,这几筐鱼就好象凭空消失了般,没有一点痕迹。”

李炜思考了一下,说道:“不过这案子有三个疑点,第一,做案时间在4 点30分至6 点之间,据阿生讲,这段时间他一直醒着,罪犯做案时应该会发出声响,但阿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响声;第二,根据当时情况推断,这并不是一次有预谋的做案,因为阿生是过磅完毕后才打电话给陈啸,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陈啸会迟来,这批货会放在冷库外,所以可以肯定是临时做案;第三,现场没有作案的明显痕迹,这只有两个可能,除了是偷盗老手,那么罪犯就是在卸货人之中了,因此当时在场的人都有嫌疑,然而最奇怪的就是为什么会留下三个内里洗过的空箩筐?”

“难道阿生说谎,他真的是同伙之一?”

“我也这样考虑过,但根据他当时的反应和表现,却又不象,如果他监守自盗,应该会考虑到他会成为第一个怀疑对象,而且因为责任重大,他不可能再有这份工作,也不能在岛上生活下去,这与他的懦弱的性格和徒安稳的做人原则是背道而驰的,所以阿生做案可能性不大。”

“那么罪犯就在渔民当中了?”

“除了这,还有一个可能。”

老赵抬头看着李炜,过了一会儿,才惊奇地说:“难道你是说,是陈啸搞的鬼?”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出来,海岛上到处笼罩着疏淡的雾气,青黑色的海天在远方连成一片,朦朦胧胧地分不清界线了,海边的冷库在涛声中更显静谧,坟墓一般地静,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薄雾中向它走去。

“阿生!阿生,你这狗养的,快给我滚出来!”陈啸使劲地敲打着门。

可没有任何反应。

“阿生,你不要以为躲在屋里就万事大吉了!你等着,看我不揍死你!”陈啸愤怒地骂道,开始疯狂地用脚踢门。

“哐啷”一声,门终于被踹开了,陈啸冲进屋子,但却不见阿生的影子。

“妈的,果然给他跑了!”陈啸唾了一口,怒气冲冲地出门而去。

第三章 神秘失踪

李炜昨晚睡得很不好,也许是由于这烦人的案子,也许是兴奋地想着今天就要来岛的小晴,两件截然不同的事交替地刺激他的大脑,在脑海中纠缠着,让他头痛不已,所以一大清早,他就坐在了办公室,希望能整理一下杂乱的思路。

他朝着窗外,深呼吸了一下海岛新鲜的又带着咸湿的空气,感到心情好了许多,这时,他看到陈啸气急败坏地向这边跑过来,心里咯登一下,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李所长,阿生跑了!现在你说怎么办?”陈啸一进门就嚷道。

“什么?”李炜吃了一惊,一道念头飞快闪过:“难道我错了?”

但他随即镇定下来,对陈啸说:“陈经理,先不要急,我们去他住处看看。”

“你当然不急,现在人跑了,我找谁去?”陈啸回头不耐烦地走出去。

五分钟后,他们到了冷库。阿生的门敞开着,屋里黑乎乎的瞧不大清楚,李炜走过去开了灯,暗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角落。这是一个狭小而脏乱的房间,唯一的一个小窗户打开着,窗户上钉了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条,在一张小木床旁边,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各种有用没用的杂物,混浊的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难闻的腥味。

李炜环视了一周,发现门栓是被人用暴力弄断的,一节掉在地上,他捡起断节看了一下,对陈啸说:“你来的时候门就开着吗?”

“没有,门被栓住了。”

“这是你闯的?”

“那又怎么样?”

李炜没有回答他,走到木床前。这时,老赵也赶到了。

“所长,阿生真的会逃?”

李炜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怔怔地盯着小木床。这木床已经很破旧了,铺了张发黑的草席,枕头边丢着本乏黄的不知道是哪年的街边杂志,封面上有个妖艳的女郎,一条小被子被推在了床尾,床下扔着一双旧凉鞋,李炜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双凉鞋上,这正是阿生昨天穿在脚上的。

“陈经理,你回忆一下,阿生平时是不是穿这双鞋子?”

“我管他穿鞋做什么?”陈啸背身出去,他受不了房间里那种刺鼻的味儿。

李炜开始细致地搜索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线索,但一无所获,他拿起枕头捏了捏,竟意外地发现里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边上的扣子,从里面掏出来一叠钞票,数了数,一共二千元。

“这钱是阿生的储蓄?”老赵走过来。

“怪了,如果说阿生畏罪潜逃,他为什么会放着自已辛辛苦苦攒的钱不带?还有其他的一些生活用品都是原封不动的。难道……”

“难道他想自杀?”老赵惊呼道。

李炜猛地转身,向沙滩上的陈啸奔去,沙滩上的风很大,泛着白沫的阴暗的海面在起伏摇动,发出巨大的海涛声,陈啸对着大海,黑色的领带向后飘动着。

“今天是阴天,看来太阳不会出来了!”陈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脸看着李炜。

“阿生并没有逃走,他肯定还在岛上。”李炜扬了扬手中的钱。

阿泰似乎证实了李炜的猜测,他说昨晚没有任何船只出航,于是李炜发动了全岛的渔民去找阿生,几乎把整个东林岛翻了个底朝天,但仍然没有阿生的踪影。

李炜无力地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连续三个小时的奔波让他实在太疲倦了,他握拳轻轻地敲打自已的额头,在思考着一个他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为什么陈啸叫门时,门是从里面栓住的?窗户上安了铁栅,房间里只有这两个通道,阿生又是怎么出去的?如果他从门口出去,那么怎样才能把门反栓起来?

还有,为什么他不拿自已的储蓄?甚至连鞋子都没穿……“

李炜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但这些奇怪的悖论让他始终找不出头绪,他站起来喝了一杯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突然一道闪光划过脑海,没错,阿生的房间里好象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呢?李炜使劲回忆着,然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反正,当时那东西似乎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但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了,究竟是什么呢?

李炜叫上老赵,又来到了阿生的房间。

他用眼晴对整个房间又进行一遍细致而有致的扫描,最后,视线落在了床尾的那条被子上,是它,肯定是它,李炜凝视着被子,这是条薄薄的旧花被,有几个地方已经磨破了,露出微黄的棉絮来,它被挤到了床尾的木格栏上,而且不是一般地堆放着,有一部分深深地卡在了木格子中间,仿佛有人用力塞进那儿,良久,李炜都没说话,神情出愈来愈严峻,最后,才慢慢挤出一句话,这是李炜最不愿去想的。

“这是挣扎所致,当时阿生肯定在用力蹬它。”

“你说阿生他……”

“我不敢肯定,但不能排除这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麻烦可就大了!可又有谁要杀他?是他的同伙想灭口?对了,门是陈啸撞开的,难道……他刚才在骗我们,实际上,是他撞门杀人灭尸,然后才来报案?”

“可是动机呢?一个富有的经理为了区区三筐鱼去杀人,你认为值得吗?”

“但除了这样,又怎么解释反锁的门窗,总不会是阿生莫名其妙化为蒸气,从空气中消失了?”

“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我得向上级报告,我们再勘查一遍现场。”

回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了,肚子咕咕作响,李炜这才想起还没吃早饭,突然间一件重要的事冒上心头,李炜一看表,惨了!他的额头直冒冷汗,赶紧向派出所跑去。

刚跨进门,眼前不禁一亮,一个蓝裙女孩的背影跃入眼帘,她正向窗外眺望着远处的大海,飘逸的长发富有动感地在海风中飞舞。

“小晴!”李炜惊喜地脱口喊道。

女孩回过身来,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友杨晴,她俏趣的娃娃脸让李炜倍感亲切,这一瞬间,他有一种强烈地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可小晴好象并不领他的情,有点生气地嘟着嘴说:“你这‘臭脚’又跑到哪里去了?你知道人家不会坐船的,下了船,又不见你,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失望吗?还好这儿的渔民挺好,领我到了你这儿,倒是我等你一个多小时了。”

“你都说了我是‘臭脚’啦!我有时候也怪他为什么总跑不快,害得我的小晴老等我。”

小晴“卟哧”一下笑了,说道:“李所长,想不到你当了官后还这么油嘴滑舌,没个长进!”

李炜看到小晴这一笑,顿时感到阳光灿烂,扶着小晴的肩说:“嗨!别提什么官不官了,你看这地方……”

“挺美的呀!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小晴笑着说,“怎么了,优秀团支书,毕业典礼时的誓词全忘光了?”

“你还嘲笑我!”李炜说着就去拧小晴的脸蛋,她咯咯地笑着躲开了。

“唉!唉!别闹了,有一件事我很想问你呢?”

“什么事?”

“我刚下船时,看到有很多渔民在漫山遍野找东西,象我们大学时玩的寻宝游戏,感到挺好奇的,他们究竟在找什么呀?”

李炜迟疑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没什么,只不过跑丢了一只小猪,大伙儿帮着找一找。”

小晴还想问什么,李炜拉起她的手抢在前面说:“小晴,你不是很喜欢吃海鲜么?现在可以让你吃个够了,走,我带你去陈大妈那儿。”

岛东的陈大妈很热情,她的丈夫十几年前出海遇到风暴,永远留在了大海里,李炜有时就帮这个孤独的老人做做一些家务,前几天李炜跟她谈起小晴来岛的事,大妈就一定要他们来作客,今天她老早就准备好了新鲜的海味,李炜他们一到,她就把小晴拉过去瞧了又瞧,还啧啧地称赞城里的学生娃就是不一样,仿佛在看自已的媳妇。

这顿午餐让小晴这个海洋学院的学生大开眼戒,什么观音贝、紫海螺、剑鳗…

…,这些以前都只是在书本上读到过,现在竟然都摆到了眼前,小晴还特地挑了几个漂亮的贝壳说要做标本。而李炜则毫不留情地说她这一次是大开口戒,贝壳呢,也只不过是当成在同学面前炫耀的资本,小晴骂他原来除了“脚臭”,想不到连口也这么臭,害得陈大妈赶忙在旁边打圆场。

午餐后回到了寝室,李炜突然想起阿生的事,不禁眉头微锁,愁云满腹,幸好没被小晴看出来,趁她午睡时,他走进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给局里,对这案子作了一个简要的汇报,领导指示先把有关资料寄过去,于是他开始整理案件资料,等写完最后一个字,抬手看表,已经4 点半了,便匆匆整理了一下,跑回寝室。

小晴正坐在床头看那本三毛的《稻草人手记》,这是大三时她送给他的,她说她很喜欢三毛,希望有一天也能去远方流浪,他总说她又发白日梦了,象她这种女孩,恐怕还没流浪多远就被人拐跑了。

“我到过你办公室,看到你那么用心写东西,就没打扰你。”小晴放下书说。

“我有要紧的事,对不起!”

“嘻!怎能说这话哩?我到这儿来可是来实习的,又不是来玩,你明天给我介绍个活,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工作了。”

李炜笑笑没说话,坐在了小晴的旁边,轻轻地拥着她。窗外,不知何时,天空的阴霾已经散去,夕阳柔和的光线从云朵的空隙间投在海面上,反射出变幻的桔红的光芒,整个世界象披上了金色的纱衣,让人感觉有点儿神圣,又有点儿温柔。

吃完晚饭,李炜带小晴去海滩散步,一轮半圆的月亮正冉冉地从海平面升起,海上开始笼罩着淡淡的夜雾,天地一片银亮飘渺。

“阿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送花给我的时候吗?”小晴笑着问。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我认识你的第一个情人节,当时玫瑰紧销,我跑了三条大街,四条小巷,费了很大力,终于买到了最鲜最美的那一束。”

“恐怕还费了很多口水吧?”

“口水?”

“你跟宿舍管理员李阿姨呀!我看到你在楼下手舞足蹈跟她解释了好一会儿,肯定又是你偷闯女生宿舍被抓住,李阿姨可不是好惹的,你呀!当时面红耳赤点头哈腰地陪了一大堆好话,就差给她跪下了。”小晴哈哈笑起来。

“好啊!原来你一直在楼上偷看,也不下来帮我。”李炜的脸有点辣辣的。

“嘿!这能怪我么?我怎么知道一定是送我的,你当时又没对着楼上喊:杨晴,我李炜给你送花来了!快下来接吧!”

“下一次我肯定带个喇叭喊,让整个学院的人都听到。”

“别瞎吹了!”小晴轻轻地甩开李炜的手,“我就不信你有这胆量。”

“好!你就等着瞧。”李炜开心地笑了。

“你看,这夜多美!”小晴微笑着,张开双臂迎着凉爽的海风款款地向前走,海风吹舞起她的蓝色长裙,仿佛象一只在银色的沙滩上飞舞着的一只美丽的蝴蝶。

“是啊!真美!”不知是小晴点缀了海岛的夜,还是夏夜装扮了小晴,李炜发现自已来岛一个多月,从没有发现海岛之夜竟这么美,而小晴此刻也格外地靓丽,他真想这一刻能永远的留住。

不知不觉间,沿着海滩就到了冷库的附近,李炜抬头看见它巨大而平整的轮廓在月下反出苍白的光,在角落里,阿生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漆黑一片,阴森森地隐在暗里,李炜仿佛看到阿生在睡梦中被人突然掐住脖子,痛苦挣扎的惨状,一丝凉意爬上了心头。

“怎么了?阿炜。”小晴看出了他的异样。

“没,没什么。小晴,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烦事,从一上岛就猜得到,能不能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真没事……”

“你不要骗我了,总是把我当小孩,阿炜,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小晴有些生气了,“我不喜欢你常常无缘无故发愣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在小晴的再三逼问下,李炜只好对她说了阿生的事。

“这真是一宗怪案!”

“难道这岛上以前从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小晴低头想了一会说。

“以前?好象——没有,这儿治安一直很好……等一下!”李炜象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前方。

“对了!”他激动地拉起小晴的手,向派出所跑去。

陈大妈忙完了一天活,正准备休息,外面的母鸡咯咯地叫起来,“准又下蛋了,还真是行。”她想着,用花边小碗舀了一些米,这母鸡有个怪毛病,每次下完蛋都得吃些米食,不然就会一夜难安,陈大妈早就习已为常了。

她走进院子里,嘴里“咕咕”地叫唤着,希望能把母鸡引出来,但四周一片寂静。

李炜推开门,扑到文件柜边,把案卷全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寻找,不一会儿,他的手中便多了一张记录纸。

“6 月16日?已经两个月了,金祥?不就是那个整天数落别人的老头?”李炜自言自语道。

“他的狗到现在还没找到?”小晴问。

李炜点了点头,取出一张东林岛的地图铺在桌上,分别在金祥家和冷库的位置做了一个红色的记号。在它们的中间,是弯弯的月牙似的沙滩。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一言不发,严峻得让小晴有点害怕。

“这两个地方都是离东沙滩最近的,从这儿到那儿、那儿刚好成等角线。”李炜从海上的一点连接起那两个红色的记号,开口说道。

“如果这两件事有必然联系的话,罪犯必定从沙滩直接上岛的,但它到底是什么呢?”李炜思考着,从海上那个点又沿伸出一条等长的红线,对准了岛上的某个位置。

“陈大妈家!”小晴惊呼道。

陈大妈走近鸡窝,蹲下身子向里面望去,没有母鸡的影子,只有一只蛋窝在干草堆里,她伸手取了过来,还是热乎乎的。

“是哪个缺德的,偷老太婆的鸡!”她大声骂道。

四周仍是静悄悄的。

陈大妈忽然发现不远处的篱笆下面似乎有一滩水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奇怪,今天又没下雨,哪来这一大滩水?”她低声嘀咕,站直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向水洼走去……

第四章 海的精魄

李炜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支三八式手枪,装上子弹,这是岛上配备的唯一的现代化武器,只属所长专用。

“你要到陈大妈那儿去?”小晴拉住他。

李炜点了点头,说:“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良心上会不安的。”

“可是,那儿也许会有危险的!”小晴有些担心。

“我去,就是因为那儿需要我,因为我是一名警察啊!”李炜说着,用手扶住小晴的肩,“没事的,况且,我还会叫老赵跟我一起去。”

“我也要去!”小晴嚷道。

“不行!”李炜大声说,“你留在所里,我们很快就回来。”

小晴还想坚持,但看到李炜正用坚定的目光盯着自己,她第一次接触李炜这种冷峻的不容情面的目光,心里不禁一颤,让她感觉到男人那种强大的威摄力,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那你要小心点!”她轻轻地说。

李炜看了一下表,时针刚好指向十一点,陈大妈家就在不远处的那棵老树下,海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互相吞噬,昏黄的灯光从粗糙的玻璃窗里和敞开的木门里透出来,在变幻的树影下忽明忽暗地微闪着,象是黑夜中的一丛鬼火,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所长,这儿真有些不对头呵!”老赵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抖。

“你跟在我后面,保持警惕,我们走。”李炜小声说。

离房子越近,房间里面就越清楚地显现出来,房里一片死寂,一只低功率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上微微地摇晃着,使房内古老陈旧的家具摆设变化出光怪陆离的阴影,显得有些阴森恐怖,李炜发现灯下空无一人,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他示意老赵不要说话,然后轻轻地掏出手枪,跨进门去。

李炜小心谨慎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陈大妈的厨房,里面的摆设他都很熟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连着厨房的就是她的卧室,只隔了一层花布帘。

“陈大妈?陈大妈!”李炜低声呼唤着,却不敢掀开帘子,这一刻他多么希望里面能响起大妈熟悉的回答声,哪怕就一声咳嗽也好,然而没有丝毫动静,他慢慢掀开花布帘,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大妈床上已经铺好了小被子,床尾悬挂着一盘燃烧的驱蚊香,大约只燃了二十分钟,很显然,陈大妈已经准备好睡觉了,一切都很平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李炜盯着这张床,眼前仿佛幻化出阿生的那张小床,感觉被人猛猛地击了一下头,一股烦恶涌上心头。他定了下神,回身对老赵喊:“快,我们分头到房子周围找找!”

