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警察叔叔,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我合上采访本,顽皮地做了个鬼脸,“可以赏脸随便聊聊吗,您现在吹吹牛发发牢骚也没有关系,我不会给您曝光。”
“没事,曝吧,让我这老头子也出出名!你爸爸那老家伙还好吧”,陈警官脸上肌肉放松下来,露出微笑。
“唉,他呀,象个大老板似的,大腹便便!什么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全有,整个儿一三高标兵!要是他也和您一样就好了,你多苗条啊!”,我叹了口气,“最可恶的是,他自己不当警察,死活不让我当,偏偏让我学什么新闻。象您这样整天破案多刺激啊!”“哈哈,还是那个调皮的小东西!你爸爸真应该让你跟着侦察员去蹲点,蹲个四五天!保证你可怜兮兮回去说:爸,我还是听您的,去学新闻吧!”
“才不会呢,呆着四五不动正求之不得呢。嗯,在这个案子里,您怎么会想到那个人鼻梁上小点子就是血迹呢?我敢打赌99%的人都会忽略掉的,以为那不过是一颗小痣罢了。” 我佩服地看着他。
“就人之常情来说,一个人即使清白无辜,在接受警察的询问的时候,也会显得有些紧张和害怕,这个人就显得过于从容。尽管他有很充分的证据证明案发时他不在场,但是我潜意识里感觉疏漏了什么。反复看他的供词和资料,终于发现相片上并没有这个痣——事情就这么简单。”
“不,不,我可不这么认为。这听起来有点象福尔摩斯的故事,你们是不是也象他那样通过一点点的线索就能得出好多好多结论?”
“是啊,当然没有他那么厉害了。任何事情发生之后都会以某种形式留下痕迹,记录曾经发生过什么。通过指纹、气味、体液、毛发、脚印、血液DNA检测等等手段,在古代不可想象的疑案都能得到破解。现在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束手无策,只是因为侦破手段还不够先进,也许将来会发明一种仪器能够通过空气中分子的组成变化,磁电或者就是能够回放过去的机器,能够将几天甚至更长时间以前在某个地点发生的事情,在屏幕上象电影一样回放。那我也就失业了。”“哈哈,看来您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现在也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也许是什么神秘力量在主宰啊。天衣无缝,神仙做事还会让人看见吗?难道您在几十年的侦探生涯中就没碰见什么让您感到不可思议的案件吗?”
“没有了结的案件确实有几桩,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不可思议的案件嘛……”,他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眉毛一扬,声音变得低沉,“确实有那么一桩,嗯,算算也快二十年了,时间可真快啊!”
“快给我讲讲吧!”
“说来已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事情了,不过我仍记得几乎所有的细节。三十岁以上的人也许都会记得那个轰动一时的血衣案。”他低沉的声音把我的思绪带回了二十多年前。
“那一年的秋天特别多雨,淅淅沥沥下了十多天,整个城市笼罩在乌云下面,天亮得晚,黑得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中国传统的鬼节,我值夜班的时候,直到深夜还看见街头巷尾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有人在烧纸祭奠亡魂。临晨的时候,接到城北郊的一家服装厂报案,说有一名女工在宿舍四楼的水房被杀。报案的人说话语无伦次,好像受到很大刺激。
我叮嘱他们保护好现场,和一起值班的同志很快赶到了工厂。厂里的保安人员已经封锁了了厂大门和整个宿舍楼。女工们窃窃私语,神情都非常的恐惧。很快我就知道了恐惧的原因。案发现场惨不忍睹,我们两人当场就呕吐了。
一具女尸躺在水房中央,浅浅的积水已经被血染红了。死者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上身赤裸,身上被人用刀纵横划了许多伤口,伤口很深,肉都翻起,都可以看见骨头和内脏,下身穿着秋裤。眼睛被挖空了,留下两个暗红的血洞,嘴巴张得很大,里面有血块,细看是舌头被割了,面部表情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恐惧。耳朵也割掉了,令人发指的是头骨也被敲碎,头发都被脑浆粘成一团。那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恐怖的场面,凶手极度极度地穷凶极恶“,他脸上抽动,当时的血腥的情景一定给他深刻的印象。
“太可怕了,凶手一定是个杀人魔王!”我听得心里发毛。
“发现女尸的是同楼的一个女工,临晨起来上厕所,然后去水房洗手,发出巨大的尖叫。听到她的叫声附近宿舍有人出来,发现她已经昏迷在水房门口,然后也发现了尸体,全都吓傻了。她们向厂里保卫科报了案,并把昏迷的女工送到了医院。这名女工醒来后精神有些失常,很久没有恢复。可以肯定的是她发出的叫声大概是五点钟左右,她同宿舍的人也证实她出门到尖叫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因为水房里有积水,看不到脚印,门外由于在保安人员封锁以前,有很多好奇的人来过,因为是下雨,脚印非常混乱——我想看过的人一定很后悔,那场景注定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一个女孩在四点半的时候上过厕所,大概五分钟后还去水房洗过手,那时候水房什么也没有。睡死者上铺和对头的女孩,都迷迷糊糊听见受害者起床并开门走出去的声音,。过了不太久就听见宿舍楼人声鼎沸,她俩不能肯定从出门到出事有多长时间,但是不会很长。“
“您是说这个受害者是在大约二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遇害的?”
“可能,后来法医推测死者遇害时间是在三点到五点之间。但是住水房附近的人都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法医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什么?”我浑身登时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背后也有伤口,是用非常锋利的东西划出来的。伤口不但深,划得非常整齐,象是用尺子比着划的一样,而且伤口组成了一样图案——一件旧式的男士坎肩,也就是老一辈人穿的贴身的内衣,连胸前的纽扣都非常逼真。”
“划出这样的伤口一定要用很多时间,而且凶手技艺相当娴熟!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在别的地方把她杀害了,划上伤口然后搬到水房呢?不过这样做不是太愚蠢了吗?”
“你考虑得很周到!那天晚上死者宿舍是十一点睡觉的,还一起聊了会天。至于睡着以后到起床之间发生过什么,因为都睡得很熟,没人能说清。我们查看了楼道,没有任何血迹。
楼下的门房大妈发誓在四楼的女工下楼报案前绝对没有任何人出入,因为门锁着,只有她有钥匙。她虽然没起来,但是睡得并不死,有动静的划肯定听得见,而且进出口只有一个。别人也证实了大妈确实有早起的习惯,要不是天亮得晚,她五点钟就会起来打扫卫生了。
厂大门守夜的门卫也说,大门锁着,他们两个人一直在打扑克到两点钟,没有看见任何人出入,其间上过一次厕所。因为害怕,是两个人一起去的,离开的时间大概是十来分钟。然后一个人睡下了,另外一个人则翻看了一本杂志也睡下了,晚上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另外整个工厂围墙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没有攀援的痕迹。“
“这么说凶手应该是在宿舍楼里了?”
“从逻辑上讲,很可能是这样!天亮的时候局里调动了所有的女警察也参与了搜索,每一个房间,每一个箱子,每一个角落,连厕所的下水管,墙壁的每一寸砖,甚至屋顶都仔仔细细地搜索过,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是个蟑螂,也逃不过搜索。
我们仍不灰心发动民兵参与,将整个厂区包括男工宿舍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同时,对宿舍的人数进行了清点,凡是当晚住在宿舍的人一个也不少。“
“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是的,什么也没有找到,基本可以排除凶器在厂里的可能。我们查看了这个女孩的档案,死者姓边,旁边的边,很少见的一个姓。人长得很秀气,工作学习说不上好也不上坏,人际关系也都可以,没听说和谁结过怨,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女孩。实在想不出凶手有什么作案动机要下这样的毒手。”
守口如瓶的家属“死者有没有恋爱,死前受到到过侵犯吗?她的衣服有没有被撕破?”
警官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受到侵犯,法医鉴定她还是处女。据说还没有谈恋爱,因为性格内向,很少和男孩交往。你说到了一个很关键的因素,随后我会讲到。”
“那么她的家人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呢?”我被夸奖之后,脑筋也灵活起来。
“死者的父亲是该厂的老职工,她是顶父亲的职,还有一个哥哥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外地的一个城市工作。
当天下午我们去死者家里调查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已经接到消息。两位老人满脸皱纹,头发都掉得差不多,眼睛浑浊,很镇静,并不象想象的那么激动,但是眼神中总觉得好像在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什么,一个轻微的异常的动静就会让把他们吓一跳。也许生活太苦,显得非常的衰老。
她母亲在邻居的安慰下,一直在轻声地叹气:我们都招谁惹谁了啊!唉,命,都是命啊!怎么躲都躲不过的……唉,怎么就不是我这个没用的老婆子呢!他父亲看见我们则不停地问:我儿子志国回来没有,他有没有事?而对于我们的询问他置若罔闻,我们呆了一会,见得不到什么信息,就决定去邻居家问问。
问了几家邻居都说这家人是非常本分、从不张扬的人。他们特别提到死者的父母做人非常低调,从来没有和邻居红过脸,吃了亏也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非常难得。就是老头老太太都有点神经质,对外人和和气气,对自己的两个小孩则管得非常紧,一会不在身边就到处找。要不出这事,真是挺美满的一个家庭。他们实在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对这样一家人下毒手。
走的时候,院子里一老头刚刚起来,看见好几个警察,很是惊讶,问出了什么事。旁边有人告诉了他,他没听清,别人就喊了一嗓子:是老边家的女儿被人谋杀了!他嘟嘟啷啷的说:他家又死人了?我们一听,话里有话,赶紧敬了一只烟,上前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死者的叔叔二十多年死了,好像也是死于凶杀,至于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算算是大概是三年自然灾害时候的事情,我们没放心上,就失望地告辞了。
第二章
“就是说你们查找不出作案动机?还有凶器已经带出了厂?”我的思维被调动起来了。
“是的,我们姑且放开这个问题不谈了。到了晚上,凶杀案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整个城市陷入流言与恐慌之中。
有的说那厂子以前就是个坟地,一到阴天下雨就听见鬼哭狼嚎。这个说法,估计是工厂几个经常失眠的女工传出来的。她们反映在案发的那几天晚上好像听见有个男人在吼在骂,细听又象是外面的风雨声。
有的说,有一个会飞檐走壁的蒙面大盗,从宿舍周围的树上,一个筋斗翻进宿舍楼,杀了人就原路返回,当然没有任何痕迹了。
有人猜测是不是某个女工有梦游的习惯,在梦中杀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因为传说人在梦游的时候是有特异功能的。
有的则联想到那天是鬼节,是不是冲撞了夜游出来找吃的鬼……
说得活灵活现。好长一段时间,天黑之后,大人就不敢让小孩出门,寺庙的香火也旺盛了。“
第一种可能“是啊,是够玄的,凶杀下手实在太狠了,或许真的只有魔鬼才会这样做!您提到的伤口不是一般人能够划出来的,我觉得应该从惯犯或者屠夫之类的人下手查。”
“哎呀,看不出你还真是个做侦察员的料子!我们让法医坚定一下是用什么凶器伤的,结果结论很让我们失望。”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侦探不应该有自己的成见哦!”
“你说的对!因为这个案子社会影响太大,公安局处在风口浪尖,领导命令我们全力以赴,务必在一个星期内破案。我们背了很大的压力!法医告诉我们伤口肯定是切割机这样的机器切割出来的,人用刀不可能划得那么深那么整齐。他们甚至请了本城最有名的一个屠夫在猪身上演示,他也承认那些伤口非人力能为。”
“那么案子似乎容易了,找车床和锯木头的切割机啊”,我说。
“实话说,法医的结论开始让我们很难接受。因为我们原来设想是有人潜入楼内,杀害了死者之后在携带凶器和割下的器官逃出宿舍和厂大门。凶手至少有两把钥匙,即宿舍楼和厂大门的钥匙。这个人乘死者上厕所的时候将她弄晕,然后在水房,用很娴熟的刀技残忍地划上了伤口。不过这样太盲目,如果凶手是专门针对死者,那么他至少还有死者宿舍的钥匙,直接进入宿舍将受害者弄晕再弄出来。我们觉得这样的设想合情合理。
所以我们坚决反对法医的结论,最好的屠夫办不到并不意味着凶手办不到。从逻辑推理上讲他们的结论也是很荒谬的,凶手既然已经把死者杀害了,他还有必要冒险把尸体运回宿舍楼吗?除非他发疯!“
“但是楼下大妈不是说有动静他会听见吗?还有凶手是如此的熟悉环境,他会选择在凌晨的时候逃离现场吗?还有作案时间未免太仓促了吧?您说过死者宿舍的人说过她离开宿舍不是很久,伤口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划好,”我完全进入了状态,思维变得井井有条,发了一通质疑。
警官眼睛放光:“你没进入我们这一行,还真是可惜啊!你都问到了节骨眼上!你听我分析你就会觉得我们的设想是很严密的。按照我们最初的猜想,凶手绝对是个大胆狡猾的家伙。他很早就潜入了宿舍,随身携带了某种容器,将受害者从宿舍很小心地弄出来后,放在容器里,在宿舍楼的某个偏僻的角落,从容地杀人并毁坏尸体。所以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他本可以乘天还没亮、楼下大妈还没有醒的时候就走。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跑回宿舍冒充死者睡到天快亮的时候,故意让其他人听见自己出去的声音。然后他用死者的上衣包裹了割下来的器官,带着凶器逃离了工厂。至于楼下大妈和门卫嘛,我们演练过了,只要足够的小心完全可以不发出声音。一个人在不太清醒状态下的知觉,不可以太信任。你觉得有道理吗?“
“嗯,好象是挺不错的,让我想想,那么凶手为什么要返回死者宿舍而不是直接逃跑呢?”我马上就抓住一个要害。
警官向我伸出大拇指,说道:“也许这正是凶手高明的地方,但也正是他的愚蠢之所在。他想嫁祸于人!他故意让死者宿舍的同伴听见起床出去的声音,然后把尸体搬到水房。他冒险打赌楼下大妈听不见他出去的声音,又故意在尸体上做那么多文章。他的目的就是在作案时间上设置陷阱,让我们认为凶手不可能从外面进来,而且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样的凶杀。这一点确实很高明!但是为什么说他愚蠢呢?恕我买个关子考考你!”
警官含笑看着我,我挠挠头,突然灵光一动:“肯定是凶器!还有他不该把凶器和死者的器官带走!这意味着凶手如果真的在宿舍楼,那么她必然要把凶器送出厂外,然后又返回宿舍,这对于她来说是很冒险的。”
“对!而且真正的凶手还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从女工宿舍出发即使一路畅通无阻到厂大门,用快跑的速度跑一个来回,大约要二十分钟的时间!那么就根本没有时间作案!而对于他逃跑则足够!所以他百密一疏!”
第三章
“这挺起来的确是很完美的猜测!”,我沉思了几秒钟,不过恨快又有疑点,“您等等,让我再理一下思路。不对,我觉得你们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
“是吗,什么可能?”警官好奇地问。
“凶手有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宿舍,也可以根本不用宿舍和大门的钥匙”我斩钉截铁地说。
“说说看!”警官被吊起了兴趣。
我胸有成竹的说:“凶手还是有可能就是楼内的女工,她完全可以将死者杀害以后,清理现场把凶器等物品卷起来,从楼上扔下去,下面又帮凶接应。然后她又回到死者宿舍睡觉,后面和您说的差不多,等到快天亮的时候把尸体弄到水房,然后偷偷返回自己的宿舍。
她肯定有帮凶而且可能不止一个!一个人在楼下接到东西以后又用同样的手段从围墙扔出去,外面还有人接应,把东西弄走!这样就根本不用通过大门来冒险。厂里面的帮凶很可能就是男工宿舍的人。
当然也可能只有一个帮凶,他从厂大门偷偷进来,等在楼下,接住凶手扔下得东西,又偷偷出去。
增加帮凶这个因素以后,你所说的时间差的问题就不存在了。您说我的猜测怎么样,没有什么漏洞吧?“
“恩,小丫头真不简单!你的猜测我们当时还真没有想到,你很好地解释了凶器为什么不在场,但是你怎么解释凶手又回死者宿舍冒充死者的动机呢?刚才我说的是嫁祸本楼的人,现在不是反而成了引火烧身吗?”警官又将了我一军。
“这个嘛……”,我略微思索了一下,“也好解释,或者说这也是凶手高明的地方。她也是想嫁祸,不过不是嫁祸给人,而是嫁祸给鬼!您可能以为我是瞎说,这也是为什么你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而我想到的原因——你们不相信这世界有鬼。”
“说吧,我听糊涂了,不过破案就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警官微笑着鼓励,看得出对我的逻辑推理能力很是佩服了。
“凶手为什么选择中国的鬼节下手呢?我从您的描述感到一种恐怖的鬼气,连续十几天下雨,天昏地暗很容易让人想到鬼。她之所以弄得这样凶残就是利用人们的迷信心理,即这个案件是这样的天衣无缝,这样的极度恐怖,时间又捏得这样巧,只有魔鬼才会作得出来。还有那么多流言决非空穴来风,凶手甚至可能是炮制听见男人声音的女工之一!而且她也确实部分达到了目的,老百姓的恐慌就是明证!”
第三种可能“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当时还真没有从这个角度分析,要是真的如你所说,我真是要后悔不迭了,”警官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说的两种可能都不成立,后来的一个发现让我们停止了停止和法医的争论,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什么?不可能吧?”我不甘心自己的猜测被否定。
“案发后第三天,一个放羊的老人发现了死者的衣服和器官。那是在城南郊一个叫四郎山的地方,距离案发现场有十几里路。死者的上衣是一件尼龙秋衣和一件薄毛衣,上面有很多血迹已经发黑,被划得支离破碎。后来鉴定划痕和伤口的形状是吻合的,死者是穿着上衣被割划的。其他那些器官开始腐烂,也被证实是死者的。就是毛衣和秋衣颠覆了我们的观点。”
“我不太明白……”我疑惑地说。
“两件衣服的弹性和韧性相当好,用刀划破它们就很费力了,更何况还还套在尸体上,把尸体也划得那样整齐那样深!我们见到经过法医整理后的尸体,伤口很平整,不会是用刀或者锯慢慢地划出来,那的确超越了人的能力!唯一的解释就是用切割机器分割的。”
“哦,是这样。那么你们在四郎山还发现了什么没有?这些东西为什么跑到那里了,凶手干吗不藏起来呢?”我恍然大悟。
“是啊,我们也很疑惑。因为一直在断断续续下雨,我们赶去的时候,脚印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从附近的居民那了解到,这里解放以前是个乱坟岗,雨水还时常冲出一些死人的骨头。其他的就没有什么线索了。”
“那么你们重新猜测的案情是什么样子的呢?”我问道。
“我们开始设想,受害者是不是半夜里有什么事情自己跑出工厂呢?结果发现不可能。因为,死者如果自己出去会穿外套,打雨伞。但是家属和同宿舍的人清点遗物后,认为没有丢失外套,雨伞也没有人动过。”
“既然能肯定凶手在死者的床上睡过,那么有没有残留头发?”我忽然插问了一句。
“没有,凶手做得这么干净利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们只是稍稍修改了原来的假设,就是凶手把死者弄出去杀死,然后又用密封容器弄回来,后面的猜测不变。唯一不能解释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画蛇添足地把尸体运回宿舍?即使用你的嫁祸于鬼的理由也说不通,因为他把尸体留在厂外面,只是孤身重回宿舍,也可以在作案时间和作案手法上上迷惑我们,而且这样的风险小得多。”
“凶手的心理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要是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干。这个凶手似乎很精通犯罪学,而且精神很不正常。我觉得你们肯定是从切割机和凶手可能有前科这个角度展开的。”
“的确如此,我们在报纸上登载举报电话,欢迎广大的群众提线索。我们查看了文革以后历年的犯罪记录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从在押和已经释放的刑事犯罪人员那里打听,甚至疯人院也去了,都没有头绪。至于切割机啊车床啊什么的全都调查了,还是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线索。除了死者的衣服和器官,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真是邪门!”
