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姐姐的前男友
“小颜!小颜!”忽听背后有人叫着。站住,回头,一位年轻男子惊喜的目光直射过来,亮得有些耀眼。
“小颜,真的是你啊!”他的脸上挂着急促的笑容。那是张十分英俊但又十分陌生的面孔。
我轻轻地笑了。这笑容让他有些失措。我不怪他。从来没有人能将我与姐姐分清楚,除了母亲。而她,已经…
咖啡馆我是很少去的,是他执意的邀请。我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说,你还是老样子啊。他呆了呆,想笑却没有笑出来,他说,小颜,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
我笑得更灿烂了。原谅他?哈哈,我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呢。我只是想,有保镖陪我加今晚的夜班了。想到加夜班,我就笑不出来了,觉得每个毛孔都塞满了寒气。我想起昨晚,如果不是我天生胆子大些,如果换成姐姐…
他的家看起来很富有,光面积就足有二百来平方――这可是全市的中心地带,我需要工作多少年才能买得起呢?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小厅里,我愣住了:我看到一张合影,男人是他,女子正是姐姐。我回头,故意对与照片里同样英俊的他说,嗨,你还留着这张照片呀。他含笑点点头。我转过脸继续看那幅照片,轻抚着姐姐柔长的头发,明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层淡淡的伤感,那伤感是在我的眼睛里找不到的。
她的肩被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拥住,很幸福地笑着,但那幸福并不能冲淡她眼里的伤感。那伤感是与生俱来,摄人心魄的。我能理解我身边的男人曾经多么爱她,也许现在依然爱她。但,他们为什么又分开了呢?姐姐什么都没跟我提起过,她是个有什么事都埋在心里的人。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小杯咖啡轻轻啜着,继续看那幅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笔挺的礼服,女子着一袭洁白的纱衣,那是只有要结婚的人才会拍的照片。我也拍过的,但只是拍拍而已,并不是为了结婚,只是觉得好玩儿。可是当我按照摄影师的意图拍完那千人一律的照片后,就发誓再也不受这个罪了。即使真的决定结婚,我也不想再拍了。
我想到了那个与我拍过结婚照的男人,心里不知怎的一痛,怪怪的。然后我觉得我的肩膀一热,他的手掌已经搭住了我的肩。
我急忙站起身,回过头,望见了他有些尴尬地半站着。他沮丧地说,小颜,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忙搪塞着:啊,我晚上要加班呢。嗯,你能陪陪我吗?他转忧为喜:好啊。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个工作狂啊。
我却没笑。如果他知道我昨晚的经历,能不能舍命陪美女还不一定呢。
他说他刚从加拿大回来。没想到刚一回来就能遇到我。他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来找你的,不想再走了。我笑笑没说什么,奇怪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我不是我姐姐。他只是说觉得我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开朗了。呵呵,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嘛。我差点说出来。我觉得与他相处不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情,不过,假如爱上他,不,没有假如,我对男人早已经死了心,特别是对他这种外表英俊的年轻男人!
八点半,他陪我走进了海岛大厦。那是一座二十多层的写字楼,有四部电梯。值班的孙保安很家人气地跟我打招呼,他对我身边多了个护花使者显然很吃惊,惊愕之中露出了一丝坏笑。
我的公司在十六层,我们下了静悄悄的电梯,走进了静悄悄的走廊。我虽然胆子大,却觉得头皮直发麻。我在想:昨天晚上那个令我魂飞魄散的白衣男子还会出现吗?
(2)穿雪白T恤的男子
我是以恶作剧的心态对那个陌生男人默认我是我姐姐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很重要,我需要有个人陪我加完今晚的夜班。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使我心有余悸,怎么的也不敢一个人去公司了。有一大推报表等着我去做,不加夜班是不行的。我一直觉得那座大厦是安全的,我喜欢一个人在夜晚不被打搅的工作。可是,就在昨天晚上…
当时整个十六楼只有我一个人。我说过我是个胆子大的女孩,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敢一个人走夜路了。我敢把许多女孩子一见就哆嗦的小蛇绕在胳膊上玩儿,这一点姐姐就做不到。
当时报表上有一个数据怎么也对不上,令我心烦意乱。我决定走到阳台上透透风,让脑子休息一会儿。十六楼的阳台虽小,但从这里望下去,可以欣赏被夜色笼罩的城市,很美。夏夜的微风有些湿热,我的身体里还遗留着房间里的冷气。我靠在栏杆上,让身体里的冷气慢慢地散出来,很舒服的感觉。
我所在的这座海岛大厦是半环形的,所以我站在阳台上,除了可以欣赏外面的夜景外,还可以看到大厦的一部分。我无意地望过去,发现在十五楼的一个房间里亮着灯。当时是十点半,还不算太晚,所以整座大厦零零星星地有灯亮着,大概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需要或者喜欢加夜班。
那个房间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它不像别的房间(包括我的房间在内)发出牙白色的光亮,从那个窗子里透出来的,是略带紫色的灯光。那是我喜欢的颜色,淡雅且明净。那个窗户没有拉上百叶窗,所以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房间里的部分情景。
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半躺在椅子的靠背上,仰着头,大概正在闭目养神。他穿着一件雪白的T恤,头发很黑很浓。我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就收了回来。怎么说这也是偷窥!
我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了,身体里的冷气散得差不多了,开始觉得闷热――大概是要下雨了,看来我要抓紧时间,在雨落之前赶回家。
我走回办公室,觉得凉爽惬意,很快就找出了刚才报表中的错误。我准备趁脑子清醒将那份报表做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我核对完最后一个数据时,觉得放松极了,决定今夜到此为止。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开门关门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的。是隔壁的同事吗?不过我怎么没有听到十六层的铁门响呢?我们公司租了这座大厦的十六层,有二十多个房间,如果进来的话,必须通过一道厚厚的防盗铁门,它总是会发出很沉重的响声。
我关了电脑,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
我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走廊,柔和的壁灯光茫里一切都极为正常。也许刚才是十七层的脚步声吧。在极静的深夜,声音的传播总是极有穿透力的。
锁好十六楼的铁门时,走廊的灯突然灭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但马上我就庆幸起来――如果再晚一分钟停电,我一定会被困到电梯里不可。现在我只有走步梯了。随身的钥匙串上有个微型电筒,我打开,借着微弱的光茫摸到步梯口。
只有在四部电梯全部出故障或者停电时我们才会走步梯,那样的情况极为少见。我的手抓着扶手慢慢地下楼梯,脚下的鞋子发出清晰而有节奏的响声。
走到十五层的时候,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接着,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走近。在这个时候,其实有人比无人更让人担心。我手中的光茫只能照亮极近处,看不到来人。我于是停住,听着那个人走过来。
那人啪地一声将火机打亮,借着火机的光亮我看到一个男人的面孔。那面孔也许原本是标致的,但此时却在火机的光亮里显得有些狰狞。男人走近我说,小姐,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吗?那个声音略带沙哑。我镇定了一下,露出了一惯的笑容,但他也许看不到。我反问,停电了,怎么回事?
这时他离我已经很近了。他的鼻梁很高,在脸上映出长长的阴影。两只细长的眼睛里映出火机的光亮。他穿着一件雪白的T恤――这是我今晚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应该是在阳台上看到他在十五楼的窗子里。这个男人以前似乎不曾见过。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座大厦里面有很多的人,白天的时候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你不会记得每一个人的。
谁知道呢。男人嘟囔着从我的身边走过,向西边的走廊走去――他大概是要去洗手间。这座大厦的洗手间在西边走廊的尽头,他是从东边的走廊里出来的。他走进西边的走廊时,回头对我说,小姐,你下楼的时候小心点啊。
我胡乱应了一句,决定快些走出这座漆黑的大楼。很快我走到了十四层,想到下面还要走那么多层楼梯我就觉得今天真是运气差极了。刚刚准备下第十三层的时候,我听见脚下的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真要命!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往常这个时候大厦里就几乎没什么人了。我一面想着一面往下走,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跟那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借着微弱的光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不由大吃一惊――那个人正是刚才在十五楼碰到的人,他怎么会在这?!我顾不得多想,头也不回往下跑,我听到那个人在我背后对我说,小姐,慢点,这么急会摔倒的!那声音略带一点沙哑!
我的心一阵发紧,没有应声,走到十三层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我害怕再冒出来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男人!