搜寻的结果令人很失望,没有人,没有线索。

李炜颓然地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我们来晚了一步,陈大妈恐怕已遭不测,而自已作为一名干警,却找不到凶手留下的一点痕迹,真是愧对帽沿上的国徵。他很想用手撑一撑乏力的身子,可手指一着地,却粘上了一种黏糊糊的流体,他抬手借着月光仔细地瞧了瞧。

“鸡蛋?”他奇怪地叫道。

老赵闻声赶来,却一脚踏了个咧趄,一口打破了半边的小瓷碗叮呤哐啷地翻了几个跟头,滚到李炜身边。

李炜拾了起来,不远处的地上,洒着一堆白米,在月下闪着寒碜的微光,他用手摸着碗缘,低头沉思着,慢慢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老赵,忽地站起身,向角落里的鸡窝跑去,果然不出所料,那只芦花大母鸡已经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老赵问。

“陈大妈是在准备喂鸡时失踪的,当时这只鸡刚好下了蛋,她曾经向我提起过,这只鸡下蛋后必须喂东西的……”

“于是她用这口碗盛米去喂鸡,可她当时一点都没感到有异常吗?”

“不,当时那只鸡已经失踪,她已经感觉到了,甚至看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

“这口破碗和那只打碎的蛋,都在离房间十五米,离鸡窝也有十米的地方被发现,如果我没猜错,陈大妈应该在那儿出事的。当时她去鸡窝掏了蛋,然后准备去喂鸡,就在这时,她发现了什么东西,走了过去,如果她没发现什么,就没有理由走出去那么远,因此这个东西一定是异常的,因为只有是异常的,才会吸引人的注意力。然而,从现有的情况分析,当时她可能没作任何防备,或者根本没有觉察到有危险,要是她发现有危险,肯定不会靠进危险源的,更不会拿着鸡蛋和碗过去,我们可以推断一下,这东西肯定又是平常的,甚至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见到的,这又是一个令人头痛的悖论。”李炜停顿了一下,眉头紧锁起来,他的脑子里充满了问号:“可是,什么东西即平常又异常呢?当时,那儿到底有什么呢?它跟阿生的案子真的有联系吗?”

“所长,这是什么味道?”老赵用鼻子在空气中嗅着。

李炜发现这气味似乎在哪里闻过,那样腥腥的,弥散着淡淡的臭味,与海岛正常的鱼腥味有点不同。

“是在阿生的房间里!”李炜终于想了起来。

“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方向了。”李炜直身对老赵说道。

月亮已经隐到云后了,海风渐渐大了起来,呜呜地越过海岛上空,象哮喘病人沉重的呼息,虽然是夏夜,李炜却感到有一股无比地寒意开始笼罩着自已,笼罩着小岛,在黑沉沉的大海上弥漫,让他不寒而悚。

调查工作进展得也很不顺利,最靠近陈大妈家的渔民张虎对邻居的动静一无所知,当他得知陈大妈失踪的事后,不知是害怕还是惊奇,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李炜提醒他要提高警觉,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首先向派出所报告。

为了郑重起见,李炜和老赵连夜赶到乡长那儿汇报了事态的严重性,回来的时候,已接近凌晨4 点了。

夜里的山路很不好走,没有一点光亮,每一步都要试着向前探,然后才能踏实,李炜磕磕拌拌的,走得有点狼狈,老赵就显然熟练了很多,在前面领路。

忽然,老赵停了下来,恐惧地望着前方,踉跄地倒退了一步。

“所长,那……那是什么东西?”他指了指前面,声音明显有些发抖。

前方是黑暗的小路,夜雾中,有一个白影在晃动,若隐若现地向正这边而来。

李炜机灵地拉过老赵藏到路边的草丛里,手中紧紧地握住枪柄,准备随时拔枪射击,也许,所有的谜就要揭开了,他屏住呼吸,听到自已血液流动的声音,手心有点湿湿的,枪柄似乎不如以前那样握着顺手了。

那白影越来越近,飘飘荡荡的,越来越近,终于能够看清了。

“小晴!怎么是你?”李炜惊讶地冲了出去。

“啊——”小晴冷不防路边窜出一个人来,吓得摔倒在地上。

李炜赶紧上前扶起她,小晴喘着粗气,用手拍打着胸口,好一会儿,狂乱的心跳才恢复了平静。

“你想吓死我呀!”小晴嗔道。

“谁叫你出来的?你知道,刚才你有多危险吗?”李炜大声斥责道,不由自主地狠狠抓住她的双臂,掐得她生疼。

小晴从没有受到过李炜这么严厉的指责,她不由地怔住了,目光有些茫然,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责骂,不一会儿,眼中开始闪烁着委屈的泪光。

“不理你了!”小晴用力甩开了李炜,哭着往回跑,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李炜对自已刚才粗暴的行为感到后悔不已。

“你还不快去追?”老赵推了推李炜。

寝室的灯亮着,但门被关住了,李炜轻轻敲了敲门。

“小晴,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李炜柔声说道,“刚才是我不对,开开门好吗?”

可小晴并不理他,李炜无奈地摇了摇头,取出钥匙开门。

但结果出乎李炜的意料,房间里根本没有小晴,这一瞬间,李炜惊讹地睁圆了双眼,几乎站立不稳,脑内轰轰作响,等转过神来,才发疯似地冲回黑暗。

“小晴!小晴!”李炜狂喊着,失魂落魄地在周围寻找。

天边开始现出灰冷的鱼肚白,大朵大朵铅黑色的云在黎明阴暗的光线下幻如各种张牙舞爪的怪兽,似乎就要从天空中扑下来。

李炜甚至有些感到绝望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又转到了派出所的后山,那儿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东林岛唯一的悬崖——夫人崖,李炜想起了一个真实的传说,很久以前岛上有个青年渔民叫阿浩,在结婚前的最后一次出海中意外地失踪,他美丽的未婚妻就天天站在悬崖上等他,等她的爱人回归,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阿浩还没有回来,姑娘坚定地推掉了所有热心的媒人,她说她只属于一个人,渐渐地,姑娘老了,但她每天还在那儿站着,痴痴地望着大海,有时对着泛着怒涛的大海喃喃自语,没有人知道她说些什么,时间长了,岛上的人也就慢慢地习惯了她这种怪癖,但没人再愿意跟她讲话,有时人们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然而突然有一天,她把自已装扮地象新嫁娘一般,兴奋地把全村的人都叫上悬崖,然后向所有的人宣布,说她的爱人阿浩就要回来娶她了,这时候狂风开始呼啸,天地一片黯淡,大海在咆哮,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正当人们感觉到不妙,想上前拉住她时,她忽然对着汹涌的黑色的怒涛甜蜜地一笑,从悬崖上纵身跳入了海中,据说从那时候起,就不时地有人在深夜听到崖上飘来姑娘幸福的虚渺的笑声,从此,岛上的人就很少再上悬崖。

李炜想着陈大妈给他讲的这个故事,脚上却不自主地向悬崖上走去,杂草几乎遮掩了蜿蜒的小径,沾着露水的草边划得双脚生疼。

渐渐地靠近崖顶了,杂草变得稀少,裸露的岩石在晨曦中闪着晶光,李炜的眼前豁然一亮,一个白裙少女正背对着他坐在崖上的平岩上,长长的秀发在风中飞扬,这不是他的小晴是谁?李炜的心中一阵狂喜。

“小晴!你找得我好苦!”李炜喊着跑过去。

小晴回头看到了李炜,随即又不高兴地转过脸去。

李炜从后面抱住小晴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还在生我的气?”

“我不要你理我了!”小晴的话微含怒气,但却不再挣脱李炜的拥抱。

“你知道吗?我刚才不知有多担心!”

“那你还那样骂我?”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几天事情挺多,心里又烦又乱……”

小晴的眼中又闪烁出泪花,沉默了良久,才柔声说道:“阿炜,其实我也没怪你,只是当时觉得挺委屈。我在寝室里足足等了五个小时,你还没回来,那时候我真是如坐针毡,我想方设法找事情来打发这段难熬的时间,冲澡、看书、对着镜子跳舞,还换了好几套衣服,可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的,一眯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你跟罪犯浴血博斗的情景,我再也等不下去了。当我见到你平安时,我真高兴地想哭,我多么希望那时你能拥抱我安慰我,可你却这么凶。”

“当时我也是太担心你了,生怕你出事!那时我很紧张。”李炜深情地看着她的双眼,小晴的心里感到一阵温暧,那些不高兴的情绪象春日积雪般化去,两人相视而笑,李炜并排坐下来,小晴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淡青色的天边抹上一层玫瑰红,浓雾开始散去,在天海交接的苍茫中,一轮红日正慢慢地爬上来,它微微地摇动着,象一个即将脱离母体的婴儿,散发着柔和的桔红色光芒,经过一番努力,终于跃上了海面,骤然发出耀眼夺目的光线,世界变得异常清晰,整个海面都闪烁着粼粼的金光。

“美极了!”小晴感叹道,眼睛有些湿润。

“是啊!海上日出自古都是文人们热情呕歌的意象之一。”李炜轻轻地说,“以前念初中的时候,有一篇课文就叫《海上日出》,忘了是哪位作家写的,反正,写得很美,让人遐想,那时候,我真想去海岛上,看看真正的海上日出。”

李炜说着,他真想能一辈子陪着小晴来看日出,这时候,他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李炜扶起小晴,通宵未眠让她很虚弱。

“小晴,天已经亮了,我们还是下崖吧!”

小晴好象突然想起什么,抓住李炜的手问:“阿炜,陈大妈没出什么事吧?”

码头边上那口已经多年闲置不用的大铜钟发出宏亮沉稳的响声,“当当”地响遍了全岛,这是乡里召开紧急大会的信号。不一会儿,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码头,乡民们在互相交头接耳地议论,发出嘈杂的喧哗声。

“乡亲们,大家静一静!”乡长拉长嗓门喊道,浆红色的脸撑得有些发紫。

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最后竟变得消无声息,现场的空气凝固起来,除了偶尔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响亮,引人注目。

“乡亲们,大家都知道,最近岛上发生了一些很不寻常的事情,今天把大伙召集来,就是给大家提个醒,做好自家的防护工作,有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及时联络派出所和乡委会……”

“乡长,你还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有人在台下喊,许多人附和着。

“这个嘛……”乡长向李炜望了望。

李炜清了清喉咙,大声说道:“大伙不要着急,我们正在紧张的侦查中,再过几天,局里就会分派警力过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答案的。”

“李所长,照你这么说,阿生和我那些失踪的鱼没有关系喽?”

李炜一看,原来是陈啸在说话,他是今天才从海产公司总部赶回的。

“不,有关系,阿生也是受害者之一。”

“你是说那个罪犯偷了鱼,又杀了阿生灭口?”

“陈经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现在岛上失踪的不单单是你的鱼和人,连跟此案毫无关系的陈大妈也失踪了。

“这两个案子真的有联系?”

“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但我只想告诉你,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比人还要可怕的多。”

“你说罪犯不是人?”陈啸睁大了眼睛。会场轰动起来,人们在纷纷议论。

“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从罪犯的作案手法、对象、动机上看,都存在很大疑点。”

“不管怎么样,我只要拿回我那批货,李所长,但愿不要是你查不出什么来,在这儿妖言惑众!”陈啸原本就对李炜放走阿生之事极为不满,现在更是满脸怒气,转身挤出人群向码头扬长而去。

但还没走多远,他就停了下来,从码头上,三四个渔民正抬着一个人向这边飞奔而来。

“不得了啦!”带头跑来的大林喊着。

人群一下子纷扰起来,大家纷纷向他们跑去,李炜随后跟来,拨开已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看到半死不活的张达躺在地上,脸色纸一般苍白,发青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

“卫生员,快叫卫生员小敏!”李炜对着人群喊道。

小敏很快从人群中钻进来,他是岛上唯一的医生。

张达的目光死鱼般呆滞,对周围的人们似乎毫无反应,小敏进行了例行检查,然后叫几个渔民把他抬进码头的小屋。

“他这是惊吓过度。”小敏对李炜说。

“是什么把他吓成这样呢?”李炜自言自语。

这时候,床上的张达开始有了反应,他的嘴唇开合着,象要说什么话。

李炜把耳朵贴进他,试图听清他模糊的话语。

“水……水……”张达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是不是想喝水?”李炜问小敏。

小敏倒了一大碗凉水,走到床边,李炜扶起张达。

可张达一看到碗里的水,神情突然变得极为紧张,象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可怕的东西,脸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

“不要啊!”他发出一声厉嚎,打掉了小敏手中的碗,哐地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他以迅疾的速度从床上弹跳起来,目光突然变得精锐异常,象是变了一个人,但马上又萎了下来,缩在墙角,浑身嗦嗦发抖,象一只被捉住的老鼠,害怕地盯着地上的破碗,水正在碎瓷片的四周缓缓流淌。

李炜从渔民那儿了解到,昨晚张达和他的兄弟张建在渔船上过的夜,十一点钟的时候,还有人听到船仓里传来兄弟俩打牌高声叫喊的声音。今天早晨,守夜的大林听到钟声,想叫他们一起去,他连喊了几声,可房间里死寂异常,他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叫来船上其他人撞开门,不由得吓呆了,只见张达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张建却不知去向。

“又是这样的怪案。”李炜眉头紧锁,想起了昨晚陈大妈的案子,“根据渔民提供的线索,案发时间可以推断为十一点后,而陈大妈大概是在十点四十分至十一点出的事,这么说那东西先到陈大妈那儿,然后才来袭击渔船。”

渔船已经停在码头,李炜和老赵一走近张氏兄弟的舱房,便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淡淡的腥臭味。舱房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简易叠床和一只可以当写字台用的床头柜,在叠床的下铺,还凌乱地散着一副扑克牌。

“出事时他们一定还在打牌。”老赵说。

李炜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张牌,在手中翻弄着,他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久了。

“凶手是怎么进来的呢?”

阿生的房间和这船舱相似,出入口在案发时都是封闭的,而船舱里的圆形玻璃窗更是焊死不能打开,李炜百思不得其解,低头来回走着,突然一条光线刚好刺在他的眼上,瞬间又消失了,他抬头望了望光线的来源,柜子的上方,一个直径只有二十厘米的换气扇在缓慢的旋转着,原来是阳光不时地从风扇的间隙刺目地射进来。

“难道它从这儿出入的?”李炜灵机一动,但又自我否定了。“不太可能,要想把一个恁大的壮汉从这么小的洞里拖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况且换气扇一点都没损坏。”

李炜还是来回踱着步,老赵在旁边盯着他,他知道李炜思考时不喜欢有人打扰。

“阿生的窗户是钉了铁栅的,要想出入,也必须通过狭窄的空间,这一点不正与这儿相类似,但有什么东西能通过这些狭窄的空隙?这么小的一个东西,又怎么能在瞬间把一个成人吞掉呢?

“对了,张达为什么会对水如此恐惧?他肯定看到了全过程,但水又是什么呢?水怎么会杀人?为什么张达没有失踪?难道是那东西对他网开一面?

问题越想越多,李炜知道,只要解出了其中一个问题,其余的都会迎刃而解。

下午,李炜和老赵在办公室里整理案情资料,小晴则在一边帮忙,她休息了一上午,精神好多了。

天气很热,虽然外边有些许微风,可整个岛仍然象蒸笼里的一只热气腾腾的馒头,让人发干。小晴看到李炜满头大汗的认真劲,不禁有些心痛,起身倒了一杯凉开水给他。

“呵!现在就这么体贴,将来肯定是贤妻良母!”老赵笑嘻嘻地调侃道。

小晴一下子红了脸,显得特别的灵动可爱,她又倒了一杯水,放到老赵的面前,娇羞地说:“赵叔,你又笑话我了,喏!这杯给你的,这样总行了吧?”