第四章
“你们真是山穷水尽啊,压力一定很大。后来有转机吗?”我同情地说。
“一个星期很快就快过去了,因为案件一直没有破解,尸体一直冷冻着。死者的哥哥来找过几次,表示他的父母希望早点取回尸体安葬,好让亡者早日安息。领导没有同意,因为必须要给死者家属和社会一个交待。
就在截止的前一天上午,我们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中年人打来的,那人说他父亲有情况反映,我们就赶紧过去了。老人七十多,才从医院回来,听人议论这个案件就让儿子给我们打了电话。他说自己以前也是警察,十几年前退休了。
他开始没有说要反映什么,反而要我们先描述一下尸体的情况。当时尽管全城的人都知道发生了惨案,但是并没有看到照片,只是从文字新闻和道听途说地知道了一些情况,至于伤口的形状只是我们内部人知道。我当时委婉地拒绝说,尸体划得太恐怖,不说也罢。他沉默了一会,说:“尸体身上的伤口是不是排列呈一个坎肩的形状,还有眼睛‘耳朵舌头被割,脑袋也被敲碎?’我们非常惊讶,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也许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二十多年遇到一桩与这个案件极为相似的案件。案发地点在城南郊一个野山坡,具体地点记不清了,一个青年男子被人谋杀,死状和你们看到的一摸一样。我是在枪林弹雨里闯荡过的人,什么样的惨状都见过,但是当时的场景还是让我感到触目惊心……‘老人讲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会,眼睛里露出恐惧的眼神,我赶紧插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叫四郎山,山脚有一条河,离城区大概十几里路?’老人说:”对,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是有一条河,我记得当时下很大的雨,河水涨得很高,时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哦对了好像也是鬼节那一天,对没错就是农历七月十五。‘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和同事面面相觑,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
老人又继续说:“那时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也饿得没有有气无力。把尸体运回后,就发了一个寻人启示,第二天,死者的两个哥哥找来了。我们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死者是一家工厂的工人,还没结婚,去郊外可能是想弄点野菜,想不到竟遭了毒手。死者的两个哥哥没有怎么说话,也没有提供什么线索。
我们从死者的同事那打听到他遇害前几天和一个同事闹过矛盾,还差点打起来。刚好那个同事那天也到了郊区去挖野菜,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同事的家庭成分很不好,他爷爷是地主,以前有很多地。那个时候是很容易把一个普通的案件上到阶级斗争的高度,于是我们就此认定他是凶手。开始他死活不招,后来挨打又挨饿之后终于招供。凶器据说是扔进河里了,我们也懒得去找。不久他就被枪毙了。
我一直以为为了那个被杀的人伸了冤,良心上也没有不安。但是昨天我听说这个案子之后,回想当时的情形,觉得我们当时办案太粗糙了,很可能冤枉了无辜的人,而真正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所能提供的就是这么多,希望你们能将凶手抓住。‘我当时心里忽然一动,就问老人:“那个遇害的年轻人是不是姓边,旁边的边?’老人也很惊讶:”对,就是这个姓,很少见的。好像他的哥哥一个务农,一个好像是在什么厂里当工人‘我赶紧问:“是服装厂吗?’他摇摇头说记不清了,我又问:”那么你们有没有当时的档案记录呢?‘他说:“没有了,文革时全烧光了。’我和同事出来后,非常兴奋,死者的邻居老头说过这个女孩的一个叔叔二十年前死于凶杀,难道是巧合吗?再根据死者邻居反应的情况,死者的父母似乎早就在防备着什么,他们家肯定和什么人结了仇。尾声于是我们又去了死者的家里。出乎意料,死者的父母一口否定自己的弟弟被谋杀,只是说是被饿死的。我们想进一步问个清楚,他们一概以不知道拒绝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我问到。
“是的,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要他们相信人民警察,配合我们的工作,但是他们就是要紧牙不说。我们猜想是仇人太厉害,他们不敢说出来怕遭进一步报复。
到了限定日期的最后一天,我们几乎绝望了。死者的哥哥找到我们说:“警察同志,我想这个案子可能破不了了,你们也别再花时间了。‘我们说:’不要灰心,我们一定会为你妹妹伸冤的。你有什么线索请一定告诉我们。‘他犹豫了一会,说了一个让我们很震惊的事情。”
“什么?”
“他说,他的父辈一直生活在一种巨大的压力下。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管教得很紧,从来不准乱跑,到任何地方,都会有大人陪着,甚至学校组织郊游也不批准。他的堂兄弟情况也是大抵如此,不管他们怎么闹都无济于事。后来他隐隐约约地知道,他的家族被一种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代都会有一两个人死于非命。就他曾经亲眼看见的就有一个叔叔,死的时候非常惨——和她妹妹一样,眼睛被挖了,头敲碎了,身体还被划上了血衣。他曾经试探着问父母,但是遭到最严厉的斥责,以后再也不敢多问。他的父母还有伯父伯母因为整天背上巨大的包袱,都提前衰老了。而他们在新中国成长起来的这一代,认为所谓的凶杀不过是巧合,从来不当一回事。距离上一次凶杀,已经有二十多年,原以为悲惨的宿命已经结束了,但是想不到终究是没有逃过。
我看得出他的眼睛里已经流露出和他父母一样恐惧的眼神。他的说法实在让我们难以接受,我们一开始的反应是,这个年轻人也许是悲伤过度了。但是他意识到了,苦笑着说:“我是一个科技工作者,一直相信唯物主义的,我已经亲眼目睹了我叔叔和妹妹的悲剧,也不知道哪天灾难会降临到我的头上来。我才知道我的父母这些年来过的是怎么的日子‘。”
“真是不可思议!听起来象聊斋……”“我们向领导汇报了他说的东西,领导开始不相信,几乎把我们骂个半死。我们只好把死者的哥哥叫去解释,并让领导看了访问老侦察员的记录,最后他才将信将疑。到后来,实在查不下去了,也只好作为悬案不了了之。至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下的毒手恐怕永远也没有人知道了。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罗里罗嗦说了这么半天。这些年我常常从梦中吓醒,也不知道那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您还记得他们家的地址吗,我想去访问一下”
“不知道,女孩下葬后不久,两个老人就搬到儿子那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你有死者哥哥消息吗,如果是真的,宿命不会就此结束了吧?”
“是啊,这些年我一直在留心新闻,看有没有新的血衣凶杀案。那个年轻人如今也快五十了吧,可怜啊,可能还孤身一人。”
“您的意思是……?”
“是的,她妹妹下葬的时候,我去了。他说不打算结婚,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承担这沉重的宿命,他死了一切痛苦就结束了。我看他的眼睛里一点神也没有,大概就是人们常常说的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我不知道他的堂兄是否也是这样。”
我愣了一会儿,为那个忧伤的年轻人黯然神伤,也许他曾经有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爱人,但是幸福却永远与他无缘。
陈警官微笑着拍了拍了我的肩膀,“小丫头,别丢了魂了!赶紧回去写稿子吧,不然你爸爸要找我算帐了!”
我突然问了一句:“陈叔叔,您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他沉默了一下,缓缓叹了一口气:“唉,不知道!我相信我已经注意到了所有的细节,但是还是没有任何的头绪,也许鬼是唯一的解释。你说得对,世界或许真的有某种神秘的力量,科学并不能解释。”
……
这次报道很成功,各大媒体又争相采访了陈警官。一天爸爸接了个电话,笑着聊了好半天。挂了电话,他笑着说,你陈叔叔这下可出名了,整天都有记者找他采访,据说出版社的人找他要出本探案集呢,这老家伙快烦死了,要找你算帐呢!他还夸你是当警察的材料。
我说,我还找他算帐呢。爸爸愣了一下,什么?
我没有回答,是的,我最近一直做恶梦,有时候梦见那个一身伤口的女孩从血水里爬起来,有时候梦见一个男子,冲着我笑,也是一身血红的坎肩……每逢下雨的时候,雨水击打着窗户,我就吓得睡不着,就想起了那个无辜的女孩,想起那凄风苦雨中的荒山,还有那风雨中男人的吼叫和呼喊……
这样的情形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看恐怖小说电影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也许是我从来不觉得它们是真实的。
第五章
一天,我去郊区一个县采访当地政府招商引资的情况。当地领导正在开会,秘书歉意地让我先在文化室看看书。我从书架抽出一本县志,随便翻翻。无意中翻到某一页,发黄的书上赫然记载着几行字:
民国九年七月十五,本县小刀帮首领边继忠被杀于城南。尸首被破脑剜眼割耳断舌,其尸为利器划伤,呈坎肩状,惨不忍睹。边某手下匪徒李大根称,数月前,他与边某曾于城北郊外劫持一苗裔打扮外地商人,掠其钱财。边某又以匕首在商人身上划坎肩状伤痕取乐。商人骂不绝口,边某怒剜其目耳舌,又破其脑。尸首已由本县警长掘出,另葬于南郊四郎山。赃物流失,无从判知商人系何方人士。该匪徒已招供,因分赃不均,故将匪首刺杀。七月十九日,李大根被毙于南郊刑场。
合上书,我浑身冰凉。我找了答案。
那匪徒肯定是屈打成招,但也是死有余辜。
那商人究竟是何方人士,他发下怎样的毒咒呢?
他的冤魂为什么不将边继忠的后人一次杀光了呢?
也许他要边氏的后人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让边氏的后人世世代代用生命祭奠自己的冤魂?
边氏后人何时才能赎清祖先犯下的罪行呢?
我忽然害怕看报,我怕某一天报纸上用大大的黑体字写着“……边XX……被杀……血衣……”之类的新闻。但愿噩梦已经结束了,也应该结束了!
江湖奇人阳光依旧很灿烂,但是明显感到它已经力不从心,飒飒秋风今又是,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我出差到邻省采访,呆了一个月,任务完成了。上车后,埋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对面坐着一个皮肤黑黑的、戴眼镜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个大学生,他冲我笑笑,又埋头聚精会神地看书。
我坐了一会觉得很无聊,乘着他擦眼镜的空闲问:“看什么书这么带劲啊?”
他忙合上书,递给我看,笑着说:“你们女生恐怕不爱看呢!”
我一看,原来是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撇撇嘴说:“这本书好几年前就看过了,作者还是我老乡呢!这本书没有意思,他有一本书是专门讲江湖中奇人异事的,比如乞丐弄障眼法,剪纸老虎变成真老虎,那才有传奇色彩。”
他兴奋得脸通红,象遇到知己一样,连声说:“对对对,我也看过。还有用气功治疗癌症的,有用手掌插入牛肚子抓牛心的,对吧?”
找到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我们就无拘无束地聊起来,聊完了江湖奇侠,又聊拍案惊奇里的杨抽马,一枝梅、我来也,再聊到林希小说中的相士无非子、高买等等。他对江湖奇人异事有独特的爱好,如数家珍。
聊了半天,大家能想到的奇人全聊完了,我们都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
我突然叹气说:“唉,说了这么半天,大都是清朝和民国的事情。现在那些所谓的奇人什么严新÷张宏堡都是些骗子。难道就真的没有奇人了吗?”
他本能地点点头,马上又若有所思,似乎在想什么来反驳我的观点。
过了片刻,他说道:“其实现在很多奇人散落在民间,不为外人所知罢了!我就认识一个,是我姥姥村的一个老头。”
我的兴致上来了:“哦,说说看!是什么样子的奇人?”
他说:“在农村有很多神汉、巫婆,号称能够观测吉凶,救人治病。我见过不少,也打过交道,骗人的居多。但是这个老头很怪,他不测吉凶,也不相面看手相,专门给人掐算做解。就是说有人遇到难题了,比如丢东西了,生了医院老也治不好的怪病等等,你找他就行。”
我好奇的说:“哦,说说他的事情!”
他说:“我很早就听说过他的事情。他是民国时候出生的,现在大概八九十岁了吧。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给人扛长工,后来生过一次大病,发高烧,昏睡不醒,家里都准备后事了。他老娘和几个亲戚在外面哭哭啼啼,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讨饭的老头,在他们家门口坐了半天,然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乞丐走后,这个人突然就醒了,问那个乞丐在哪?家人这才想起来确实有个乞丐来过,一问相貌装扮,说得丝毫不差。然后派人去找,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说是那个乞丐救了他,并且从此自称是斗战胜佛孙悟空附身,在家里供起了菩萨。
以后就渐渐成了远近文明的菩萨。关于他救人治病的传说很多。我就说几个我自己能够证实的吧。我姐姐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害眼病。眼睛红肿,睁不开,见光见风都流泪不止。我爸爸妈妈花了好多钱送到省城的医院去治疗,都没有治好,家里的牛都卖到了。后来我姥姥请这老头掐算,结果听起来你会觉得很荒谬。“说着他卖了个关子。
我着急地说:“什么结论?”
他继续说:“那时候我们还是土砖房,用的年月久了就有裂缝,于是就用一个木头撑着墙。他说那个木头上有一个钉子,已经生锈了,把它起出来就是了。说来也怪,起了钉子的第二天就好了!真是神了!”我疑惑地说:“这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是巧合。”他不理会我:“还有一件事情,我有一年到姥姥家玩。她邻居家有一个嫁得很远的姑娘女婿回娘家帮忙双抢,正在田里干活的时候。那老头从田边经过——当时我也在场——突然停下来对那女的说:”你们家出这么大的事情,还不回去啊。‘那女的愣了半天,没有理会。倒是她老娘赶紧追上去问:“出什么事情了,您老人家帮忙解解看’老头摇摇头说:”我也解不了,命该如此吧。‘老娘赶紧催姑娘女婿快回去。结果走到半路就碰见小姑子哭哭啼啼说他们的大女儿死了。放牛的时候,小女孩一个跑到湖里去摘莲蓬。大概湖中间的莲蓬越来越多,就忘了往回走,被水草绊住,陷在淤泥里淹死了。’“
我说:“这个倒是很有说服力!还有吗?”
“还有很多,老头不识字,但是在做法事的时候,写出的毛笔字非常好,我小时候见过,在黄表纸上写的,有点象瘦金体,而且是繁体的,他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还有一次流行黄疸肝炎,我和几个小孩也感染上了。治了很久也没好,后来也是求了他,他让我姥姥在田野里找了一种有刺的植物,用它的根茎熬汤煮鸡蛋吃。吃了半个月真的好了。我们那个地方现在家家都备一点这种根茎。我后来问他怎么知道那个东西能治病,他说算出来的,至于为什么不知道。“
“啧啧,真是奇人!”我赞不绝口:“还有吗?”
“太多了,一次我的一个远房的伯父总是梦见死去的父亲向他哭诉,同样的梦做了很多次。后来找这老头掐算,说是原来的墓地太低了,棺材里进水了,换个高处向阳的墓地就可以了。后来开棺以后真的是棺材泡在水里。换了墓地以后,伯父就没有再做那个梦了。”
我突然想了去年听到的血衣案,兴奋地说:“你说的那个老头真的有那么神?什么难题都可以解吗?”
他疑惑地看着我说:“你遇到什么难题了?也不是什么都能解,他说过自己的法力有限,很多事情知道但是不能消除。而且近年好像也没有怎么替人做解了,他说是年事已高,没有太多精力。但是我听他说过,做解是泄漏天机,违背天意的事情,做多了于子孙不利,以前是为了赚一些香火钱,现在用不着了,不愿再做解了。”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的好奇心倒是给我勾起来了,一个劲头地问。我就把血衣案整个地说了一遍,之前我只跟陈叔叔说过,他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将信将疑。
年轻人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会,说:“我相信你的判断。我不知道在哪里看过,在少数民族中有一些能人,女人养一种叫蛊的毒虫,可以偷偷种入人的体内。这种虫子可以在人体内潜伏很多年,直到养盅的人用某种方法激活,会让被种的人非常痛苦地死去。
不过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一些宗教的首领,他们具有施咒的本事,他们可以为自己的墓地或者神庙念一种咒语,每一个入侵的人都会死去。金字塔据说就被这样的咒语诅咒过。
你说的这个苗裔的男子有可能是一个这样会施咒的人。“
我急切地问:“那么这个咒的效力能够维持多久呢?”
他苦笑着说:“谁知道呢?也许永远。不过我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这个咒语好像是都是在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鬼节这天发作,还有每次都会下雨?”
我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他继续自己的思路:“还有我根据你说的,年份推算,第一次血衣案是1920年,那年下雨,第二次年份未知,第三次是自然灾害的时候,当时全国旱灾,你说的下雨的时候应该是1962年了,上一次是1983年,也是下雨。我听天气预报说,未来一两个星期都将是下雨。不知道你听了我说的几个数据,你有什么想法?”
他把数字写在本子上,把第二次写成一个?号,然后递给我。我看了几秒钟,浑身冰凉,不能置信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无声无息地把纸上的问号改成1942,然后写上“第五次 2004”,每二十一年就是咒语发作的年份!
第六章
我过了一会镇定下来,说:“我不知道我们推测的准不准。但是这样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七月十五只有七八天的时间,我想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他热情地说:“是啊,那当然!我们怎么做呢?”
我想了想说:“你是回家吗?”
他说:“我家是湖北的,这次回去呆几天,就准备回长沙上学了。”
我说:“那太好了,麻烦你回去问一下你说的那位奇人,这样的事情能不能解。我回去马上就去找边氏一家人。”
我们分别时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
寻找边志国下落的过程比我想象的简单得多,我在车站给陈警官打了个电话,没有打通。又给他家里打电话,他爱人说很不巧,他昨天刚出差去北京学习。我叹了口气,打算第二天到郊区的纺织公司去打听。
出了车站,不过刚到六点,天已经很黑了,黑压压的云紧紧地罩着城市。还在出租车上,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就猛烈地倾泄下来了,白花花的水柱子砸在车窗上砰砰作响。
尽管爸爸到小区门口来接我,但是还是被雨淋得湿淋淋的。晚上开始发烧,又累又晕,但是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雨敲打着窗户,仿佛又回到了去年。折腾到半夜,等他们都睡了,我偷偷起来上网,灵机一动输入边志国的名字,居然找到了四百多条消息。没错!就是他,现在是临市一个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学术成果很多在他那个领域是个权威。
不过网上只有他的电子邮箱和通讯地址,并没有别的联系方式,我想写个邮件,但又觉得冒昧,还是亲自走一趟比较好。
第二天,头仍然感觉晕,手脚发软,但是我强打精神,对爸妈说要临市去采访一个新闻。他们阻拦了一会,见我态度坚决,就准备了些药品和吃的,千叮咛万嘱咐地送我出了门。我又给单位打了个电话请了两天病假。
我就跌跌撞撞地去车站上去临市的车。人很少,我一个占着三个座,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一点了 ,感觉好多了。
到了研究所,研究所负责接待的王主任说他带学生到武汉的一家工厂实习去了,过半个月才能回。我很失望,又于心不甘,问道:“我是从他老家来的亲戚,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他家里的电话有吗?我找他爱人谈谈也成!”
王主任很奇怪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吗?老边一直是是单身,没有结婚。”
我愣了一会,陈叔叔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见我不说话,王主任象想起什么说:“哦,我给一个电话,你找田娟吧!”
我说:“田娟是谁?”
王主任神秘地笑着说:“唉,一时半刻说不清,我先帮你打个电话说一声。你们自己联系吧,找她准没错。”
王主任打完电话,说:“你在门口等吧,她马上过来接你!”
由王主任暧昧的笑,我以为田娟是一个中年妇女,没想到来的确是一个很活泼漂亮的年轻女孩。一见面就大大方方地和我握手,很亲热地问:“你是我边叔叔的亲戚?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起你啊?”
我说:“找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不方便!”
她爽快地说:“行,到我们家吧,正好我妈今天休息!”
一路上,我们就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聊得不亦乐乎,到了她的家时候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从谈话中我了解到她家就她和她妈妈,谈到她爸爸就巧妙地转移话题。
见到田娟,我就知道她妈妈一定也是一位美人,事实的确如此。她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姣好,穿着素雅,谈吐举止让人想一句诗“腹有诗书气自华”。
坐定之后,她们都很疑惑地看着我。
我定定神:“首先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和边先生是亲戚吗?我有关于他的很重要地事情,如果不是很亲近的人,你们或许认为我是胡说八道。”田娟的妈妈脸上一下子绯红,田娟见我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严肃起来:“边叔叔相当于是我干爸,我们亲得象一家人,你尽管放心!”我说:“你们听说过边先生有一个妹妹吗?”
田娟说:“对啊,听说二十年前病死了。边叔叔每年清明节回去扫墓回来之后都会很伤心。”我问道:“他父母还在吗?”
田妈妈说:“两位老人也去世十几年了,他妹妹的死对他们打击很大!”我叹了一口气,说:“看样子你们并不是很清楚情况,事实上他妹妹是死于凶杀!”两个人登时瞪大了眼睛:“凶杀?!到底怎么回事,凶手找到了吗?”
我简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尽量避免了描叙血腥的场面,但是看得出她们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听完,田妈妈突然跑进房间哭起来了。
我有点手足无措,说:“你们相信我说的吗?”
田娟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论,愣着没有回答。
田妈妈擦了眼泪出来了,呜咽着说:“姑娘,我相信你说的!谢谢你帮我解开了一个多年的谜团。”这下我疑惑了,小心翼翼地问:“什么谜团?”
田妈妈叹了口气,坐着发了一会呆,田娟赶紧给她换了杯热水,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过了一会她才幽幽地说:“唉,你几乎颠覆我这么年的科学信仰。我和老边是大学同学,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生,人很幽默,各方面都很出色。当时追求我的人很多,但是我最后选择了他。三年级的时候确定了关系之后,毕业之后又一起分到这里。当时谁都认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也计划结婚,甚至孩子的名字都娶好了。”说到这里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喝了口水,继续说:“但是就是那年秋天,他回去料理完妹妹的丧事之后,把父母接过来了。那段时间他很瘦,好像一直在为什么事情倍受煎熬。
我预感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因为他不再象以前那样亲近我,和我无话可说。他和说过几次我许多年来一直认为是莫名其妙的话,今天看来他是在试探我对婚姻、对生命、对子女的态度,想必我的表现让他很不放心,因为他太爱我,太害怕我受到伤害,承受不了将来可能遇到的打击。
终于有一天他向我提出了分手。我年轻时也是心高气傲,认为他一定是变心了,分了就分了,我决不会低声下气,哭哭啼啼地求他回心转意。正好田娟的爷爷当时托人替儿子求亲,我见他爸爸一表人才,很会讨人喜欢,家境也不错,我们不久就结了婚。后来才知道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结婚没几年,娟子还小小的时候,他们父子两就卷了一笔公款逃到了国外……“田娟在一旁插嘴说:”妈,别说了,还提他干吗,想起来就有气!人家在外国生活得好好的,早把我们忘记了!“田妈妈叹息着说:”这是我一生中走得最错的一步,我一生的幸福就这样毁掉了!我当时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冲动,不弄清楚为什么!老边,你真傻啊,如果你让我知道这一切,我们一起承担啊!“
田娟说:“我说小时候我说让边叔叔做我爸爸,他总是不答应,甚至都不让我叫他干爸呢!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怪他狠心,不近人情。”
母女两个人想起这些年来的误解和委屈,都是唏嘘不已。我感到人在命运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
田娟先平静下来,问道:“如果冥冥之中真的存在因果善恶的种种报应,那么象边叔叔这样的好人,做了这么多的贡献,付出了这么多牺牲,难道厄运还不肯放过他吗?”
我说:“这正是我来这里找边先生的原因。我和一个关心此事的朋友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规律或者说是秘密!”
“什么秘密?”两个人紧张地看着我。
我说:“从目前掌握的资料分析,边先生家已经有四代人招到了毒手。每次凶杀发生的时间都是鬼节这一天,每次都在下雨,而且时间的间隔是二十一年!今年的鬼节悲剧很可能再次上演!”
她们两人同时看着窗外的小雨,都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田妈妈绝望地说:“天!只有七天的时间!怎么办?”