(3)恐怖的楼梯
我微微喘着气,沿着楼梯向下走。手中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终于不再亮了。是电池耗尽了。真是的,倒霉的事赶到一块儿了!我只好摸黑往下走,脚步声因紧张而显得零乱。我尽量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路过十三楼的时候,我听到走廊里轻微的喘息声。直觉告诉我那里有人。
这时候我的眼睛已经慢慢地适应了黑暗。楼道里有窗子,窗外透进一层非常朦胧的光线。借着光线我看到发出喘息声的地方有个人影。那人影大约距离我三四米远。
“谁?”我听到我的声音被恐惧浸透。我不再觉得我是个胆大的女孩子了。就在这时,灯突然亮了。我的眼睛被突然的光线刺痛,一瞬间有些眩晕。就在这眩晕的瞬间,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快速地消失在走廊里。那个背影使我几乎失去了心跳,那是个穿雪白T恤的男人!
我的腿开始不听使唤。我想快点离开,但却力不从心。好在来电了,我可以乘坐电梯下楼,可以不必再走十几层的步梯!
我总算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大厅中央的电梯前。两部电梯的指示灯都显示电梯在一楼位置。我伸出手,准备按动两部电梯中间的按钮。正在这时,我发现左面一部电梯的指示灯开始变幻。1,2,3…,天,有人上来了!
我站在电梯门前不知所措。在白天很正常的情形,如今出现在深夜,特别是出现在今夜,让人觉得十分诡异。就在电梯快升到十三层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我害怕电梯门打开时,里面出来一个穿雪白T恤的男人!我的神经经不起如此的刺激!
我盯着电梯上方跳跃的数字,在数字变成13的时候,我几乎停止了呼吸!然后,我看到那个13稍作停顿变成了14,我终于喘出了那口气,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然而片刻之后,更大的恐惧又袭上心头。因为电梯停在了十六楼!整个十六楼都是我们公司,在这个时候,有谁会到十六楼去呢!
我顾不得想这么多了,赶紧按动按钮,右边的电梯开始缓缓上升。当升到八层的时候,我看到左边的电梯开始下降了!然后,在经过十三层的时候,电梯门突然打开了!我的脑子里好象有颗炸弹炸开,片刻之后,我彻底松了口气。电梯里面的人并不是那个穿雪白T恤的男人,而是我们和霭可亲的孙保安!
那一刻,我几乎要扑到他的怀里。在经历了恐惧之后,孙保安的出现如同亲人!然而我只是用苍白的脸望了望他,接着他走了出来,将我拉进了电梯里。
容容,你怎么加班加到这么晚?刚才线路出了点故障,我不放心你,就上来看看,见十六层没有人,我就随便停到了十三层看看,没想到你在这里呢!孙保安一口气说完,他实在是个热心的人。我想冲他笑笑,可没能笑出来。我说,停了电,我只好走步梯了!
昨晚的恐怖经历是在见到孙保安之后结束的。我不敢想如果不来电我继续走完步梯会怎样。如果在每一层都看到相同的那个人,这样的情形出现十五次,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活着走出来!
今天白天我多次站在阳台上观察那个窗子。那个窗子的百叶窗始终关着。窗子是朝南的,夏日的阳光总是过于充足。
晚上八点半,我与姐姐的前男友走进了十六楼的办公室。我打开另一部电脑让他上网消磨时间,我则开始工作。间隙中我偶尔会抬头看他,他会冲我笑笑。我看到他正在浏览一个军事网站。男人总是喜欢这个。
我想大概是我喝了太多的水,所以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去洗手间。我的办公室在走廊西侧的第二个门,往西走,走到尽头再拐个弯就是洗手间了。女洗手间在最里面,男洗手间与女洗手间之间,是洗衣间。我无意中向洗衣间望了一眼,谁知这一望我的灵魂几乎出窍!
(4)诡异的窗子
就在那间小小的洗衣间里的一排晾衣绳上,挂着一件男式的T恤衫,雪白的颜色。我站在那里觉得大脑缺氧,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我想我也许是太过敏感,太过神经质了,这样一件平平常常的衣服,竟然也将我吓倒!也许这是哪个男同事洗完晾在那里的呢。这个小小的洗衣间平时是我们女同事的天下,夏天的中午我们会趁午休时间洗一两件裙子之类的衣物晾在那里,很少会出现男人的衣物。
我仔细地回想我们公司这两天谁穿过这样的衣服。公司一共有二十几位男同事,白T恤又是夏天常见的男装,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但由于老总对于着装的要求比较严格,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男同事们几乎都是穿衬衣打领带的。那这件雪白的T恤会是谁的呢?
我想到了十五楼的那位神秘的男人,尽管我努力使自己不去想昨晚的经历,但那个白衣男子的形象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打上了深刻的烙印。
回到办公室,我愣住了:办公室空无一人。那部上网的电脑还在开着,桌子上扔了一部手机。人呢?姐姐的前男友去了哪里?我推开门,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下,想开口叫他,却想起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这时,办公室里传来好听的音乐声,是他的手机在响。悦耳的铃声在寂静的走廊里传得很远。我希望他听到声音会马上回来,也许他也是去洗手间了。
但他没有出现。他的手机却一直有人打来,是相同的号码。我于是接了起来。我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耿杰在吗?”――呵,原来他叫耿杰啊!
“耿杰啊,他不在!”“他去了哪里?请问你是?”那边追问道,听口气他与耿杰的关系很近。我胡乱敷衍了几句便挂上了电话,这时,我听见门响,耿杰出现了。
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心里踏实多了,看来我今天让他陪我来加班是对的了。但是耿杰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将门关上之前,还探出头往外看了看,他的样子让我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哦,你的电话响了,找你不在,我替你接了一下。我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说。他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他问,你们公司还有人在吗?然后,他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就在刚才,我去洗手间的时候,耿杰听到门外有开门声和脚步声。开始他没有在意,但接着他听到有人在敲我那间办公室的门。他站起身开门,门外却没有人。这时,他看见走廊的东头有个人影晃了一下,鬼鬼祟祟的。他怕是贼就追了过去,走廊尽头有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就推门进去。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借着窗外的月色他看到屋里并没有人,于是就回来了。
我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大概是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太大了。强烈的好奇心与恐怖感让我对耿杰讲了昨晚的经历。耿杰愣了一会儿,然后不在意地笑笑,小颜,你一定是工作太累了胡思乱想吧,不会有什么事的。但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加夜班吧,如果必须要加的话也要让我陪着你。
我的心思却不在加班上。我转身走到阳台。我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刚才百叶窗还紧闭着的那个窗子现在打开了,淡淡的紫色灯光里,一个穿雪白T恤的男人背靠在椅背上,头仰着,跟昨天的姿势一样。我觉得我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不知哪来的勇气让我对耿杰说,咱们一起去十五楼的那个房间看看吧,是人是鬼也许会真相大白的。
(5)十五楼的凶案
我去十五楼看一下的提议,被耿杰理智地拒绝。他说还是明天白天再去吧,现在三更半夜的,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我想了一下觉得也好,这些天不分白天黑夜地做帐表,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事实证明耿杰是对的,因为第二天一早听说的事情让我十分后怕。如果我们那晚去了十五楼的那个神秘的房间,一定会凶多吉少。因为,就在那一晚,发生了震惊整座大厦的凶杀案。
我早上到公司时,整座大厦已经进入了白色恐怖之中。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惊惧的神色,嘴里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
十五楼是一家保险公司。出事的房间就在白衣男子出现的房间隔壁!早上一位女职员打开房间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叫就晕过去了。随即赶来的人们推开房门,看到一具年轻的女子伏在桌子上,长发散满桌面,被鲜血浸透――她是被人击中头部身亡的。死者叫汤莉,是保险公司的一名推捎员。
我一整天都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我给耿杰打了电话,他建议我什么都不要说。警察已经封锁了整座大厦,对每一个人仔细盘查。
下午五点,警察宣告解除封锁。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同事间的欢笑和调侃都无影无踪。我终于没有说出那个穿雪白T恤的男人,我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听从耿杰的话,做出辞职的决定。
耿杰约我晚上七点去吃烤排。我已经想好跟他摊牌了――我不是姐姐容颜,我是妹妹容容。姐姐已经有未婚夫了,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姐姐与未婚夫陈语星在S市,距离这座城市三百公里。是的,我必须结束对这个耿杰的恶意捉弄,即使他与姐姐不曾有过什么,我也不会爱上他。我想我已经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包间里,在耿杰温柔的注视下我几次欲言又止。我不停地喝水,以掩饰心中的不安。其结果是我不得不中途去洗手间。
当我回来推开包间的门时,看到耿杰爬在餐桌上。吃剩的烤排落在地上,上面沾染了耿杰的鲜血。我扑过去大叫“耿杰!耿杰!”闻声而来的服务员发出尖叫声。在等待警察和救护车的时间里,耿杰流着血躺在我的怀里。我的心里乱极了,没想到大祸这么快就降临,虽然我已经有了预感。
耿杰在我的呼唤下半睁开双眼,但已经说不出话来。我哭着说,耿杰,我骗了你,我不是容颜,我是她的妹妹容容。对不起……耿杰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惊讶,他微笑了一下――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哭得更厉害了。
医生说耿杰暂无生命危险。他被钝器突然击中头部造成头骨骨折,大量失血,必须立即手术。我打了两个电话,给姐姐,还从耿杰的手机里找到了昨晚找他的那个朋友的号码。那个朋友马上来了,他叫许强,一个胖胖的男孩,给人的感觉很忠厚。
耿杰的父母都在加拿大,他在本市没有亲人。姐姐听了我的电话说她明天一早过来。最后是许强在手术单上签的字。我这时不敢再隐埋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警察,从那晚遇到雪白T恤的男人讲起。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餐馆的一名服务员在笔录中讲到在事发时曾亲眼看到一位穿雪白T恤的男人从那个包间里走出来,其相貌特征与我说的基本相符。
我和许强一直守候耿杰做完手术。那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我一点困意都没有,直到耿杰被推出手术室。他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头上戴着一个古怪的帽子,身上插满管子。这时,他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轻轻摘下白口罩,与他四目相对时,我突然愣住。
(6)男主治医生
我在天快亮时回到家中,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去公司――报表还没有收尾,经理要求今天必须完成。可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不能入睡,脑子里全是那位主治医生的脸。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有过这种感觉:当你突然见到一个人时,强烈的熟悉感让你觉得如同照镜子!那是一双多么明澈的眼睛呵,每天早上对镜匆匆梳洗时,每次面对姐姐时,我就会与它对视。而今,它竟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脸上!