“呵呵!这水虽然是讨来的,不过倒是特别甜的哩!”老赵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作出甜美的咂咂声。

李炜看着老赵这副老顽童的样子,不禁微笑着摇头。

案情快要整理完了,可还是找不出破案的头绪来,李炜烦恼地靠在椅背上。

“所长,你说张达是怎样逃生的?”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但我总认为张达的生还并不是偶然的,大林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房间里吓昏过去了,这说明他主观上已经没有逃生的可能,只有那个东西放过他,他才会脱此一劫。”

“那为什么它会放过他?”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它突然对他没了兴趣。”李炜说着,好象回忆起什么,他打开案卷,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然后兴奋地说道:“我知道答案了,一条狗,几筐鱼,一个人,昨晚则是两条人命!张达能逃过大劫,不是它突然大发慈悲,只不过是因为它已经饱了,该死!这家伙的胃口正在不断扩大,照这样的发展速度,不用多久,这座岛就要变成空岛了。”李炜的手在微微颤动,紧张地拿不住案卷,“不行,必须要尽快消灭它!”

“可我们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张达神志恢复后,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正在这时,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跑进一个人,差点扑在办公桌上。

“小敏?”李炜放下手中的资料。

小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李所长,不好了,张达他……他自杀了!”

李炜一听这话,震惊得站了起来,手下一滑,不小心把桌上的那杯水推翻,茶水顺着桌面的缝隙流进了抽屉里,他赶紧把抽屉抽出来,里面的东西却已湿了一大片,在抽屉的角落里放着一盒糖酥,这是小晴特地从城市带来给他的,那水滴在糖酥上,酥很快就化开了。

李炜突然镇定了下来,紧紧地盯着这盒酥,抿着嘴唇,他聚精会神时都会有这个习惯动作。

“对了!”他猛得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小晴和老赵都吃了一惊。

“自由地出入狭小的通道,正常的而又是异常的,难道那家伙果真是水?”李炜闪过恐怖的目光,缓缓说道,“它是有生命的水,是海的精魄?”

第五章 狭路相逢

张达的尸体在码头小屋的角落里卷缩成一团,扭曲得有些变形,从双目微睁的余光中,可以想见他当时的恐怖与痛苦,他用一把半尺长的多用刀插进了自已的腹部,这种方便的小刀有许多渔民都喜欢随身携带,李炜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张达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所以我只得去卫生所拿镇静剂,想不到回来时,他就……”小敏竭力为自已辩解。

“阿泰呢?他不是在码头值班吗?”李炜有些心烦。

阿泰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胆战心惊地走出来。

“李所长……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一心在码头上登记入港的船只,根本没想到张达他,他会自寻短见哪!”阿泰一脸无辜的样子。

房间里一阵静默,李炜低头看着张达,没有再责怪别人,倒是为张达的死感到有些内疚,当时要是自已多个心眼,也许一条生命就不会这样白白丧失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张达的亲友处理后事。

岛上开始流传一种说法,不知是哪个先起的头,起先是几小撮几小撮的人偷偷议论,后来迅速发展成全岛性的话题。

“是阿浩夫妇回来了,听说阿浩在海上是被同乡的渔民给害的,他回来就是要向村人报这个仇的。”

“是啊!阿逊昨晚就看到夫人崖上白影飘飘的,让人好生害怕!”

“不会吧!阿浩想要报仇,应该找那些仇人的后代才对啊!为什么要滥杀无辜呢?”

“也许阿生、陈大妈、张氏兄弟都是这些人的后代也说不定。”

“厉鬼早就迷了心性,他可不管这么多。”

“我看我们还是要做场法事,超度超度冤灵。”

做法事的想法很快获得了大多数乡民的赞成,他们请教过岛西小庙里的大和尚,超度的时间就定于今晚十点正。

李炜和小晴是在办公室里听说这件事的,他不禁有点担忧。

“现在头等大事就是怎样对怪物进行防范和斗争,可乡民们却热衷去做这般没有意义的事,真让人头疼。”

“阿逊说昨晚夫人崖上有白色的鬼影,可我们不是都在上面吗,一点也没什么异常啊!”小晴迷惑地眨着眼睛。

“那白影就是你呵,小傻瓜。”李炜苦笑地说。

小晴一下羞红了脸,说道:“那我们可以向他们解释啊!这样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他们宁可相信鬼神,也不会相信我们的。这儿还很落后,当人们遇上不能解释的事,首先就为自已设置了一个虚空的鬼神,作为一切的根源,然后所有的理由都变得明朗简单,他们以为只要按祖宗留下来的老办法去做,所有的事情就可以终结了,这就是他们的思维。不过说实话,这也怪不得他们,这是人类在危险的状况下,自发形成的一种自我安慰的模式而已。”

“就象阿Q 的精神胜利法!”小晴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是这样。”

“但这样可能会贻误事情啊!”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李炜说道,“然而我们有更好的办法吗?”

法场设在就夫人崖顶上,乡民们早早就在那儿聚集了,头上都缠了白巾,到处闹哄哄的。只见崖顶平整的岩上摆了一张黑漆斑驳的八仙桌,桌上一字排放着三只锡烛台,上边插着手腕般粗大的红香烛,几个老太婆正在念念有词地点起烛火,台下的大盘子里盛了一爿新鲜的猪肉、两条还在张嘴的大鱼及苹果山桃之类的水果,盘子的旁边则放着一堆金铂银铂的纸线元宝。由于海风大,已点好的香烛不时地被风吹灭,给人一种不祥的预兆,乡长吩咐用一个很大的竹框纸灯罩把烛火罩住,朦胧的烛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的有些诡异。

李炜看了看表,已经是九点五十分了,可法师还未出现,小晴在他的身旁有点好奇地看着人们忙乎,她出生在城市,从来没见过这类仪式。

九点五十五分了,法师还没来,人群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明慧和尚也真是的,说好九点四十分到,怎么恁不准时?”乡长急得团团转,“阿定,你去庙里催一催。”

阿定答应一声,下山而去。

时间一分分过去,人们在惶恐地议论着,李炜不愿意呆在这种让人失去信心的场合,他带着小晴走到崖东,这儿比较安静些。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海涛拍打着悬崖下的岩石,发出巨大的“哗哗”声。

“小晴,明天有一班渡轮,我送你回去吧!”李炜打破了沉默。

小晴没料到李炜说这句话,心里象被刺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李炜。

“你知道,这儿现在很危险……”

“危险?难道你就不危险了吗?你可以面对它,我为什么不能?”小晴说道,扭头去看黑暗中的海。

“可是我不一样啊!我是人民警察,我得对这儿的人民负责。”

“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独自离岛的。”

“不行,你怎么这样犟脾气?反正,不管你想走不想走,明天一早我会送你的。”

李炜斩钉截铁地说。

这时候,乡长神情焦虑地跑了过来。

“李所长,阿定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看,是不是出问题了?”

李炜抬腕一看,已经是十点半了。

“不好!”他心里暗叫一声。

看到李炜急匆匆地走过来,喧闹的人群开始安静下来。

“各位乡亲,我们不能再等了,大家必须团结起来,不管它是鬼魂还是怪物,有没有胆大的,我们一起去消灭它。”李炜拔出手枪,大声喊道,随即便有十几个年轻渔民连声附和。

“大家快看,小庙,小庙着火了!”有人惊呼道。

朝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岛西的那片黑暗里,一丛火苗冲天而起,伴着呼啸的海风,卷起几个翻转的火团,迅而消失在浓浓的黑烟里,那儿正是小庙的所在。

“大家快去救火!”李炜急喊,带头跑下山崖,忽然听到背后“咯喇喇”一声,忙回头看,只见让罩着烛台的纸罩被火信子舔着,瞬间连同整个桌面都烧了起来,照得夫人崖上一片通红,大伙慌忙七手八脚地扑火,吓得几个老太婆连念“阿弥陀佛”。

小庙的火终于被扑灭了,但已是残垣断瓦,果然不出所料,大和尚和阿定失去了踪影,仿佛从人间蒸发掉一般。留下来处理灾后的几个乡民在来来往往忙碌着,李炜坐在庙门前那张已被推倒的石凳上,刚才浓烟熏得他满脸漆黑,象一个刚刚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中走出的战士。

“阿炜,你不要紧吧?”小晴走到他身后,温柔地用手搭在他的肩上。

李炜摇了摇头,抬起左手轻轻按在小晴的手上,没有说话。

“已经有六个人了,六个见过它的人都已经死了。”李炜的声音有些沙哑,“这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李炜痛苦地用双拳抵住太阳穴,用力慢慢旋转。

“啊~~~~”小晴好象发现了什么,突然尖叫起来,叫声中含着莫大的恐惧。

李炜呼地一下站起来,本能地把小晴护在自已的身后,他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前方,屏住了呼吸,静立在那儿,汗从他的额头上慢慢渗了出来。在他的前方十米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滩水,有点晶亮亮的,又有点蓝莹莹的,散发着透明清彻的迷人的光泽,仿佛象一颗巨大的水晶石,在诱惑你过去。这一瞬间,所有的人停止了运动,僵在那儿,象一尊尊静止的雕像,生怕谁一动,那滩水就会扑过来一般。

空气象水泥般凝固起来,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四周一片静寂,有人在沉重地呼吸着,以解缓难以抑制的恐惧,有人的双脚开始发抖,双手几乎握不住工具,李炜可以听到自已的心跳在扑通扑通发出沉闷的急速的鼓声。那东西仍然一动不动,静静地在那儿,与人对峙着,让人感到窒息。

很久,四周静得可怕。

李炜的手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准备去掏腰间的手枪。

“我受不了啦!”二十多岁的青年阿标突然大喊一声,拔腿就往后跑。

“不要动!”李炜对着他喊。

可已经来不及了,那滩水猛得一震,随即向阿标迅疾地滑了过去,好似镜面上流动的水银,一下子从圆形拉成了狭长,啾地一声,已把阿标的脚给缠住。

“救命啊!”阿标绝望地惨叫。

李炜拔出枪瞄准怪物,但马上发现已经不能向它开枪,只见那水飞速地顺着阿标的身子向上漫延,把他包在里面,使阿标看起来象穿了一件水晶的衣服,李炜如果开枪,势必会连阿标一起击穿,他只有举着枪在旁边干着急。

阿标在痛苦地挣扎,但马上他就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了,水仍紧紧地包裹着他,这时候他的身体发生地可怕的变化,皮肤象烫火的石蜡般开始溶化,露出血红的肌肉,李炜赶紧蒙住小晴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恐怖的一幕。

阿标的肌肉开始剥离,内脏翻卷出来,象白砂糖冲入了沸腾的热水,不一会儿,便在这滩水里融化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鲜血把那水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李炜圆睁着双目,惊心动魄地眼睁睁看着阿标的骨骸分解开来,在水中舞蹈,最后,终于也化于无形,那水又慢慢恢复了清彻。

“混蛋!”李炜狂声骂道,举起手枪向那怪物疯狂地射击,可子弹穿过了那水,就象穿越了空气,甚至连一丝水花都没溅起,就消失得毫无踪影了。

“不要啊!阿炜!”小晴在后面拉住他。

李炜仍在扣着板机,手枪发出嗒嗒的空转声,子弹早已打完了。

那水仍在缓缓地移动,悄无声息的,不断变换着不同的形状,象荷叶上滚动的大水珠。它停住了一会儿,与李炜相对,仿佛在琢磨下一个猎物,然后猛然滑了过来,毫无预兆的,让人防不胜防。

李炜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张臂把小晴挡住。

那水意外地在他脚下骤停,李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冷汗象雨般冲刷下来,滴到那水上,他的心急剧地跳动,低头看着那水在自已的脚下慢慢地延伸过来,慢慢打圈,慢慢地从脚间流过,甚至能感觉到它碰着皮鞋时的那种滑滑的压力。

水绕着他的脚转了几圈,并没有象对阿标般延脚而上,反而又慢慢离开了,在远处又静静地徘徊了一下,似乎对着李炜嘲笑,然后突然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消失在黑暗中。

李炜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一晚整个海岛都醒着,李炜终于找到了一个防范怪物的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从怪物以往的出没规律看,它只会在夜里十点以后才出动,而今晚它极有可能已经离岛,也就是说在明晚十点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准备。”李炜在紧急乡委会上说。

“那我们该怎么对付它?”

“我们现在有必要进行两手准备,第一是怎样防范它,第二是如何消灭它。”

“可是这两件事谈何容易?它根本是打不死的。”陈啸发言,他是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要想进入某个场所,必取一定的通道,袭击完成后也必经通道逃离现场,我们只要将所有可以进出的通道加以防范,甚至完全堵死它,比如门、窗、烟囱等与外界相连的通道,那就有可能成功地阻止怪物来袭,只要熬到天亮,我们又赢得了时间,这只是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也许还是个不错的办法,事不宜迟,大林,你赶快去通知各户做好防范工作。”乡长说。

“等一下,”李炜叫住大林,“我提议,明天先让老人、女人和小孩离岛,人口一少,我们可以聚在相对少数的房间里,这样可以有效缩小怪物的攻击范围,也更易于防卫。”

“好!这样最好!”乡委会表示同意。

“这件事还是让老赵和大林一起去办吧!”乡长说道。

“注意,不管怎么细小的通道都要堵住,不要给它留下任何空子。”李炜交代他们。

老赵和大林应声而去。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怎样消灭它。”乡长咳了一声,说。

“我已经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请求他们支援,领导对此事表示高度关注,他已经在联络军方,可能最迟在明天晚上,支援部队就会到达。”

“可在他们没来之前,我们也不能干坐着等死啊!”陈啸说。

“对对对,我们不能干等。今晚呢,咱就是要研究一下怎样对付它,就象打日本佬的电影里那叫啥的,对了,是订一个作战方案出来。”一个瘦瘦的老头胡子颤颤地说,他是乡里最大宗族金姓的元老。

李炜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它是生物,肯定会有弱点,我们只要分析它的优势和弱点,就能找到应付它的办法。”

“李所长,不要卖关子了,你有什么好方法,就说出来让大伙听听。”陈啸说。

李炜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怪物的行动不是没有规律的,第一,出事的那几个地方都是沿沙滩呈辐射形分布,因此可以推断,它只会在低平的海滩登陆,特别值得注意的就是冷库附近的那片海滩。第二,它的胃口虽然膨涨速度惊人,但必竟有一定限度,只要我们有目的地给它食物,它就有可能不首先攻击人类,这个可能就要陈经理作一点牺牲了。”

陈啸睁大的眼睛,嚷道:“什么?你想把我的鱼去养这怪物?不行!就算喂饱了它,难道下一次它就不吃人了?不行,绝对不行!”

“当然不是光喂它,那只不过是个诱饵,我们只要跟踪它,把它诱入预先设置好的一个封闭空间,这样就能困住它了。”

“但它是完全透明的,而且不怕子弹,妈的!就象一个鬼魂,我们又怎么能够追踪它?”

“不错,这也正是我所困扰的,如果能有办法让怪物着色,那就好多了。”

乡委会上开始乱哄哄的,大家忧心忡忡地互相谈论,那种烦闷紧张的气氛让人不由自主地手心出汗。

“红喜蛋!”乡长突然兴奋地喊道,在哄闹中显得特别响亮,会场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奇怪地望向他,乡长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连忙用咳嗽声掩盖自已的窘相。

“我的意思是说,上个月我女儿结婚,家里头还剩下许多染喜蛋用的红颜料,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李炜的双目慢慢放出希望的光来,他激动地说道:“好极了!我们可以把染料塞进诱饵里面,等它消化掉食物,染料就会溶解开来,这样就能看清楚它了。”

“可就算把它困住了,又怎样毁灭它?”

“用炸弹!”

“李所长,这时候你还开玩笑,我们岛连子弹都没几颗,更别提炸弹了。”

“不,我没有说笑,我们有炸弹。每艘渔船上不是都配备了两个潜水用的氧气筒吗?这么多氧气筒加在一起,你想想,威力并不小于TNT 炸药,就算它真的是鬼怪,也会炸个魂飞魄散。”

“可谁来引爆呢?”

会场又开始变得蠢蠢不安。

李炜看着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挺胸大声说道:“我!”