我说:“我不能肯定我的推测是不是对的。即使是真的也不一定就没有办法消除,我不知道边先生知不知道是鬼在报复?”
田娟说:“应该不知道!记得有一次我给他买了个佛像做护身符,他还开玩笑说我是个小迷信虫。有什么方法消除,快说说?”
我就把姜平,也就是那个大学生讲到的那个奇人跟她们说了一遍。
她们开始松了一口气,继而又紧张起来:“你们联系了吗?到底能不能化解?”
我给姜平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了我的行踪。很快他让我打电话过去。
她们两人同时看着窗外的小雨,都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田妈妈绝望地说:“天!只有七天的时间!怎么办?”
我说:“我不能肯定我的推测是不是对的。即使是真的也不一定就没有办法消除,我不知道边先生知不知道是鬼在报复?”
田娟说:“应该不知道!记得有一次我给他买了个佛像做护身符,他还开玩笑说我是个小迷信虫。有什么方法消除,快说说?”
我就把姜平,也就是那个大学生讲到的那个奇人跟她们说了一遍。
她们开始松了一口气,继而又紧张起来:“你们联系了吗?到底能不能化解?”
我给姜平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了我的行踪。很快他让我打电话过去。
第七章
电话通了。
姜平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兴奋:“那老人家应该有这样的本事,他说他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我也激动起来:“那太好了,他答应帮忙了吗?”
他得意地说:“你先别急,听我说。我回去之后买了些东西去看他,他老人家真神,一眼就看出来我有事,不肯收。我说您在我小时候救我的命,我如今孝敬孝敬您,陪陪您聊天还不行啊,他就没有话说了。我们以前也老聊天,他知道我想写一本这方面的书,也乐意讲以前遇到的一些事情。
然后我就陪他瞎侃,慢慢把话题转移到鬼报复的事情上,我故意说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我说:“你还真鬼!我就怕你一开口就被人家拒绝了,后来呢?”
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我当时看他沉默了一下,就知道有戏,继续不动声色地激他。果然他忍不住了,跟我说了一个他经历过的事情。
他说十几年前,在我们临市的两个年轻人外出打工回来,大概赚了不少钱,回来之后都盖起楼房,整天大吃大喝,到处炫耀。回来没有多久两个同时得病了,高烧不止,乱说胡话。治病花了不少钱,把赚的钱全搭进去了,刚修没住几天的楼房也卖给别人了。
后来没钱住院,一个人死了,另外一个的亲戚不知道怎么找到他老人家。开车过来请去看病。他远远地感到一股妖气,见到那人已经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头上有一股青气环绕。
老人家就问他有没有到在晚上到什么地方去过,或者遇到什么怪事,那人说没有。
当天老人就在那家住下了。
到了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老人感到一阵寒气,从窗户里看进去,看见一个一尺来高的、穿着古代服装的女鬼,脸色煞白,面色凶狠,俯在那人脸上吸气!
他赶紧让人杀了一只雄鸡,把鸡血撒在屋子里面。那女鬼才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出去了。
然后他就问那人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开始那人不说,他生气地要走。那人把别人支开,才支支吾吾告诉他,他们两个人在外省盗了一个清代的古墓,里面葬了一个女人,当时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把陪葬的东西弄空了,尸体仍在墓道里面。后来把东西卖给了文物贩子,拿了钱回来。不久就生病了。
老人家听了之后,出来就吩咐他的家人不用再治了,让他吃点好的,准备后事。第二天就回去了。“
幸好有田妈妈和田娟在一边壮胆,我不是那么害怕:“他为什么不解呢?”
姜平说:“对啊,我也这么问他,他说那鬼是怨鬼,生前受了怨气一直化解不了,一直没有超度。碰巧这两个盗墓的又毁坏了坟墓,所以把怨气全撒在那两个人身上。他之所以不解,是因为那个人元气已经快没了,救不过来,而且化解的话也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还有那个女鬼给了他一个警告:他那天晚上抽烟的时候,只见烟头亮,就是烧不动,抽了半天,烟还是完整的一根,他就知道自己的法力并不能降服女鬼!“
我问:“你问了他怎么化解吗?”
他说:“问了,他没有说,我刚要开口跟他说血衣案,他就打发我走了。我猜他有特异功能,知道我想求他,就不让我开口就回绝了。我猜想他一定有办法化解,不过你们最好能亲自来一趟!”
放下电话,我简要地说了一下情况,她们听说老人把姜平打发走了,还是满脸忧色我突然一件事情:“哦,对了,边先生有侄子侄女吗?”
田娟说:“有一个侄子,还在念研究生呢!怎么了?”
我说:“等见到边先生再说吧,我很高兴你们相信我说的话,自始至终没有把我当骗子。
我是一个记者,无意中听说了边先生家族不幸的事情,很同情他的遭遇。后来又无意中发现了鬼报复的秘密,继而又遇到了认识奇人的姜平。
我相信冥冥之中真的有缘分,真的有一种正义的力量在指引着我们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人来制止这一悲剧的继续上演。所以你们不要担心,边先生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让边先生相信这一切,并且和我们一起去找那位奇人。我来的时候就担心你们从事科学研究的人认为我的结论是无稽之谈。所以还要请你们帮助说服边先生。“放下电话,我简要地说了一下情况,她们听说老人把姜平打发走了,还是满脸忧色我突然一件事情:”哦,对了,边先生有侄子侄女吗?“
田娟说:“有一个侄子,还在念研究生呢!怎么了?”
我说:“等见到边先生再说吧,我很高兴你们相信我说的话,自始至终没有把我当骗子。
我是一个记者,无意中听说了边先生家族不幸的事情,很同情他的遭遇。后来又无意中发现了鬼报复的秘密,继而又遇到了认识奇人的姜平。
我相信冥冥之中真的有缘分,真的有一种正义的力量在指引着我们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人来制止这一悲剧的继续上演。所以你们不要担心,边先生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让边先生相信这一切,并且和我们一起去找那位奇人。我来的时候就担心你们从事科学研究的人认为我的结论是无稽之谈。所以还要请你们帮助说服边先生。“
田妈妈感动地说:“真的谢谢你,姑娘!你是一个好心的人,我们第一眼就能感觉出来!”
我们讨论了一会,决定还是不给边先生打电话,因为很难说清楚,直接过去找他。
我们三个人买了当天晚上十一点去武汉的车票。我们搭的是过路车,在站台等车的我们聊着天,车缓缓进站。突然感觉头一阵眩晕,好像有谁在身后推了一把,人象一个木头一样向铁轨方向倒过去。幸好田娟就站在我旁边,一把把我拉住,关切地问:“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一拉我,我就清醒了,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刚才头晕了一下,大概是感冒还没有全好。上车吧!”
她们赶紧搀扶着我上了车。
很幸运,站了每一会我们都坐到了座位,不过分开了。我坐在里座,想起刚才的一幕,真是有点后怕。已经很晚了,灯花昏暗,大部分人都在睡觉。
车外黑漆漆的,列车象一支利箭刺向黑暗深处。
我趴在桌子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是迷迷糊糊的。
半夜里,只听见列车轮子有节奏的撞击铁轨接口的声音。
也不知道什么,我的手压酸了,抬起头,睡眼惺忪,向窗户外看看,想知道到什么地方了。外面不时闪过一点灯火,离天亮还早。我正准备换个姿势,突然看见窗户玻璃里有一张男人的脸,五十多岁的样子,头上抱着头巾,上面还有羽毛;脸很瘦,留着山羊胡子,眼睛是三角形的,象个钉子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我,咬牙切齿,牙齿黑黑的……
我回头一看,旁边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埋头睡得正香。我揉揉眼睛,再看窗户,玻璃里只有我自己的形象: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尽管头象灌了醋和铅一样,但是睡眠如同灵感或者狡猾的狐狸一样,当你在它离得最近的时候没有抓住机会,短时间休想再寻觅它的踪迹。
恐惧随着的一身的冷汗慢慢地挥发之后,我渐渐冷静下来。从昨天淋雨,到今天上火车前短暂的昏迷,事事不顺。我确信刚才看到的绝对不是梦境,连那人脖子到嘴角的一个刀痕都看得清清楚楚!
三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我得出一个结论:这绝对不是巧合,刚才在玻璃中看到的那个影像很可能就是八十四年被谋杀的苗裔男子的鬼魂,他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想到这里,胸口好像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咚咚地跳个不停。从来没有和死亡这样面对面地接近,种种念头虚光幻影一般在心头快速流过。一时间我几乎动摇了,在这件事情之中,我完完全全是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我还要热心地参与进去吗?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但是我很快又坚定下来,当初选择做警察,尽管最后没有成功,后来做了记者,是因为我从小就疾恶如仇,有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我的思维就和别人不一样。大学时,宿舍里看到有钱有势的帅哥殴打别人,以博得心上人的芳心的时候,同学们都哇哇乱叫帅呆了,我却觉得无比的恶心厌恶,因为我常常想,如果我是那个被打的人我,会怎样作想?
参加工作以后,同事不愿意去采访那些容易“惹火烧身”的新闻,我每次都争着去。对于那些受到伤害的弱势群体而言,我们记者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可以依靠的力量。
我不希罕别人感激的话语和目光,我也不是多么高尚的人,我只是一个有着良知的寻求内心平和的普通人。我非常赞同一个人概括的:西方人的崇尚的是“己之所欲,施之于人”,而中国人尊崇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觉得说得对极了。
上天既然偏偏挑中我让我知晓其中的一切,就是希望我结束这个悲剧,我为什么要逃避呢?我已经是一个局中人了!
我看看表,已经三点多了。田氏母女相互依偎着,已经睡着了。我才发现田妈妈的两鬓已经有斑斑白发了,额头也爬满了皱纹。岁月真是一个残忍的雕刻师。
田娟醒着的时候,说说闹闹,是个很活泼甚至有点噪的女生,但是在梦中,完完全全象一个怕黑缠着妈妈不放的孩子。这是两个已经经历了太多苦难的女人,她们的命运又和八十多年前那场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谋杀紧紧联系在一起。
命运有时象蹩脚的导演设计的一场闹剧,但是当一开始上演的时候就注定是悲剧的话,又让人感到那么悲哀和无奈。
我陷入沉思,手不知不觉打开手机,糊里糊涂地写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我看见了他!”。
直到手机滴的一声显示发送成功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短信是发给姜平的。我吐吐舌头,怪自己鲁莽,这样没头没脑地发送一条消息,而且这么晚,人家看了也一定是以为我看见边先生了。
出乎意料的是,仅仅过了几秒钟,我的手机又响起来,他居然回复了:“我也看见了,就在几分钟前!”
我们相互说了一下经历的怪事,他讲了两件,他昨天从老人家回来的时候,突然起大风,屋上的瓦片都被刮下来,险些砸到他。晚上他睡觉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压醒,一睁开眼,就看见那个面相凶恶的男子的脸凑在床头恶狠狠盯着他,看得很清楚,过了几秒钟就消失了。
我还不太相信,特别问了面部特征,说得基本不差,最后我问那个男人的脖子有什么特点,他回答:“有一道黑色的伤疤一直到左嘴角。”
我彻底地相信他也的的确确看见了那个鬼!
我正担心他会不会退出这件事情,没想到他发一个消息过来:“没事,别害怕啊!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鬼其实更怕人!哈哈,我以后写书就有第一手的材料了!”
也是一个不怕死的家伙!我们又聊了一会,我告诉了他田妈妈和边先生的爱情故事。他表示明天再去找那位老人家。
第二天到达武汉的时候,我没有跟她们说起晚上我和姜平遇到的事情。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我们终于在武昌的一家工厂见到了边志国, 他看到我们三人出现在车间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又一次出人意料,他比想象的看起来年轻,头发乌黑,精神饱满,一副学者风范,一点不象承受巨大压力的样子。
田妈妈和田娟都忍不住拉着边先生哭起来。
“嘿嘿,怎么了,你们娘俩?”他小心地开着玩笑说,“ 娟子,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找叔叔要上回打赌输的一百块钱啊?生怕我不给,叫你妈来帮忙啊。来,来,给你!”
一面用很夸张的动作掏口袋,找了半天才找到十块钱,假装舍不得的样子拿出来。她们破涕而笑,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见到我们都笑了,他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打量着我问:“请问你是?”
我伸出手:“边先生,久仰大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吗?”
他握了握手,表情很疑惑。
田娟撒娇说:“小气鬼叔叔,带我们去吃你吹了不止一次的热干面和豆皮吧!我快饿死了!”
我们坐出租车去了老通城,坐下后田妈妈小声把我们的来意跟边先生说了。边先生一边听,一边看我,表情很复杂,看样子将信将疑。但是讲到那个苗裔男子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他打断田妈妈的问话,面对我说:“你在县志上看到的那段文字带来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那时候我没有想到复印。不过不信的话,您可以回去查找。”
他沉默了一会说:“边继忠确实是我太爷爷,我曾经在家谱看过他的名字。不过我们从来不知道他杀人的事情,我相信我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到死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
我说:“你相不相信我今天在火车上和另外一个人都见过这个鬼?”
田娟惊讶地看着我,表情表示不能置信。
我只得把如何从陈警官那里得知这件事情,以及遇到姜平,还有我们和前天到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又详细地描述了那个鬼的样子。
来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担心他会不相信,但是又一次出人意料,他说了让我们都很震惊的话:“我完全相信你的话,我妹妹的案子是陈警官负责侦察的。
我也见过那个鬼,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我惊讶得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什么时候?也是昨天?”
“不,是二十一年前!”
“什么?”这下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想这一连串的悲剧到底是为什么?我看了很多侦探书籍,很多电影,也设想过很多种谋杀的情形,毫不夸张地说我已经是一个侦探作品专家。
我也曾经想过是鬼,但是始终不能说服自己相信。我的思路更多的关注的是现实生活中的可能情形,现在看来都是弯路。“
他感慨万千,点了一支烟,并没有马上谈论鬼的事情。
“这些年我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安全,在晚上我一般从来不单独外出,或者很晚才回家,甚至白天我也很少到偏僻的地方去。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我都会紧紧地关好门窗,还要在旁边放一些空的瓶子或者树立的木棒,这样一旦有人企图进入就会弄出响声。”
田氏母女大概想起很多以前遇到的这样的事情,恍然大悟地点头。
我却想到一个疑问:“这么说这么多年你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但是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年轻,一点也不像承受重压的样子?”
“其实和士兵一样,刚开始上战场的时候,你会对战争、对死亡充满恐惧,对生存充满无限留念。但是当你整天在一种枪林弹雨中生活,你会习惯,淡然甚至是麻木。每天的防范措施也成为一种例行的公事,而不再是一种负担。
人活百年,终有一死,又有什么害怕的呢?这倒是很刺激我珍惜每一天的光阴,珍惜生命中美好的东西。“他说到这里用深情的眼光看了田妈妈和田娟,微微地笑着。
田妈妈微微生气地说:“你呀,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既然对生死这么超脱又害怕什么呢?”
边先生歉意地说:“超脱只限于我自己,我不能让你们生活在恐惧之中,也无法承受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痛苦。尽管这么多年我们有很多遗憾和不美满,但是两害相权只能取其轻。这么些年我们不是也很幸福吗?”
“边叔叔,我们能够理解你。您现在可能面临危险,那个鬼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得想办法啊!”田娟着急地说,“您说见到那个鬼是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想起来,其实那鬼最先想谋杀的是我,而不是我妹妹。”边先生突然想起这个问题,神情一下子很低落,“我妹妹从小和我感情很好,有什么吃的东西都会给我留一份。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她是个爱美的女孩,但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什么好衣服,参加工作了也是把工资全部给妈妈,也没谈恋爱。我还记得小时候在油灯下把几个钉子烧红,轮流给她把头发烫卷,还把头发烧掉了几缕,还被妈妈骂了一顿……”
他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我们都沉默下来,眼圈都红了。边先生接过田妈妈给他的纸巾,呜咽着说:“她看过你的相片,非常喜欢你,一直想让我把你带回去看看。我也是有些虚荣心,因为家里太穷了,一直没带你回去,没想到这成为永久的遗憾……”
这时候服务员上了一道菜,边先生从悲哀的回忆中醒过来。
“嗨,我老跑题,娟子又要埋怨我了。”他勉强地笑了笑,接着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一般睡的很好,基本不做梦。但是那天很奇怪做了一个恶梦,突然醒了,当时屋子里很黑,但是我却发现床边有一个个子矮矮的人,穿着很奇怪的袍子,面容和她描述的一样,那鬼的脸惨白,表情凶恶。不过以眨眼的功夫,屋子什么也没有了。
我当时不放心,把屋子检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我现在想起来了,当时我和一个同事住同一间房,他那天很不巧出了小意外,住在医院里,当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住,难道这也是阴谋的一环?“
“哦,对了,还有!”他一下子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情,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很圆,“我妹妹遇害之后,亲戚之间聊天的时候,我的堂嫂说,那天凌晨,听见外面猪圈里有很大的声响,猪发出尖叫。她睡得不熟,一下子惊醒了,看见一个背影一闪而过。她以为闹贼,把我堂哥叫醒,两人一起出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猪也安静下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他们也一直没有睡着,天亮之后接到消息说我妹妹遇害了。”
我说:“我想关于鬼报复的问题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家乡有一个有法力的奇人,他也曾经历鬼报复的事情。他应该有方法破解这个难题,但是可能老人家不是很愿意化解这样的矛盾。那个朋友今天上午又去帮忙做工作了,我们最好马上去。还有我不知道您是否认识这样的人,我建议您最好也告诉你的堂兄,让他打听一下,附近是否有这样高明的奇人。”
边先生有些沮丧地说:“我也许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事实上,在十几年前,我有一次和几个同事出差,周末去一个道观游玩,他们几个人在抽签,我觉得无聊就四处乱走,走进了一个小殿,有一个老道士在静坐。他略微睁了一下眼睛,很惊讶的呀了一声。
我就向他微笑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看房间的布置。
他打量了我一会,问我:“施主是哪里人?”
我就告诉他是湖南的。
他又问:“祖上行伍出身的军人吗?‘我说没有。
他说:“祖上可曾有人和苗人结仇?‘我有些不耐烦,就说:”你是不是要我在你们这里做道场啊?’他笑了笑说:“有何不可?‘我说:”我只是随便走走干扰您清修了!’然后我就走出去了,那老道士也没有阻拦,只是叹了口气,又摇摇头。后来我还跟同事讲现在真是世风日下,连方外之人都想着怎么拉生意。真奇怪,怎么这些往事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田娟关切地说:“那你还记得是什么地方的道观吗?”
边先生摇摇头说:“十几年的事了,又没有特别去记,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个道观很破,恐怕这么些年过去了,是否存在,还有老道士是不是活着还成问题!”
我说:“我们也别拖延了,吃完饭就去姜平那边吧,只有六天的时间了。”
他们都同意了。
吃完饭,边先生给他堂兄打了个电话。我给姜平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一个坏消息:“今天一大早老人去女儿家了,说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事情有点难办,大概老人已经预感到了一些麻烦,不愿意管这件事。他还给我留了个东西,并让他儿子捎了一句话。”“什么东西?什么话?”
“一个符,用木头雕的符。他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劝我不要多管闲事呢,我猜想他也受到那鬼的恐吓了。你们还是过来吧,老人家心肠其实是很善良的,好好劝劝应该有戏!“
我详细询问了坐车路线,并让他帮忙定了旅舍。
边先生回工厂请假,我们三个人去商场买了些贵重的东西。过了没一会,边先生从工厂要了一辆下车。我和田娟想让他们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但是边先生执意要和我聊聊。
汽车很快上了高速公路。
“真的很感谢你,不管这场灾祸能不能化解,我都非常感谢你的勇气和侠义心肠!”边先生真诚地说,“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已。我已经为这个问题折磨了这么多年,它的难度胜过了任何课题,因为在我看来就是无迹可寻,现在我没有什么疑惑了。真不希望你被我的家族连累。”“我也钦佩您的乐观和镇定。我想不管您的祖先做过怎样的罪行,象您和您妹妹这样善良无辜的人不应该成为冤魂泄愤的对象。如果一切都是天意安排我们进入这个事件,那么不是我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来完成这项使命。所以我不觉得我作出了什么牺牲或者布施了什么恩惠,希望您不要有什么不安的想法。”我也被他的真诚打动,很动感情说道。
“其实你告诉我真相以后,我并不怨恨那个鬼,他生前也许有很多美好的人或者事物值得留恋,有很多重要的责任需要承担,而我的祖先因为自己的贪念毁掉了一切。这种怨恨因为某种机缘,能够报复仇人的后代,是能够理解的。我想不能以我们的价值判断来要求他如何如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边先生平静地说,“我只希望如果悲剧到我这一代能够中止,如果我的鲜血和生命能够换来子孙后代的安宁,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难道真的会有因果报应吗?那么善恶评判的标准是什么?是人类的道德吗?谁来评判,谁来执行呢?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为什么那么多恶人逍遥法外,为什么那么多好人却命运多孑?”田娟激动地发出一连串疑问,眼泪都快流出来。
我们都默然无语,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
大约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到了姜平的家乡。这里青山隐隐,绿水迢迢,是一看就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姜平已经约定的地方等着了。我们因为都已经彼此的名字,这次就算是对上号,很快就熟悉了。
姜平微笑着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老人家居然会躲起来,想必一来这鬼的来头不小,二来他年纪大了,胆气信心不如从前了。我们得研究一下策略,不能贸然去找老人家。”田娟急急地说:“好啊,你最了解那位老人家了,你一定有办法。”“哈哈,娟子,叔叔这么多年没有白疼你啊!”边先生也笑着说,“那就找个茶馆,先休息一会。”
姜平的归纳推理的能力已经见识过了,我有些疑问跟他说说可能会有启发。 坐下以后,我就很快地把边先生以及堂嫂遇到的怪事说给他听。
姜平听完,沉思了一会,向我询问着说:“有什么疑问吗?”
“是的,很多!”他微笑着:“说说看?”
我没有说话,转向边先生:“边先生,您有什么疑问没有?”