这就是茫茫人海中原本虚无缥缈却象箭一样突然射来,让人悴不及防的爱情吗?我原以为我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可那瞬间的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告诉我确实如此。我看到那双明澈的眼睛闪过同样的惊讶和激动,那双眼睛的主人,那个身材颀长、面容白晳、气度非凡的叶源医生,我竟会与他一见终情。
八点钟我赶到公司。一夜未眠,而且经历了恐怖、惊吓与悸动,我感到非常疲惫。便衣来了,与我单独谈话。他们让我看了那两天大厦门口的监控录相,但我并没有找到那个白衣男子。那件挂在十六楼洗衣间的白色T恤也不知去向。他们因此怀疑我的证词。我说,你们可以对那个房间进行监控,那个男人总是在夜间出现。
中午姐姐在百忙中回来。我们就在大厦二楼的餐厅共进午餐。陈语星没有跟他一起来,姐姐说他最近在J市出差,要下个月初才回来。我有些失望,我本以为借这个机会可以见见我未来的姐夫。我想看看能够赢得姐姐芳心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一番玉树临风。
在我提到耿杰的时候,姐姐没有说话,但眼圈微微红了。他们的感情一定很不一般,就凭耿杰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就能说明他一直没有忘记姐姐,而姐姐听到他受伤的消息这么快就来看他也能说明他在姐姐心中的份量。我简单讲了我们相识以及他受伤的经过,隐去了一些恐怖的情节――我不想让姐姐替我担心。姐姐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看到那双明澈的眼睛我突然想到叶源医生。我瞬间的心思没有逃过姐姐的眼睛。她嫣然一笑,那笑容让姐姐原本就美丽的脸显得异常生动。我心里暗叫糟糕,姐姐一定以为我爱上耿杰了!周围的人们不禁对我们侧目,窃窃私语,我知道他们不是惊讶于我们的美丽,而是惊讶于我们长得几乎一样。但我始终认为我缺少姐姐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那是我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午饭后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了耿杰。 他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着,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多么希望耿杰能睁开眼睛看到姐姐,他一定很想她的。耿杰的朋友许强一直守在他旁边,他是认识姐姐的,昨天他也将我误认作姐姐。
姐姐只停留了一会儿就走了,回S市。她在一家公司作翻译,晚上还要跟外宾谈判。我回到公司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然后奋战到晚上九点终于将工作画上句号。同事小刘一直陪着我,刚出了凶杀案,他不放心我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下班。临走的时候,我到阳台上望了一眼十五楼的那扇窗子,是黑的。我不知道警察是否采纳我的建议对那里实施了监控。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耿杰是因为我受的伤,我有责任去看他。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心里很明白。我非常渴望能再看到叶源那双明澈的眼睛。
我让许强回去休息,可他执意不肯。他说耿杰还没过危险期他不放心离开,反叫我回去休息。我嘴里应着却心不在焉,叶医生一整天都没有再出现。我有些失落。
许强送我走出监护室的门,此是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病人都已经入睡,走廊里少无人迹。就在我们转过弯向电梯走去时,突然发现另一道走廊有一个白影一闪身不见了。许强也看到了,我们快步跑了过去,那是一间没有门的储藏室,放着许多用脏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床单被罩,还堆着许多尚未处理的纸盒瓶子,根本没有人。可是刚才那个白影明明闪进了这里!
我的心怦怦乱跳,我一定不会看错,那个白影就是穿雪白T恤的男子!
(7)姐夫是何人
我与许强对视了一下,许强低呼了声不好,然后就往回跑。我跟在他身后迅速回到监护室。我看到耿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呼吸机及各种监控仪器。他的呼吸与心跳均正常。我们吁了口气。
我让许强留下来守护耿杰,自己强作镇定往外走。看到许强担忧的目光,我朝他摆了个架式,来了个后摆腿说,我不怕,我练过这个!然后朝他做了个鬼脸走出监护室。四周静悄悄的,偶有病人发出梦呓和呻吟声。我暗暗对自己说:不怕,不怕,但事实上,我的小腿一直在哆嗦。我觉得那个白衣男子就在暗中看着我,随时会冒出来,这样的念头让我觉得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出了病区,我走在通往医院大门的小径上,夏末的深夜已有些许凉意,那凉意加深了我的恐惧。拐了个弯,我突然发现前方有个白色的影子。我不由一激灵,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穿着白大褂的叶源医生。
叶医生也认出了我,停住脚步冲我笑了笑。这笑容让我觉得如沐春风,惊惧与疲备都消失了大半。四目相对时,我已经没有了昨天初见他的惊慌,相反,我觉得面对他有一种亲近感。叶医生说,这么晚才走吗?你男朋友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你不用担心,回家睡个好觉吧。我想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但觉得这样的解释未免太过做作,于是就说,叶医生,谢谢你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叶医生摇摇头说,不客气,我还要去查房,你路上小心点。我点点头,看到他那双明潡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摄人的光茫,那光茫照亮了我心灵一度的暗区。我们互道再见,就要擦肩而过时,叶医生突然叫住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容容。容容?很好听的名字。我叫叶源,以后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知道,我昨晚已经看到了他胸卡上的名字。
我能感觉到叶源对我也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好感,这感觉让我忘记了周围随时会出现的恐惧,并让我在家里睡了个好觉。我几乎整晚都梦见叶源,我梦见他那双像我、像姐姐的眼睛,它就那样看着我,让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动。
这一觉我一直睡到中午。经理说我可以放两天假,不用上班。我睡醒后感觉到精神焕发。我跑到镜子面前,看到我的脸艳若桃花,眼睛里有种亮晶晶的东西。
我随便吃了点午餐,决定去医院。临走前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电脑――姐姐答应我将他们的结婚照发过来的,那是我想要的,我的好奇心很强,想早点看到未来姐夫的样子。进入邮箱,果然有姐姐的邮件。我打开附件,看到了姐姐姐夫相偎相依的婚纱照。
一种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我想站起来,但却觉得浑身像瘫了一样软弱无力,我的大脑因瞬间的失氧而嗡嗡作响。我做梦都没想到:姐姐的未婚夫,我未来的姐夫陈语星,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我惊恐不已的白衣男子!