经过热烈的讨论,方案渐渐成熟起来,阿生原来的房屋将被改造成那个诱怪物进入的封闭空间,因为它是这岛上唯一的纯水泥小面积建筑。这曾遭到陈啸的坚决反对,他生怕爆炸时会波及旁边的冷库,但终于找不出更适合的房子,也只得作罢。

接下来,李炜对具体的步骤和人员的分工也作了布署。

回到寝室时,天已经亮了,李炜感到很累,他真想一头栽倒在床上,不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儿。小晴迎了出来,可以看出,她昨晚上也一夜未睡,双目微肿,明显憔悴了许多。

“阿炜,想出办法了吗?”小晴关心地问道。

李炜点了点头,躺倒在床上,眯上眼睛,然后心事重重地说道:“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也许它比我们还聪明,多可怕!它到底是什么生物呢?难道是来自深海吗?一个人类从未探索过的地方。”

“海洋永远是那么神秘,让人捉摸不透,在这片碧波下,不知有多少奇异的东西等待着人类去发掘,去认识呵!”小晴感叹道。

“可我总感觉它不属于自然界正常的生物,它简直是一个恶魔,一个从地狱逃出来的幽灵。”

“我倒是想到了一种类似的生物,不过它们之间相差实在太大了。”

李炜睁开眼望着小晴,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阿米巴。”

“阿米巴?”

“是的,它有个很形象的俗名,就叫变形虫,属原生动物门。”

“变形虫?好象听说过,对了,我们高中时的生物课曾经学到过它,它不是生活在水田、池塘等淡水地区的一种甚至连肉眼都看不见的小虫子吗?”

“但海里也有不少同类的原生动物啊!它们是单细胞的动物,里面充满了透明的细胞液,随意流动、形状不定,通过液压伪足来运动,摄取食物,一般呢,是以细菌、藻类和一些更小的原生动物为食,当它们觅食时,就会用伪足把食物包起来,形成食物泡,然后在虫体内消化。”

“难道那怪物就是这种小虫子的变异?这太不可思议了。”李炜忽然感到自已仿佛成了悬浮在田沟里的一粒水藻,在混浊的污水里等待虫子黏乎乎的伪足从黑暗中伸过来,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

风和日丽的,七月的海水显得特别蓝。要在平时,这样的好天气,小孩子会欢快地在沙滩上追逐,叠罗汉似地爬上刚退潮露出的岩洞去捉海蟹,渔家女人们则在稍远的岸上织补渔网或在较空旷处晒着虾干什么的,看到海边头的小孩实在闹不象样了,便站直身迎着海风喊:“喂——这小鬼精,你还要命不要?死到什么地方去了,快给我回来——”,于是孩子们就嬉闹着跑过来,银铃似的笑声在阳光下的沙滩闪着。而今天,沙滩上除了那些在来回奔走神色紧张的男人们,再无孩子的踪影。

他们都挤在码头,牵着女人的手,等待他们的母亲带他们上船,对于孩子来说,外面的世界新奇而神密,他们甚至有些莫名的兴奋,搞不懂自已的妈妈为什么哭哭啼啼的。于是男人挤了过来,笑笑,抱了抱孩子,然后对女人说:“你放心带娃,我会没事的。”女人看着他,抽泣着停了哭声,男人叹叹气为她擦干眼泪,自已的鼻子一酸,眼睛就模糊了,赶忙说了声“保重”,便头也不回挤出人群,去干自已的活儿了。

岛上女人和小孩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登上船,女人默默地回望着小岛,谁也没出声,只想竭力找出自已男人的身影,然而男人不知到哪儿去了。不知是哪个先起了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全船的女人便象得了感染,不一会儿,便嘤嘤咛咛地哭成了一片,使得每个人的双眼都肿如胡桃一般。

李炜提着行李到了码头,小晴慢吞吞极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面。

“小晴,上船吧!”李炜放下行李低声说道。

“我说过了,我不回去的。”小晴背过身去。

“你咋就这么个牛脾气?我说过了这儿很危险的。”李炜着急地说。

“是啊!我是牛脾气,我说过不走就不会走。”小晴坐在码头的栏杆上,垂眼去看海。

李炜把行李往肩上一背,便抓住小晴的手向船门里拉。

“你放手!”小晴使劲甩开了他。

“小晴,你看,这么多人看着我们,这拉拉扯扯的都不好,快听我话,上船吧!”李炜说道。

“不,要上你上好了,我的死活不要你管。”小晴生气地说。

“好!你的死活我不管,”李炜猛然大声嚷道,吓得小晴怔了怔,“可我还想要我的命,你在岛上会拖累我,知道吗?”

小晴没料到李炜会这么说,有点不相信地痴痴地看着李炜,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会连累我。”李炜重复道。

小晴向后踉跄了一步,似乎要摔倒,李炜刚想去扶她,小晴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臂,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好!我走,李炜,我不连累你,我走!”小晴从李炜手中夺过行李,飞似地跑进了渡轮。

李炜站在那儿,看着渡轮起锚,鸣笛,慢慢地离开了岸边,心里一阵无比的失落,垂头丧气地回身向派出所走去。

第六章 凶岛恶斗

派出所成了指挥中心,所有的信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根据计划,选定的房屋必须在中午之前改造成临时避难所,也就是用泥水、木板等把房间所有的通道都封死,唯一的通气孔也用细纱布层层蒙住,营造为一个全封闭的空间,这样怪物再怎样神通广大,也只有在门外干着急的份儿了。

李炜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各个小组完工的报告,他自已也不清楚,原本以为送走了小晴就可以安心工作了,可现在总觉得心里一片空荡荡的,象失了魂似的,眼前老晃着小晴跑入渡轮时那伤心欲绝的背影,竟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竭力对自已说不要去想她,把注意力放到对付怪物上来,可只要一有点空闲,脑海里又跳出小晴来,李炜只得努力往好的方面想,“也好,这样小晴起码是安全的,虽然她现在有点误会我,但她终于会明白我的用心。”想到这,心里泰然了许多,便继续投入地和领导小组成员探讨方案。

中午,渔民送来了午餐,李炜他们正讨论得热火朝天,顾不得理会肚子的饥饿,便示意渔民把饭菜放到一边。但当渔民经过李炜的旁边时,他的眼角不经意瞥见一道菜,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连忙喊:“等一下!”,跑上前一看,果然是他最喜欢吃的糖醋鱼,这也是小晴的拿手好菜。

“小晴?不可能,不可能,我看着船离岛的。”李炜心想。

“这道菜是谁做的?”李炜问道。

“她不让我说。”渔民显得有些木讷。

李炜心中一阵激动,甚至感到有些眩晕,半是高兴半是担心,脸上的神色很古怪,“难道……难道真的是她?”他对着发呆的渔民大声发问,声音竟有些变调,屋里的人们都停下手头的工作看着他。

李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大家等我一下!”回头兴奋地朝派出所旁的寝室飞奔而去。可到了寝室旁,却又放慢了脚步,一颗心扑通乱跳,他走上前,发现门虚掩着,但不敢扣门,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哗——”得一下把门推开。

“小晴!果真是你!”李炜欣喜地喊道。

小晴回过头,嫣然一笑说:“你想这么一激就把我激走吗?我才不上当呢!我在途中说服了船长,搭渔船回来的,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李炜想说什么,可怎么也开不了口,他只有上前紧紧地拥抱着小晴。

“阿炜,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在你的身边。”小晴靠在他肩头,在他耳边柔声说。

李炜的视线有些朦胧了。

太阳渐渐收了光线,沉入西边的海平线,多云的天空连同海洋都被它的余晖染成了紫红色,红灼灼的光粼粼闪耀,到了最后,那满世界的紫红色也慢慢退去,变成了惨淡的黑青色,整个海岛就象一只黑漆漆的怪兽孤独地趴在浩翰的东海深处,夜幕终于降临了。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李炜问。

“都好了,就等着杀那该死的东西,为乡民们报仇了!”老赵愤愤地说。

“好!现在开始行动,”李炜说道。

“哐啷”一声,冷库的大门被打开了,刚入库的海鲜又被一筐一筐络绎不绝地抬了出来,这些透鲜的海鱼被渔民们塞进红色染料,一直从海边头洒到阿生的小屋里,在夜色下望去,有如一条银色的小路。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深海鱼啊!陈啸心痛地对天长叹了一声,背着手走得远远的,冷库的钥匙在他手中叮叮地晃动。

阿生的房间除海鱼外,靠窗还堆叠了二十余只氧气筒,李炜提了一只走出门来,弯身在窗下的墙脚用粉笔画了一个圆,刚好可容一只氧气筒,然后直身对围在四周的渔民命令道:“快,大家快把门窗封死,再在这儿打一个洞。”渔民们答应着,便七手八脚地动起来。

俗话讲:“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便完了工。李炜试着把氧气筒往墙洞里来回塞了好几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大伙说:“大家听我说,现在马上回到各自已经安排好的房间里,做好防卫工作,注意,在天亮之前,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开门,更不要出来。”

已经快到九点钟了,李炜和乡长、老赵一道又对各个环节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问题。

小晴一直跟在李炜的身旁,而现在她必须要到安全的地方去。李炜叫过大林,交待他要好好照顾小晴。

“阿炜,你要小心点。”小晴担心地说道,眼眶里热泪盈盈。

“你这是干啥哩?”李炜笑着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说道,“我这条臭脚可是出了名的快,打不过它,逃总逃得过吧!放心吧,你在房里好好等着,我会回来的。”

小晴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容,在李炜的脸颊上飞快地亲吻了一个,然后羞红了脸说:“臭脚,我等你!”眼泪却流了下来。

看着小晴和大林消失在夜色中,李炜竟有些痴了,刚才小晴留在他脸上的吻痕也仿佛变得特别地温热,麻酥酥地有一种异样的敏感。

“快九点半了!”老赵提醒了一下,把李炜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对,按照怪物以往的规律,它上岸的时间会越来越早,快!我们按原计划行动。”李炜象一头即将投入战斗的猎豹,振奋起精神,双目炯炯有神。

行动小组在金祥老人家的篱笆旁埋伏下来,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冷库的动静。背后,金祥老人的房子一片漆黑,但老人并没有离岛,上午老赵动员他的时候,他那牛脾气又犯了,大呼小叫的,让人误认为有人欠了他三万块钱不还,说什么他的根在这岛上,要他走,除非他死了,还骂岛上这帮年轻人都是他妈的胆小鬼,躲在密封的屋里不敢出来,要是他壮年时,非得和怪物战上个三百回合,还非要坚持今晚要跟着李炜他们一起战斗,老赵见他越说越不象话了,赶忙找了几个壮汉连拉带骗地把他关进了安全房。

四周黑乎乎的,只有蟋蟀咀咀的歌声在草丛里有节奏地弹唱,远处,几只晚归海鸟的鸣叫和着海浪的哗哗声,特别清晰地传过来,让这个夜显得更加静谧。

李炜看了一下表,已经九点五十分了,可沙滩上仍没动静,那些当作诱饵的鱼在月色下反射着银亮的细碎的光。

“所长,它有没有可能从别的地方上岸了?”老赵低声问道。

“应该不会,我们得耐心等下去。”李炜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氧气筒。

“但我们应该保持高度警剔,说不定它突然会从背后扑过来。”乡长说,禁不住向后面望了一眼。

乡长这么一说,所有的人竟也似乎感到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自己,也禁不住紧张地回头去看,但并没有任何异样。

“嗨!乡长,你别吓唬人嘛!”有人小声嘀咕。大家干笑了几声,小组成员的注意力开始有点焕散,响起窃窃私语和咳嗽声。

“嘘——有动静了!”李炜突然压着声音说道。

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大家立刻停止了说话,十几双眼睛死盯着远处的海滩。

果然,在一个浪潮过后,象是从海水中分离出来般,似乎有一汪略高出地面的水团静悄悄地伏在那儿,在夜色中看不大分明,后面的海浪又涌过来,那水又溶进了海里,若隐若现地看不到了。

“它跑了?”有人说。

但接着,人们的神经又绷紧了,只见那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沙滩上,象个幽灵般趴着,仍是一动不动,静得跟雨后的水洼没什么两样。

“快吃啊!快吃那些鱼啊!”老赵盯着怪物,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有变化了!”李炜说道。

只见那水正在极为缓慢地扭曲着,静静地开始流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探测周围的状况,构成了不断变化的无规律的曲线图案,闪着微微的蓝光,不一会儿,象是嗅到了什么,全身微微一振,朝沙滩上的鱼急速地流了过去。

李炜朝老赵递了个眼色,小声地说了句:“大家准备!”

所有人的精神亢奋起来,跃跃欲动,李炜把氧气筒提在了手中,准备随时行动。

怪水果然进入了圈套,它蠕动着,沿着那条闪光的鱼路,不断地把鱼纳入自已的体内,银色的鱼在它晶亮透明的体内翻滚,不一会儿,那水便染成了血般的红色,刺人眼目,看得李炜他们直起鸡皮疙瘩。

怪水已接近了阿生的房屋,李炜果断地低声说了句:“行动!”便猫着身快速向海滩轻跑过去,成员们陆续跟在他后头,尽量不发出响声。

可刚到沙滩边缘,李炜突然停住了脚步,双手向后一挥,示意大家原地不动,然后慢慢慢慢小心蹲了下去,匍匐在地上。

那怪水在小屋的墙洞边徘徊,却迟迟没有进洞,过了一会儿,又静止在那儿,仿佛一潭死水。

“难道它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不可能,它是原生动物,怎么具备产生智慧的条件?”李炜想着,汗水从额头上滴了下来,身后所有的人都恐惧又期待地盯着怪水,盼望它能进入那个小墙洞,为了吸引它,墙洞内外还特别堆了最新鲜的鱼。

然而怪水似乎不领这份情,只见它在静止中突地一振,又幽灵般滑入远处的黑暗中。

“糟糕!”李炜暗叫。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小晴双眉紧蹙。

“是啊!这么久都没动静,我都快要发疯了!”

“怪物有没有出来啊?但愿李所长他们能成功!”

“大家不要乱猜了,再等五个小时,天就亮了,我们耐性子一点,小组肯定有办法消灭它的。”

除了小晴外,渔民阿利的房间还挤了十几个渔民,正七嘴八舌地说话。小晴感到很烦乱,魂儿早飞到李炜的身边去了,她真想现在就出去,拉住李炜的手,感觉着他温暖有力的脉搏,他的手掌总是那样真实,那样的有安全感,就算要立刻死去,她也会安心,也会觉得幸福,而现在,她只能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苦苦地等待,等待天亮,等待心爱的人突然打开门拥抱她,脸上洋溢着胜利的欢笑。

“杨小姐,你不要太担心,李所长他们肯定没事的。”大林在旁边安慰道。

小晴微微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会没事,她对自已说。

“阿利,有没有杯子?我的口有些干了。”金建问房主人阿利。

阿利指着床头柜说:“喏,就在柜子里面,自已拿,不过没了开水,要喝去厨房放自来水。”

金建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塑料杯,走到后间的厨房去了。

他打开了水龙头,放了半杯水嗽了嗽口,岛上的山水很甜,他觉得喉咙清爽了许多,但还不过瘾,于是又旋开了开关,水清洌洌地流了下来,在杯底响着悦耳的声音,但没满三分之一,水线却突然断了,金建恼火地用掌拍了拍水龙头,还是不出水。

“妈的,真倒霉!”他用力晃了水管一下,咀咒着,就要转身离开,然而水又来了,但并不是纯净的清水,而是鲜红的,粘乎乎的,象血一样慢慢地流出来,积聚到了水槽里,在里面打转,奇怪的是并没有流向下水道,反而沿着水槽向上爬,挂到了地上。

水还在越来越多地不断出来,金建早已吓得两脚发软,面无人色,他惨叫一声:“妈呀!”,扔了茶杯,失魂落魄地逃出了厨房。

“水……水……怪物!”他脸色惨白地跌进人群,指着厨房喊。

水已经从厨房里追了出来,在地上殷红如血。人群象被投入了一颗炸弹,一下子哄乱起来,大家发疯似的拥向门口,争先恐后地去拉门把手。

“快!快把门打开!”

“不行啊!门被粘土封死了!”

“笨蛋,是向后拉,不要往前推!”

“白痴!它就要过来了!”

门终于撞开了,人们蜂拥而出,大林护着小晴跑在中间,忽然听见后面一声“啊”地惨叫,更顾不得回头,没命价地向派出所逃去,那儿有一间备用的安全房。

李炜清楚地听到那一声惨叫,心里一惊。

“不好!出事了!”说着便向声源奔去。

半路上,便遇到了疯逃的人们潮水般涌过来。

“阿炜!阿炜!”小晴看到了李炜,扑入了他的怀抱,小孩似的哭泣起来。

“快逃!怪物追过来了!”大林边跑边向李炜他们喊。

果然,远处的黑暗中,一股红练翻滚着向这边急速飞滑过来。

“快跑!”李炜拉住小晴的手转身跟着人群跑去,怪水紧紧地追在后面。

前面十几米就是备用房了,可听得背后一声惨呼,又一个人被它缠住了,李炜向后瞥了一眼,只见一个血团在痛苦地挣扎,已经看不清是谁了。趁怪物速度减慢的时间空隙,人们都顺利地逃进了房间。

“快封门!”李炜喊道,渔民们用早已准备在房里的泥水把门缝涂住。

“把那该死的水龙头也堵住!”不知是谁大喊,声音里有些哭腔。

清点人数后,人们才发现少了阿利和金建,房间里谁也没说话,静得可怕。

“乡长,李所长,你们说现在怎么办?”阿泰打破了沉默。

两个人都没回答,原有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可怕的敌人就在外面徘徊,等待它的猎物。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敲了十一下。

“我要出去!”李炜开口说,听到这话,房间里的空气立刻变得紧张。

“阿炜!你不要胡说,不要胡说啊!”小晴急得抓住他的手,双泪横流。

“是啊!李所长,你现在出去,不是送死吗?”