“哈,你们都打哑谜啊?急死人了!”田娟生气地噘着嘴巴。
边先生点燃一只烟,见田妈妈责怪地看着,赔笑着说:“就一根,吸烟有助思考。是的,你们一问,我忽然想起来了,为什么那天我会突然做梦,而且偏偏在那个时候醒过来,还有我堂嫂家的猪为什么偏偏会在那个时候叫?”
“是的,的确很奇怪!”我接过话来,“还有,就是为什么偏偏是七月十五那天下手?事实上鬼已经出动了。为什么每次会下雨?为什么是二十一年?”
“是的,很让人费解!”姜平微微地点头,“昨天我们两个人都见到鬼,鬼是恐吓还是准备下手呢?”
“我想是恐吓!从前几次来看,他作案都是在偏僻的一个人的情况下,不会在我还在火车上下手,我相信他的目的只是恐吓,因为我短暂昏迷和被雨淋,都没有联想到鬼,所以他干脆现身警告,你也是,开始用瓦片砸你也没有起到警告你的作用,不然晚上动手你没有办法的。”我冷静地分析到。
姜平点点头:“我想也是,昨天我确实一个人睡。不过我在想一个问题,二十一年前那天晚上,那个鬼让边先生和堂嫂看见是威吓,就象猫抓住了耗子不急着吃,慢慢地折磨,还是谋杀未遂呢?”
田娟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前者,他让边叔叔一家生活在恐惧中才会觉得快乐!”边先生摇摇头说:“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仅仅是威吓,那么就应该让我们知道,但事实是如果不是你们两位提醒,我们根本想不到是鬼,而我可能一直以为那天晚上看见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田娟反驳说:“那不一定,不过恐惧来自什么,即使你们害怕的现实生活中的人,但是你们都已经生活在恐惧之中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他那天晚上连续在三个地方出现不是有点多次一举吗?的确,他不现身恐吓也能达到恐吓的效果。他现身了,那么是为什么呢?”姜平反问道。
田娟一时语塞。
田妈妈说:“那么那鬼那天是不是想把他们杀绝呢?结果只成功了一次?”
“我想不是,我最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有一种直觉,鬼的目的不是一次杀死边先生一家。二十一年也许是他法力方面的原因,但更可能是因为,二十年在八十多年前,就是一代人出生的时间。鬼不杀边先生和堂兄弟,就是为了让他的祭祀游戏能够持续下去,就象韭菜一样割了还有。所以最后他选择了边先生的妹妹作为他的祭品。”我的一席话说得大家脸色惨白。
边先生喃喃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次会从我或者我的堂兄中选择一个人了,我的侄儿只有二十一年的生命了?可怜的孩子!这太残忍了!”田妈妈低声悲呼:“天!难道都杀光了才会结束这一切吗?老天,你怎么不管管!”求见奇人田娟说:“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打动这位老人家吧,他也许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请将不如激将,既然老人家说是斗战胜佛附身,那么就应该会孙悟空一样好战和永远不屈服。”我说。
姜平对此似乎不太认可,缓缓地说:“孙悟空是民间传说和古代小说家共同创造的虚构形象,我不太相信真的存在。”田娟惊讶地说:“不会吧,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是否认老人家的法力?”
我们也都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姜平赶紧解释:“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老人家绝对是有法力的,在世界各地分布着很多他们这样的奇人。他们可以看见听见感觉到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们的法力也各各不同,有的擅预测,有的擅破解,有的擅听,有的擅看等等。在不同的国家这样的奇人往往就依据当地的神话传说,把自己说成最接近自己的特点的神仙。这位老人事实上是一个很平和很淡然的老人,他并不是很孤傲好斗的性格。”“那么他的性格是什么呢?”田娟松了口气。
“老人家心地很善良,他之所以躲就是害怕见到我们硬不起心肠拒绝。他一直认为破解是违背天道的事情,有损阴德。但是他也很相信命运,如果我们找到他,那么他会相信是命运的安排,这是我让你们来的原因。
我们应该让他相信化解这个悲剧,其实是和告诉人家棺材进水一样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会有好报。“
“那么我们具体怎么办?”我问。
“先找老人家的儿子儿媳吧,先做他们的工作,再让他们带我们去找老人家。”我们商量了一下细节,就驱车去姜平的姥姥村。
这是个淳朴而宁静的小村子。我们的到来吸引几乎全村人的目光。我们在无数好奇和羡慕的眼光中走进了传奇老人的家。房子是常见的两层小楼,收拾得很干净,门前有桃树和石榴树。
老人姓孙,儿子和儿媳也是接近六十的人了,相貌都很和善。我们的突然到来,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看得出他们是很高兴的。男主人一个劲让座,憨憨地笑着,女主人则很麻利地端上茶水,然后把姜平拉到一边小声地询问。
姜平则大大方方地介绍了我们,两个老人也许没有弄明白什么是研究员,但是知道了和大学里教书的教授的学问一样大,肃然起敬。对我的记者身份啧啧称赞。
闲聊了一会,姜平说明了来意,有事求孙老先生化解,但是没有详细讲。
墙上有他们一家的全家福,中间是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戴着瓜皮帽,双手拄着拐杖,面容严肃,眼睛炯炯有神。再就是他的儿子孙子重孙子辈的二十几个人。
孙太太为难的说:“他老人家一大早就去姑爷家了。说是什么人也不想见。哎,这些年也一直有人找,但是都推脱了。恐怕这事难办啊。”
她一看给人的印象就是很慈祥很贤惠,让人心生亲近,绝对不是敲竹杠,故意刁难。这让我更进一步相信孙老先生是会相人的,他给自己选择了一个很不错的儿媳。
田妈妈客气地说:“那得麻烦您二位老人家帮忙劝劝,求求他救救边先生……”说着眼圈就红了。
孙太太看着孙先生,苦笑了一笑。
孙先生讷讷地说:“我父亲他老人家在别的事情都好说,但是在这个事情上面,我们都劝不动的。他很久没有替人做解了,自己家里人出了事,也不怎么管,还有上次乡长来找都没有用。”
我装作不知情地问:“为什么不解呢?自己家里人生病了也不管?”
孙先生说:“是的,已经好几年了。他老人家说,很多人是祖先或者自己上辈子做了孽,或者是冲撞了神仙,这是命里注定的劫难,他帮人化解就会得罪某路神仙。他在的话,还没有事情,他百年之后,我们会倒霉。小孩他姑姑替人求了一次情,被他老人家骂了一顿。”
孙太太也叹着气说:“我们原来也帮着说情,他老人家骂我们是贪图人家的东西,只看眼前不顾身后。哎!谁都不敢劝呢。今天早上走之前还特地叮嘱过了。”
田娟样子很着急地想说什么,我暗中拉了她一把,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边先生对我很信任,拍了拍田娟,意思是让她听从我的安排。
我很真诚地说:“我知道您二位老人的难处。做解是要缘分的,我们不会强迫您二位去讨一顿骂。”
我这么说,他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们是从湖南过来的,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们不要求您二位替我们说情,只希望带我们去看看他老人家,也不算白来一趟。化解还是不化解,看我们的缘分,也让他老人家自己决定。这样他不能怪你们什么。您二位是好心人,不忍心看我们就这样回去,是吧?”
姜平也帮着说:“这几位都是国家做了很大贡献,都是好人,不会可以为难你们。就带我们去看看他吧。”
孙先生犹豫了一会,答应了。
尽管推辞了好一会,我们把礼物留下了一半。
我们又打听到老人家特别喜欢吃汤圆,又上街买了汤圆和他喜欢抽的香烟。
下午三点钟,我们终于在孙先生的妹妹家见到了孙老先生。
他眼窝微陷,眼睛很亮,人很干瘦,气色和精神都很好,真的有点象电视里的孙悟空的样子。
孙先生红着脸,想解释一下。孙老先生摆摆手,哼的一声地闭上眼睛,不理睬。孙先生尴尬地看着我们苦笑。
在孙先生的妹妹招呼下,我们都坐下了,看着孙老先生。
过了一会,孙老先生缓缓地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已经老了,以前的本事忘记得差不多了。去找别人去吧,不要耽搁时间了。”
姜平笑着说:“孙爷爷,您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这几位是好人,都是我的朋友,你帮着指点一下吧!他们听说您的名气,特地从湖南过来的。”
孙老先生瞪了瞪眼睛:“就知道是你到处瞎吹,害得人家这么大老远白跑一趟。”
“这方圆几百里,谁没有受过您的指点,受过您的恩惠呢?要不是您,我姐姐也许眼睛就瞎了,我的黄疸肝炎也不会那么快就好。您是仙人下凡,拯救世人的,不是吗?谁不念您的好呢?”姜平动情地说。
老人没有说话,但是脸色缓和多了。
我说:“老先生,请教您一个问题?”
他微微惊讶地看着我。
“生病是一个人命中注定的劫难吗?”
他没有回答,在揣摩我意思。
姜平很聪明地代他回答:“那当然了,一个人不光是生病,就是生在什么的家庭里,是男是女,是穷是富,和谁结婚,生几个小孩,做什么工组,命中都有定数。”
见老人没有反对,我又接着问:“那么一个人的命如果不好的话,是不是就没有办法改变了呢?”
姜平和我说相声一样:“那也不啊,没听说过吗?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吗?后面几个好的话就能改变命。”
“如果命是注定的,改变命是不是违背天意呢?”
“当然不是,如果一个人的命不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没有什么不好。如果消极地认命,那么穷人永远受穷,富人永远享福,这才是违背天意的。”
“那么改变别人的命是不是违背天意呢?”我悄悄地做了个眼色。
姜平理会了我的意思,说:“那当然,如果一个人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老天罚他受苦,你去解救他,你就是违背天意,要受到惩罚。”
田娟听了姜平的话,大概以为他发疯了。边先生和田妈妈对我们很是相信,沉着地看着我们。
“你承认生病是一个人命中注定的劫难,他之所以生病,要么是祖先或者自己前生造了孽,或者今生冲撞了神灵,所以会生病,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对吗?”
“应该是这样。”
“那么这样说的话,医生治病救人,其实是有损自己的阴德了?他治好的人越多,就越对自己的子孙不利了?是这样吗?”
“不能这么说,坏人生病,你治好了,就是造孽:好人生病,你治好了,就是积德。治病既能够损阴功,也能够积阴德。”
“这么说,就是医生在治病之前,就要证实这个病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了?好人就救,坏人就不救。如果一个人流血不止,但是又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医生是救还是不救呢?”
“当然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有能力救,而不救,好人因此而死,你是作孽;若是你救了,哪怕是坏人,神灵也不能责怪你,因为你并不知情,而且你有向善之心。”
孙老先生没听几句就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阻止我们的意思,看样子好像陷入思考,还是心存疑虑。
我进一步提问:“但是有那么多神明,脾气有好有坏,医生治好了这个神明设置的惩罚,总会得罪他们中间的一些神仙啊。他会不会有惩罚呢?”我想起姜平提起过,做解容易得罪神仙的话。
“会有惩罚,但是还有别的神仙会帮助你化解。善良的神仙总是要多得多。但是你如果怕得罪一个神仙,见到好人也不救,那么善良的神仙生气惩罚你,是没有别的神仙来救你的。”
孙老先生叹了口气说:“你们的意思我很清楚,有些事情你们是不明白的。”
边先生说:“老先生,我有灾有难都无所谓了,毕竟已经活了这么多了年,但是孩子们还年轻,她们的生活还没有开始。请您帮帮忙吧!”
老先生看了看他,又看看了我和田娟,说:“你的两个女儿都没有什么灾祸。”
边先生脸微微泛红,正想解释,田妈妈抢先说:“那么,老先生您的意思是他有血光之灾了?”
孙老先生沉默不语。
姜平突然挑开话题:“孙爷爷,您说过,你们这些真正有法力的人经常看见神仙飞舞,看见晚上鬼怪出没是吧?”
孙老先生恩了一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普通人是看不见的,是吗?人家经常嘲笑一些老太太或者疯子整天自言自语,其实他们可以看见一些神秘的事物,其实是在和神仙鬼怪说话,是吗?”
孙老先生点了点头。我们也都不清楚姜平想表达什么,但是他一定有他的目的。
“但是这一次很奇怪,说出来恐怕您会骂我说谎!”说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对田娟挤挤眼色,指了指她手上的礼品。
田娟会意了,把手上汤圆和糕点递上,甜甜地说:“老爷爷,这是你最爱吃的汤圆,一会一块吃汤圆吧!”
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谁都不忍心拒绝的。姜平见老先生脸上微露笑意,赶紧一把把东西接过来,说:“姑姑,麻烦你煮点汤圆吧,我们都没有吃午饭呢,现吃点填填肚子吧。”
孙老先生的女儿一连声地答应了。
气氛缓和多了,我连忙说:“老先生,我听姜平讲过您的很多事情,对您非常敬佩。不过我们也知道,很多事情您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不过如果您实在不能化解的话,就是稍微指点一下,也比我们枯坐着什么也不做强。你说是不是?这回这个事情真的是很奇怪,我想您也见得不多的。你听听怎么样?”
孙老先生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姜平用他们的方言很快地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老先生闭着眼睛,一边埝着胡须一边听。
听完之后,他想了一会,突然睁开眼睛:“你们三个人都看见了那鬼?”
我们都肯定地点头,姜平说:“确实都看见了,说得都基本相同,绝对不是幻觉。昨天下午的邪风也是真的,我今天问了别人,他们都没有看见。”
“你们都能够肉眼看见了,这事情确实有点怪了……”老先生自言自语。
我有一肚子的疑问,说:“老先生,我想问几个问题。首先我和姜平在火车上谈论这个案子,以及我们决定找您和边先生地事情,鬼怎么会知道呢?”
“这没有什么奇怪,神鬼的本事不是我们凡人能够想象的。”
“那么他昨天现身是吓唬我们,还是想杀我们?”
“是吓唬你们。姜平昨天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身上有鬼附过的痕迹,但是并不是恶意的,所以我没有提醒他。你今天进屋我也看见你身上有。”
我哆嗦了一下:“那么边先生有大难是吗?”
“是的,他身上被鬼打上了痕迹。”
我们都向边先生看去,他的气色很好,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们看不来,他脸色发青,晦气很重。”
“我听说您以前见过一个古代的女鬼,但是别人看不见,为什么这个鬼我们也能看见呢?”
老先生这次没有回答,他用手指掐算了好一会。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外面的小雨还在下个不停,屋子里尽管点了灯,但是农村舍不得用电,灯光很暗。
前天这个时候在火车遇见姜平,昨天忽然又认识田妈妈和田娟,今天又认识边先生,然后我们三拨原不相干的人,今天又跑到湖北乡下的一个传奇老人家。这一刻,真让我感到象在梦里。
过了一会,老人家终于睁开眼睛,问我:“你看到书上写的是当时只杀了一个人?”
“是的,书上说那个商人是在一个人在路上被杀的。”
他又问边先生:“你是说你从来不做梦,但是你妹妹遇害那天,刚好做梦醒来,看见了那鬼是吗?”
“对,那天我堂兄堂嫂也是很奇怪的被猪吵醒,然后看见了鬼的背影。”边先生肯定地说。
“那就奇怪了……”老人皱着眉头说。
“孙爷爷,什么奇怪?”田娟着急地问。
“被边继忠害死的人不止一个,鬼也不是一个鬼!”
我们全都愣住了。
老人不愿意透露是什么办法,我们只好把疑问留在肚子里。
司机说领导有交代,留下来听候边先生调遣,这确实给了我们很大的便利。我们分两拨回到了孙老先生家,因为晚上老人用家里的案台做法事。边先生从镇上的餐馆叫了些饭菜,但是老人只吃了点泡菜和蔬菜。
他对田娟的印象很好。田娟对这位老人也感觉很亲切,坐在他旁边帮忙夹菜,问:“孙爷爷,您的身体怎么保养的啊,一点不像是八十多岁的人呢!”
孙老先生的儿子说:“我父亲多年吃素,每天早晚静坐一个小时,已经坚持了几十年。前几年还下地干活,现在不下地了,但也不闲着,在家里扫扫院子,浇浇屋后的菜园子。”
田妈妈叹服地说:“老先生真是熟知养生之道啊!”
田娟说:“现在静坐在国外非常流行,对增强心脏血管的机能有很大帮助,还可以延年益寿。”
孙老先生说:“我原本并不知道静坐有这么多好处,这是很多年前一个朋友教我的,我一直照着做。体质和精神修炼有很大的提高,我也劝他们静坐,但是他们吃了开始的苦,我也不勉强,机缘不够,勉强不来。”
我好奇地问:“您的那位朋友也是和您一样有法力的人吗?”
他神色黯然地说:“他是一个有预测本事的人,但是很少表现出来,所以没有人知道,这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但是他很久以前就预测到自己会死于嫡亲的孙子之手,他并不能改变。对自己的孙子,总是不能象一个正常的爷爷那样对爱护他,因此爷孙之间没有什么感情。
文革的时候,他无意中预言了林彪的倒台,被自己的孙子听见了。那浑小子纠集了一帮红卫兵,把自己的爷爷批斗致死。
其实我也并不想拥有这样的法力,自己家里人出了问题,我一般是看不准的,宁可花钱去找别人帮忙看。“
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他给别人做解的时候,是一个冷静的局外人,而给自家人做解是局内人,看不开的缘故吧,很多外科医生是不给自己的亲人开刀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吧。
吃完饭,坐了一会,老人洗完手。带着我们进入厢房。
屋子打扫非常干净,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屋子里面是一个神龛,里面供着一个一尺来高的铜像,旁边有长明灯,细看原来是孙悟空的塑像。案台上供奉着桃子花生等果品。
恩怨情仇边先生让司机先到宾馆休息,但是他没答应。他在车上听我们说了半天,又听了姜平对孙老人地讲述,对整个事情产生了兴趣,执意留下来。
我们六个人坐在屋子两侧的椅子上。边先生、田氏母女在在靠门的墙一边,司机、我、姜平和他们面对着坐在另外一边。
孙老先生掩住了门。屋子里只有长明灯微弱的光亮,他缓缓地向神像走过去,身后拖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屋子里有一种神秘的但又让人微微恐惧的氛围。
“等会不管看到什么,不要大喊大叫,也不用害怕,一切有我顶着。”
老人虔诚地点上几柱香,拜了几拜,插在香炉里,又烧了几张黄裱纸。
他坐在蒲团上,开始低声地又节奏地念着什么。
我听不清楚他念什么,但是声音很平和,很舒服,象冬日里阳光照在身上一样,暖洋洋的。我渐渐地感到眼睛很沉重,意识慢慢地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其他的人还在睡觉,我套上薄毛衣,轻轻的打开门。走廊的灯光很昏暗,凉气象水一样包围全身,渗透进每一个毛孔。外边黑洞洞的,只听见刷刷的下雨声。我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我的脚步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向卫生间跑去。
水房里有积水,我小心翼翼地踏着砖头走。一阵冷风吹来,一个矮矮的、穿着奇怪的服装的中年男人突然闪现在我面前。我想尖叫,但是喉咙象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我看见他身后一个木木站立、满嘴胡子、长相凶猛的男人,一身血迹,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哇哇哇哇”,是谁在哭?我睁开眼睛,是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在看着我,一会儿一个男人抱着我激动又哭又笑,他长得好像爸爸,对没错,就是他!我变成了一个婴儿!……
“宝贝儿,乖,上幼儿园回来给你买蛋糕吃。”我抱着妈妈的脖子在幼儿园门口大哭大闹……
“你的作业是你自己做的吗?跟老师说实话?”班主任严肃地看着我,我的低着头,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同桌在窃笑……
“距高考只有30天”醒目的字贴在教室后面,白发斑斑的老师在讲台上慷慨呈词“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
“今天晚上请你看电影好吗?”那个帅帅的男孩,手里拽着两张电影票,紧张又渴望地看着我,象一个无助的小孩……
黑黑的屋子,忽明忽暗的烛火,铜像在袅袅的香烟中露出诡异的光芒,一个瘦瘦地老头背对着神龛坐着,嘴里念念有词。他是谁,他在说什么?
屋子坐着的那些人是谁?他们怎么都睡着了?
我是谁?这是哪里?我来这里干什么?
……
突然那个老人睁开眼睛,向我们一一看过来。我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好亮!我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我想起来了!
其他几个人也相继睁开了眼睛,都挣扎着想动,却都和我一样感到浑身无力,手脚完全不停大脑指控了。
我刚才是做梦吗?梦里那两个人是谁?
和神龛相对的那面黑黑的墙中突然走出一个人,缓缓地走向老人。他长得很魁梧,面相凶恶,穿着无袖的老式坎肩,腰里扎着黑布腰带。这个人好眼熟,在哪里见过,我极力地思索。
他快到我身边的时候,梦里那个奇怪服装男人后面的那个男人的面容印入脑海。天!那个古怪着装的男人就是火车上看见的鬼!
他是谁?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老人面前,然后跪下:“请您老人家超度我吧!”
草房里,灯光如豆。
“爹,外面的雨停了!”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男孩兴冲冲跑进厨房。
一个中年男人在灶前烧火,另外两个儿子在帮着母亲做祭祀祖先的供品。
“好,老大,你来烧火,我跟小宝出去烧纸祭野鬼。”男人站起来,是一个魁梧的壮汉,古铜色的脸上是幸福的笑容。他的眉宇依稀看得出父亲的样子,但是少了霸气和凶气,忠厚又不失精明。
“早点回来吃晚饭!吃完了早还要祭祖呢!”他的妻子,一个柔顺漂亮的女子温柔地叮嘱。
老二嘟哝着:“ 爹,我也要去!”
男人轻轻地扇了他的头一巴掌:“去那么多人干吗?在家老老实实帮你妈干活,别偷懒,小心我捶扁你!”
男人叼着烟斗出了门,小男孩提着一小篮子纸钱和香烛,快步的跟在后面。
和南方很多乡下农村一样,鬼节要祭祀祖先。但是为了让那些绝了子孙,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也能过节,不至于因为嫉妒寂寞而害人。农民们会让小孩子在大路上烧些纸钱,让孤独的鬼也能得些钱花。
两个沿着河边的山脚走了一会,小男孩说:“爹,我怕!”