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我抓起电话,我要告诉姐姐真相,我要揭穿那个魔鬼!我太过紧张连拨了两次才拨对姐姐的号码。话筒里传来姐姐温柔的声音:“是容容吗?”
“姐姐!你在哪里?姐夫呢?”我尽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尽管我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安。“他还在出差啊没有回来啊。你没有上班吗?耿杰醒了吗?”姐姐的声音依然温柔。
“姐姐,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呵呵,这么巧啊,容容,我也正想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姐姐,那你先说吧。”
电话里姐姐沉默了一下说:“容容,你快要当姨了!”
我觉得那一瞬间我的脑细胞已经不够用了,我愣了半天才明白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我觉得世界开始变黑,我的心在黑暗里不断下沉。姐姐已经有那个魔鬼的孩子了!这本应该让我欢呼的事情此时却让我觉得无比可怕。
“容容,你听到了吗?你说话啊。”“啊,姐姐,有多久了?”“我是今天早上发现的。昨天我从你那里回来后,一直觉得不舒服,早上就去检查了一下,没想到是有宝宝了。容容,我太高兴了,我要做妈妈了,你不高兴吗?”“啊,高兴呀,姐姐,你要注意身体啊,没别的事情我就挂了。”“好啊,容容。对了,你不是有事要对我说吗?”“啊,姐姐,没事,我想告诉你,耿杰他已经过了危险期了。”
(8)他打来电话
那个意外的发现让我震惊不已,姐姐怀孕的消息更让我左右为难。陈语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照片上那双细长的眼睛,那高挺的鼻梁太有特色了,就是他!望着他的照片越久,我就越觉得他温文而雅的背后藏着一幅可怕的灵魂。特别是那双眼睛,越看越觉得诡异。
耿杰已经醒了,转到了普通病房。许强说昨夜并没有异常,他连打盹都握着耿杰的手,生怕他出现意外。许强说,跟警察说吧。我想了想说,警察会相信我们这样的捕风捉影吗?他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我说的是事实,但也有个原因,那就是:凶手是姐姐的未婚夫,况且姐姐又怀了他的孩子,我怕姐姐承受不了。凶手是我未来的姐夫,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一直没有伤害我了。但这丝毫没有减轻我的恐惧感,有时候熟人比陌生人更可怕。
警察为醒来的耿杰录了口供,但口供毫无价值,他说已经记不得当时发生的事情了。医生说是因为耿杰受了刺激而导致暂时性失忆,但是我却觉得耿杰隐瞒了一些事情。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我在医院呆了一个下午,我把许强赶回去休息了。耿杰还不能进食,靠输液和鼻管维持体力。我坐在他的身边,看那一大瓶液体一点一滴进入耿杰体内,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门外有护士的手推车推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少无声响。耿杰的精神好多了,能断断续续讲一些话,并不听从我保持安静的示意。于是我就与他淡淡地聊着,听他讲他与姐姐的旧事。
那一年我还在C市念书,所以并不知道他与姐姐的故事。他们是彼此的初恋,爱得极深。只是后来有人故意从中间挑事,事情虽小但积累起来足以让两个的关系破裂。后来姐姐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S市,一去就是三年。
我沉浸在耿杰关于往事的片断回忆中,我没有告诉他陈语星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除了姐姐。但这件事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是否对她说。
晚饭时许强回来了。他还带来了晚饭给我吃――他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吃完他带来的食物我回了家,我知道叶源是明天白天的班。
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清爽的家居服。然后,我将洗衣机里洗完的衣服拿到阳台上去晾晒。我住的是一套父母留下来的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姐姐不在家我一个人住总觉得太过冷清。
推开阳台的门,我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到地上。然后我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阳台上的晾衣架上,一件白色的男T恤衫正随风飘扬,像一面旗帜!
我开始发疯地在屋内四处寻找,没有人,也没有丢失东西。我跌进沙发里,如同跌进深井,整个人处于极端恐惧中。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突然响了!我被那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全身一震。然后我惊魂未定地拿起了听筒,“喂!是谁?”电话里沉默了一下,然后,一个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响起:“是我!”我已经料到是他,但真的听到他的声音还是让我近乎崩溃!
(9)谁是可以相信的人
“你是谁?”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人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提醒你,那个耿杰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如果你不想被伤害,就尽早离开他吧!”他说了这些让我莫明其妙的话后,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挂断了电话。我握着话筒听着里面断线的声音,失去了思维。
再次见到叶源时,是第二天的上午。我们似乎已经认识了好久,不必打招呼,只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就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他奔忙于各个病房认真查看着病人们的病情。他的头发洗得极其清爽,白大褂纤尘不染。他的手指白皙纤细,如果不做外科医生,那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钢琴手。
病房里另一位病人是位老妇人。叶医生走后,她对给她打点滴的俆护士说,那个叶医生,他可真是个好人。如果没有他,我一定不能恢复得这么快。俆护士叹了口气说,叶医生其实很苦的。他父亲在他和弟弟很小的时候抛弃了他们母子,后来他母亲就精神失常了。他弟弟又不知怎么回事和他闹翻了,不知去向。他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母亲,因此不知拒绝了多少个女孩子,至今单身。
我的心里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很柔软却将心弄得疼了。耿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英俊依旧。我心里琢磨着那个电话,琢磨着陈语星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耿杰望向我说,容容,你在想什么?我摇摇头:没有。耿杰说,你回去休息吧,你的脸色不太好。我说,我等许强来了再走。这时,叶源出现在门口,他跟我做了个让我出来的手势,我跟着他去了他的办公室。
叶源让我坐下,然后说,容容,你男朋友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我看着他明潡的目光说,谢谢你,叶源,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叶源做了一个不客气的手势,举手之间流露出一种很迷人的气质。我的心开始像湖水般荡漾起来。为了掩饰我的情绪,我将目光投向窗外。谁知这一望非同小可,我看见窗台外晾着一件白色的男式T恤衫!
我猛然站了起来,吓了叶源一跳。他说,容容,你怎么了?我用颤抖的手指向那件让我心悸的衣服,叶源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脸色迷茫。我觉得有些失态,就收回了手臂,重新坐下来说,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叶源走了过来,手指在我额前轻轻一试,然后吃惊地说,容容,你在发烧呢。我觉得他的手指很光滑很柔软,被他摸过的脸开始涨红,这更加证实了他的诊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给我,说,傻丫头,发烧自己都不知道。然后他用手轻轻地搭住我的肩膀,然后拍了拍,没有说话,可我却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我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刚才的惊吓加上叶源的温情让我觉得身体软绵绵的。看来我真的需要休息。
晚上我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脑子里乱极了。叶源的办公室怎么会有一件白T恤衫?也许是我太敏感了,这样的衣服太平常,可能只是个巧合。从叶源的反应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吃了叶源给我的药,我的烧退去,但仍觉得浑身乏力。我迷迷糊糊睡去,朦胧中我突然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穿着雪白的T恤,我惊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10)滴血的衣橱
从噩梦中惊醒,我再也无法入睡。我觉得刚才的梦好似真的一般,那个恐怖的白影就在我的周围。我拧亮壁灯,才凌晨两点。寂静的夜悄无声息,我目光迷离地扫视着房间的一切。突然,听到衣橱里发出轻微的响声,我一惊,死死盯住那里。接着我发现衣橱的门开了一道缝!我大骇,倒吸一口气,难道…..?我不敢深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全身僵硬地半躺在床上。然后,可怕的一幕发生了:那个衣橱里开始有水滴出来,一滴,二滴…..不,那不是水,那是血,是血!暗红色的血滴在地板上,渐渐就汇成一片。我觉得头皮都乍起来,大叫一声跳下床,胡乱地套上一件裙子就往门外跑。楼梯黑乎乎的显得异常阴森,我不顾一切地往外跑,一直跑到我家对面那家昼夜营业的酒吧。酒吧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服务生有些惊讶地望着我狼狈的样子。我喘着气说,给我一杯咖啡。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这口气。我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叶源的手机。他说马上就到。
十分钟后,叶源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穿了一件浅蓝色衫衣,英气逼人。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吓坏了他。他在我旁边坐下,抚了抚我有些零乱的头发:出了什么事,容容。我心里一热,开始啜泣,我不是爱哭的女孩,但这些天来积压在心头的委屈突然像决了堤似的崩发出来,叶源将我轻轻搂在怀里,任我哭得天昏地暗。
哭够了,我开始断断续续地跟他讲这些天来的遭遇。叶源轻轻蹙着眉,听我讲完。他说,容容,你别怕,有我呢。我会帮你的。他坚实的臂膀和有力的话语让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踏实。我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皂味儿,用很小的声音说,叶源,其实,耿杰并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不知道叶源听到了没有,他没有回答,只是抓住我的手,用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那感觉一直漾进心里。
天快亮的时候,叶源陪我回到家里。我站在卧室门口不敢进去,叶源一个人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容容,衣橱是锁着的。”我疑惑地走了进去,看到衣橱的门锁得好好的,地面上干干净净的。叶源问,钥匙呢?我从枕头底下摸出钥匙递给他。他示意让我躲开,将钥匙插入锁孔,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打开。接着我们都愣在那里:衣橱里我的衣服不见了,挂满了雪白的T恤!