“李所长,还是等到天明再说吧!”

“对!对!也许等一会儿,支援部队就来了!”

人们纷纷劝他,可李炜坚定地摇了摇头。

“今晚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已经成功地给它染了色,我想把它引回沙滩不是太难。况且,我们在这儿等也不是办法,也许怪物会从我们想都想不到的渠道进来,那样岂不是更危险,我们已经死了两个人,我不想看到再有人遇害。”

李炜用手抚了抚小晴的头发,微笑着说:“我不会有事的,还是那句话,你等我!”

小晴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人们都低了下头。

“我跟你一起去!”老赵说。

“我也去!”乡长站了出来。

“我也要去!”“算上我!”“不行,还是我去!”渔民们一个个激昂地站了出来。

李炜很感动,对大家点了点头,说道:“但出去的人只能两个,太多了目标就大,怪物的威胁也越大,我只要一个助手。”

“那就是我!”

“去你的,看你这豆芽,能保命就很好了!”

“你们别争了,我看还是我行!”

“不,我去!我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还是抓阉吧!让老天来决定。”

“好!抓阉就抓阉。”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着要当这个助手,谁也不肯放弃,最后终于决定抓阉,由抽到的人出去。

老赵拿来一张旧报纸,撕成六七份,在其中一张作了个记号,折起膈全扔进一只皮鞋盒,志愿者们轮贯地从里面摸出一张。

“是我!我早知道是我!”乡长摊开纸条。

“咳!乡长,你都这么老了,还行吗?不如让我去吧!”

“谁说我老了?你这混小子,我还壮着呢!这么看不起我?”乡长用纸条打了一下年轻渔民的头。

大家笑了起来,绷紧的空气有了些许缓和。

“嘘!别说话。”李炜突然示意大家。

从屋后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夫人崖上黑暗中的小路,那怪水在隐隐约约地不断来回流动,缓慢而有节奏,忽而被乱草丛遮住,不见了踪影。

“等它一出现,我和乡长冲出去,你们立刻封门。”李炜说着,提起氧气筒,站到门边,乡长紧贴着他。

“乡长,你没有武器,把这把刀带着吧!也许用得着。”大林对乡长说,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柴刀。

“谢谢!”乡长感激得看了大林一眼,接过柴刀插在自已的腰带上。

大家都屏住呼吸盯着那条白蛇般趴在山上的小路,没有动静,房间里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它出现了!”有人喊。

“快!开门!”李炜一声令下,渔民们哗地一下把门打开,李炜象困兽般地冲进了黑暗,乡长紧紧跟在其后。

门在背后重重地关上。

“快!向海滩跑!”李炜回头对乡长喊。

远处半山腰那股红水似乎发现了他们,瀑布般从山上飞驰而下,向他们追来。

“一直跑!不要回头。”李炜边喊边跑。

那水追得越来越紧了,由于速度过快,身体橡皮糖似的拉成了一个长长的椭圆形。

海滩已在眼前了,泛着泡沫的海浪在滩边形成了一弯白线在翻滚,仿佛有无数只疯狂的怪兽地向岸上扑来。

“哎哟!”乡长被一段干树枝拌住了脚,摔了一个跟头。

李炜赶紧返回身去扶他,怪水已经追上来了,在暗夜里象毒蛇的红信般探过来。

李炜急忙掏出手枪,对准它开了几枪,子弹碰在岩石上溅起了火星,也许是闪亮的火星吓到了怪水,它竟然没扑过来,而是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旋转,仿佛急流中的水涡。

李炜和老赵继续向阿生的房间跑去,那水停止了旋转,又悄无声息地滑向他们。

“到了!我们必须甩开它,快到房子的背面去!”李炜喊。

阿生的房子与冷库只相距2 米,李炜和乡长飞快逃入中间的夹弄,绕到房子的背后,两个人紧贴着墙壁,虽然肺部涨得难受,但谁也不敢出气,只听到自已的心脏在砰砰乱跳。

“千万不要绕过来,千万不要绕过来。”李炜把氧气筒紧紧抱在前胸,在心中不断祈祷,他看了乡长一眼,发现他也在喉咙里喃喃念这句话。

好几分钟过去了,怪水没有绕过来,李炜的心脏也慢慢由狂乱恢复了平静。

“它走了?”李炜和乡长面面相觑。

李炜放下氧气筒,慢慢慢慢地,一点一点移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探出去,想看看那边的动静。

一眼就看到了那该死的红水,静静地瘫在房子前面,在月光下象一滩血,李炜吓得连忙把头缩回来,贴回墙上,朝乡长递了个眼色。

又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没有异常的动静,李炜再次把头伸出去探查,怪水没有了,只有空荡荡的沙滩。

“它消失了!”李炜小声说道。

“难道它真跑了?”

“不,这儿有新鲜的鱼,它会再次受诱惑的。我们的机会就要来了!”

在墙上有一扇紧闭的玻璃窗,李炜小心地踮起脚,去看里面的情况。

阿生的房间一片黑暗,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突然哐啷一声,靠着门内的一只氧气筒好象被什么东西碰倒在地上,房里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咕咕声。

“它终于进房了!”李炜把氧气筒兴奋地提起来。

“行动!”李炜低声喊,从夹弄里冲出去。

外面果然没有了怪水,月光照得沙滩一片雪亮。

李炜跪下身就把氧气筒往墙脚的洞里塞,可也许是太紧张了,竟塞了好几次都塞不进去。

乡长连忙蹲下帮忙,终于放正了位置,按原计划把氧气筒的一半塞了进去,抵住里面堆放着的氧气筒。

“成功了!快退后!”李炜喊着,取出手枪。

可乡长一声惨叫,李炜大惊失色。

“我……我的手!”乡长痛彻心肺地喊,怪水正通过氧气筒与墙洞间的缝隙流出来把他的手吸了进去,而且正不断地漫过手腕、前臂,向后臂侵过来。

“快!……快砍掉它!”乡长咬着牙,从腰间拔出柴刀递给李炜。

李炜下不了手。

“快!……来不及了!”乡长大喊一声。

李炜狠下心,拼尽全身的力气,手起刀落,乡长惨叫一声,昏死过去,血从伤口喷泉般涌出来。

李炜拖着乡长跑出十几米,回头看那墙洞内的红水,那半截手臂很快化为白骨,最后消失无踪了,怪水从缝隙里慢慢地向外流,它正企图出来。李炜眼中喷着怒火,“去死吧!”他喊着,举枪瞄准氧气筒,用尽全力扣下板机,静夜里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只听得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一团火球冲天而起,有几个氧气筒被掀到了半空,在空中炸开来,又爆发出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李炜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整个岛屿都在摇晃,似乎发生了一场地震,睡梦中的海鸟呼啦啦地纷纷惊起,白晃晃地在海面徘徊,乱飞的泥沙和杂物从天空中暴雨般落下来,扎得李炜满头是血。

“去死吧!去死吧!”李炜对着大火一遍又一遍怒喊,突然眼前一黑,扑通跪倒在沙滩上。

第七章 热带风暴

这里是一片静谧的海,静地不起一丝波纹,象一块大得无边的蓝色玻璃,海平线在极目处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在它的上方,有一颗明亮的启明星在闪烁,静静的,仿佛要跟你说话。

李炜一个人走在空阔的沙滩上,没有人陪他,四周是可怕的寂灭。

“小晴!小晴?”李炜着急得喊着小晴的名字,可没有任何回音。

“阿炜!”不知在什么地方,突然传来小晴的声音,响亮而亲切。

李炜惊喜若狂,四处找寻那声音的方向,可除了冷漠的月亮和寂静的沙滩,什么都没有,李炜毫无目的地跑着,但沙滩总也到不了头。

“小晴!你在哪儿?”李炜感到有些害怕。

没有回音,李炜在四处张望。

“阿炜,我在这呀!”小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李炜回头,惊奇得发现小晴正站在阿生的房子边向他招手,白色的衣裙在海风中活泼地飘动。

“小晴,你躲起来干嘛?”李炜兴奋地向她跑去。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个难以接受的可怕的事实,只见小晴的脚后,静静地伏着一滩水,透明晶亮的,在明月下闪着诡异的光。

“小晴!快点跑过来!”李炜朝她大喊。

可小晴好象没听懂他的话,仍在那儿欢跳着向他挥手。那怪水动了动,慢慢地向她滑去。

“小晴!小晴!快跑啊!怪物!怪物在你后面!”李炜感到一股血直往脖子上冲,喉咙一阵刺痛。

已经来不及了,怪物绕上了小晴的双脚。

“阿炜!阿炜!你这是怎么啦?怪物已经死了!”小晴搂着李炜哭喊。

李炜睁开了眼晴,大汗淋漓,一看到小晴,便条件反射似的把她一推,用沙哑的声音竭力喊道:“快跑!快跑啊!”

“阿炜!你醒醒!我们在卫生所哪!你在做恶梦吧!”小晴哭着说。

李炜这才发现自已正躺在卫生所的诊床上,头上缠了绷带,手背上挂着点滴。

他无力地躺回床上,舒了一口气,感到整个人都虚脱了。

“小晴……你没事吧?”李炜问。

“阿炜,这句话本应该是我问你的。”小晴握着李炜的手,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李炜笑了笑,说道:“我没事,我一向不食言的,我这双臭脚还不赖吧?”

小晴握起拳头轻轻地打了一下李炜的脚,哭着笑了。

“乡长怎么样了?”李炜想起他的战友。

“他的手臂断了,已被直升机紧急送往救护中心。”

“直升机?”

“对啊!特别行动部队已经到了,正在清理现场呢!可能还要留几天观察哩!”

“那太好了!怪物的尸体有没有找到?”

“哪还能找得到?那儿炸了个几米深的大坑,什么都没了,怪物早就变成碎片了。”

李炜点了点头,他望着纯真的小晴,可脑海里总浮现出梦里可怕的情景,心里似乎有一只毛虫在爬,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炜成了东林岛的大英雄,连从不服人的金祥老人也一个劲地夸这小伙子真不赖,有他当年的风格,不过人们对他的大话总是嗤之以鼻。

李炜醒过来的消息一传开,人们就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小小的卫生所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着人们感激和关心的目光,李炜心头百感交集,泪光闪烁。

到了下午,李炜可以下床走动了,特别行动队的队长来看望他,李炜便把当时的情况向他作了一个简要的汇报,队长离开的时候,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并说要对全岛再作一遍彻底的排查。李炜一听,便来了精神,非要跟着一起去,可队长哪肯,便委托小晴稳定他的情绪,一切要以养好伤先。

队长走后,李炜让小晴扶着他,慢慢踱到门口,他看到战士们正在进行地毯似的搜寻,甚至连鼠洞都不放过,海上的巡逻艇也不时地有蛙人在爬上爬下,但看来并没发现任何东西。

“小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心里怪得慌。”李炜说。

“阿炜,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这事对你的刺激太大了,你真不该起床。”

李炜笑了笑,对小晴说:“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对!我亲眼看着它炸上了天,它已经死了,它已经死了。”

“阿炜,它有没有死,等过了晚上就知道了。”

“不错,这几晚还得做好戒备。”

这一晚谁也没睡,大伙儿仍挤在安全房内,忐忑不安地猜想外面的世界。夜色里,战士们在彻夜巡查。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人们欢呼着,冲出门迎接初生的太阳。

小晴扶着李炜走向海滩,天海一片湛蓝,李炜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海风,心里轻松了很多。

“喏!我都说过没事的吧!”小晴笑着,一边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哎哟!”李炜一声痛叫,摔倒在沙滩上。

小晴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去扶他。

“怎么了?阿炜。”小晴着急地问。

“我的脚扭了,谁叫你放手的?我的伤还没好,怎么站得住?这下惨了。”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晴委屈地想哭。

“没关系,最多你再扶我个十天半个月就行了。”

“臭美,我才不扶你呢!”小晴说。

“哎哟哟,哎呀呀!”李炜捧着脚,痛得呲牙裂嘴。

“你又怎么了?”小晴慌了起来。

“可能……可能不是扭伤,是肌腱断了。”李炜痛得说不出话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呢?你先忍一忍,我这就去找小敏来!”小晴忙道。

“不用了,你背我去卫生所就行了。”

“我?我怎么背得动你?”

“你半背着,我靠在你左边。”

小晴想了想,说:“行!”

她费力地把李炜拉起来,让他的手臂挂在自已肩上,两个人蹒跚着向卫生所走去。

“所长!所长!局里来电!”老赵在远处招着手。

李炜一听是局里的电话,撒腿就向派出所跑去。

“哎!哎!阿炜,你的脚……”小晴在后面喊。

可李炜早转了一个弯,跑得无影无踪了。

“哼!臭脚,臭脚,再也不理你了!”小晴发觉自已被耍了,一跺脚,咬着下唇,脸唰得红了起来。

一个星期了,岛上平安无事,女人和孩子们开始陆陆续续回来,这几天,码头上天天都有哭声,在经历了这件事后,小岛也变得深情起来,到了夜晚,妻子依在丈夫的怀里轻轻述说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月光安祥地照着他们,照着整座海岛,鸟儿们也同样进入了宁谧的梦乡,而在白天明媚的阳光下,沙滩上又不时地荡漾起孩儿们清朗的笑声,生活慢慢地回复到原先的平静,除了几个丧亲的家属,小岛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般。

明天特别行动部队就要离岛了,为了庆祝这次胜利和给他们送行,今晚乡民们在海滩上举行了热闹的祭神大会,这次的气氛就与夫人崖那次截然不同,全岛的人都挤在那儿,战士们和李炜他们站在外围,沙滩上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在祭妈祖吗?”小晴好奇地问。

“不,妈祖是福建、台湾一带渔民的偶像,浙江的海岛一般都祭龙王。”李炜说。

“龙王有什么好的,在神话故事里总受人欺负得紧,象哪吒闹海、孙猴儿……”

“快别胡说了,当心渔民们听见不高兴。”

小晴伸了伸舌头,抿着嘴看渔民们在沙滩上忙乎。

突然一声清亮的喇叭声冲破黑夜,小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小伙正鼓着腮帮嘀嘀达地拼劲吹着,接着哐得一声响锣,四个大鼓便咚咚咚咚地敲了开来,起先是有节奏的、缓慢的,后来便越来越快,震动着每个人的心脏。

小晴倒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看得有些出神。

“祭——龙王啦——”一个清瘦的老头拉着嗓子喊。鞭炮噼呖啪啦地响成一片,小晴冷不防吓了一跳,紧紧地拉住李炜。

三个道士模样的人从旁边轮个出来,黄袍飘飘的似乎要被海风吹跑,他们并列站在红木八仙桌前,桌上摆着一列水果,两只香台,明晃晃点了一对手腕粗的大红蜡烛。中间那个胖道士上前一步,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拈了三支粗香,点燃了插在香台上,然后三个道士伏地三拜九叩,而中间那个胖胖的活脱脱一个皮球在滚。

小晴看着他们滑稽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她贴进李炜耳边说:“这岛上的乡亲真可爱,上次请了个本地和尚不管用,连自已都保不了,这次就干脆换了外地道士,但看他们那德性,想必也不是什么中用的东西。”

李炜笑了笑,说:“中国人喜欢见神就拜,能保佑自已就行,和尚呀道士呀在他们眼里都是那么回事,不象西方人就信一个上帝。”

那三个道士象打太极拳似的作了一会法,然后又列成一排,胖道士伸长脖子喊:“上贡品!”

人群让开一条道,贡品源源不断地运了上来,什么猪头、糕点、精肉、还有蒸好的公鸡、三条鲜鱼……

“等一下!”道士走上前,指着盛鱼的盘子问:“怎么只有两条?”