男人停下来说:“好吧,就在这里烧。”
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燃小男孩手中的纸钱。小男孩以前也来过很熟悉流程,一边烧纸钱,一边奶声音奶气地说:“瞎子、跛子来得钱喽!”
男人插上香烛和香,虔诚地拜了拜。
纸烧完了,小男孩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撅着小屁股,象模象样地作揖。
“好了,小宝,你先回去!跟你妈妈说,我到田里去看看,马上就回!”男人温柔地摸摸儿子的头,“一个人敢不敢回去?”
“敢!”小男孩提着空篮子快步地跑回去。
在不远处,有两个黑影,一高一矮,一壮一瘦,静静地站着目睹父子俩祭祀野鬼的情形。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是高个子的脸上有两点微弱的白光,然后变成两个窄窄的长条。
男人在香烛前站了一会,抽完烟,准备离开,忽然看见有两个黑影向他走来。
前面中年人高大强壮,脸面凶恶,但又困顿憔悴,泪流满面;后面是一个矮矮瘦瘦的人,也是四十来岁的样子,眼睛黑黑亮亮,嘴角流露出讥诮的笑容。
男人看了一眼,准备走开,但是他很快回头,惊讶地说:“爹,是您吗?”
高个子点点头,呜咽说不出话。
男人恨恨地说:“这些年您去哪里了,娘为了养我们,活活累死了!”
“啊,你已经死了!”忽然他想起来了,后退一步,颤抖地说:“爹,您……您还有什么心事没有了吗?不是李大根杀你的?”
高个子刚想开口。矮个子阴惨惨地笑了。
刺耳的笑声象一阵寒流从心头流过,中年人恐惧地看着矮个子。
“杀了他,有话你们爷俩在阴间说个够!”
“不!”高个子悲愤地喊叫,“求求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
他朝矮个子跪下,磕头如杵。
“好吧,我不勉强你,你自己选择吧!”矮个子轻描淡写地说,后退一步。
突然高个子浑身象触电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上抽搐,凄厉地喊:“不要,不要!”
中年人愤怒地冲向矮个子,他扑了个空,后者闪现在他身后几米之外。他扑了几次,终于意识到矮个子是鬼,他不可能抓住它。
他试图扶起自己的父亲,但是明明就在眼下,却摸了个空。
高个子突然停止了抽搐。
矮个子淡淡地说:“杀还是不杀?”
“不,求求你,别……”话没说完,高个子又尖叫一声,痛得满地打滚。
如是重复了三次,高个子从腰间拔出匕首,缓缓站立起来,目光闪烁。
“不要再动什么心眼了,你的伎俩这二十年还没有用够吗?如果想让你儿子和你一样永世不得超生,你就再跟我耗着吧。”
高个子摇摇牙:“儿子,都怪我!我没有办法,你早死早投胎吧!”
“爹,不要啊!”中年人瘫软在地,想跑,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高个子闭上眼睛,一刀扎进儿子的心口。
……
矮个子看着高个子哆嗦地手,一刀一刀,在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上划上伤口,残忍的大笑,笑着笑着却变成了哭声。
“边继忠,你也知道失去儿子是什么样子的痛苦了吧!哈哈,你自己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你是个魔鬼!魔鬼!天,请你让我下地狱吧!我都干了什么!”
边继忠最后一刀砸碎儿子的脑壳,扔下刀,抱头痛苦!
一阵雷声响起,大雨忽然象开闸的洪水倾泻下来。烛火熄灭了,一切归于黑暗。
“爹,爹!回来吃饭了!”
不远处传来几个孩子稚嫩的声音……
窗外的雨声象一首和谐的曲子,这样的夜晚是最合适睡觉的。年轻人在熟睡中微微地打着酣,浑然不知屋子里突然多了两个鬼魂。
矮个子跺着步子在屋子里转了转,最后停在桌子前,拿起一个镜框,里面是一对年轻情侣的合影:男的剑眉朗目,女的温婉可人,两人亲亲热热地挽在一起。
“不错不错,真是郎才女貌,天造之合。你看看!你重孙子给你找了个多好的姑娘。”
高个子苦着脸,没有应答,他趁着矮个子背着床的机会,偷偷做了个手势。床上的年轻人突然在梦里呻吟起来,好象受到很大的惊吓。矮个子闻声向床边走去,年轻人忽然醒来,睁开眼睛。二者对视了几秒,矮个子消失了。
……
第八章
屋子里传出一个男人响亮的鼾声,屋子里是一对新婚夫妇,两人相拥着睡得正香。墙上的烫金喜字还闪闪发光。矮个子鬼轻轻走进去,注视着男人的额头。
猪圈里高个子鬼狠狠地踢了猪一脚。随着一声尖叫,两个鬼迅速离开了这里。
……
女工宿舍,两个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子中间。女孩甜甜地睡在床上,一丝秀法拂过额头,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这个清秀可爱的小女孩还不知道死亡正在靠近。
矮个子突然抓住高个子指向开水壶的手:“别耍小聪明了,我要杀谁,你能够阻止吗?今年换个女孩吧,反正她迟早要嫁人,生的孩子不会姓边,是不是?”
高个子刚一张口就被一只干瘦的手扼住喉咙,他用手试图去掰开那铁一样的枯手,但是徒劳的。。
矮个子冷冷地看着他:“对于我的决定,你最好不要和我讨价还价,如果你聪明的话。”
不一会,那女孩迷迷糊糊起床,穿上薄毛衣,一路小跑跑向水房。……
一眨眼的工夫,她变成一具恐怖的尸体。
城外,在荒山上多了一团裹着器官的毛衣,被秋天的苦雨淋得透湿……
“啪啪啪!”我从幻境中惊醒,睁开眼睛,只见那鬼站在屋子中间鼓着掌。
“精彩吧?知道这家伙是怎样一个懦夫和胆小鬼了吧?不过稍稍用点酷刑,他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嫡亲的孙子、重孙女都可以杀!真是好残忍啊!”
“胡说,都是你逼我的……”“我承认第一次是我操纵你的手自杀的,后来我可没有动一根手指头!我每次给了你两条选择,要么自己忍受痛苦,要么动手杀人,如果你有骨气的话,结局不会是这样的。每次都是你自己选择了后者,我有什么办法呢?”
边继忠颓然地蹲下来,掩面失声痛哭起来:“是的,我是懦夫!老天爷,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这个世界上?”
“真是狡辩!如果他能忍受你的折磨,你就会放过那几个可怜无辜的人吗?”孙老先生反问道。
那鬼不说话,突然狠狠一拳向边先生击打过去。我的心猛的一跳,闭上眼睛,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怎么回事?我睁开眼睛,边先生安然无恙,平静地看着鬼。
那鬼突然从边继忠腰间抽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在边先生脖子上。孙老先生拿出一道符,作势要念咒。
“老东西,别乱来!你只要念一句,我就宰了他!”
田氏母女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老人没有理睬,合上眼睛,正准备念。
“不要!”田妈妈忽然喊出声来,这是对着鬼喊的。
“求求您,先别念好吗?”她又眼泪汪汪地望着老人。老人睁开了眼睛,缓缓放下了符。
“我并不是怕你,你求死也不着急这么一会!”鬼微笑着说。
他回头看着边先生,用匕首在他脸前方划来划去。
边先生镇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惧色。
“你很可怜,真的!”突然他开口说。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请你再说一遍好吗?”鬼讥诮地说。
“你是个十足的可怜虫!我很同情你。”
“你不会吓傻吧,等会应该同情的是你才对!”
“我一直等着这一天,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只是迟早而已。我的祖先是对不起你,不过他受的苦难已经洗清了他的罪孽。我一点都不恨他。而你呢,存留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仇恨而已,你所谓的快乐不过是……哼哼,说了怕伤害你自尊心。”
“说!你这个混蛋!”鬼气急败坏地说。
“你所谓的快乐,不过是来自卑鄙地折磨别人,玩弄别人人性的弱点,获得一点变态的快感而已。”
“没错,我就是喜欢折磨这混蛋,看到他象狗一样嗷嗷地叫,我就感到莫名的兴奋!”
“哈哈,你玩弄别人的时候,也玩弄了自己,你真的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丑!”
“你说什么?!混蛋!”鬼用另外一只手去狠狠地掐边先生的脖子。但是后者似乎没有感觉。
“我不想跟你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国历史上不乏你这样以杀戮为乐的暴君悍将,但是他们永远都被人唾弃!一个人被人瞧不起,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或许曾经是一个高贵的酋长或者部落首领,你庇护他们,引导他们,接受他们的顶礼膜拜。但是已经过去了,你现在不过是个残暴的小丑,你不过用摧残别人,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和空虚罢了。“
“你是在激我一刀结果了你,少受痛苦是吗?哈哈,我不会中你的圈套的。”鬼突然笑了。
“哎,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每二十一年的等待,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场类似钓鱼的游戏,你等待了很久,你知道鱼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当鱼从水中拉起的那一刹那,你或许会有有一点点快乐,然后呢,又是漫长的等待,你甚至都没有真正的钓鱼人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钓上鱼的惊喜。
真正的快乐来自于爱,而不是杀戮。我们对你而言,也许和一只蚂蚁对于一个无聊的孩子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他按死一只,觉得很有意思,然后又按死第二只,还是很有趣,但是他会对这样空虚无聊的游戏始终那么津津有味吗 ?
“ 哎,算了,我只是对牛弹琴把了。
或许你就是一个暴君,你的死对于你族人是一种解脱!“
“一派胡言!”鬼恼羞成怒,亮得发黑的眼睛几乎能够射出红光来,“你说什么,你说我是暴君?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冷血的人?”
“是的,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我相信一个真正有爱心的人,是不会作出你这样下三滥的事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人之常情。”“下三滥?如果你的亲戚朋友,你的父母,你的儿子女儿,你的妻子一个个死在你面前,你就不会这样道貌岸然地胡说八道了!
哼,你们汉人生在地理优越的地方,你们不能体会我们随时为生存斗争的艰辛!一个人小小的错误也许会给自己、家族甚至部落带来灭顶之灾。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错了事情,就得接受惩罚!
你刚才侮辱了我,所以你必须为你逞一时口快付出代价!“
“等一会好吗,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哈哈,害怕了,是吗?原来边家的子孙都是孬种啊,和你们的这位土匪爷爷一样没种!好啊,你尽情地说吧,不过请你相信:拖延是徒劳的,拖延得越久越痛苦,不要期望会有奇迹出现!”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提一个建议,对你没有什么害处的建议。”
“哦,说来听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杀掉我,我不会反对。但是我希望悲剧就到此为止好吗?我们付出五代人的生命,该结束了!
即使你这样无休止地杀戮下去,他们也不能复生,不是吗?你曾经是一个让人尊敬的族长,一个体贴的丈夫,一个慈爱的父亲,一个充满责任和爱心的长者。你难道希望他们看见你成为一个没有人性、双手血淋淋的刽子手吗?“
“不要再说了!我改变主意了,你将为你的饶舌付出代价!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你的爱人死在你的面前~!”
他松开边先生,向田妈妈扑过去。
但是他发出凄厉的叫声,匕首脱手掉在地上——孙老先生终于出手了。
他将一道纸符抛向空中,开始低声地念起来。
那鬼的身体开始变形,忽长忽短,忽胖忽瘦,忽厚忽薄,一会象一个纸人在风中飘舞,一会又象一个长长的水藻在流水中随波流动。
边继忠飞快拾起匕首,两眼通红,神情激动,他冲上去对着鬼的后背捅进去。
但是他一接触那鬼的身体,马上触电一般颤抖起来。那鬼趁机脱开身,闪到一边。
孙老人停了下来。
边继忠停止颤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愧懊悔交集,恨不得变成个虫子钻到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昨天你暗算我,我本想以后好好收拾收拾你。算了,今天你救了一次,功过相抵。”鬼笑吟吟地说。
他又冲着孙老人说:“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差点着了你的道!你还有两下子啊。”
“哈哈,我只是被迫出手救人而已,并不是想为难你。”
鬼笑着说:“你真的误会了,你刚才问我一个问题,如果这家伙忍受住我的刑罚,我会不会放过他?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看而已。”
他飞的一脚向边先生踢去,腿从后者身体划过,却丝毫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这就是我的答案!不借助这个狗奴才的手,我并不能直接伤害任何人,只能短时间控制他们的意识而已,不过我不屑那样做。”
“什么?”边继忠激动地叫起来,“你骗我?我真是个傻瓜!”
“哼,就算我告诉你真相,你就能够经受住痛苦的考验了么?好啊,等会你就在你重孙子面前表现表现啊!”
孙老人打断他的话:“你是什么来路,居然连天气都能听从你的摆布?”
“我在你们汉人的神话里应该被成为水神。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我们部落的祖先和你们的祖先有过一场大战。很不幸我们的部落被打败了,首领被五马分尸,残余的部众辗转到了南方蛮荒之地。
我就是部落里掌管天气和水的巫神之后。你呢?“
“我的神灵是斗战胜佛孙悟空。”
“唔,不过是只猴子,嘻嘻!”
“你五行属水,我五行属土。”
“你想说什么?水来土掩,土可以克水?好吧,前两次交手我们打了个平手,再比划比划吧。”
“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住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难道一切过错都是他造成的吗?”
“别罗嗦了!打赢再来教训我吧。”那鬼作势就要出手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急忙喊道:“别忙,刚才在梦境里,我听说您的族人因为您的遇害,而全部被害死是什么意思?”
那鬼缓缓放下手,神情黯然,泪光初现。
这也是他首次从极度亢奋和邪恶的状态中冷静下来。
“求求你告诉我们,好吗?
刚才在梦境里,我看见并不快乐,并不开心,我不止一次看见您的眼泪,看见您在哭泣。从那一刻起,我就相信,你刚才表现出来绝对不是真正的您,是吗?“
“不要说了!”鬼与其说是斥责,还不如说是哀求。
在来这里之前,边先生曾经告诉我,如果他在您的处境之下,会不会报复?他的答案是:如果有机会报复,就一定会加倍报复!“
鬼愣愣地看着我,迷惑不解。
“我想每一个人在被杀的那一刻,都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我看见您看到边老先生亲手将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杀死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不是吗?
他们已经死去了,投胎重新做人了,也许生活得很不错。您为什么还不肯面对现实呢?“
鬼默然不语。
“我听到您说到自己的族人和亲人的时候,充满了深厚的感情,我知道您对这个世界、对他们是多么的留念!
您很藐视和憎恨边继忠。
但是当那两个无辜的孩子喊自己的父亲回去吃饭的时候,当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在冰冷的风雨中呼叫的时候,当那个无辜的小女孩象一朵花,还没有开放就凋零的时候,您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您也在制造您自己非常非常不愿意的悲剧啊!
就像他成了您的奴隶一样,您成了仇恨的奴隶!“
“好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九章
“在金沙江畔的森林里有一个古老的部落,他们自远古以来就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
他们团结友爱,依靠打猎、捉鱼、种植为生。他们崇拜自己的祖先,崇拜滔滔的金沙江,每逢节日还有举行篝火晚会,载歌载舞。尽管生活很穷苦,但是很开心。
族长和长老决定族内的一切大事,接受族人的尊敬,引导他们战胜敌人,保护家园。
有一个人是这个部落首领的儿子,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汉人的城市接受他们的教育。后来他回到了部落,跟父亲学习祖先留下的法术,后来继承了族长的位置。
他帮族人把种植的东西运到外面去卖,换回必要的东西,改善生活。他利用自己学到的知识,给族人们治病。他用法术使得那一片土地风调雨顺。
他也带领族人无数次打败企图占领这片土地的人。
他以自己的公正、勇敢、能干、热心赢得所有族人的尊重。他娶了族中最美丽的女子做妻子,并且还有几个聪明的儿女。
其中一个最小的儿子和自己当年一样聪明,他本来准备等他大一点也送到汉人的学校去接受教育,然后后来接替自己的位置,就象当年自己的父亲做的一样。
尽管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那个满族的王朝已经落花流水一样一去不返。但是在那片土地上,他是一个高贵、受人爱戴的君王,慈爱的父亲,和体贴的丈夫,快乐地生活在世外桃源里。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很久,一直到有一天让儿子接手自己的位置,那么他就可以享受更加悠闲的生活,钓鱼,游山玩水,直到有一天大限降至的时候,他会驾着一叶扁舟,漂逝在滚滚流逝的金沙江中,去和世世代代的祖先相会。
但是有一年夏天,一场严重的疾病袭击了这个部落。这个族长用了所有的知识和经验,翻阅了买回的所有书籍,都没有办法治好他们的病。他和长老们一致认为得罪了神灵,宰杀了牛羊祭祀,但是还是没有用。
老人和孩子们相继地死去,曾经的乐土变成了恐怖的地狱。人们相约聚集在族长的门前,希望他能指明道路。已经有人把这里的病情报告了政府,风闻军队将封锁这里,那么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族长带上多年积累的财富,和两名也不幸感染的随从,告别了亲人,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乘船顺流而下。他们那天晚上经历无数次危险,但是在族长灵敏的直觉下,都化险为夷,最后在一个水流平缓的地方上了岸。
他们四处奔波,徒步走了无数的险路,求了无数的名医,吃了几百贴药,还无数次从兵匪路霸的枪口下死里逃生。但是没有人能够治好两个随从的病。
长途的奔波,使一个随从病情加重,命丧他乡。剩下的两个人焚烧了他的尸体装在小瓦罐里,因为他们的部落崇尚魂归故里。
他们一路向北走,走过一个小市镇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在围观一个高大的洋人和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奄奄一息的乞丐。洋人正在给乞丐切割头上的毒瘤,一个中国人帮忙传递器械。
他们一打听原来是来自新大陆的洋医生,来中国开诊所。但是中国人相信他们不过是借着开诊所的幌子,做专门开肠破肚,用人脂人膏炼药的勾当,一直没有人找他们看病。他们今天出来义诊,找了一个病得要死的乞丐来试验。
族长看见那洋人面相和善,态度严肃,做事一丝不苟,不像是奸邪之辈,心里动了念头,当晚就住在镇上。
第二天早上就听见客店外的大街上有人在吵闹,原来那个乞丐生龙活虎地在大街跑, 边跑边指着自己伤口还是淡红色的脑门喊:我好了!我活过来了。
族长找店主一打听,这个乞丐还真是远近闻名,长了一头毒疮,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还真让洋人治好了。
族长当即带了随从找到洋人的诊所。洋人仔仔细细检查和询问之后,通过那个中国人告诉他:这病能够治,打几针就能好。
医生给随从打了针,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他们在医院住了三天,随从的病一天比一天好转。族长想请医生去给族人看病,但是他拒绝了,认为让他到长沙的大药铺去买些西药,自己回去给生病的人注射就是了。
于是族长让随从戴着骨灰回去报信,自己跟洋医生学会了打针,谢过医生后,一路往北上。他风餐露宿,不敢丝毫停留。
眼看就快到了长沙,族长咬咬牙坚持着快点进城。走过一片荒山的时候,偏偏遇见了两个土匪打劫。
他拼命地向他们解释身上的钱是用来买药救人的,但是两个冷血的土匪只是一拳把他打到。族长甚至跪下了,向他们哀求,以后等买了药,以后一定把钱送上,他可以发毒誓。但是那两个恶棍根本就不听,绑住他的手脚,搜空了身上所有的钱财。
其中一个土匪说那天是鬼节,这个族长又长得象鬼,干脆杀了祭祀野鬼算了。然后他就一刀一刀地,象屠杀一只牲口一样,杀害这个族长。
……
咳,后面的故事我想我不用多说了!
族长死不瞑目,他的魂魄慢慢地聚集起来,一个多月后,回到自己世世代代生活的故乡。军队已经封锁了那片土地,任何企图逃离的人都被打死。在这段时间,又不断地有接近一半的人死去了。他的随从把消息带回了部落,等待族长的回来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但是他们想不到的是,他们的族长已经永远不能够回来了!他一生之中,仅仅让他们失望过一次,仅仅就一次!“他们全都死了,长老们都死了,阿雄死了,秀秀也死了,孩子们都死了……”鬼怅然如失,沉醉在回忆里。
“对不起……”边继忠喃喃地说,“我是个混蛋。”
鬼没有理睬,愣愣地看着我。
我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和说起。
“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21年前那个死去的女孩的转世,还有你,”那鬼突然从沉思中醒悟过来,他又指着司机,“你是42年前死在荒山的那个男孩的转世。我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可没少费苦心!”
边继忠悻悻地说:“是的,是我趁你每次修炼的时候,偷偷跑出来安排的这一切。我没有你那样的法力去影响操纵任何人,但是我能默默地引导他们。”
我忽然想起孙老人催眠的那个梦!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毫不相关,只不过很偶然地聚集在一起的,没有想到一切都是暗中安排的!
“你虽然杀害了自己的子孙,但是他们没有变成孤魂野鬼,也没有轮回成别的东西,但是你知道吗?我的那些族人,还有我的亲人,他们的灵魂还在黑暗中苦苦等待我的拯救!”
“我不明白的你的意思……”边继忠张口结舌地说。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并不是仅仅是因为仇恨才留在世界上不走!是的,我也很痛苦,但是我相信迟早会有尽头的!而你,永远别想从苦难中解脱!”
“你说的‘会有尽头的’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我不想再回答你们任何问题了!我只想继续我们的游戏。”鬼冷冷地说,他命令边继忠:“把匕首拣起来,走到我这里来!”
边继忠绝望地望着孙老先生,又回头望着鬼,又是恐惧,又是犹豫。
“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听从我的命令,后果自负。一!”
边继忠正准备缓缓弯下腰,突然看见孙老人向招手:“你到我这里来,我跟你说一句话!”