一共十五件白色T恤衫,全部挂在衣架上。我觉得双腿发软,哭不出来。叶源开始检查房间里其他地方,在床下面发现了我的衣服。他将T恤取下来,又将我的衣服一件一件挂上。他的动作从容不迫,让我觉得平静了一些。
叶源说他得去上班了,我才想起我也要上班的。我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和面包,这时阳光已经照进了窗子。
有了叶源,我觉得我不再惧怕所有的一切。看来藏在暗处的人并不存心要我的性命,否则我早就变成鬼了。我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但既然冲我来了,我就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回到单位我听到几天前那起凶手案告破的消息。我大惊,忙问是怎么回事。同事宋姐拿来一份昨天的报纸,上面详细报道了侦破过程。
凶手并不是我猜想的白衣男子,或者说是姐夫陈语星,而是另有其人,是单纯的谋财害命。那天那个叫汤莉的保险推销员在下班时接到了一笔不菲的保险款,因银行已下班而未入帐。于是她回公司准备将这笔钱款放入保险柜,不幸被尾随其后的歹徒残忍杀害。现凶手已经落网。
看来杀害汤莉的凶手与袭击耿杰的凶手不是一个人。我竟有些高兴――至少姐夫不是杀人犯!我可以不必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但是事情其实仍然扑朔迷离。
我给叶源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却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许强死了!是从十一楼坠楼身亡的。
(11)床下的“女尸”
许强的死,让我刚刚平静些的心又陷入了不安中。他是凌晨五点坠楼身亡的,从耿杰病房的阳台上。耿杰说他当时正在熟睡,说的时候眼圈红红的。我知道他们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所以心情可想而知。同病房的那个老妇人不住地叹着气,说许强是个热心肠的人,她的子女忙不能经常陪她,许强就经常照顾老妇人,陪她聊天。
我想一定是那个陈语星干的!他在这家医院出现过。我忽然想起叶源办公室窗外挂的那件衣服,叶源苦笑了一下说那是同事吴医生的,那天吴医生刚上班,还没来得及换工作服,就遇上一位病人,吐了他一身,所以就洗了。
叶源说,这几天你暂时不要住在你家,不安全的。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你不嫌弃,先住我家吧。我欣然,说,你得陪我回去拿衣物。
那时是晚上八点,叶源陪我回家。他走在前面,紧紧抓住我的手。我们走进卧室打开灯,我突然惊叫了一声便险些晕到在叶源怀里。
从我那张单人床下面,露出一双女人的脚!雪白雪白。
叶源镇定些,他毕竟是男人而且还是医生,胆子大些。他让我转过身闭上眼睛,然后放开我走了过去。我几乎就瘫在地上了,身上直冒冷汗,我脑子里唯一想的是三个数字:110。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刚要拨号,突然听到叶源大笑起来,笑声里有轻松与无奈。我转过身,看到地面上平躺着一个女人的身体,一丝不挂,皮肤雪白。
我正要晕过去的时候,觉得似乎不对。然后我也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我不知那是因为笑得太厉害还是因为刚才确定被吓坏了。
我站起来,朝那只塑料模特连踹了几脚,嘴里骂了几句。叶源蹙眉不语,然后在房间里仔细检查。过后他不解地说,他是怎么进来的呢?除非他有房门的钥匙!
这句话提醒了我,对,姐姐有这房子的钥匙,陈语星如果配上一把是很简单的事情!事至如此,我只有跟姐姐说出一切了。我要弄清楚,陈语星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源家里虽不豪华但收拾得很整洁。我们坐在沙发上边喝茶边聊天。叶源跟我讲了他的身世:他与弟弟很小的时候,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父亲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母亲就精神失常了,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直到近两年病情才有好转。他的弟弟叶泉本来是个很听话的男孩,但三年前性情突变,后来他们因为一件事而闹翻,弟弟便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我陷在叶源关于往事的忧伤回忆里。在淡橘色的灯光下叶源脸部的线条雕塑般富有质感,让我心动不已。他忽然抬起头,明澈的目光望向我说,容容,我很喜欢你,但你看到了,我并不富有,每月的工资大部分都要支付母亲的医疗费。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只能过清苦的生活。
我一冲动忘情地握住了他的手,用深情的目光与他对视。这一举动感染了叶源,他伸出臂膀将我紧紧拥入怀里。我感到他的心跳动得非常厉害。我也是。
第二天我向公司请了假,去S市找姐姐。姐姐与陈语星合租了一套公寓,在静云大厦707室。我第一次去,没有费什么力就找到了那里。
房门打开,我看到的是一双红肿的眼睛。我吃惊地问,姐姐,你怎么了?你哭了?姐姐苍白的脸上勉强浮出一个浅笑,我的心情乱成一团:难道姐姐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问,姐夫呢?他还没有回来吗?姐姐没有回答,眼里又有泪流出。我不忍再问,将姐姐扶到沙发上。这套公寓不是很大,却看得出已精心设计和布置,处处透着温馨与典雅,这是他们结婚的新房,我想,如果陈语星是个很好的男人,这样的生活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了解姐姐,她有什么心事向来都藏在心里,不像我,有什么事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所以我就不再问她,装作高兴的样子给她讲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但效果并不好,姐姐那忧伤的眼神让我心碎。我原本想与姐姐说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
夜里我与姐姐一起睡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白天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我非常疲劳,睡得很香。清晨我睁开眼看到姐姐还睡在那里,脸色苍白,嘴角紧闭。我心里一紧,忙去推她,却没有反应。这时我看到姐姐的床头有个空药瓶。我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姐姐――”
(12)见到疯老太
姐姐在医院里昏睡了两天一夜才醒过来。她的眼睛里黯然无光,那张毫无生命力的脸让我心碎。我握住姐姐的手,哭着说,姐姐,我不能失去你!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我们的父母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遇车祸双双身亡的。那次打击是毁灭性的,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看到姐姐眼里的忧郁再也没有消失过。我和姐姐从此相依为命,可是去年姐姐的那家公司派她去了S市工作,我们便分居两地。
我的泪,我的话让姐姐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生命力。姐姐服了大量安眠药,医生说孩子不能要了。手术后姐姐更加虚弱苍白,我躺在姐姐的病床上紧紧搂着姐姐直到她睡去,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也开始迷糊起来,并开始做各种可怖的梦,几次被惊醒。于是我睡不着了,借着窗外的月色凝视着姐姐的脸,被月光涂上一层光晕的脸。
忽然我听到走廊里有轻微响动,然后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医生查房,但马上就觉得不对。我感觉有个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借着窗外的月色,我看到一个人影慢慢地向病床靠近。我屏住呼吸紧张得握住拳头,心里迅速地思考对策。
人影走到了病床前,我差一点叫出声,脑子里觉得有什么东西“砰”地炸开――月光让我清楚地看到那个人穿着一件雪白的T恤!
陈语星!
我闲上眼睛装睡,我感觉陈语星在床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然后他微微吐了口气,转身轻轻往外走。
我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当他走出病房将门带上时,我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我要追上他,然后当面质问他一切!
陈语星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我迅速跑过去,在拐弯处追上他,在他背后喊道:陈语星!