两条鱼在活蹦乱跳,果然少了一条。

“咦!刚才明明是三条,怎么会少呢?”端盘子的少年眨巴着双眼,突然又恍然大悟说:“对了对了,一定是鱼从盘子里蹦出去了,刚才……刚才光看你们作法,竟忘了看着。”

“笨蛋!还不快去拿一条回来!”那个瘦老头沉下脸训斥。

少年惶恐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盘子里便凑成了三条鱼。

祭神会除了这小小的波折,进行得很顺利。仪式结束后,沙滩上便成了一个军民同乐的篝火晚会,大家纷纷拿出自已的拿手节目,小晴跳了一出孔雀舞,这个独舞她曾在学院的艺术节上拿了一等奖呢!

“你让我想起了学生时代,”李炜微笑着对掌声中回到身边的小晴说,“那晚你也是跳这出舞,记不记得晚会结束后,我特地请你去校门口的小酒馆庆祝。”

“你还说!也不知羞,那时候你还刚认识我呢,就硬要拉我去喝酒,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活该你碰上那帮哥们,说你背着他们搞地下工作,好歹给你灌了三斤黄酒,后来就大出洋相,被他们拖着回去。到了晚上十一点钟,张猴子打电话说你不行了,一定要我过去。”

“有这回事吗?”

“你知道我那会儿多难堪吗?都十一点了,要我一个女生去男生宿舍。我说不去,可张猴子说你撑不住了,其实你撑得住撑不住关我什么事。”

“想不到你这么铁石心肠。”

“我要是真铁石心肠就好了,后来想想,还是看一下你,毕竟也算是朋友一场。

好不容易拉上徐小丽,又花言巧语骗过了李阿姨,她才准了半个小时假。一到你那儿,可没把我吓死,你躺得象个死人,嘴里却胡乱地喊着我的名字,还跟室友们闹情绪,说他们不够义气,没把我找来,我当时窘得只想跑,但看你这样子,心就软了,只好留下来陪你,直到你睡着了,回去挨了李阿姨好一顿批。“

“呵呵!我这叫英雄醉酒显真情!”李炜笑嘻嘻地说。

“哼!我现在发现原来你的脸皮也这么厚!”小晴使劲扭了李炜的胳臂一下,痛得李炜直喊“救命”。

晚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接下来是游戏节目,接鼓传花、转凳子、八面玲珑、步步高升……游戏难度一个比一个刁钻,沙滩上笑声不断,那笑声借着清爽的海风,远远地飘到岛西的江婶耳中,她刚把儿子小虎从沙滩上抱回家,她的老公出远洋去了,家里的一切都靠她打理。

“小虎,小虎,该睡觉了!”江婶边铺被子边喊。

小虎没有回答。

江婶走出房子,看到小虎站在门外,怔怔地似乎在看着什么。

“小虎,你在干什么?”江婶去拉他。

“那儿……”小虎指着前方,缓缓地说。

前方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暑期很快就要过去,小晴也要回校去完成她的学业,下一班的渡船是在后天。

这几天离别的愁绪始终缠绕在李炜的心头,让他有些闷闷不乐,但在小晴面前,他却装作十分泰然,其实他发现小晴的微笑也不象刚来时那样无忧无虑,眼神里常常闪着一丝牵挂。

吃完晚饭,小晴在灯下看书,李炜独自走出门,来到沙滩边的礁石上,海浪拍打着漆黑如墨的礁石,飞溅起细碎的浪花,毛毛雨般从半空中落下来,润湿了他的白衬衣。

李炜坐下来,迎着海风,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在黑夜中一明一暗地闪着。

李炜闭上眼睛沉思,大海在脚下不安地喧嚣。

李炜感觉到背后似乎有点异样,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回头,发现小晴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小晴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默默地坐在他旁边。

“阿炜,你在想什么?”小晴柔声问道。

李炜看着喧哗的大海,吸了一口烟,低下头,然后说道:“我想起了陈大妈。

这么好的人,要是当时我早一点赶到,她也许就不会遇难了。“

小晴叹了一口气,劝道:“阿炜,你不必太自责,这件事是谁也想不到的。况且,你已经亲手为陈大妈报了仇。”

“小晴,我一直有个不好的预感,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经常做恶梦,梦见那东西又复活了。”

“阿炜,别再胡说了,它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到它在某处不知名的角落里盯着我们。”

李炜抽尽了最后一口烟,小晴发现他的手在微微抖着。

李炜把烟蒂狠劲地在礁石上掐灭,然后甩手扔了出去,烟蒂很快被海风吹得无影无踪,一阵强一阵的海风夹着浪花扑面而来,小晴突然感到入骨的寒意,打了个冷战。

“小晴,这儿不好,我们还是回房吧!”李炜站起来,扶着小晴的手小心地走下礁石。

在他们的身后,似乎有一道蓝莹莹的微光闪过,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经过沙滩的时候,小晴突然有些兴奋地指着海面说:“阿炜!快看!”

李炜顺着她的手望去,只见漆黑的洋面上,闪闪烁烁的一片银光,细看下,才发现是由许多的跳跃的小光点组成的,仿佛无数只萤火虫飞舞,在苍茫的夜色中分外美丽。

“暴风雨就要来了!”小晴说。

李炜疑惑地看了看她。

小晴笑了笑说:“每当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候,这些海洋浮游生物就会聚集到海滩的周围,别小看这些微生物,它们对气候的感应可比人类强多了。”

“是这样吗?”李炜对小晴的话将信将疑。

寝室里的收音机证实了小晴的推断,气象报告说,“赛妮”强热带风暴正以每小时45公里的速度象北推移,中心风力达12级,预计后天凌晨将在浙江北部沿海登陆。

台风的消息一发布,海岛上就热闹起来,大家连夜准备抗台工作。渔民们纷纷把船只驶回避风港,放下风帆,把所有的工具都有条不紊地收好,然后封紧船仓,岛上的居民则仔细地检查各种安全措施,把坏掉的门窗都赶紧修好,能关得死死的是最好不过了,屋子外所有可能被风吹跑的东西也全都搬了进来,房间里挤得象开了一间杂货店。为了保护岛上的经济命脉——冷库,乡里特地抽调了一批最年轻力壮的渔民在它的四周堆了几米高的沙包堤,这些是早预备抗台的。对于岛上人来说,这场风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每年都会来那么一两次,一切都按步就班地进行着。

清晨时分,风开始大了起来,岛上的树木象海浪似的起伏翻涌,发出巨大的沙沙声,而大海已经变得有些狂燥不安,海水异常的蓝,整个海面都在摇晃着,仿佛想把天空翻转过来,巨浪狂怒地拍打着礁石,掀起惊心动魄的轰鸣声,浓浓的旗状卷云变幻着向西南急驰,海平线上,一轮眩目的黄色初阳正在云间攀援而上,与往日温和的光线截然不同,让人产生一种怪异感,仿佛到了世界的末日。

“看来我回不成大陆了,也许是老天想让我多留几天!”小晴边关窗户边说。

“只要不耽误学习就好!”

“这次的暑期实习论文还没开工呢!看来要加夜班了,可原定的实习计划全打乱了,该写些什么呢?总不会写那个怪物吧!”小晴耸了耸肩。

“要是真写成了,老师一定爱看。”

“为什么?”

“因为他一定会惊奇于班上竟还有个如此异想天开的学生。”

“原来你在取笑我!”小晴打了李炜一下。

天暗了下来,铅色的云层笼罩着整个天地,风暴中心正在不断逼近,风力越来越猛,树木被狂风压得直不起腰来,中午,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李炜和老赵顶着打在脸上生疼的雨点,挨家挨户对抗台的准备情况作了一次检查,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已是傍晚五点了。

虽然披着雨衣,但整个身子仍被暴雨淋了个湿透,李炜刚换好衣服,就看到陈啸跨进了派出所。

陈啸收了伞,抖了抖水珠,对李炜说:“所长,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你晚上亲自领导冷库的抗台工作,因为它对我们岛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李炜笑着说:“陈经理,你这是说哪儿的话,这本来就在我的职责之内,你放心,我一定会组织好人员的,将会尽全力保护东林岛的这个经济命脉。”

陈啸嘿嘿地笑了两声,与李炜握了一下手,说道:“那就有劳李所长了!”回身撑伞出门而去。

外面,滂沱的暴雨让人的可视范围缩小到了极短的距离之内,十米开外已是白茫茫的看不大分明,天地间一片银亮亮的,陈啸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雨中。

瞎子阿善早早地躲进了被窝,他是岛上唯一从乡政府领生活津贴的残疾人,但对于他来说,这点钱其实都成了他的私人储畜,说得确切点,他并不是靠那些津贴吃饭的人,他有自已的活——他会编箩筐,虽然很慢,但终于能够解决一部分温饱问题,闲下来的时候,就帮乡里的人们算算命,岛上的红事白事也都得经他的口,这使他一度很得意,也解决了另一部分温饱问题,而岛上的后生却总是拿他开涮,闹着说:“阿善,我什么时候娶媳妇,你给算算?”阿善便煞有其事地排出一课,掐指算计:“你这媳妇可娶得不易,从你的流年看,后年秋后利婚娶,但中间隔了个煞星,便不一定了。”后生呸了一声说:“妈的,死阿善就没一句好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那你算算,你能活到几岁?”阿善并不生气,微笑着说:“我可以活到八十岁。”

瞎子阿善躲进了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的澎湃的雨声和呼啸的狂风吵得他心烦意乱,有人说,眼瞎了后,耳朵和鼻子会变得异常敏锐,阿善对此深信不疑,现在他终于搞清楚了自已心烦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不被人查觉的腥臭味。是什么东西呢?这么臭!阿善想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索着放在床边的杉木桌上的手杖,没有手杖,却触到了一股湿糊糊的液体,他的手心猛得感到冰凉,本能地把手抽回来,可那液体比他还快,呼得窜了上来,阿善感到手臂火烧般刺痛,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但叫声随即湮没在凄厉的风雨中,黑暗中,阿善重重地倒了下去,他永远也听不到自已的呼喊了。

第八章 午夜幽灵

阿善死的时候,李炜正在冷库检查工作,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暴风雨无情地抽打着抗击它的人们,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利箭般的雨柱倚仗着旋风的势力,肆无忌怛地蹂躏着海岛,海面上掀起一排接一排的小山似的黑色巨浪,咆哮着冲击海滩和冷库前的防潮堤,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大林!大林!这不是大林吗?”有人在呼喊着,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驻守冷库的人群,倒了下去,人们慌乱地把他抬到了避风处。

“大林!怎么回事?”李炜上前急问。

“它……它……它……”大林的脸色惨白,喉咙里咯咯响,青紫的嘴唇在不自觉地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人取来一碗水,李炜扶起他,小心地给他喂下了,好一会儿,大林才慢慢定下心来。

“大林,不要急,慢慢说。”李炜引导他,把碗递给一旁的陈啸。

“它……它又复活了!”大林终于喊了出来,出来的却是哭腔。

大林的话音刚落,“叭”地一声,陈啸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人群立刻恐慌地躁动起来。

“大家静一静!”李炜喊道,虽然他心中也很紧张,但不得不强作镇定。

“大林,你快说一下情况。”李炜说。

“所长……是两个……两个,不是一个,我的老妈,她……她已经……”大林有些语无论次,眼泪夺眶而出,显然是过度地悲痛与恐惧造成的。

“两个?”李炜这一惊非同小可。

“是的……我亲眼看见的,一个缠住了我娘,还有一个就向我扑来……我死命把门关上,才趁这个间隙逃出来。”

“那么它现在还在你家?”

“我……我不知道!”

人群又开始哄乱起来。

“这该死的鬼东西!”

“我的老婆和孩子……不,我要先回家。”

“李所长,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对,我们听你的。”

人群安静下来,人们等着李炜的答案。

李炜想了想,说道:“现在大伙赶快回家,立刻通知所有的乡邻,把全岛的人都集中在派出所前的空地,人多就更容易发现怪物和防范它,注意,去的时候要提高警惕,以防不测。我去向上级求援,老赵,你去乡广播站播送这则紧急警报,要快!”

人们应声向四方散去,李炜则奔向派出所,暴雨如鞭子般抽下来,打得他生疼,狂风刮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但这一却都不可怕了,现在他只想抢到电话机前,去请求紧急救助。

总算抓起了电话筒,但把听筒放在耳边的一瞬间,他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电话里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寂静。他忙乱地敲击了几下挂机键,可结果是一样的,他抱着最后的希望钻到桌子下检查有无断线,结果一切如常。刹那间,李炜感到无比的绝望,把听筒往话机座狠狠一扔,僵僵地坐在了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晴!”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女友的名字,他从椅子上弹簧般跳起来,向寝室飞奔而去。

小晴没有事,她仍在灯下静静地看书,看到李炜失魂落魄地闯进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阿炜?”小晴合上书,惊讶地看着他。

李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快,跟我来!”

“出什么事了?”小晴一头雾水,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李炜。

这时侯,广播里传出老赵急促地声音:“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全体乡民赶快到派出所前集中,注意防范怪物!注意防范怪物!”然而广播的声音在肆虐的风雨中已显得极其微弱。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李炜回头说道。

李炜把小晴带到了派出所,乡民们已经携老扶幼的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喂!喂!江婶!快开开门!我是阿泰啊!出大事了!”阿泰拼命地敲打着江婶的房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江婶披着衣惊慌地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疑惑地问阿泰:“啥事这么急?”

“怪物又来了,所长让我们赶快到派出所集中!”

江婶大惊失色,忙把熟睡的小虎唤醒,抱着他跟阿泰跨出门,突然又好象想起了什么,对阿泰说:“你等我一下。”说完又急急地跑回屋里。

江婶从抽屉里取出一对玉镯,这是她老公给她的订情信物,也是他家的传家之宝。她用手帕包好放进怀里,这时她发现房子的墙壁开始漏水,水在墙上快速地渲染开来,象一双无形的手熟练地画着一幅水墨山水,但它却是有厚度的。

江婶一时看呆了。

“江婶!江婶!快点!”阿泰在门外催促。

江婶回过神来,抱着孩子向门外跑去,背后,那幅“水墨山水画”突然一振,象渔网一样扑下来。

“江婶,小心背后!”阿泰急喊。

江婶回头,那怪水已经搭上她的肩,江婶感到肩头一热,在这一瞬间,她拼尽全力把小虎向阿泰抛去,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成了一个水晶人。

阿泰紧紧地抱住小虎,不让他看这一幕,热泪潮水般涌了出来,“混蛋——”

他撕心裂肺得呼号,回身逃向派出所。

“妈妈!妈妈!”小虎凄厉的哭喊声在风雨中回荡。

“它们到底有几个?”同一时间,李炜在办公室问几个乡干部。

“不清楚,但有不少人看到了。”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大概是三到四个,最多不超过四个。”

“它们肯定是在向我们报复,现在的似乎比上次那个更凶险,好象永远也不满足。”

“天哪!这岛上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它们总象恶鬼般纠缠不清。”

“我们不能先吓倒自已。”李炜说,“现在可能只有一个办法。”

众人都望着他。

“弃岛!”李炜说。

“什么?这样的天气?不行,这是相当危险的。”

“不,李所长说得有道理,趁台风中心还没到来,弃岛倒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没有其它方案了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险棋。”

大家互相争论,但谁也提不出更好的方案,全岛的乡民们把门窗挤得水泄不通,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李炜看着那一双双渴求生命的眼睛,自已的肩膀似乎沉了很多,他无奈地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却发现一丝异样,心里暗叫不好。

天花板上60W 的白炽灯闪烁起来,起先不明显,后来电压便变得非常低,只能看到鲜红的灯丝在忽明忽暗地闪动,映得房间里光怪陆离的,到最后终于熄灭了,只剩下一团漆黑。人群恐怖地喧闹起来,骂娘声、诅咒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

李炜提上蓄能灯,走到门外,乡民们聚集得差不多了,看到李炜出来,乡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人群不时地传出哭号的声音,有人遇难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报到李炜耳中,李炜难过得也想哭,但他还是昂首走到东林岛最富航海经验的老水手张七面前。

“七叔,你老实告诉我,现在出海有几分把握?”