边继忠咬咬牙走了过去,鬼站着没有动,面无表情。
孙老人轻轻地在边继忠耳边说了一句话,后者犹豫着想问什么,老人轻轻推开他的肩膀,说:“别问那么多,照着我说的做!”
“二!”
边继忠看着老人,紧紧咬着嘴唇,站着没动,似乎在痛下决心。
“三!”话音刚落,边继忠开始抱着头痛苦的挣扎起来。
“哼哼,贱骨头!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鬼轻蔑地说。
“集中注意力,照我说的做,不要慌张!”孙老人大喝一声。
边继忠嘴唇开始念念有词,念着念着,脸上痛苦的表情开始缓和,不一会他盘着腿坐起来。
那鬼突然摇身一变,化作边继忠儿子的形象,满身是血,哭着说:“爹,这些年您去哪里了,娘为了养我们,活活累死了!她死得好惨啊。”
边继忠原本稍稍平息的神情又开始紧张起来,额头上的汗珠子一滴一滴往下冒。
“爷爷,我是小宝,我给您磕头烧纸,您怎么舍得杀我啊!呜呜!”
那鬼又化作一个小孩子的样子,哇哇地啼哭。
边继忠终于挺不住了,又满地挣扎,痛苦地呻吟着。
“不要受他的干扰,集中你的意念!”但是边继忠已经听不到了。他两眼通红,目光呆滞,机械地拿起那把匕首,摇摇摆摆地站立起来。
鬼邪恶地笑着,指着田妈妈说:“先把这个女人杀掉!”边继忠已经失去的理智,他缓缓地走过去。
孙老人叹息一声,又烧了一道符,只见一道白光射去,边继忠应声倒地,恢复了神志。
“你的意志太弱了,真是枉费了一副好皮囊!”孙老先生摇着头说。
“哈,我真是好忘性,总是还有你个碍手碍脚的老猴子呢!”
孙老人微微笑着说:“刚才的故事你似乎并没有讲完!”
鬼睁大眼睛,又惊又怒:“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故事没有完?”
“你心虚了?”
“我没有什么心虚的!故事完不完,结果都一样!”
孙老人叹了一口气:“其实结果原本可以不一样的!我原本不想把这个故事讲完,但是看来不说不行。”
“好吧,我倒想听听是怎么个不同法!”
“那个族长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部落,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法力还不足以影响到人。他每天在自己的族人和亲人之间走来走去,但是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有人够感觉他的存在。
他很后悔没有把法术早点教给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不然不会如此的孤独。他很想告诉他们,自己永远不能回来了,还想告诉他们赶紧再想法派人去买药,但是他做不到。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族人一个个地要么病死,要么被外面的军队打死,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终于有一天,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我是斗战胜佛。”
“既然你亲眼看见为什么见死不救!”鬼悲愤地说。
“我并没有亲见,这些是推算出来的,你别激动,听我说完好吗?
“一天晚上,半夜里忽然下起了很大的雨,铺天盖地,那是有史以来最凶猛的一场雨。雨水砸毁了所有的房子,部落的人从梦中惊醒,他们站立狂风暴雨当中,看不见任何东西。无穷无尽的雨水象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的身体。有人在喊着族长的名字,祈求他能够回来,把他们从灾难中拯救出来,就象他曾经无数次带领他们从危机中生存下来。
但是这一次没有,临近清晨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泥石流从附近的山上冲下来,将这片土地完完全全地淹没了。很多人在被淹没前的一刹那还呼喊着族长的名字,或者他们至死也不会相信,这场灾难就是他们最尊敬的族长发动的。
我说的对不对?“孙老人望着那鬼。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是这样?!
那鬼已经是泪流满面:“是的,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确实我是发动的那场暴雨。你到底是什么人,告诉我!”
“和你们水神一样,从遥远的古代,在我们汉人之间也有很多具有神奇法力的人。我所归属的斗战胜佛就是其中一个,每一代人都会具有非凡的法力,可以化解灾难,用来拯救世人。
具有这种的法力的人本身可能是很不幸的,但是这是他们天生的使命。他们四处替人化解灾难,同时寻找合适的传人,来接替自己。直到有一天他的大限到来的时候,他的魂魄会飞到传人那里,把自己的记忆和法力传给他。
我就是这这一代的传人,不过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你说的结果可以不一样是什么意思?”鬼激动地问。
“其实你的那些原本可以不死!”
“不可能!是那些军队吗?是那些腐败的政府官员吗?是神灵吗?不会,统统不可能!没有人能够拯救他们……”鬼已经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我的上一代传人,一个乞丐,就在你发动暴雨的那一天到了那里。他看见了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从附近的山上找到了几种草药可以救治那种病。他亲手还救活了一个孩子。
他经历了那天晚上的暴雨,但是没有办法制止。第二天等他赶到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完了,军队已经撤退了,村庄已经被泥石流冲洗为平地。“
“胡说!你说的不是真的!”鬼激动得不能自制。
“的的确确是你自己亲手杀死了剩下的族人。那个被乞丐拯救的孩子就是你最喜欢的小儿子,他是那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
“哈哈,原来你真是胡说八道!我回去过很多次,我小儿子的魂魄明明在泥石流下。受死吧,老东西!”
鬼狂笑着,向孙老人发动了攻击,两股巨大的水流激射过去。
孙老人双手合十,静静地坐着,他嘴里不停地念着什么。水流在老人的前方突然拐弯,向两边射出去,一股将边继忠冲倒,一股消失在虚空之中。
鬼撤回双手,合在胸前,一股更强大的冰流,象一个飞驰的利剑象孙老人胸前刺过去。
老人飞快烧掉一张符,一个巨大的石盾出现在面前,冰剑刺在盾上,不断的磨损,折断,冰花四射。
突然老人暴喝一生,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那石盾化作两扇巨大的石轮,水平的快速旋转,向那鬼飞过去。
那鬼猛地向后翻跟头,消失在墙中。
老人喘着粗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手脚丝毫不能动弹。只剩下边继忠的鬼魂,木木地站在屋子中间。
突然那鬼又从屋顶上破空而入,回到屋子中间。
“老东西,想和我拼命啊,还真有两手!”那鬼笑着说。
“哼,你不能制服我,我也不能制服你!不过我可以选择同归于尽!”
孙老人平静地说。
“谁和你这老骨头同归于尽?”
“我知道你还有心事未了,如果你不敢和我一起毁灭,那么你就结束这场恩怨吧!”
“办不到!你斗不赢我的!”鬼看着边继忠,转着眼睛说。
“那么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亲手杀死你的族人?仅仅是因为你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是吗?”
“你不需要知道,你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
边继忠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象一根木头一样直直地摔倒!
“拿起匕首,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再杀了你的重孙子!快!”
鬼说着,双掌缓缓推出,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对面的边先生和田氏母女的样子突然模糊了,我才发现面前的空间似乎被扭曲了,就像隔着燃烧的火炉上方看东西,对面的景物象在波动一样。
孙老人伸出自己的双掌勉力抵抗,和那鬼相持着。
边继忠又处于一种休眠状态,木木地捡起匕首,僵硬地向田妈妈走过去。
“不要!不要啊!”田娟惊恐地尖叫!
“太爷爷,你醒醒啊!”边先生也失去了镇定。
孙老先生焦急地看着边继忠,想张口,却晃了几晃,硬是开不了口,大粒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那鬼嘴角露出奸笑,两眼放出邪光,看着边继忠的一举一动。
边继忠扬起匕首,眼看就要走到田妈妈跟前。
“阿爸,不要啊!”从我的右手边突然传出一个孩子的声音,是姜平?
没错,是姜平发出的声音!
“阿爸,我是阿雄,不要再错了啊!”
那鬼不能置信地看着姜平,眼睛瞪得大大的。突然他的身体向后飞去,一声惨叫,摔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挣扎想站起来,却怎么也办不到。
“你真的阿雄?”鬼声音颤抖着。
孙老先生拿出一样小瓦罐一样的东西,说:“结束吧!一切都结束吧,让我把你们的魂魄装起来,超度了吧!”
边继忠刚刚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赶紧跪下磕头如杵:“谢谢您!”
孙老先生闭上眼睛,念了一段,边继忠的鬼魂逐渐变小,忽然化作一道白光,飞进小瓦罐里。孙老先生取了一个小符,封住了罐口。
他又拿起一个小罐子。
那鬼咬破自己的舌头,吐出一口黑黑的血,抹在自己的脸上,显得异常地恐怖。
第十章
“不要轻举妄动,让我把话说完!我可以随时逃跑,你抓不到我的!否则我让你的子子孙孙也遭受血衣之刑!”孙老先生停了下来。
“阿爸,是我啊!”是姜平在说话,不过声音却不是他的,而且表情确实一个孩子的。
“你们走后,我们都很挂念。阿松长老死了,隔壁的蘑菇姐姐和她妈妈也死了,死了好多人。
后来大河哥哥从河中偷偷潜回来,我们都很高兴等着您回来。但是等了很久,您都没有回来。
军队好凶,在森林的出口架设了机枪,不让人出去。村口的那个疯老头就是被他们打死的,尸体腐烂了都没有人敢收。我们都相信您一定会回来的?“
鬼呜咽着:“你怎么出来了,你那天没有被泥石流淹没吗?”
“没有,我到山上去采蘑菇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乞丐,他说能治我的病,给我喝了一种苦药,他还给我几种草药,让我照着多采集一些,回去给族人们喝,说能够救我们的命。我喝了药,就在山洞里睡着了,半夜里被大雨吵醒,虽然很冷,但是感觉病好多了。
第二天我就拿着草药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村庄不见了,全部是泥沙!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反复地看村边的树,那确实我们村庄的树啊,上面还有用刀刻的图案呢。 “
“后来你的魂魄怎么会泥石流下呢?”鬼急切地问。
“我知道他们都死了!我哭了很久,又冷又饿。我想把他们挖出来,但是却被泥石流吞进去了。我不停地挣扎,不停喊救命,但是没有人来,后来我就沉没到淤泥下面去了。”
“那你怎么出来投胎了?你不是和他们都在地下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被封在一个黑黑的地方,呆了好多年,又不能动。只能听见旁边有声音说话,那是住在村口的那个老喜欢骂人的女人,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但是我只能和她聊天解闷。
我们在里面不知道呆了多少年,真是无聊死了。后来有一天,有人挖了一个洞,然后我跑了出来,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变成了一个小孩,哦,不,我是姜平?哦,我糊涂了,我到底是姜平,还是大雄?“
“好的,很好!”
鬼突然发狂一样的大笑。
“大雄,你真不应该一个人跑出来啊!你再等等多好!”
“我不要再等了,那里好黑,又没有人陪我玩。我不喜欢和那个女人说话,她老骂我,还骂你呢!她也好想出来!”
“哈哈,不会等太久的!我会来拯救你们的!你们不久就会重新复活!老猴子,再见!”
鬼大笑着,突然向后一个翻身,消失了。
孙老人叹息了一声。
姜平张开嘴说话,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声音:“咦,那两个鬼呢?”
“你一点都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吗?”我好奇地问。
“刚才发生什么了?我看见边继忠的鬼魂要杀田阿姨,我就着急地喊一句什么,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幸亏你刚才叫了那一声,谢谢你救了我妈妈!”田娟心有余悸地说。
“哦,是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再好好想想,刚才孙爷爷催眠的时候,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我站在一个很大的泥潭旁边,旁边有很大的树,还有一条大河,然后我就想在泥潭里挖什么东西,却不小心滑进去了。我拼命地喊救命,拼命地挣扎,但是越陷越深。后来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见一个老女人喋喋不休地骂人……”他讲到这里突然停下来,眼睛瞪得溜圆,“不会吧!难道我的前生是那个被乞丐拯救的小孩?”
“是的,你好好想想,你还能记得多少前生的事情?”孙老先生说。
姜平咬着嘴唇,皱紧眉头,想了半天,为难地说:“我好像能感觉到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实在想不起来!他们呢?”
孙老人拿起瓦罐说:“边继忠的鬼魂在这里面,另外一个跑了——他前生是你的父亲。”
“嗯,我刚才听说了,不过他开始看出他们两个人,怎么没有看出我的前生呢?”
“他根本就没有用心看,也许他根本没有想到你能够跑出来吧。你知道他为什么杀死剩下的族人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纳闷呢!”
“刚才他在临走的时候说过‘我会来拯救你们的!你们不久就会重新复活!’是什么意思呢?”田妈妈说。
“难道是说他当初把那些族人埋在地下,就是为了有一天重新拯救他们,让他们复活?”田娟吓得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可能?人死了怎么可以复生?”我尽管同意她的判断,但是实在很难相信这个结论。
“他那么做应该是有把握的。他们是崇拜水的部落,土是他们的克星。用厚厚得黄土可以封闭他们的灵魂,而不至于流失。”姜平分析说,“孙爷爷,世界上真的有还魂术吗,让死人死而复生?”
孙老先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汉人没有这样的法术,有也多是骗人的把戏。”
姜平滔滔不绝地说:“对于这个民族实在有太多的神奇传说。你们是湖南人,应该听说湘西的赶尸的事情吧。
相传几千年以前,苗族的祖先蚩尤,也就是那鬼在梦中说远古部落的首领,率领士兵来到中原,在黄河边,与汉人的祖先炎帝和黄帝的联军对阵撕杀。战争非常惨烈,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蚩尤处于下风,向南败退,撤退前蚩尤不忍心丢下他的死去的士兵不管,就让他的军师,也就是具有法力的巫师,想办法把死去的尸体运回南方的故乡。
于是他手下的巫师就念咒,作法,让那些死去的士兵站起来,跟着他一步一步向南走。
当炎黄的联军追来的时候,他们又施法让天降大雾,把追兵困在雾阵里,赢得时间,顺利南归。
我相信那鬼是不会随随便便拿自己族人的生命冒险的!“
“现在怎么办?他跑了,还再会不会回来?” 田娟焦急地说。
“他受伤了,一两天之内,不会有什么举动。还有他没有边继忠的鬼魂作为他的帮手,并不能直接杀人。”
“那……”田娟还想说什么,却被孙老先生打断:“好了,我今天也很累了!
你们也回去睡觉吧,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情。有事情明天再说!“
他缓缓站起来,又烧了几张黄裱,拜了几拜。
突然我发现自己可以动了。我站起来,一看手机,已经十点多了。 出了屋子,外面黑洞洞的,农村睡得早,又是下雨天,人们早早地入睡了。天黑压压的,下雨还在下个不停。
已经入秋了,真是感觉夜凉如水。边先生走进雨幕让雨水冲洗自己的脸田妈妈追上去把他拉了回来。
我们都没有说话,一个个心事重重,不知道这无尽的黑夜和凄风苦雨还会持续多久,不知道84年前的悲剧还要上演到什么时候……
我突然感觉怪怪的,我从陈叔叔那里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难道就是因为前世的机缘使然?
我和自己的前世,还有前世的亲人是怎样一种关系呢?哎,先别管那么多,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我给爸爸妈妈发了几个短信,不然不知道他们会着急成什么样子。妈妈又在意想之中地反复叮嘱我注意身体,千万别着凉。浓浓的亲情,让我在千里之外的的寒夜里,也能感到爱象暖流一样流遍全身。
我突然想到那鬼,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夜晚,要么在漆黑的坟墓中辗转反侧,要么对着一轮明月枯坐到天明,要么在荒山野岭漫无目的地游荡,要么在曾经的家园上空孤独地徘徊……
亲人,朋友,族人都死去了,虽然同是鬼魂却不得相见。昔日的村庄上想必野草丛生,野兽出没,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回忆。
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值得牵挂,甚至连个烧纸惦记他的人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无法验证的梦想,那该是怎样凄凉的感觉!
姜平去了姥姥家,我们五个人回到了旅馆。那天晚上,由于过度疲劳,我很快沉沉睡去。
在梦里,我来到了那边森林。月光照在缓缓流动的江面上,波光万点。黑黝黝的森林中央有一块空空的山坡。族长在山坡中央的一个土台上,对着明月祈祷,他的脸洁白如玉,他的眼睛象燃烧的黑色火焰。
一个个黑影从地下冒出来,他们围着族长高兴唱起歌,跳着欢快的舞蹈。几个小孩冲上土台,拉着族长的衣服喊叫,族长抱起一个小孩高高地举起,然后用胡子蹭他的脸,高兴的听他哇哇乱叫。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站在他身边,眼睛里满是幸福的泪花……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也不知不觉打湿了脸庞。
醒来时,枕头居然是微微潮湿的。
如果真的象梦中那样就好了,一切恩怨情仇都不复存在,也不必去苦苦追究究竟是谁对谁错。但是这世界上,真的有让死人起死回生的法术么?我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不愿去想当那鬼连最后的希望都失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疯狂?
我们默默地吃了早饭,连田娟也不怎么说话。昨天来的时候,大家尽管很害怕,但是谁也不愿意去想,一旦老人不答应做解,或者斗不过鬼该怎么办。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严峻地摆在了面前,那鬼实在太厉害了,只要他不主动上来挑衅,孙老人尽管法力无穷,也毫无办法——更何况他说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再次来到孙老先生家的时候,姜平已经早早地到了。他精神恍惚,对我们的招呼视而不见,好像在专心致志地考虑着什么。
孙老先生脸色有点发白,合着眼睛在养神。
我们忐忑不安地在孙太太的招呼下坐下了。
“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哎,人命终究斗不过天命。”过了片刻,孙老先生开口说话了,语气不胜唏嘘。
边先生歉疚地说:“老先生,真是对不起,都是我打搅您清静的生活。事到如今,只求您超度我先祖的亡灵,让他早日超度,其他的事不敢再劳烦您了。您已经尽力了,我一辈子都感激不尽!”
孙老先生睁开眼睛,和蔼地说道:“你不用内疚。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其实那位会预测的朋友早就告诉我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我是民国九年生人,属猴,今年是我的第八个本命年,已经是高寿了,再活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已经四五年没有做解了,比昨天那鬼还要的厉害的,我也曾经遇到过,从来没有失手。我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
说道这里,他咳嗽起来。田娟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你长得很象我的小女儿,她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活活饿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哎,老伴也去世二十年了,我也很想早点见到她们。”
在这个豁达的老人面前,一切安慰都是多余的。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姜平突然回过神一样:“咦,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都来了半天了,刚才打招呼也不理。你的魂丢了?”田娟快言快语。
“哈,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他拱手做道歉状,转头向着孙老人说:“孙爷爷,我想好了!我同意做您的传人!”“不用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能作主!您也知道,我从小就对算命、相面、风水、周易八卦这一类的事情着迷,有一次跟着一个算命的瞎子都走到别的县去了。别人看着哈欠连天的相面书籍,我抱着看得饭都不想吃。
我一直想写一本当代奇人逸事的书,如果我自己也是奇人,哈哈,那就太好了!“
“说实话,就我而言,我倒是很希望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当一个人倒霉的时候,你可以安慰他,不用承担什么心理包袱。
但是你知道了倒霉的根源,偏偏你有能力帮助消除的时候,那些安慰你就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你也不知道哪个应该帮助,也不知道帮助了会惹上怎样的麻烦。你得学会判断和拒绝。久而久之,人家会觉得你不近人情,见死不救,但是不要和他们争辩。“
孙老先生说到这里加重语气:“所以拥有非凡的法力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如果你把这当作一种发财致富的手段,嫌贫爱富,故弄玄虚,敲诈勒索,那么一定会遭到老天爷的谴责,报应迟早是逃脱不掉的。
我曾经一度也被钱财迷了心眼,做了一些对不起良心的事情,结果老天把我最疼爱的女儿从手中抢走了,让我后悔一辈子!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一点,不要碰得碰得头破血流才想到后悔。“
姜平收紧笑容,真诚地说:“放心,孙爷爷,我一定永远记住您今天的话。”
孙老先生露出笑容说:“好的,今天晚上我就把法力传授给你。这么多年,我物色了很多人,数你的悟性最好,传给你我很放心。”
田娟呜咽着:“孙爷爷,您真是太好了,但是您会不会……”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当姜平说愿意接替成为传人的时候,我相信我们几个人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又感到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自私了。
孙老先生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说:“你放心,我还有两个月的寿命。昨天我请示过神灵,他已经同意用这种方法传递,并且从几个被选的对象中选择了姜平。我原本可以不经过姜平的同意,将来直接附在他身上的,但是情况太紧急,必须变通一下。
我自己并不喜欢成为有法力的人,所以我还是征求了姜平的意见,很高兴的是,他有这样的天分和爱好。“
田妈妈问道:“那鬼还会回来吗?我们该怎么办?”
孙老先生还是和蔼地笑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精力应付了。这个问题就交给姜平来解决吧。我只能告诉你,这是边先生命中的劫难,挺过去的话,会享高寿。
好了你们去买一些香烛纸钱,晚上吃了饭再过来,注意请吃素,不要冲撞了神灵。等会我想单独交代一些事情,下午我就传法力给他。
晚上让姜平来超度边继忠的亡魂吧!“
我们告辞了孙家,决定由边先生和司机师傅去买东西。我们沿着小路步行回旅馆,反正也不是很远。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原本阴沉沉的天亮了起来,让人神清气爽。
出了村子不久,听见小孩子们喧闹的声音,原来是一群小孩赤着脚丫子,拿着渔网在小河边捉鱼,把水搅得哗哗的响。
田里的稻子已经微微泛黄,成熟在望。田埂上不是有农人扛着铁锹或锄头走动,不时地停下来把田里的多余的水放掉。还有老人牵着牛,从附近的山上悠闲地走回来。
一切是那么和谐,象水墨画一样美。
我想起了昨天的梦,那族长和自己的部落曾经也象这里一样安静幸福吧。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我说。
“是吗?我也做了一个梦!”田娟好奇地说,“你肯定想不到,我梦见那鬼把自己死去的族人救活了,围着他跳舞,好感人的场面!”
“不可能吧,我也做了同样的梦啊!是不是旁边有一条江,还有在一片森林中间……”
“中间的一个山坡上,坡上有一个高高的台子,族长的妻子是一个很温顺的美人。”田娟不等我说完,急急地补充。
田妈妈停下来看着我们,眼睛瞪得溜圆:“我也梦见了!”