他站住回头。走廊里的光线已经很充足,我看到他的脸上略显惊愕。他的嘴动了一下,“容颜!”声音有些沙哑,正是我几次听到过的声音。
他将我当做了姐姐。这时我才发觉我身上还穿着睡衣。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将我当做姐姐,我就暂且将错就错吧。
我换了一种平静的表情问他,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低着头,双手交叉握在胸前。
我在他身边坐下,心时着实有些慌乱,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陈语星说,你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你终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他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只好接着他的话说,我已经为你自杀过一次,还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我差点用性命作代价,难道你还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哈哈!陈语星突然笑起来,那笑声透着寒意,让人心里发冷。人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原谅我,容颜。你虽然是无辜的,但你必须承担一切!
那么,你告诉我,你究竟想怎样!我更加迷惑起来。陈语星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是他突然叫道:你不是容颜!你是容容!
我吓了一跳,不知哪里露了马脚。既然他认出了我,我索性要逼他说出一切!
陈语星接着说,你是容容,我就要告诉你,离开叶源!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的火腾地冒出来:“你先说耿杰不好,又指责叶源。那么,你先说说你自己,这些天,你都做了什么?我们姐妹究竟与你的什么恩怨,你要如此对待我们?还有许强,他是不是你害死的?
陈语星突然转过头,两眼直视着我,那目光充满邪恶与阴毒,与他的容貌极不相符。然后一言不发,起身便走。
我急了,大叫:你站住,陈语星,如果你是个男人,就不该欺负女人!
叶源像没有听到似的,大步往楼道口走。我穿着睡衣没法去追他,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消失。
我那些天一直陪着姐姐,陈语星没有再出现。姐姐的身体渐渐好转,脸色开始红润,目光也有了活力。姐姐的公司给她放了三个月假,于是她跟我回到N市的家。
与叶源数日不见,我非常想他。他在电话里说,我母亲出院了,你今晚来我家见见她吧,顺便拿你的东西。
我有些紧张,但丑媳妇还是要见公婆的,我将自己收拾妥帖后对姐姐说朋友有个聚会。聪明的姐姐已经看出了什么,朝我温柔一笑:去吧。
走进叶源的家,我看到一位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模样很清爽,表情很和善。叶源刚喊了声妈,却不料老太太望向我的目光突然充满了恐惧与仇恨,然后她全身都颤抖起来:狐狸精,你这个狐狸精,你来做什么,你给我滚!叶源的妈妈歇斯底里大声叫喊,叶源赶紧上去拦住她,否则她就打过来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天,这是怎么回事!
(13)惊人的真相
叶源为母亲注射了镇定剂,老太太渐渐睡去。叶源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喃喃地说,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你说什么?叶源,什么是我?我心里困惑到极点。叶源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半天才尽量温柔地对我说,不怪你,容容。你先走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无声地走了,心仿佛被一种不可知的巨大力量撕扯,那种疼痛让我直冒冷汗。
我失魂落魂地往家走,半路上突然接到耿杰的电话。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对我说,要我在梦圆广场等他。
耿杰已经出院了,出院时我还在S市陪姐姐,所以一直没有见到他。现在耿杰突然找我,我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我立即打车去见耿杰。耿杰见到我后没说话,拽上我莫明其妙地搭上另一辆车,然后接连又换了几次车,每次换车时方向也换。我知道这是摆脱跟踪的一种方法,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
耿杰终于将我带到了目的地,一家不大的咖啡屋。他找了一个包间,叫了饮料,然后才坐定。我的心越发紧张,疑惑地看着他。
耿杰微微喘了口气,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你尽量不要说话,我给你看样东西。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日记本递给我。
那是一本半旧的黑色塑料皮日记本,厚厚的。我打开屝页,上面帖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父亲与母亲坐在椅子上,后面站着两个男孩。我看后觉得脑子里“嗡”了一下,不相信地看了一眼耿杰,只见他凝重地对我点点头。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照片上的两个男孩,稍高点的是叶源,矮一些的正是陈语星!
他们竟是亲兄弟!
我突然想到徐护士和叶源本人都对我说过:叶源有个弟弟叫叶泉,他们在几年前闹不和,弟弟离开家至今未归,原来这个叶泉不是别人,竟是陈语星!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我翻着那本日记,里面的内容使我几乎昏厥!叶泉的日记记录了让我震惊的一件件往事,而且与我有着极大的关系――原来,我的父母竟是他害死的!
事情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讲起。一位叫容天鸣的男人与一位叫木锦玉的年轻女子相爱。但容天鸣是个负心汉,在她们将要定婚的时候爱上另外一个女子谢芸。他们分手的时候木锦玉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但这丝毫没有挽回容天鸣背叛的心。容天鸣很快与谢芸举行了婚礼,婚礼那天,木锦玉出现在现场,当众从二楼坠下去,掉了孩子。后来,木锦玉嫁给了一个叫叶永山的医生,生了两个儿子。
就在大儿子六岁,小儿子三岁那年,木锦玉与容天鸣意外重逢,勾起了容天呜昔日的回忆,他开始纠缠木锦玉。木锦玉不从,容天鸣便当着叶永山的面与木锦玉调情,使容天鸣勃然大怒,以为他们有奸情,便狠心离开了锦玉母子。锦玉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旧痕添新伤,渐渐精神崩溃,变得痴痴颠颠。
这是叶泉日记里记录的,他是三年前听锦玉的姐姐临终前讲出这一切的。叶泉便是叶永山的小儿子,于是他告诉了哥哥叶源,提出要报复容家。但叶源不肯,于是两个人因此决裂。
叶泉心里一直想着复仇这件事情。他暗中观察到容天鸣夫妇每个月底都要开车去乡下看望谢芸的老母亲,要走一段险要的山路,于是偷偷在车上做了手脚,又在山路上倒了许多润滑油,造成车毁人亡的人间惨剧。
之后叶泉便开始对容天鸣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下手,那便是我和姐姐。那时姐姐正在与耿杰恋爱,他从中挑拨离间,使他们分手,然后花了三年时间用了许多手段才令姐姐投入了他的怀抱。得知姐姐怀孕的消息后他即提出分手,导致姐姐自杀,失掉了孩子。在这期间,他借口出差潜回N市,不断在我身边制造恐怖事件,企图使我受惊吓而神经失常……
看完日记,我已经哭成了泪人。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无法承受!耿杰轻轻握住我的手,低声在我耳边说,容容,明天我们去公安局,叶泉会得到应有的下场!还有,那一天在餐厅,就是他将我打伤的!他闯进来警告我不要招惹你,我与他争执,他突然拿出榔头下了死手!我那时没有说出来是他,是因为他说他马上就要与你姐姐结婚了,就想放过他一次,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会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原来是这样!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耿杰,这本日记怎么会到你的手上呢?耿杰眼睛红了:我出院回到家,发现家里已被人翻过,却并没有丢什么东西,应该是有人找什么东西但没有找到。我今天去单位上班,收到了一个包裹,便是这本日记。
是谁寄给你的?我刚问完,心里便有了答案。我小声问,是许强?耿杰点点头:许强一定也是他杀死的!
(14)他们去了哪里
事实的真相让我在震惊之余充满了仇恨!仇恨代替了多天以来的恐惧。爸爸、妈妈!你们的在天之灵怎能安息呢?爸爸,你虽然做了错事,但仍然是我可亲的爸爸!妈妈,你又是多么无辜啊!我的心一阵阵抽搐,万箭穿心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想到妈妈,我突然明白了为何叶源的母亲,木老太太见到我会如此激动――我长得太像年轻时候的妈妈了。我那张脸一定唤起了她尘封的记忆,再一次刺痛她早已伤痕累累的神经。
我将那本日记放入手袋,耿杰扶着我走出了咖啡屋。他拍拍我的肩:容容,坚强些,法律会严惩罪犯的。看着耿杰那真诚的目光,一股暖流涌入心田。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姐姐还一个人在家呢。天哪!