张七抬头望了望天,雨水顺着他的络腮胡子小溪般冲下来。

“八分。”张七斩钉截铁地说。

“李所长,我们不能在等了,说什么也要冒一下这个险。”有人喊。

“对,迟走不如早走,台风中心一到,想走也走不了。”

“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大部分人都赞成离岛。

李炜点了点头,对张七说:“七叔,就请你负责挑选岛上最好的舵手,把所有的渔船都集中在码头。”

张七应声而去。李炜立刻召集临时领导小组研究弃岛方案,决定还是先送老人、妇女和小孩先走,年青的留下断后。

渔民们把渔船上的冷藏冰全部排掉,改造成临时坐舱,虽然里面又腥又冷,可人们还是硬着头皮挤了进去。

漆黑的洋面上长蛇般停着二三十艘渔船,数十支雪白笔直的探照灯光在大海与岛上来回闪动,为上船的人们照明指引,灯光到处,映得淅沥的暴雨银丝般发亮。

去往码头的路上,人们拥挤在一起,迎着强劲的狂风前行,排成黑压压的一列长队。

李炜站在派出所的门口,看着哭天喊地的人们,不禁使他想起了大学时曾看过的电影《泰坦尼克号》最后的情景,他似乎觉得置身在那艘即将沉没的巨轮之中,一种悲怆感油然而生。

小晴依偎在他身边,他紧紧地握着小晴的手。李炜知道,在他没上船之前,她是不会离去的,然而派出所所长的职责注定要使他成为最后一批上船的人,在黑暗中,有两个人影却向沙滩跑去。

“快点!大林!就因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才让你跟我走,我可不想被你拖累!”陈啸回头喊道,沙滩边停着一艘他专用的快艇。

大林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但陈啸发现了一件可怖的事,一团透明的水流正静悄悄地在他们脚后追逐,如果不是蓄能灯照在它上面,还只是以为是平常的水洼呢,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反光有点微蓝。

陈啸惊出了一身冷汗,拼命向前跑,已经可以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快艇在海面起伏摇晃。

可怪水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眼看就快要扑过来了。

陈啸把心一横,抬腿狠狠踢向大林,大林没有防备陈啸会来这么一招,“哎哟”

一声跌倒在地,怪水随即象饿兽般吞噬了他,大林连叫也没叫一下,就象风中的败絮一样化去。

“不要怪我,我会给你多烧几柱香的。”陈啸登上快艇,启动马达,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东林岛,象箭般消失在巨浪翻滚的大海。

渔船一艘艘地起航了,在暴风雨之夜摇摆着离开码头,一道连贯天地的闪电划过,可以看到它们微弱无助的身影在浪尖上沉浮。李炜目送着船只远去,眉头却紧锁着,这么恶劣的天气,他实在没有把握那些喝醉酒似的渔船会一路平安,要是哪艘船出了问题,他的罪可就大了,此时他真的希望有海龙王之类的神灵,来保佑这些善良的人们。

“所长,轮到我们了!”老赵跑过来说。

“乡民们都已上船了吗?”李炜问。

“都已经离岛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船,就等我们去呢!”

一声霹雳响过,李炜看到码头上停着艘白漆斑驳的渔船,最后一批人员正在上船。

“小晴,我们走吧!”李炜一甩头,牵住小晴的手。

三个人冲进了暴雨中,几个壮汉在前面奔跑着,他们是自愿守在外围防备怪物的,现在他们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

突然,在奔跑中,李炜似乎听到有谁在呼喊,虚无漂渺的,好象从极远处传过来,但马上又被风雨声掩盖了。

“你们刚才听到有人在叫吗?”李炜问。

“没有!”老赵回答。

“阿炜,是幻觉吧?我们快赶时间吧!”小晴焦急地说。

“对!不要再管了!”老赵催促着。

“也许真是幻觉。”李炜想,三人继续向码头跑去。

声音又传进了李炜的耳中,这回他终于听清楚了,是有人喊“救命”,从夫人崖那边隐隐约约传过来的。

“有人还在岛上!”李炜喊。

“所长!我求求你别管了,要不就来不及了!”老赵说。

“救救我——”沙哑的求救声又飘入了耳中,三个人都听到了。

“好象是陈啸的声音?”老赵说。

“他还没离岛?”李炜说。

“我们管不了他了,快走吧!所长!”老赵拉住李炜就向码头拖。

“阿炜,赵叔说得对,你这回去,万一有什么……叫我怎么办?”小晴哭了起来,脸上已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了。

“可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李炜停下脚步,他下定了决心,“老赵,你们先上船,小晴就拜托你了!”

他又看着小晴,坚毅地说道。“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阿炜——”小晴哭喊着去拉他,可李炜早已隐没在雨瀑中了。

李炜打着蓄能灯寻找着上崖的小路,这条羊肠小道被暴雨冲刷得看不大清楚了,只见从山上奔流下无数的小溪,灯光照到,每一条都白晃晃的象活动的路,灯光之外,就是一片黑暗。

“快来人啊——救——救——我——!!”求救声又从悬崖的那边传了过来。

“他在崖底?”李炜从声音的方位推断。便找了一处没水冲下来的地方,也顾不得脚下打滑,就攀着半人高的野草爬上崖,野草的锯齿象刀子般在他的手掌中割出一条条血痕。

快到崖顶了,李炜抬头可以看到崖上光秃秃的山岩,他加快了步伐,突然,从崖上猛地滑下一股透明的水流,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向他扑来。

“怪物!”李炜大惊,向旁边使劲一滚,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山下滑去,“嘭”

地一声,卡在山腰的一棵小树上,痛得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水向他飞速追来,李炜挣扎着想躲避,可哪里动得了,只有眼睁睁看着那水象发起攻击的毒蛇般滑过杂草,闪电般逼近,他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可水并没有吞噬他,而是从他身旁掠过,李炜这才发现,它只不过是暴雨造成的普通溪流罢了,真是虚惊一场!他透了一口气,全身瘫软。

休息了一下,李炜自觉体力有些恢复了,便深呼吸几下,重新向崖上攀去。

崖上空荡荡的,狂风吹得他几乎要摔倒,一个霹雳闪过,映出山岩狰狞的黑色轮廓,李炜弯下身子,双手抓着岩面,顶着风雨小心地爬到悬崖边上,用蓄能灯向崖下照去。

悬崖下是一片翻着白沫的海浪,疯狂地拍打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除了乱石外,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喂!有人吗——?”李炜向崖下喊。

没有回音。

“听到我说话吗?”李炜拼尽全力大喊。

“我在下面!……快……快来救我啊!”是陈啸的声音。

“你再坚持一会儿!”李炜喊道,想了想,把蓄能灯系在腰间,走向山崖的左边,那儿有条唯一通向崖底的极为陡峭的小路。

李炜向下看了看,脚下是无底的虚空,他感到一阵眩晕,不敢看下去,只有紧紧抓住小路边突兀的岩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爬下崖。虽然他在大学时曾专门受过攀岩训练,但与这种台风夜,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岩石滑得可怕,李炜甚至感到随时都有脱手的可能,强劲的风雨也让他觉得自已象旗杆上的灯笼在晃荡,他自已也不知道到底能坚持多久,只知道现在千万不能松懈,一定要咬牙挺住。

突然脚下一滑,双脚离开了那条小路,身体便向下坠,李炜的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扣住山岩,整个人悬荡在崖面上。只听得“哧”的一声响,大腿被突出的岩石利刃划了一道长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李炜咬着牙忍住钻心的疼痛,终于把身子荡回小路,继续下崖。

双脚踏上了悬崖下的石子滩,李炜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一下,他提起蓄能灯照了照在前面,希望能看到陈啸,但没有陈啸的影子。

“陈经理!陈经理?”李炜喊着,向前走去。

“李所长……我……我在……这儿!”礁石边传来陈啸有气无力的声音。

李炜赶紧上前,果然发现一个人躺在礁石的背后,但李炜几乎认不出这就是那个曾踌蹰满志春风得意的陈啸了,他全身血肉模糊,脸色苍白,明显失血过多,一条腿断了,就象从绞肉机里面出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李炜扶起他。

陈啸咳嗽了一下,满口是血,他看了看李炜,说:“我……我的快艇……翻了!

我被海浪又冲回……冲回岛上……“

李炜说道:“你别急!我想办法救你上去!”

陈啸苦笑了一声,说道:“李所长………不……不用了,我知道我不行了……

只不过连累了你,也许我真得很自私。“

“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陈啸摇了摇头,说:“李所长……以前……我对你有偏见,现在……我求你帮我办件事情,不知你答应不?”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做。”

陈啸从怀中抖抖擞擞地摸出一把钥匙和一只白金海豚项练。

“李所长……这把是冷库的钥匙,请你把它还给总公司,……还有……这串项练是我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请你……请你替我交给她……说爸爸……不能来为她庆祝生日了,她……她……再过五天……就十六岁了……”陈啸说着,又咳嗽起来,喷出大口大口的血。

“好!这两件事我一定替你办到。”李炜接过钥匙和项练,收好放进兜里。

陈啸对着李炜笑了笑,头便歪向了一边。

“陈啸!陈啸!陈啸!”李炜摇晃着他,可已经没有反应了。

一道海浪扑天盖地般翻涌过来,李炜胸口被重重一击,向后退去,脊背实实地撞在峭壁上,他感到喉咙里有一种腥腥的味道涌上来,便用力把它压制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礁石边已什么都没有了,腿上的伤口被海水一浸,停止了流血,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李炜看着礁石,心里难过,低头摸了摸口袋,幸好东西还在,他把口袋的纽扣小心扣好,擦干嘴角的血迹,从原路返回崖上。

一路都很顺利,没有遇到怪物,李炜暗暗庆幸,终于赶回到码头,可船已经在慢慢驶离海岸了。

“哎——等等我——”李炜拼命地喊,船上的人似乎听不到,渔船越来越远了,李炜失望之极,但他并不想放弃努力,仍鼓足劲继续呼喊。

不一会儿,他惊喜地发现渔船好象停止了前行,一道雪亮的灯光照射在他身上,李炜就象看到了光明,跪在码头上哈哈大笑起来,那船慢慢靠近了岸边。

“李所长?我们……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渔民们把他接上了船,兴奋地说。

“我没事!”李炜说,“小晴和老赵呢?”

“他们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渔民们很诧异。

“你们是说……他们没上船?”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李炜几乎站立不稳。

“我们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们来,大伙都以为你们已遭不测了!”渔民们一个个低下了头。

船已经慢慢离岸了,李炜扑到船舷上,看着漆黑的海岛在渐渐远离,眼前幻化出小晴被怪物缠住的可怕情景,他一阵揪心般疼痛,不敢再想下去。

“我要回去!”李炜喃喃地说。

渔民们一听这话,都急了,纷纷劝他:“李所长,别做傻事,就算你回去,也救不了他们!”

“李所长,我们斗不过怪物的!你回去也不过是白白牺牲一条命罢了!”

可李炜甩开了他们,摆了摆手喊道:“你们别拦着我了,就算死,我也要回去!

我知道你们为我着想,可你们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

渔民们还想劝他,可李炜回身一跃,扎进了黑色的大海,冰冷的海水立刻包围了他的全身。

李炜在十米外的浪尖上出现,他吐出一口咸咸的海水,拼命游向码头。船上的渔民看着他象个浮萍般在海中飘荡,时隐时没,脸上不觉流下泪来。

好不容易才上了岸,李炜早已精疲力尽了,他趴在码头上,“哇”地呕出呛下去的海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元气。

李炜捡起上船前扔在码头的蓄能灯,它还可以用。在他的左边,阿泰值班室的木门打开着,在狂风中摇动得吱呀作响,一道闪电划过,映出屋子里的白森森的墙壁,李炜赫然发现靠墙站着一个黑衣人,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仿佛死人一般,他倒吸了一口气,差点握不住蓄能灯。

第九章 最后一战

闪电过后,屋子里又是黑暗,李炜壮着胆把灯光打进屋里,发现那个人还是静立在那儿。

“是谁在那儿?”李炜喝道。

但这人没有一点反应,李炜高度戒备地踏着猫步向他移去,准备随时采取行动,可到了他的旁边,李炜不禁苦笑,原来这个人形只是挂在墙上的一副潜水服罢了,又是一场虚惊,可能是自已的神经太紧张了,李炜摇了摇头,就想走出门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回头盯着那副潜水服,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五分钟后,从屋子里走出一个蛙人。

“这种全封闭的服装应该可以避开怪物的注意力吧!”李炜这样想着,但丝毫不敢放松精神。

可小晴在哪儿呢?李炜的直觉告诉他,小晴还活着,在一个地方等着他,等着他来找她,可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儿!李炜心里一片茫然。

他只好顺着熟悉的小路向前走,这条路通向派出所。他来到与小晴分手时的地方。

李炜环视着四周,四周除了瀑布般的暴雨和鬼哭狼嚎似的飓风,只有在风雨中苦苦挣扎的树木,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小晴——”李炜掀开头盔开始呼喊,但他的声音在越来越狂的风雨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李炜感到伤心欲绝。

“小晴!你在哪儿?老赵——你听到了吗?”李炜向四面疯狂地呼喊,然而只有凄厉的风雨声来回应他。

“小晴!小晴!你快回答啊——”李炜好象歇斯底里了,每一声呼喊都使他的绝望一点点加深,他感到喉咙里甜甜的,咽喉已经出血了,到最后,终于喊不出话来,他刚才的努力都成了徒劳。

李炜痛苦得坐在地上,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他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脑中空白一片。

“小晴……难道你真的……”李炜的热泪滴了下来。

但在朦胧中,他发现前方的路面上有个小东西在雨中微微闪亮,似乎在召唤他,李炜顿时恢复了精神,急忙跑过去。

是老赵的手表!李炜捡起了那块石狮表,表面已经打破了。

“跟他们分手的地方是在南边,而这块手表在这里发现,这说明他们一定在途中遇到了怪物,为了躲避它,只好又掉头向北面逃!如果真是这样,可能在前面不远就能找到他们了。”李炜推测,心中又唤起了希望,鼓足劲向前方飞奔。

过了派出所,往前便是一个大转弯,李炜突然刹住了奔跑的脚步,因为他发现就在这转弯处的路面上,有一滩异常的水,它混在积水中,微微隆起,在慢慢地蠕动,正不断地把边上的水都挤到一旁,这样反倒使李炜能看出它与积水间的明显界限。

李炜不敢动,为了不被怪物发现,他扣回头盔,一点一点地往下蹲,最后趴在地上,然而怪物在前方打着转,没有离开路面的动向。

“这该死的!”李炜在心中骂道。这时他感到脚后跟一紧,有种异样的压力感从小腿上漫了上来。

“是它吗?”李炜的脊背发凉,屏住呼吸,哪里再敢有丝毫活动,虽然不断地劝自已镇定再镇定,可心跳却跳得更狂了,冷汗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那种柔顺的压力以一种持续而缓慢的速度从大腿向上依次流过,臀部、腰部、背部,最后终于漫上了李炜的头。李炜把头紧紧地压在路面上,这样能有效防止因过份紧张所带来的发抖。怪物滑过他的眼前,现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怪物那粘粘的、滑滑的带有厚度的透明膜在蓄能灯的灯光下反射出莹莹的蓝光,表面布满半透明的玻璃丝般的无规则纹路,他甚至看清楚了它体内一个个细小的不断变化着形态的水晶球似的气泡,以及一个橄榄球大小柔软异常的核。

怪物滑过李炜的身子,慢慢地离开了,与前方路面的另一个会合,李炜看到它们水涡般旋转,绕成一个大圆,象极了中国古代的太极图。

两个怪物这样旋了几分钟,倏忽一下滑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李炜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头盔,继续赶路,潜水服的笨重让他感到极不自在,但这却是他自保的法宝,刚才的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怪物只对裸露在外的肉体有感觉,特别对运动的物体更加敏感。

转过拐弯,前方便是一座小山,他多么希望小晴和老赵能突然从山上跑过来,然而没有半个人影,李炜失望之极。

他抬头望了望悸动不安的山林,竟意外地发现半山腰背风处隐隐约约似乎有火光在闪烁,他想起那儿有个早已废弃多年的藏渔洞,现在居然有人在那儿,李炜心中大喜,跨着大步向山洞爬去。

李炜走入洞口,里面果然生着火,然而他却犯难了,因为火焰形成一堵火墙,封住了去路。

透过火焰望进去,李炜看到了两个人,这一瞬间,李炜激动地想晕过去,因为那个女孩不正是他牵肠挂肚的小晴!但在她旁边的,却不是老赵,而是金祥老人。

“小晴!”李炜兴奋地脱口而出。小晴和金祥老人都奇怪地望着他,好象在看一个天外来客,李炜呆了呆,这才想起自已还穿着潜水服,他赶紧把头盔摘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阿炜!”小晴睁大了眼晴,惊喜地喊道。

李炜再也顾不得火墙了,不顾一切地跃过熊熊的大火,紧紧地和小晴拥在了一起。

“臭脚!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小晴扑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用拳头使劲捶打着李炜结实的胸脯。

李炜的鼻子一酸,泪水滚了下来。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我们要防着点怪物!”金祥老人在旁边笑呵呵地说。

李炜扶着小晴坐到岩石上,小晴还在抽泣着。

“老赵呢?”李炜急于想知道好友的下落。

“和你分别没多久,我们就碰上怪物,赵叔……赵叔他为了保护我……已经……”小晴哭得更伤心了。

李炜难过地别过头,用双手蒙住自已的脸,不想再说一句话,良久才稍稍平静下来。

“我当时真的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幸亏金大叔救了我!”小晴说。

李炜感激地看了金祥老人一眼,但他想不出这位魁梧的老人是用什么方法逃过怪物的袭击,但当他看到那道火墙时,顿时明白了。

“金大叔,怪物怕火么?”李炜问。

金祥老人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看着李炜,皱纹舒展开来,说道:“小伙子,你很勇敢,也很聪明!怪不得这位俏女娃会看上你。”

小晴的脸又红了起来,在火光中特别地灵动可爱,李炜搂着小晴憨厚地笑了笑。

金祥老人提起脚边的油桶,向火堆上又洒了一点油,火焰呼地窜高了很多,熊熊的映得人发烫。金祥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可惜我的油已经不多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时间慢慢地过去,三个人都没说话,透过火光可以隐隐看见两个怪物在外面打转,一会儿合并,一会儿又分离开,似乎在琢磨着如何进来,又好象在互相嬉戏。

“它们是为上次那个炸死的怪物复仇吗?”小晴问,但她不期望能有一个好的答案,因为李炜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在我们渔民里,曾流传着一个传说,在太平洋海底的最深处,有一道裂缝,那儿深不见底,没有任何生物,一直通往地狱。谁要是经过这片海域,不小心说了句亵渎神灵的话,地狱的使者便会派出恶魔来惩罚他,有许多船只就这样神秘地失踪了,回来的也成了空无一人的幽灵船。”金祥吸了一口烟,脸上的表情凝固着,仿佛回到了那片恐怖的海域。

“这些怪物真是海底的地狱使者派来的恶魔吗?它们在向人类宣战?以前炸死的那个只是它们的开路先锋?以后就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也许所有的海岛甚至沿海地区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李炜虽然不相信这个神话,但听着金祥的叙述,还是越想越可怕。

外面,两个怪物仍久久不肯离去,在地面上优美地流动舞蹈,热焰的折光让它们看起来象水中微微抖动的倒影。它们徘徊着,似乎要耐心地等到火焰熄灭,然后才扑进来捕食它们的猎物。

“我明白了!”小晴突然兴奋地说道。

“什么?”李炜好奇地看她。

“它们就是上次被炸的那个。”

“怎么可能?”李炜和金祥同时脱口问道。

“你知道原生动物的繁殖方式吗?”