“天,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巧?难道又是鬼给我们制造的幻象?”
田娟惊讶地说,她掏出手机给边先生打了一个电话:“边叔叔,您昨天做了梦没有,是什么梦?”
过了一会她挂了手机,吐吐舌头:“他也做了这个梦,肯定是那鬼在捣鬼!”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疑惑地说,“是向我们表示他的决心一定会实现?”
突然田妈妈喊:“停一下!”
她对着田边一个一米来高的小神龛恭恭敬敬的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地念着什么。
“那鬼还在附近,要不要告诉孙爷爷和姜平?”
田娟边说着,边从我手机拿过手机,拨打姜平的电话,不过没打通。
“他关机了,我们要不要回去告诉他们呢?”
“我想不用吧,孙老先生的本事那么大,再说白天鬼一般不会出来了。
晚上我们早点过去就是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这句话后悔。
第十一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聊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大家的梦境是如此相似,本来都有一些遗忘,经过相互一补充,感觉一起看了一部电影一样。
司机师傅听我们说得好热闹,犹豫了半天,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是很肯定,最后他终于说:“我和你们梦见的一样。我想我曾经去过那个地方,不过我不能肯定……
二十多年前,我在南方当兵。有一次我们搞军事演习,我和一个战友迷路了,在丛林里转了很久。森林的湿气非常重,我们的体力消耗也很大,粮食和水吃完了,弄到的一点零星的野果根本不顶用。
傍晚的时候,我来到了梦中的那个地方,但是四周都是树木,唯独那块空地没有大的树木,只有一些小灌木。我们以为这里有人家,非常高兴到处寻找,在河边发现石台阶,但是长满了苔藓和草,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幸运的是我们在周围找到了一些高大的果树,上面结满了果子,而且不是常见的野果子。空地上还有一些土豆苗,我们又挖了很多土豆,在中间的土台子上生了篝火,烤着吃,然后轮着睡觉。第二天我们终于和部队会合了。
多亏找到那个地方,不然我们两个人能不能活下来真的很难说。“
“那您还记得那个地方吗?说不定会有大的用处呢!”田娟高兴地说。
“具体的位置记不清了,不过大致的位置还知道,找找肯定能找着。不过不晓得那个地方人被人发现了没有。”
我越来越不敢相信了,难道司机和他的战友就是把小孩的鬼魂从地下解救出来的人?如果真的有人进入那块土地了,建造房子或者开垦出来种地。地下的鬼魂全部被释放出来,那族长的梦想不就没有办法实现了吗?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更好?
不过我内心深处又觉得,那样似乎对族长来说太过残忍了,而且真的那样的话,以族长的性格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晚上赶到孙老先生家里的时候,姜平看起来有些沮丧,孙老先生倒是很平静。
他看见边先生愧疚地说:“真不好意思,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
“怎么了?没有关系的。”边先生安慰道。
“下午孙爷爷休息了一会,让我一个人准备案台,我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非常想看小罐子里面的是什么样子的,手就不听使唤地揭开了纸符。”
“啊,你是说边老先生的鬼魂又跑出来了?”田娟失望地叫起来。
孙老先生说:“不能怪他。我昨天也大意了,以为那鬼已经大伤元气跑走了,没有想到那鬼还停留在附近。姜平还不能熟练运用,那鬼冒险在白天出来,暂时控制了他的头脑。”
我们全都傻了,按照那鬼的性格,接下来的报复肯定是残酷的。
我陷入巨大的懊悔之中,田娟说回来报信的时候,我真不应该阻拦的,如果有什么意外,真是要抱愧终身了。
过了好一会,田妈妈说:“那该怎么办呢?”
孙老先生说:“我在壮年的时候或许能够收复这鬼,现在顶多是个平手。姜平能不能够很快地驾驭神灵,要看他的悟性了。我之所以要传给他,就想到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出远门了。
你们最好明天赶回湖南,找到当初埋两个人尸首的地方。如果能够化解就最好化解,不能的话,就用我先前的讲的法力看能不能封住鬼魂。能够挺过这一次鬼节,就可以争取下一个二十一年了。“
“但是,昨天那鬼就迫不及待地要下手了啊,他并不是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啊?”田娟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姜平露出尴尬的表情,我也很愧疚。
还是司机师傅打破僵局:“这鬼这么多年一直严格遵守这个规律,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就象你说的,他可以提前动手杀害边先生,但是在七月十五那天肯定还是要杀一个人的。如果我们能够度过这几天,而且挺过七月十五,那么肯定会象这位老先生说的那样获得二十一年的时间的。”
大家稍稍松了一口气,边先生又把做梦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俩。
姜平又慢慢恢复了冷静,又开始分析起来:“那鬼从我和她在火车上谈论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开始盯上我们两个人了。
想必是对孙爷爷的法力有所耳闻,而且知道厉害,不让不会百般阻止。而且边继忠的鬼魂也说,他是知道孙爷爷的本事是能够拯救他的鬼魂的。
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但是从昨天的表现看,族长很自负,开始的时候对孙爷爷的本事又并不是很放在眼里,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他在前天晚上不是暗算过一次吗?”我说。
“嗯,你是说他暗算过以后觉得孙爷爷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厉害?”
“也许是的。”
“那么如果是这样,他何必要出来现身冒风险呢?何不直接回去等到七月十五的时候出来行凶呢?”
“或许是因为他还是不放心?”我试探着说。
田娟接过话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他以折磨边叔叔的曾祖父为乐趣啊。他开始低估孙爷爷的法力,所以就象猫捉老鼠一样,让我们看到那些画面,增加我们所有人的痛苦。”
姜平说:“对,这个我赞成。不过族长开始百般阻拦,又托梦呢?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田娟眨了眨眼睛,困惑地说:“我实在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们的确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不过孙爷爷却似乎陷入沉思,好像在追忆什么。
“我猜想也许有两点,一、族长曾经和孙爷爷有过交道,知道孙爷爷的法力;二、他托梦是很委婉地向我们表示和解。”
田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推理的,我怎么觉得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孙老先生突然插话说:“我想起来了,我和这两个鬼魂确实打过交道,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第十二章
老人掐着手指算了算,应该有二十年左右了。我去一个亲戚家喝酒,喝得很醉了,傍晚往回赶。我记得是接近冬天,天黑得很早,一路上没有什么人。走到半路,就看见前面有两个影子,始终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我走他们也走,我停他们也停。
开始我没有怀疑是鬼,事实上,直到今天之前我也没有太大的怀疑,刚才姜平讲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很可能就是他们,一高一矮。
我觉得一个人走太闷了,就喊他们停一下,其中那个矮个子的向我招了招手,并没有停下来,我就稀里糊涂地跟上去了。
最后跟到一个小山包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见了。我就四处找,听见两个人的声音,仔细听确实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年轻的,象个蚊子一样嗡嗡地哭;一个年老的,在骂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当时酒吓醒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坟堆里,站一个新坟跟前。
我赶紧往回走,当天晚上做例行的功课的时候,觉得心神不宁。第二天就掐算了一卦,大吃一惊,赶紧回去找那坟。一路打听,知道附近的一个小媳妇死了,无病无痛,一觉睡过去就没有醒过来,已经死了三天。
找到那一家人,她男人正抱着孩子骂死去的媳妇,后来听说是骂那媳妇狠心,说走就走。我说,别哭了,赶紧找些人,拿些铁锹跟我救你媳妇。
那男人也真听话,乖乖地叫了几个叔伯兄弟,拿着家伙和我上了坟山。
他那个兄弟不敢动手,我就骂了一句,那男的二话不说就挖起来,他几个兄弟这才敢动手。
撬开棺材以后,那女的脸色苍白,象睡着了。我弄了些凉水,用力掐人中,那女的悠悠地缓过气来。
那男的当时就跪在地上磕头,我说别忙,先把你媳妇弄回去好好照顾,再拿些香烛纸钱来,还有事情没完。
等他安排人把东西准备以后,我让他们继续往下挖,不一会就挖到一具骨头,是的女人的,死了估计就是用草席裹着埋的。
我让他们把骨头放在棺材里,重新埋下去,好好地祭祀了一番。并且让他们象孝子孝孙一样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灵。“”您怎么知道那女的没有死呢?而且能够救活呢?“田娟佩服地问。
“一个人死后,灵魂并不会马上离开身体,还是有微弱的意识的,其实我们痛哭、悲哀、给亡人洗身、换衣往往是有害的,不过那是另外一个话题。一般来说正常人的魂魄停留短暂的时间,就会消失参与轮回,只有少数的因为某种机缘滞留人世间。
那天我感觉到了两个人鬼魂,其中一个人气还很重,我通过掐算之后,算定还可以把魂魄弄回那年轻女人的身体。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一直以为是那老女人的鬼魂制造的这出事情,没有深想。“”照您说的话,就是那两个鬼操纵的了?他们同时见识了您起死回生和超度的两样本事。
那么他们后来找过你没有?“姜平问道。
“我不记得,不过说实话,一般鬼不敢主动接近我的,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那天敢主动引我入套,恐怕是钻了我喝醉酒的空子。以后我再没有喝醉过。”“那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田娟疑惑地问姜平,看样子她也开始相信姜平的推理能力了。
姜平摇摇头:“我感觉我已经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一种直觉,说不出来,我相信这是化解这场恩怨的关键。
我很想和那鬼交流一下,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但是他一直抱有恶意啊?恐怕很难化解,他又把边老先生的鬼魂救出来了。“田妈妈心有余悸地说。
“我会把握好度的,事实上刚才我的感觉非常的强烈,从来没有那么迫切地想去做一件事情。那鬼要是想害我的话,一定能够做到。他让我捅自己一刀的话,我想当时肯定会照办,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对,他曾经说过他不屑控制人的灵魂来伤害他们的。”田娟补充道。
孙老先生说:“做鬼其实是很不幸的事情,他们往往是因为受了什么冤屈,或者自己无法解脱才滞留在这个世界上。你们可以想象在冬天寒冷的晚上,孤魂野鬼透过窗户,看见一家家的人在一起团聚欢乐,他们心里是怎样的凄凉。这么多年来,我一般是不主张用暴力来镇压那些危害人的鬼,不分青红皂白地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在我看来一个没有良心、丧失人性的人比鬼更可怕。“姜平恭敬地说:”孙爷爷,我会记住您的忠告的。您放心,我只有在无法控制局面的情况下,才会用极端的手段。我得确保边先生和他的家人的安全。
我相信他因为我是他的小儿子的转世,对我有好感。不过我除了一个小小的片断,就实在想不起前生的其他事情。
如果能够想起来,一定会很有帮助。
还有就是我很想知道族长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让自己的族人复活。“孙老先生赞许地说:”看来你将来会比我有出息,我相信你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姜平自从继承了孙老先生的法力,变得特别有领袖气质,非常有决断,不再象以前那样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
他不容置疑地说:“离七月十五还只有四天的时间,时间太紧迫了。我需要尽快找到族长和边继忠的坟墓。
我们马上就去武汉吧。司机师傅,麻烦您让人帮忙定五张到长沙的火车票,就要今天晚上的。现在是七点,十点钟肯定能赶到武汉。“边先生再三地感谢孙老先生,田娟和田妈妈都哭了。
孙老先生微笑着说:“你们把这件事情摆平之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现在就听姜平的。”
第二天下午,我们很顺利地回到了湖南。一路上,姜平建议我们不要再谈论那件事情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很安心地接受他的建议,因为在大家都心神不宁,象惊弓之鸟,心理上需要一个强者给我们自信。我们一路聊一些风土人情,聊得不亦乐乎。
边先生从昨天到今天,都不怎么说话,我先以为他不是健谈的人,后来才发现错了,他大概是怕说得太多让人以为他贪生怕死。他知识渊博,文学功底很强,一路上遇到的地方的风土人情、典故,他信手拈来。 这恰恰也是姜平擅长的,两个人一唱一和,大有相痕见晚的味道。
田娟眼睛里流露崇拜的眼神,真是我见尤怜,我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的田妈妈的风采。
作为一个女孩子,我可能倾向于理性,而田娟倾向于感性。我能欣赏而不是嫉妒她的。
我有一种感觉,边先生这个人非常独特,他是那种感情非常真挚,容易走极端的人,他看田妈妈的那种眼神很复杂,有喜悦,有怜惜,有赞叹,有惆怅……总之那种眼神让人过目不忘。
他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完完全全投入进入,象火一样熊熊地燃烧,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如果那个爱人不幸中途去世了,我相信他再也不会去爱别人了,他的心会紧紧地封闭,因为以后的日子生活在对爱人无穷无尽的回忆里。
死亡反而是一件期待的事情,可以和爱人在另外一个世界相会。田妈妈也许也是具有这样的特质的人。
所以当年边先生要放弃象一个笑起来眼睛象月牙,两个酒窝象花蕾一样绽放,牙齿洁白如玉的女孩,那是何等痛苦、何等无奈的事情!
我在族长的鬼魂制造的幻象中,感受到边先生几代亲人都有这样的气质:对生命充满了留恋,对亲人充满了浓浓的爱。即使象边继忠那样曾经杀人不眨眼的人,在亲情面前,也是心如钢铁也化绕指柔。
我甚至觉得族长和边先生也很多相似的地方。已经有太多的悲剧发生,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没有一个是称心的。
田娟那天问的问题萦绕着心中,久久不能散去:“难道真的会有因果报应吗?那么善恶评判的标准是什么?是人类的道德吗?谁来评判,谁来执行呢?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为什么那么多恶人逍遥法外,为什么那么多好人却命运多孑?”很多问题归结到最后都是哲学要回答的问题。
我们回到小城,我们找了个宾馆住了下来。洗漱之后,一起吃了晚饭,回到宾馆已经是七点多了。
姜平说:“你们几位女士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我和边先生出去转转,打听一下情况。”田娟几乎脱口而出:“我也要去!”边先生假装生气地说:“这么多去干吗,你以为是打架啊?陪你妈妈好好休息一下。”田娟撅着嘴巴不乐意。
我感觉绝对不是打听情况这么简单,坚定地说:“我肯定要去的。我……”姜平没有理睬开始低声地念着什么,我感觉不妙,坐在床上突然不能动弹,和前天晚上孙老人念的时候的情形一样。
“对不起了,你们坐一会就没有事情了,我们尽快回来。”姜平说道。
我们呆呆着看着他们关上门出去了。
我赶到有些恼怒,极力地想站起来,却偏偏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这种感觉和知道自己煤气中毒或者夏天的午后睡过头了一样。
我刚开始做记者的时候,也有被采访的人甩掉的经历,我后来不断总结盯人的经验,经常能弄到一些独家新闻。眼下的状况让我感觉象第一次采访失败被总编骂一样难受。
过了几分钟,我稍稍静下心来。我突然想到以前在电台里听到的一个鬼搭桥,就是晚上绕着一个地方转不出去,或者发现平时很熟悉的地方发现异常的大路或者别的东西的时候,其中的一个破解方法就是收摄心神,心中默念六字大明咒或者南无阿弥陀佛。
我集中注意力,心中仿佛默念着佛号。突然我猛地站立起来,拉开门,然后紧紧关上,一口气冲下楼。我有一种直觉,他们肯定是去坟山。
我跑得很快,走到路下的时候,他们正在和出租车司机谈些什么。我冲上前,不等他们反映过来,一头钻进去。
姜平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你不愧是干记者这一行的!”我生气地说:“你太不够意思了,这样惊险刺激的事情也不带上我!”司机听了害怕了:“你们这么晚去那荒郊野外干吗?你们换车吧。”我说:“别害怕,我们是晚报记者,去那边采访,要不给你看看我的记者证?你可以打电话核实一下,看有没有我这个人。”那司机将信将疑,拿着我的证件还是打了电话,过了一会他挂了电话,憨憨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晚上我不得不小心点。”他们两人这才上了车,边先生歉意地笑着说:“拦了好几辆都不愿意去,多亏你啊!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不去的话,我会遗憾一辈子的。别说了,走吧!”汽车向郊区开去,灯光渐渐稀少。走了好一会,山的黑影出现在眼前,慢慢增高。山下有稀疏的灯光,一股彻骨的寒意突然象水浸遍全身,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雨早就停了,惨淡的月亮在一片乌云中穿行,快接近满月了。
第十三章
雪亮的灯光,突然在黑暗中照出一座石桥,白得耀眼,象玉一样,然后就听见哗哗的流水。司机停下车,回头说:“只能送到这里了,不能再往前了。”“怎么石桥不准通车?”我随口问。
“不是,这是座鬼山,没有敢在夜间来的。你们别问了,具体我也不清楚,你们也小心点吧。”司机不敢多说话。
“好吧,”边先生掏出一张一百的,递给他,“如果你能等我们,我按照时间付给你双分的钱,如何?”司机一连声答应了。我们下了车,迎面而来的寒气让我连打几个寒战。除了流水的声音,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的心好象崩成一根弦,小小的动静就会让弦崩断。
这是一块荒山,千百年的雨水冲洗之后,山顶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清冷的月光下,发出幽幽的青光。山坡是一片滑滑的草坪。
我知道姜平想找到族长的坟墓,和族长的鬼魂相会。但是这山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还是晚上!
我们站立了一会,姜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手电筒,雪亮的光柱子象一把利剑划破黑暗。我们缓缓地斜着往上走。
我走在中间,边先生走在后面,姜平在前面带路。走了几分钟,听见山下的马达发动的声音,出租车非常地向城里的方向开去,两个尾灯由亮变暗很快消失在夜空当中。
“没有关系,我堂兄家就住在附近。”边先生安慰说。
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山其实并不陡峭,坡度是凹着向上的。走了不一会,恐惧慢慢消失了,我忽然路好像变亮了。
我们不约而同往回看,两个光柱向桥这边飞驰过来,是小轿车!它飞快地冲过石桥,向我们飞冲过来。
我们还来不及反应,耀眼的灯光已经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大脑一片空白。突然那车嘎然而止,姜平冲过去喊:“你怎么了?”那司机傻傻地看着他:“后面,后面!”“后面怎么了?”司机半天不敢回头,好一会才敢把头扭回去,声音战抖地说:“刚才有人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命令我加足马力往这边开!”“什么人?你回去的时候搭载客人了?”“没有啊!见鬼了,见鬼了!奇怪他怎么上车的?”司机吓得脸色发青。
“你看清楚持刀人的脸了吗?”我问道。
“我哪敢看呦!真不该到这里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司机吓坏了。
姜平替给他一个木头做的小符,说:“戴着吧,避邪的!快点回去吧,再就没事了。”司机哆嗦着问:“你们还要多久?我等你们好了,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了。”姜平凑到司机耳边说了几句话:“你在这里心中默念这几句话就万事大吉!我们很快就回来。”
“族长在给我们下马威呢?是让我们知难而退吗?”我问道。
姜平哼哼的冷笑了一下,“别怕,跟我走,看他还有什么手段!”司机慢慢地把车倒回桥下后,我们继续向山上走,水声渐渐变小,只有我们的脚步声。我的心又紧张起来,生怕路边冷不丁冒出个骷髅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来。
走了一会我又发现不对劲,后面边先生突然没了声音。我一回头,却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愣愣地往河那边走。
我大喊:“嗨,边先生,往这边走!”他却没有听见一样,径直往前走。我回头叫姜平,登时吓得脸发白。前方的空中出现几十个忽明忽暗、漂浮不动的光球,姜平站着不动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理会我的喊叫。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眼看边先生一步一步向水里走过去。我一着急,从口袋里掏出MP3机,狠狠地向河那边抛过去。只听见咚的一声,边先生的身影停住了,然后转身向我们跑过来。
“怎么回事?”他气喘嘘嘘。
我再回头看姜平那边,所有的光球消失了。
“你怎么跑那边去了?”我害怕地问,我知道肯定是鬼捣的鬼。
“我刚才看见那边好亮,好像有一条很宽的路,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走过去了,真邪门!幸亏刚才那个响声把我惊醒了,不然就冲河里去了。”姜平冲着山喊:“出来了吧,别再故弄玄虚了!”突然山那边传出一阵刺耳笑声,整个山都好象震动起来了。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用再搞这些小把戏了!”那笑声又倏的没了,四周陷入沉默。
姜平冷笑着说:“我要是不愿意,你恐吓也没有!要和我捉迷藏是吧,不过到时候可别怪我改变主意了。”那鬼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好啊,你倒是找找看!看你这小子有那老家伙多少道行。”姜平闷声不语,快步斜向前走去。我终于看清了这山的形状着实很怪,中间突起一道脊梁一直冲向河里,另外一边和我们所在的山坡是对称的,也是一个凹形的山坡,在白天这山象一本书或者蝴蝶。
我们走上脊梁,乌云正好把月亮遮住,四周完全漆黑。姜平静静站立了片刻,手一挥:“往河下面走。”我们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下来,直到河边。姜平站在河边一个微微突起的小土包上,熄灭了手电筒。
他对着虚空冷静地说:“现在可以了吗?”只有河水的声音。
黑暗之中姜平从包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缓缓插入土中。突然河水猛的向岸边扑过来,很快就快淹没我们站立的地方。
姜平又把那东西拔出来,水很快地退下去了。
族长和边继忠的鬼魂从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缓缓升起来。
族长声音再没有了刚才的讥诮:“你比那老头子更有天分,不愧我最喜欢的儿子的转世!”“早知道,何必费那么多事情呢?”姜平说。
“哈哈,那么我们好好聊聊?你们怎么没有把那个泼辣的小女孩也一块叫来?”姜平冷冷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下面也不会是一具枯骨吧!”那鬼沉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好,我一百多来第一次碰见你这样聪明的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那我就直问了,你们二十多年去找过孙老先生?”“是的!你怎么知道?”“为什么?”月亮又出来了,刚才出现的光球远远地成扇形,排列在水面上,围绕着族长的鬼魂。它们闪烁不定,隐隐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哭,哭得我毛骨悚然。
那鬼一挥手:“再亮一些,别吵!”果然那光球变亮了,哭声也消失了。
边继忠的鬼魂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上的月亮。而那族长背对着光,我们只能看见一个剪影,越发觉得神秘。
“我们远古的祖先被五马分尸之后,手下的五位大将找回了他的尸体,缝合起来,用一种特殊的方法,让尸首保持不腐败,然后运回了南方。他们一路点灯,并在沿途插下了很多招魂符,引导着首领的魂灵回到了故里。
这五员大将,按照五行的说法,分别是金、木、水、火、土神,他们在一起参悟,如何把首领拯救复活。
他们采集了世间稀有的的药材,日日夜夜提炼,日日夜夜祈祷,但是没有用。眼看无常的恶鬼就要将首领的灵魂带走,他们屠宰了大量的牲口,祭祀天地,祭祀神灵,最后他们终于得到神的旨意。
那是个月圆之夜,他们在部落的山坡上搭建了高高的祭台,无数人点亮了篝火围在祭台四周静静地观望。
五个大将依次在台下杀死自己的女儿,用陶碗接住鲜血,然后将血抹在首领的额头和嘴唇上。
当土神将自己女儿的血抹在首领的唇上的时候,首领的身体动了一下,于是成千上万的部众兴奋地高呼喊着首领的名字。但是首领的手挣扎了半天,突然又不动了。
为首的大将当机立断,又杀了第二个女儿。这一轮的祭祀之后,首领终于睁开了眼睛,但是他的魂魄还是没有完全归位。
大将让族人熄灭的火把,洁白的月光照在高高的祭台上。无数个黑影静静地注视着祭台,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他们渴望高大勇猛的首领能够重新站起来,只要他振臂一呼,他们一定会疯狂的呐喊歌唱舞蹈!