我与耿杰以最快的速度往家赶。我在车里往家拨电话,拨姐姐的手机,一直无应答。一种可怕的预感笼罩着我,耿杰一直握着我颤抖的手,那张英俊面孔流露出的镇定是我唯一的安抚。
我们气喘吁吁地打开门,我大声叫着姐姐,但房间里找遍了,却不见姐姐的踪影!我近乎绝望地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滞。耿杰用有力的臂膀将我扶到沙发上,给我倒了杯水。
报警吧。耿杰说。
我点点头。
然而十天过去了,姐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我茶饭不思,日渐憔悴。叶泉已经作为重大嫌犯被通辑,但下落不明。
就在我为姐姐日夜担忧时,忽然接到了叶源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容容,我们谈一次吧。
如果说这段时间我不想念叶源,那是假的。但他现在是杀父凶手的哥哥,我又怎能如往日般面对他呢。但无论如何,我是该见他一面的。我要斥责他为何有这样一个弟弟!因为他这个弟弟,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我憔悴的容貌让叶源吃了一惊。其实他也是同样憔悴的。我们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我们的姿势就像许多天前那个美好的夜晚一样,但此时已非彼时,突如其来的事情催毁了一切。爱情,不应该是置亲情、良知于不顾而单独存在的。
叶源说:我已经知道了,警察已经找过了我,我家已经被他们监控了。容容,无论如何,我替我弟弟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
我突然激动起来:我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现在,姐姐又失踪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弟弟。他是个魔鬼!
叶源抬起头看我,原本明澈的目光变得有些混沌。突然,他站起来:可是,是我的家庭先破裂的。父亲出走、母亲变疯,她因为见了你受了刺激又回到医院了你知道吗?还有我的弟弟,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他是做了错事,可是,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做呢?
话已至此,我觉得已无再谈的必要。我站起来,打算告辞。这时叶源说,容容,对不起,也许我伤害了你。咱们……好聚好散吧!
我没有言语,自己打开门往外走,强忍着泪水。秋天到了,风卷起一地落叶,满地的凄凉,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我突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北湖发现一具女尸,你来辨认一下吧!
这时,风吹来大片的乌云,一场雨就要落下。我给耿杰打电话:你陪我去认尸吧,我一个人没有勇气。
雨点开始落下来,我躲在一家超市的门前等耿杰。我觉得我被漫天的雨水所淹没,此时,耿杰是我手中唯一的稻草。
(15)发现了凶手
停尸房里的空气几乎凝固。耿杰一手握着我冰凉的手,一手握着一把伞。那是一把很漂亮的淡绿色的伞。伞上残留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没有声音。只有我的心跳声。
我们走到那具女尸旁。白床单紧紧盖在尸体上,没有任何空隙。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好想让时间停止不前,以后的事情不会发生,以往的事情如同不曾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耿杰终于将手臂伸出来。我闲上了眼睛,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几乎爆裂。然后,我听到耿杰轻轻地吁了口气:容容,不是的,容容。我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觉得心脏在恢复正常的功能。我睁开眼睛,看到尸体已经被盖好。这时,耿杰拍拍我的肩:走吧,容容,我们回去。他的声音有些哽塞,我想,也许是他刚才太紧张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下来。天仍然灰蒙蒙的。耿杰送我回家,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说,容容,我刚学了个魔术,来,咱们玩玩儿。
耿杰拿出一根绳子,要我伸出双手。我看着他在我的手腕上绕了几圈,然后系死。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冲我眨眨眼睛:看看系得紧不紧!我握着拳头,将两手用力分开,一下、二下,绳子竟然开了!
我说,你怎么系的?教我!耿杰说,那你要先答应我让我请你吃饭!我笑了一下:这是什么条件啊!耿杰认真的说,我是怕你再不吃饭就要饿晕过去呢!……
我上下班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我总是在傍晚时分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两眼望向窗外,什么都看到了,又似乎眼前空空。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苦难无人代替,幸福却有人掠夺。
忽然,我看到路边一个人影一闪,心不由突地一跳----是叶源!他走在人行道上,手里提着一个重重的袋子。我刚要转过头,却心里一闪念。我忽地站起来,这时汽车刚好停在一个小站,我快速跳下车。
我在叶源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踪他,只是直觉告诉我会有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我跟着叶源七拐八拐,到了一片老城区。这是一片将要夷为平地的区域,然后再盖上高楼大厦。这座城市每天都在我们眼前匆匆忙忙地改变着形象,直至面目全非。
叶源进了一条细长的胡同,我在胡同口站住,看着他走进了一个院子。然后,有敲门声、开门声和关门声。我心里非常疑惑:叶源来这里干什么?我悄悄地走了过去,那个院子有两个门,一个落着大锁,另一个门紧紧关着。我转到屋后,看到一扇窗子。这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了,屋子里突然亮起了灯。我吓了一跳,急忙蹲下,几秒钟后我直起腰,透过半遮半掩的破旧窗帘我看到了一张脸,几乎晕过去!然后,我迅速而悄悄地沿原路返回。我用颤抖不止的手拨了报警电话:我看到了叶泉!我的预感不错,他还在本市!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发狂的情绪中夹杂着强烈的好奇心:叶源来这里做什么?他莫非与叶泉一直是同谋?我要弄个水落石出!我被这个念头驱使着,回到那个窗子。这时,我听到里面传来了低低的对话声。
先是叶源的声音:那容容你准备怎么办?
叶泉的声音:哈哈,还用问吗?留着她做什么?
叶源的声音:你不能对她下手,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叶泉的声音,怪怪的:哈,舍不得了?你与她一夜夫妻便有了情份吗?我与容颜已经好几年了,我都下得了手。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不能返悔!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镇定住。我的心在往下沉,叶泉的话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姐姐她也许已经……让我震惊的是:叶源原来一直是知道的!他一直是在骗我!一直是在演戏!我觉得一股怒火在胸腔内强烈燃烧,我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屋子,立刻拿刀将他们杀了!
这时叶源突然提高了声音叫道:容容!容容!我大惊,差一点失措地摔倒在地。然后我觉得不对,叶源并不是发现了我。我屏住气悄悄往窗子里看了一眼,心里猛一惊喜:我看到了姐姐!叶源一定是将姐姐认做了我!
(16)手足之间
叶源的声音更高起来:不,你不能伤害她!不能!
我看到了姐姐的脸,面色憔悴,眼睛半睁,嘴巴上封了胶带。她的长发零乱地散着,胸口被一把刀死死抵住。叶泉的脸色阴暗,透出杀气,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警察为什么还不来?
叶泉的声音:当初你便极力反对,后来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你,现在你却又要反悔!哥哥,我恨他们全家人,我要将他们斩尽杀绝!哥哥,你不用害怕,所有的事情我一个人扛着,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退在一旁,让我一刀结果了这个小贱人!
叶源的声音充满不安:不,我们都疯了!容容,我对不起你呀!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然后,我听见屋子里一阵响动。我刚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姐姐,突然听到叶泉大叫,声音里透着惊恐:哥哥!哥哥!你醒醒啊,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该骗你她是容容啊,哥哥!
我正在惊疑之中,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听到有个威严的声音大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大喜—-警察终于来了!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我从屋后跑到了屋前,看到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站在房门口,几把黑洞洞的手枪死死地对准房门。我喘着气说,他们在里面!他们要杀死我姐姐!
警察示意我远离。可我惦记着姐姐的安危,不肯走。我只是站到了他们的身后。为首的警察继续喊着话,可是里面根本没有动静。我急坏了,汗都出来了。
突然,房门大开。我看到了姐姐。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却很镇定。她的身体被绳子绑着,白晳修长的颈上,一把刀在夜色里闪着银光。然后,叶泉出现了。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喊:放下枪!你们都放下枪!听到没有!
看到姐姐依然活着,我略微松了口气,但那把刀架在姐姐脖子上,也架在我的心上。我大声喊,你们救救我姐姐呀,救救她啊!
叶泉又叫道:快放下枪!我已经失手杀死了我哥哥,我不在乎多杀一个人的!为首的警察回应:你这是没有用的。你已经逃不走了!快放下凶器!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叶泉忽然神经质地一笑:放下她,我就能活了吗?你们这帮骗子!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下枪!不然我杀了人质!
为首的警察下令:放下武器!几名警察依命弯下腰,将枪扔在地上。
叶泉一手托着姐姐的腰,一手架着刀,一步一步从我们身边走过。经过我的时候,他用阴毒的目光瞟了我一眼,低声嚷了一句:臭丫头,我真后悔没先杀了你!