李炜想了一想,终于记了起来,惊呼道:“自体分裂!”

“对!自体分裂。我们的爆炸只不过加快了它的这种自我繁殖,起了催化剂的作用。”

“这么说,这几个怪物岂不是我们自已造的?”李炜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论。

“也不能这么说,它的繁殖是必然的,只是时间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它们就是真正的幽灵了,杀不死的幽灵。”李炜说道,看着外面流动的怪物,额头上渗出细汗。

“小伙子,用不着怕,世界上只有杀不死的鬼神,没有杀不死的生物,只要它是活的,就会有办法消灭它。”老人说道,解开衣扣,露出一身仍然结实的肌肉,在他的胸口,有一道尺来长的伤疤,从左胸一直到了右腹,象一条紫色的大蜈蚣趴着,李炜不禁为之动容。

“这是大白鲨留给我的,”金祥笑了笑说,“那是三十年前的一个清晨,也象现在一样下着大雨,我们的远洋渔船满载着海鲜回岛,在途中却遭到了鲨鱼群的袭击。当时的渔船都是木料的,我们甚至可以听到鲨鱼撞击船底时发出的嘭嘭声,渔船很快就坚持不住了,那时我们也感到过绝望,但大家没有放弃,仍然勇敢地和鲨鱼搏斗。船终于开始下沉,我落在冰冷的海水中,当时周围是一片混乱,我感觉胸口被一道利刃划过,撕心裂肺般疼痛,但没有细想,翻身抱住了那条大白鲨,用匕首一刀一刀地向它狠狠刺去,一直到精疲力尽,人血和鲨鱼血混在一起在海水里染开来,我仿佛置身于红色的海洋,我以为我快要死了。后来我被路过的船只救上来时,我还紧紧抱着那条被我杀死的鲨鱼,人们都很惊奇我居然没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存活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从此后,不管做任何事情,我就从不轻言放弃,也不再害怕。”

李炜听得入神,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刚毅的老人肃然起敬。

老人微笑着说:“孩子,所以将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你都要勇敢地面对,因为只要多坚持一分钟,你就多一分活的希望。”

李炜发觉金祥老人的话中有话,正要问,金祥老人起身推开了背后的一块岩石,露出一扇小铁门,把门打开,便出现可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的通道。

“你们从这条通道走吧!”金祥老人以命令的口吻说。

“金叔,你……”李炜担忧地问。

“我们的油快没了,火一熄,外面的两个怪物马上会进来,你们现在走,也许还有活的可能!”金祥说。

“可你……”

“我这条老命不值几个钱……”

“如果你不走,我们也不会走。”李炜说。

金祥老人看着李炜,眼中露出赞许的眼神,他哈哈地一笑,说:“好!好!果然象当年的我,小伙子,我答应你,一起走!”

李炜和小晴高兴地互望了一眼,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地。

为了保护小晴的安全,决定由李炜先走,小晴在中间,金祥断后。李炜爬进了潮湿的岩洞,由于多年没人走动,石壁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又滑又脏,小晴紧跟着李炜。

“金叔!你也快进来吧!”小晴回头说。

金祥笑了笑,慈爱地说道:“孩子们,祝你们好运!”

小晴发觉不对劲,连忙喊:“金叔,不要啊!……”

可铁门重重地从后面关上,发出“哐”的一声,石道里一片黑暗,石洞的火光被完全挡住了。

“金叔!金叔!快开门啊!”李炜折回来,使劲敲打着铁门。

门外,金祥老人看着逐渐熄灭的火焰,打开油桶的盖子,在周围的地上洒了个遍,然后浇向自已的身体。

“来吧!来吧!杂种!”他喊着。

久侯多时的怪物迫不急待地滑了进来,在汽油上翻滚而来,金祥老人看着急速逼近的两个怪物,坚毅地笑了一笑,划亮了火柴……

李炜感到一股热浪从铁门那边传过来,知道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眼中含着泪花,跪向铁门拜了三拜,回身牵住小晴的手向通道外走去。

外面仍然是狂风暴雨,闪电不时地划过半个天空,连结到地上,然后爆出一声震人心魄的雷声,整个海岛都在悚悚发抖。

李炜开始脱潜水服。

“阿炜,你干什么?”小晴按住李炜的手。

“你比我更需要它!”李炜说,继续脱卸。然后把脱下的潜水服递给小晴。

“不,我不需要!”小晴推掉他的手。

“穿上!”李炜的口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晴抽泣着。

“快穿上!!”李炜怒吼,好象有些生气了。

小晴的心软了下去,流着眼泪,颤抖地接过潜水服穿上。

“风暴中心快到了!”李炜看着象被煮沸般的大海和那些仿佛快要离地而去的树木,大声喊道。

“前面不远好象就到了金叔家了,我们到那儿避避吧!”小晴说。

李炜点了点头,拉着她向金祥家跑去。风暴吹得他们东倒西歪,脚下仿佛象没根的浮萍,好象随时都会被风刮走,他们只好弯腰相互扶持,以两个人的体重使重心尽量向下移,但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几倍的力气。

突然前面有个奇怪的圆盘状物体向李炜呼啸着横飞过来,李炜连忙侧身躲避,唰地一声,那东西在他耳边擦过,在身后哐铛铛地乱滚,李炜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早已被划了一个血口子,他回头看,原来是个破脸盆。

“阿炜!当心哪!”小晴一声大喊,李炜猛回头,只见一棵被风刮断的杉树没头没脑地向自已当头压来,已来不及反应了,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身体被小晴用尽力气一推,摔了出去,大树擦身而过,“啪”地砸在脚边。

正当李炜惊魂未定之时,小晴被狂风吹得向后直飞过去,狠狠撞向一株合围的大树。

“呀!”地一声尖叫后,李炜看到了跌落在树脚下的小晴,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小晴!”李炜大喊着,急忙跑过去扶起她。

小晴慢慢睁开眼,从口里吐出大口的鲜血来,染红了头盔的玻璃眼罩。李炜赶紧摘下她的头盔,血喷得李炜满手都是。

“小晴!小晴!”李炜心痛地呼喊着。

“阿炜……你……没事吧?”小晴吃力得说。

李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流着泪抱着女友,心疼地不断喊她的名字。

李炜抱起小晴,经过一番努力,好不容易挨到了金祥的屋子。一进门,便把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又从金祥的厨房里找出一小壶生火用的柴油,把门帘扯下来包在木棒上,做成了一支土火把。

“小晴,你怎么样了?”李炜坐到小晴的边上,擦干她嘴角的血迹,为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好多了……”小晴轻声说。

看到小晴的脸色又有点红润起来,李炜放心了许多。

“阿炜,我们还能回大陆吗?”小晴傻傻地问。

“能,一定能!”李炜坚定地点了点头,握紧了小晴的手。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很多,到后来,竟变得悄无声息,四周静寂得令人窒息。

“台风过境了吗?”李炜抬头自言自语。

“不,我们正在台风眼中,过一会儿,风暴就要从相反的方向来了!”小晴说,“这个我可比你懂多了!”她微笑了一下,却牵动了伤处,痛得直喘气。

李炜的神情突然变得严峻起来,他慢慢站起身,盯着屋梁,屋梁上那水象透明的蛇缠绕着。

李炜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扶起小晴,与怪水对峙着。

“我一说跑,我们就一起行动!”李炜贴着小晴的耳边说。

水还在螺旋似的绕着屋梁。

“跑!”李炜喊道,一脚踹开门,架着小晴跑出去。

水象面条似的挂下来,在地上旋了一圈,突然标枪般笔直地追向他们。

外面没有风,天上甚至可以看得到几颗星星在闪烁,李炜和小晴拼命地沿着通向码头的小路向前跑,可没出多少路,李炜便痛苦地发现前方早有个怪物在守侯了,它悠闲得摆出各种好看的形状,好象在向李炜炫耀。

前面已经没有去路,在小路的左边是一道向下的斜坡,斜坡的下面便是沙滩了,冷库仍在远处巍然不动地屹立着。

“只有这条路了!”李炜与小晴对望了一眼,便跳向斜坡滑下。

水从两边夹击过来,小晴吓得尖叫起来,李炜用火把打向怪物,也许怪物怕了火焰,倒一时间不敢靠近。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徘徊。

李炜扶着小晴跑向冷库,怪物一步步逼近,李炜虽然不断用火来威胁它们,可警戒的范围越来越小了,怪物的气势咄咄逼人。

终于靠在了冷库的大门上,已经别无后路了,小晴看了李炜一眼,眼神中有无限的惆怅,这眼神突然让李炜想起陈啸临死前的目光,心里灵机一动,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钥匙。

“快!快把门打开!”李炜把钥匙交给小晴,自已仍跟怪物周旋。

门“哐”的一声开了一条缝。

“快进去!”李炜喝道,把火把狠狠地戳向两个怪物,怪物向后退了几米,暂时不敢上来。

李炜挤进门,把门使劲拉上。

冷库里虽然因断电而停止了制冷,但温度仍在零下十几度,李炜打了个寒战,他看到小晴在擞擞发抖,他紧紧地搂着她,希望给她点体温。

冷库里仍然有一筐筐冰冻的鱼,发出难闻的腥臭味,小晴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阿炜!现在我们怎么办?”小晴问。

李炜心里也是茫然,也许要等到怪物离开沙滩吧!他想着。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中要糟多了,只见冷库的门缝里开始向内淌水,慢慢在结霜的地面上展开来。

“它们进来了!”李炜边喊边扶着小晴向里面跑去,也许又带动了小晴的内伤,她哇地一口吐出血来,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下子昏倒在地,李炜只好背起她继续向内跑。

前面便是墙壁了,一根根制冷管象电路板似地铺在墙上,已是绝境,无路可走了。

李炜微叹了一口气,把小晴慢慢放下,坐了下来,闭上眼晴,让她靠在自已的怀里,他觉得太累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水慢慢地流了过来,转过一个拐弯,李炜可以看见它们,他发现它们也有点异样,失去了刚才的那种灵活迅疾,变得有些缓慢迟钝。

“它们也怕冷!”一个念头闪过,他又恢复了活下去的信心,关注地看着两滩水在一点一点地漫过来。

越到近处就越慢,到五米开外的地方,就只是一厘米一厘米地前进了。

“阿炜!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小晴苏醒过来。

李炜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记得金叔的话吗?不到最后,就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小晴艰难地笑了笑,说:“那你……说个故事给我听……我怕我睡着了,就……就不会醒了……”

李炜的鼻子酸溜溜的,泪水在眼眶内打转。

“好……那我说个笑话给你听,你知道我喜欢吃牛肉面,有一次去牛肉面馆吃面,小二送上来一大碗面,我以为这下可赚了,可结果呢,吃到了底朝天,连个牛肉的影子都不见,我就生气地要小二把老板找来,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可他非但不道歉,反而理直气壮地跟我争哩!你猜他怎么说吗?”

小晴摇了摇头。

“这个老板说:”吃牛肉面吃不到牛肉有什么稀奇,难道你吃老婆饼时吃到过老婆?“

小晴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这个老板……真是有趣……有趣得紧,下一次……你带我去……让我也见识……见识一下”

李炜看到那水离自已的脚只有三十公分的距离,它们好象已经耗尽了能量,几乎僵硬不动了,表面结成了一层白白的薄冰,看上去就象两个大冰块。

而他的手脚也早已麻木了,关节好象死了一般,身体覆上了晶霜,全身在神经质地抖擞抽搐着,他努力地伸了伸手指,却不听自已的使唤。

“阿炜……我冷…………”小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靠在李炜地怀中闭上了眼睛。

“小晴!小晴!”李炜喊着,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已也认不出来。

小晴的脸色发青,长长的眼睫毛上粘着晶莹的冷霜,象睡梦中的冰美人。

“小晴!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李炜大声喊。

可小晴依然很安静。

“不——”他摇不醒小晴,悲伤欲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他竟意外地站了起来。

他用尽力气抱起小晴,步履蹒跚地努力走向冷库的大门,再也不管没有什么东西能阻吓他了,现在他只想抱着小晴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他的脚重重地踏上怪物的身体,怪物振了振,发出咯咯的响声,但终于没能活动起来。

李炜打开了那道大门,小晴说得没错,台风正以相反的方向横扫着海岛,浪潮排山倒海般扑向海滩。

李炜突然感到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烦恶,再也站立不住,连同小晴一同倒在了沙滩上。

朦胧中,他仿佛听到有直升机的螺旋浆声在风雨中由远至近而来……

李炜醒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正透过医院的窗玻璃照在他身上,那串白金海豚项练放在床头,他感到十分虚弱,口干得厉害,一名护士正在旁边给他输液。

“小晴!小晴呢?”他发现小晴没在身边,焦虑地坐起身来。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才刚刚醒过来!情绪不能太激动”护士说。

“小姐,请你告诉我,小晴她怎么样了?”李炜着急地说。

“你是说跟你一起送来的那个女孩吗?她还没度过危险期呢!”

“我想去看看她!”李炜看着护士,希望她答应。

“不行,必须等你挂完这瓶吊针!”护士说。

两个小时后,李炜见到了小晴,隔着监护病房的厚玻璃,她静静地躺在病床,口鼻戴着氧气罩,象是睡着了一般,监护仪的荧屏上平稳地跳动着微弱的波形,他久久地望着她。

“李所长!”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李炜回头。

“乡长!”李炜惊喜地说,乡长对他微笑着,断臂上缠着绷带,他已经进入康复期了。

李炜从乡长的口中了解到,东林岛已经被军方封锁了,冷库里那两个怪物的冻块也已被送往海洋生物研究所,所有的善后事宜正在处理中。

李炜从口袋里掏出那串白金海豚项练,在手里紧紧地攥着,他看了看昏迷中的小晴,又看了看乡长的断臂,不禁眉头紧锁,一丝阴云又覆上心头:“海洋研究所的安全措施严密吗?那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它还会出现吗?在这个世界的某处。”

美国,西雅图核电站。

助理研究员曼迪小姐扣响了肖恩博士办公室的铝合金门。

“请进!”里面响起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低音。

“博士,所有的数据都偏向于我们的研究结论,那些唱反调的低能儿该来看看这些真实的数字。”曼迪小姐递过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的,数字能说明一切!”肖恩以一种优雅的手式从她手中接过资料,翻了翻,放在案头,对着曼迪自信地一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岗位了!”曼迪小姐微笑着。

“没什么事,呃!不,等一下,别忘了下班后一起去吃晚饭!”肖恩轻松地说。

曼迪莞尔一笑,轻轻地把门带上。

肖恩看着曼迪走出门,又仔细翻看着刚才的资料,然后继续撰写他的论文:“实践证明,深海土壤掩埋法,是迄今为止最有效、最安全的防止核污染的核废料处理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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