姐姐也看到了我,她的眼睛里刹那间充满泪水。她用目光告诉我:容容,别怕。我大喊一声:姐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然后我们眼睁睁看着叶泉架着姐姐拦住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被赶下来的司机面如土色。为首的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别着急,他逃不了,我们会尽全力救人质的。我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叶源。我们冲进屋子,见叶源躺在地上,胸口还在淌血。一名警察蹲下身察看了一下说:他已经死了。
我忽然难过起来。我甚至不再恨他。他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他为了救姐姐(其实他以为救的是我)而被亲弟弟失手杀死了!我看到他的眼睛还在半睁着,就俯下身轻轻地合上他的眼睛。这样看,他的面色非常平静,脸部的线条依然俊朗分明。我没有哭,但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很疼很疼……
我和耿杰坐在警车里,朝市郊驶去。我们要去救姐姐。耿杰不停地对我说:容颜不会有事的。我给她算过命,她会长命百岁的。
(17)最后的博杀
叶泉被我们包围在市郊的一片树林边。那辆破车在关键时刻抛锚了。这时,夜已经深了,几辆警车亮着怪异的灯,照亮小树林。叶泉与姐姐就在树林旁边的汽车里。
警察不间断地喊着话。我的思想处于极度紧张状态。我侧脸看了看耿杰。他沉默着,两只眼睛盯着窗外,若有所思。他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是为了缓解我的情绪。他替我理了理额边的发丝,然后垂下手轻轻拍打了一下我的手背。我听到他说:容容,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车外一阵骚动。然后,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叶泉架着姐姐,站在警察的包围圈里。
我的心腾地一下悬起来,不顾一切地打开车门跳下来。耿杰想拉住我被我挣脱了。于是他跟着我跳了下来。
警察看到我们下车低吼了一声:你们下来干什么?上车去!
我没有理会他,大叫了一声“姐姐”!姐姐看到了我,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是那样明澈。我忽然想起了叶源那双已经合上了的眼睛,曾经也如此明澈。我觉得身体里面有一种东西在往外喷薄,周身开始发热,手心沁出了汗珠。
叶泉突然发出了一阵狂笑,那笑声让我瞬间又觉得冷。警察大喝一声:放下凶器!放开人质!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叶泉止了笑,那双眼睛里面竟然淌出了泪。他从轻声抽泣开始放声大哭,这哭声比刚才的笑声更让人心悸。
叶泉哭了一阵,突然朝天一叹:母亲啊,你原谅我吧。我只是太爱你了。可是,现在,没有人为你送终了!哥哥死了,是我杀的。可我不是有意的。不是的!
我听到耿杰轻声一叹。我的心也跟着叹了一下。天下的恨皆源于爱。叶泉以为他是孝子,但谁会承认呢?
我看到两名警察趁叶泉分心之际轻轻地从他的背后抄过去。我的心砰砰直跳。
叶泉突然大叫了一声:耿杰!我一惊,转头向耿杰望去。耿杰神态自若,他上前一步,冷冷地望着叶泉。我心里疑惑着,不知道叶泉要做什么。
叶泉冷笑了一声:耿杰,你爱她吗?你爱这个女人吗?
他指的是姐姐。
耿杰没有回答,依然冷冷地看着叶泉。叶泉接着说:如果你爱他,我给你一次救她的机会。你过来,换她回去!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警察喝了一声:你老实点!别耍花样!你再不放下凶器我们就开枪了!
叶泉从衣服里面掏出一根绳子扔了过来。耿杰蹲下身,将绳子捡起来。我无措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叶泉一字一句地说:耿杰,你把你自己捆起来,然后换人质。
我心里忽然一动。这时耿杰用眼睛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四目碰撞之际,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从耿杰手里接过绳子,开始在耿杰手腕上绕。我感觉耿杰的手心冒出了汗,可是他的表情依然很镇定。我的心忽然一阵感动。我真羡慕姐姐,关键时刻,能有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换她的生命!我系好绳子,用手指在耿杰的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这一按,蕴含了多少话语,我自己也说不清。
耿杰一步一步朝叶泉走过去,步子不徐不疾。我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耿杰的后背。他的背影是伟岸的。这不只因为他身材高大。一阵风吹过,他的头发飘了起来。
耿杰已经站到了叶泉面前。叶泉忽然放开姐姐,刀子直捅向耿杰的心口。几乎是同时,耿杰的双手已经分开,他侧身一闪,一个漂亮的摆腿,脚正踢在叶泉的手背上。叶泉大叫一声,但刀子并没有落地。他第二次举刀向耿杰刺去,这时,枪响了。一声,两声!叶源的身子猛一晃,刀子落地。有血花飞起。
同一时间,耿杰已经抱住了姐姐。我快步跑了过去,看到姐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这时叶泉已经被警察制服。受了伤的他被架进了警车。我听到他最后喊了一句:容颜,我是爱你的!从一开始就爱,现在还爱!你原谅我吧!我们在阴间再见!
姐姐听到了。她的睫毛闪动了一下,两行泪滑落。耿杰轻轻地揭开她嘴上的胶带。我看到了姐姐苍白的嘴唇。
这时,我突然觉得我搂着姐姐胳膊的手有温热的液体流过。我将手抽出,手上已沾满鲜血。耿杰也察觉到了。他将姐姐的身体翻转过来,发现姐姐的后腰上插着一把刀子!流出来的血已经将草地染红了。
我的心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哭着喊:姐姐呀!姐姐!耿杰也颤抖着声音叫道:小颜!小颜!
姐姐美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她用深情的目光望着我,望着耿杰。然后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我的手,放到了耿杰的手掌里。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柔肠寸断。
这时,姐姐的手软了下去。我大叫一声“姐姐”便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18)情归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世纪,也许只是几分钟,我醒来。耿杰的眼睛充满哀伤与疼痛。我想问他,却开不了口。我不敢去听那个可怕的消息。
姐姐呵,我亲爱的姐姐!
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累了。她睡了。她永远地睡去。我轻轻擦试着姐姐唇边的血迹。她的脸还是那样的美。只是,那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巨大的伤痛让我恍然如梦。如果这是个噩梦,为何不醒?如果这不是梦,现实为何又这般残酷?我永远失去了最后的亲人。从母亲怀上我们的那一刻,我们便是一体的。人们都说同卵双胎本是一个人。如果一个人死去,另一个也活不久。
其实,我也已经死了。从姐姐的手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我便也死去。
再也没有那个爱笑的容容了。短短的几个月,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没了。
案子终于判下来。叶泉被定了死罪。他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我的姐姐,杀了耿强。这个恶棍,他该死一万次!
在父母与姐姐的墓前,我决定了自己的归宿。我准备了满满一瓶安眠药。我想快些去天堂陪伴爸妈,陪伴姐姐。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忽然有人来看我。耿强陪着他。
看到来人,我便明白了他是谁。他有着叶源那样的眼睛,叶源那样的鼻子,叶源那样的身材。只是,他没有叶源那样明澈的目光。还有,岁月让他早已苍老。
叶永山说,容容,我很难过出了这样的事情。其实,我是这场错误的开始。是我的离去让两个家庭破裂。还有,我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我向你谢罪!
说着,他竟然直直地跪了下来。我本来知觉已经麻木,但我总不能让一个长辈行这样的礼。我忙将他扶起。我说:伯伯,已经过去了。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我想,也好,叶源的母亲,那个可怜的疯老太太不会孤苦伶仃了。只有我,只有我是孤单的。想到这里,我哭了。我原以为我早已经不会哭了。
叶源的老父亲,耿杰和我,我们抱头痛哭。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人与人之间多一些宽容,会怎样呢?
送走叶永山和耿杰,我偷偷将那一整瓶安眠药扔掉。我辞了职,带上并不多的积蓄,决定离开。我已经没有了家,所以我只能过流浪的生活。也许,人的生命会像一颗种子那般坚韧,遇到合适的土壤,会再生根的。
耿杰到站台送我。他手捧一大束香水百合。那是姐姐喜欢的花。可是我已经闻不到花香。
我躲开耿杰的目光。自姐姐死后,我一看到那样的目光便不能呼吸。我知道他的目光想说什么,但我决意不给他机会。
我接过了花,背起重重的行李踏上了北去的列车。上车的时候,我下竟识回过头,竟看到了一双泪眼。我的心突然一酸。
车启动了。我渐渐闻到了花香。那香气从鼻孔钻进我的心肺,让我觉得已经干枯的生命因一种细小的物质而开始复苏。我低头看花,浅粉色的花瓣里,藏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我捏起那张卡片,上面有几行刚劲的字体:
容容,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去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我等着能像爱你姐姐那样爱你。
我的心忽然温暖地荡漾开来。我将目光投向窗外,原本清晰的景物开始模糊,然后又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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