于是大将们又杀死自己的第三个女儿。
当金神抹上鲜血的时候,他微微抬起他那高贵的头颅;当木神抹上鲜血的时候,他雄壮的身体象上一样缓缓升起;当水神抹上鲜血的时候,他的眼睛恢复了雷电般的神采;当火神抹上鲜血的时候,他的嘴里发出狮子一样雄浑的低吼;土将缓缓地走山祭台,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眼睛象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等待着激动人心的一刻……“族长讲到这里停下来,痴痴望着明月,喃喃地说:”再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了,我已经等了八十多年了,太久了,真是太久了!
以前的事情真是象昨天发生的一样……我该回去了,这个世界已经变化得我也不认识了,秀秀他们能够适应么?“山顶上,一轮小小的月亮悬在山顶正上空,黝黑的山象一个巨大得底座,上面托着一颗璀璨的明珠。
千万年来,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月光也不曾清减,而她照耀过的尘世间的过客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
月光照在族长清瘦的脸上,他露出迷离的眼神,如梦如醉。
那数十个光球忽然散开,飞上山颠,只依稀看见金光数点在闪动,呜呜的呼声,如泣如诉,随着细细的风悠悠地飘过来。
“他们都是客死他乡葬在这里的孤魂野鬼,至今还是无法忘记故乡的一切,整天守在这片荒山。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在夜间来这里了。“”它们永远做鬼,就这样下去?“我好奇地问。
“鬼其实也是六道轮回的一种状态,和人是一样的,只不过比做人孤独,将来成佛,成人,成兽,成虫,就看造化了。”族长傲然地说,“但是我是神,是六道里的天人,是最厉害的一个。”我见他的思绪从忧伤的状态恢复了,就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后来首领复活了吗?”族长突然露出愤怒的表情,他悲愤地说:“没有!他把鲜血抹上去的时候,首领痛苦地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挣扎了几下死去了!这一次是真正的永远的死去,很多人亲眼看见了首领的魂灵缓缓从身体中漂浮起来,悠悠地升到半空,围绕着森林的上空盘旋了很久,最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绝望了,他们原来一直相信首领是能够复活的,但是希望破灭了。“族长的眼睛放出仇恨的光芒,他恨恨地说:”那个混蛋舍不得杀掉最心爱的小女儿,他偷偷杀死了服侍女儿的女奴隶,神灵惩罚了他的不忠,让我们伟大的首领失去了复活的机会!不然今天的历史就会完完全全改写!“”后来呢?“我问。
“后来土将的伎俩被当场识破,愤怒的人们屠戮他所有的亲人,将他也用碎尸万段,烧成灰烬,埋在祭台下,让他永世不能超生。”我闭上眼睛,似乎看见火光中,无数愤怒的黑影向祭台上的土将冲过去,然后听见无数凄厉的喊叫声。十五个年轻地女孩躺在祭台下面,脸色惨白,脖子上都有一抹花瓣一样的红痕。
姜平目光炯炯地问:“你想用同样的法子来拯救你的族人和你自己?”族长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找那老头的原因:土神已经灰飞烟消了,我需要找一个五行属土的神来代替他!”我浑身打了个哆嗦,不敢相信族长的计划是如此的惊人——那么将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将用来作为祭祀的牺牲品!
姜平静静地没有说话。
月亮又藏进乌云里,山顶上地亮光在彼此追逐,依稀听得风传过来的声音,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过了许久,姜平问:“其他的几个神的传人你都找到了?”族长嘿嘿地笑着说:“这个不用操心,不然我这八十几年都用来干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姜平平静地说:“这样的计划实在太可怕了,还要用多少人的鲜血才能让这么多人复活!我不能帮助你!”族长冷冷地笑着说:“你会答应的!”他轻轻地吹了一下口哨,那光球从山顶飞下来,散布到各处,消失得无影无踪。河里的水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四下一片漆黑,即使这样还是能看见族长那狼一样黑里透红的眼睛。
他用口哨吹着一种奇特的曲子。我听见有脚步声在向我们这边传过来,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风起来了,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月光从缝隙里射出来。我见到了生平最可怕的景象:几十个白森森的骷髅直挺挺的,向我们走过来,喉咙里呜呜作响,沿途还不断有骷髅从地下爬起来加入他们。
“卡嚓卡嚓”有节奏的声音步步逼近。
“不要!”我尖叫起来,每一个寒毛孔都被恐惧充满!
族长停止了吹奏,做了一个手势,那些骷髅站立着,摇晃着脑袋,跃跃欲试。
姜平还是很镇定:“你要我怎么帮你?杀人放血救人的办法绝对不行!想都不要想,大不了我和你拼命!”“可以,如果你能相出更好的办法!不然你就听我的吩咐。”“为什么一定要我帮忙,不是杀人就可以了吗?”姜平问。
“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没有五位神的法力,杀一万个人也没有用。你到到底答应不答应,我可以你这个骷髅轻而易举毁灭这个村庄。你见识过这狗奴才的本事了,我想说他们的法力或许不如他,但是破坏力绝对不相上下!”边先生忽然插话说:“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族长疑惑地说:“哦?”边先生说:“我不知道你想让你的族人怎么复活?是复活在一堆骷髅上吗?人不人,鬼不鬼?要知道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尸首可能连骨头都没有了!”鬼狰狞地笑着说:“这样弱智的问题我早就想到了!当年我拿自己的族人的生命当赌注我就考虑到了,他们只是睡过了而已,睡说他们死了?谁说他们死了?”“但是你的儿子阿雄的魂魄就已经出来了,他的转世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怎么解释?你能确认他们还在下面吗,说不定他们的魂魄早被释放出来了!”那鬼的眼睛好象有火一样熊熊燃烧,忽然他消失了。
边继忠的鬼魂忽然象发疯了一样,冲到骷髅堆里一阵横扫,那些骷髅被他打的粉碎,一个个光球在空中呜呜地乱叫。
姜平说:“你们等一会!”他飞快地向小桥跑过去。边继忠的鬼魂毁灭了那堆枯骨头,一头跪在边先生面前痛哭:“重孙啊,我对不起你们啊!一切都是我种的恶啊!你让那菩萨超度了我吧!”姜平又飞快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壶什么东西,一闻是汽油,“快,快把那些骨头堆积起来,不能让他们再危害人间了。”我们把骨头堆积起来,姜平把壶打开把油撒在枯骨上,边先生用打火机烧着一张纸片扔在骨头上,火苗腾地烧了起来,越烧越旺,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光球围绕着火堆呜呜地叫个不停。
姜平双手合十,念念有辞,那些光球,一个一个聚集在一起,汇成一团,最后飞入火中,火苗暴长,然后慢慢的熄灭。
边继忠的鬼魂哭喊着:“求求你,赶快也超度我吧!”“休想!”姜平还没开口,族长的声音从空而降,他忽然又出现在眼前,看着尚未熄灭的灰烬,眼睛里一道一道的寒芒扫过。
“混蛋,你要付出代价!”“哼哼,他们还在吗?”姜平挑衅地说。
“我给那边土地念过毒咒,进去的人必死无疑!”族长恶狠狠地说。
“说大话!至少有人进去没有死。”“谁?不可能!”
第十四章
“是谁就不重要了。从古到今没有听说过谁死了这么久还能复活,即使威名盖世的秦始皇,成吉思汗,也终究化作化作一抔黄土。算了吧,失去了就失去了吧!曾经被你逼迫而死的两个人如今转世不是也很快乐吗?”姜平动情地说。
“放弃?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我这么多年难道就白等了吗?没有成功过,不意味不能成功,我的祖先只是功亏一篑而已。”
“他们还在下面吗,还是完好无损吗?地下的老鼠和虫子是很多的哦,你没有到地下看看?”姜平刺激说。
“他们在地下和睡过去一样安静。好了,我不想和你多说,你明天就去云南,我会告诉你如何找到那个地方。我相信你会到的,否则后果自负。如果成功,今天晚上的事情就不和你计较了。”族长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比恶狠狠的威胁还有有威力。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帮你完成这个心愿,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死去的人到底能不能复生。但是我不希望用更多人的生命来换取你族人的生命,何况那还是未知数。你得发毒誓证明你确实不会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对边先生家的屠戮不能够继续了!
否则今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了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姜平斩钉截铁地说。
族长的目光闪烁不定,刚才愤怒时的寒光又一次闪烁起来。他不管是人是鬼,都是习惯法号施令,估计很少有人敢当面顶撞他。
这真是让害怕!我的心突突跳个不停,生怕他出手,或者命令边继忠出手伤人。幸好族长逐渐停止喘粗气,终于松口了:“好,我们就来个君子协定。不算这个构奴才的部下李大根,已经有四个人作为了祭品。我并不是滥杀无辜,边家这个家族我不知道什么人的后代,但是和我们的气质非常相似。所以用他们的鲜血来祭祀我们的族人和神灵最合适不过了。
如果你答应代替土神的位置,那么第五个祭品就可以省下来了。只要你和我合作,我保证不伤害他们。“
“你还没有发誓你不会杀害别的人。”姜平冷静地说。
“不要得寸进尺,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后天晚上错过,又会是二十一年,我不想再等了!”族长也一样的坚决。
“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呢?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知道这样会造成多少新的悲剧?”姜平激动地说。
“我不管,我只要我的族人复活!人总是要死的,要么天灾人祸,生老病死,我只是早点帮他们结束而已。他们有什么冤屈也一样找我好了!
如果你的兄弟姐妹妻子、父母亲戚朋友在地下,你能够用陌生人的生命来交换,你会不会换?“
“不会!”姜平说。
“哈哈,那你就等着吧,如果后天我等不到你,我就让你的亲戚九族全部遭受血衣之刑!那么你就和站在同一个立场了,我看你到时候是亲人重要还是陌生人重要。好了,不和你罗索了,我得好好准备准备了。走!”
族长和边继忠的鬼魂一下子从视野中消失了。
我们愣愣地站立了好一会儿,直到最后出租车的喇叭的鸣笛声把我们惊醒。
“走吧,他们走了!”姜平轻轻地说。
回到城里的时候,田娟和田妈妈看见我们回来,松了一口气。田娟本来还想责备几句,但是看我们心事重重、神情沮丧的样子,又赶紧改变了话题:“到底怎么了?你们去哪里了?”
我很快地说了一下今晚的情况,最后说:“情况比昨天还要糟糕!”
姜平颓然地说:“其实我好几次想出手,但是被族长暗中压制住了,我还是不是他的对手!”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前天他都是武力强迫别人就范。今天你拒绝他的要求的时候,我以为他出手了,但是强行克制住了。”我提出了一个疑惑。
姜平的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他那天受伤并没有好,然后昨天白天强行出来,元气受损,所以不敢正面交手?”
“也许!我想知道的是,鬼的魂魄是不是必须天亮之前要回到自己的坟墓?”
“按照聊斋小说写的是这样,不知道现实是不是这样。”边先生说。
“不一定,身体对于鬼魂而言只是一个皮囊而已,人死之后,皮囊九没有什么作用了,坟墓也没有什么意义。”姜平说。
“哦,这样就难办了!你能够感应到他在哪里吗?你刚才是怎么知道他的坟墓在河边的?”我问道。
“只有在很近的时候能够感觉出来。不过我刚才并不是感应出来的,我是通过观察出来的。
那山脊象一个长长的龙在探头喝水,要知道族长是水神,由此我推测他的坟墓应该亲近水才对,而那个地方是最好的位置。“
“我记得你但是说下面不是一具枯骨是什么意思?”我问。
“一种感觉而已,族长既然要想复活,我相信他一定会让尸首慢慢长合,进入就象他说的睡眠状态。结果真的如此。”
边先生说:“现在矛盾很清楚了,不帮他我们全部就会遭殃,帮他不知道要杀死多少人。所以只有一个方法了,把他封在坟墓中,以后想办法超度!”
“能管用吗?他可不是一般的鬼啊!”田娟担心地说。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这是目前唯一的路了,赌一把试试!我们只想弄清楚一点,明天白天他们是不是会在坟墓当中。如果能够镇住他,我终究有一天能够得心应手地运用我的法力超度他。”姜平说。
田妈妈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那鬼逃出来将是怎样的疯狂可怕!”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孙爷爷说过我们会躲过这一节的。大家就安心睡觉吧!有事明天早上商量,都很累了。”
我一晚上睡得很好,不过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开门一看原来是边先生,他急促地说:“快点洗漱吧!记者,你可有新闻了。”
“出什么事情了?”上了出租车,我急切地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黑的灵牌说:“这是我早上在床头发现的,这块灵牌一直是摆放在我堂兄家堂屋的神龛上,作为列祖列宗的牌位祭祀的。你们看看反面吧。”
他翻转这块陈旧的灵牌,在反面有两行新刻的繁体小字:“好自为之,勿要枉费心机,下次就不会再是猪”。
“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话?”我疑惑地说。
“我刚给我堂兄打过电话,他说村子里所有的猪全部被谋杀了,我也没问清楚,手机信号不好。”边先生说。
“猪被谋杀?”田娟听了就笑出声来。
但是看边先生一脸严肃的样子,事情好像不是那么好笑。
车走的还是昨天的路,天还早,一路上没有什么车,不过前面有一道很明显的车印,看样子是刚刚留下的。
村子离石桥只有几百米的样子,村口停了一辆警车。
我刚下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呦,你这个小丫头,动作真快啊,我刚到你就来了!”
原来是陈叔叔,我高兴地上前打招呼:“出差回来了?给您介绍一个人。”
边先生走上前,握住陈警官的手,激动地说:“陈侦察员,还记得我吗?”
陈叔叔眼睛一亮:“怎么会忘记!边志国,怎么是你啊,怎么样,这么些年?”
“一言难尽,一别就是二十多年啊。”边先生感慨地说。
“后面三位是?”
我猜他准是误会他们四个人是一家子了,赶紧很快简单介绍了一番。 陈警官听完估计是一头雾水,他说:“等会再聊,这里有案子。”
在村长的陪同下,我们转了几家猪圈,情形大致相同,猪被利刃杀死,身上划满了伤口,一看就知道是那族长捣的鬼。
陈警官他们几个人一定非常纳闷:猪圈里并没有人的脚印,凶手这样做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泄愤报复吗?还有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听见动静呢?
一个据说是最早发现情况的村民说:“我们家的猪一般五点左右就是开始叫个不停,闹着要吃食,比闹钟还准!今天不声不响,我就害怕是偷猪贼捣鬼,赶紧起来一看,猪都死光了,血流了一地。是谁这么造孽哦!”
我把陈警官拉到一边说:“陈叔叔,你们别费功夫了!我知道是谁干的,还记得边志国的妹妹的那个血衣案吗,就是同样的凶手干的?”
他惊讶地看着我,觉得实在难以置信:“不可能吧!到底是谁?”
“还记得县志中记载的那个被杀的苗族商人吗?就是他和边继忠的鬼魂干的,我们亲眼见过他们!哎,故事说来话长,我让姜平给你讲吧。我得赶个稿子,不然主编骂死我了。”
我让姜平给他讲,然后又转了几家,用手机给主编口述了一则新闻稿,相信这又是千千万万市民的谈资,不过他们也许永远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陈叔叔跟姜平他们几个人说了好一会,又问了一些问题,最后看见我走过去,就对我说:“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不过我们还得按常规的案子取证一下,不然没法交代了,我还有别的案件,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你们打算怎么办?鬼的情况你们最好也别说了,以免引起恐慌。”
这时候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年轻人,来迎接边先生,想必就是二十一年前结婚的那位堂兄。
他满脸皱纹,见面就忧心忡忡地说:“你早上不给我打电话,我还真不知道灵牌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边先生微微笑着岔开话题说:“别紧张,没有事的!我让你找有法力的人,你找过没有?”
“怎么没有!这两天找了好几个神汉神婆了,让他们算,要么说是什么千年阴风作孽,要么说是冲撞了罗刹鬼的马头,惊了他的驾,说得天花乱坠都没沾边,估计都不怎么样。”
陈警官他们在不远处,突然被一群人围住,指着山那边,七嘴八舌地讲什么。
第十五章
姜平说:“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我们走过去听了几句,原来是他们有人发现山上没有烧完的死人的枯骨,还有几十个洞穴,猜想是野鬼出来自己找吃的,把猪杀了享用了一番。
不少人绘声绘色地讲这座鬼山的故事,有的说经常看见半夜里山上有光,有的说自己在山上不小心刨出一块骨头,结果大病一场,请了某某菩萨做法才好。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被吓得直打冷战。
陈警官大声说:“大家不要听信这些谣言了,我们有情报说这是一起外地来的盗窃团伙作的案。他们要用活猪身上的器官提炼一种非法的药物,他们不敢到食品站去收购,就半夜用迷药把猪麻醉了,然后肢解了偷。
大家以后小心就是了,那些猪赶紧处理了吧,别疑神疑鬼了。
山上晚上有光是盗墓贼弄的伎俩,故做玄虚,好趁晚上盗墓没有人打扰。我们会尽力侦破的。”
几乎所有的人听了都恍然大悟,然后骂骂咧咧地说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真是佩服陈叔叔编故事的能力,不过这的确是必要的善意谎言。
边先生的堂兄说:“别在外边站着了,一起到我家里去坐坐。”
“我们就不去了,还有公务,”陈警官客气地推辞了,然后对我说:“小丫头,随时向我汇报最新情况啊。”
“咦,姜平呢?”田娟突然发问。
我们四下寻找,最后还是一个一个小孩告诉我们他跑到河那边去了。
我们正准备过去,姜平已经气喘嘘嘘地跑了回来。
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气,表情非常着急:“我们得赶紧去买车票了。族长的坟墓已经空了,他把自己的尸首转移了!我昨天那句话让他产生了警觉。”
边先生指着堂兄和侄子问:“孙老先生说我一脸青气,那么你看看他们呢?”
姜平本能地去扶眼镜,却发现摸了个空,原来他已经可以不用眼镜了,他打量了一下,说:“没有,和她们一样,只是有最近接触过鬼的痕迹而已,你的气色也好多了。他们就不用去了。”
“族长把尸首弄到哪里去了呢?”田娟的声音充满的失望。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没有时间找了。警车还没有走,我们过去搭个顺路车吧。”
我们匆匆告别了边先生的堂兄一家,陈警官把我们送到车站,并帮忙顺利地订到了车票。
本来边先生不想让我们三个女的去,但是他们知道是无法说服我的,田妈妈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意思很坚决。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这一去都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也许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几天。
很快就有一辆到昆明的车,上车之前,姜平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边先生要了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了好几分钟。
“给谁打电话呢,神秘兮兮的。”田娟还是快言快语。
“哦,没什么,就是给边老伯交代一些保护措施了。”姜平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在餐车买到了座位,这样我们有时间来商谈下一步该怎么办。
现在我们被逼迫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悬崖边上:帮助族长将有无数的生命、也许就是无数的孩子会死于非命;不和族长合作的话,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以及亲人都有可能有杀身之祸,在族长的眼中,除了他的族人,别人的生命和一只祭祀的牛羊也许没有什么区别;最后的一条也是昨天看来唯一的道路,将族长镇压住,然后想法子超度的愿望也彻底破灭了。
田娟摇摇头,对我凄惨地笑笑说:“也许几天之后这将是一个轰动世界的新闻,你作为见证的唯一记者,将闻名天下。几百个人被屠杀,一群死去多年的人奇迹般复活。谁会相信呢?我们说不定被送进疯人院。”
“别那么悲观,不到最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奇迹?”我用自己也不相信地口气安慰她。
田妈妈叹了口气,悠悠地说:“我想起那天晚上,族长指责没有任何人拯救他的族人时激动的表情了,也突然能够想象他的鬼魂在族人之间穿行,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的绝望心情了。
也许经历了这些的折磨之后,他的人性就彻底的灭绝了,造化就是这样喜欢作弄善良的人,哎,谁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呢!“
姜平没有插话,一直紧锁着眉头在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
边先生还是很镇定,微笑着说:“但是上一次不同,如果不是族长毁灭自己的部落,情形会完全不一样。不用担心,车到山前自有路,上一次有斗战胜佛帮助,这一次也是斗战胜佛相助,我们一定有办法。”
一直没有说话的姜平突然回过神来,突然插话说:“嗯,斗战胜佛?你们在说什么呢?”
“哦,边叔叔说有你相助,一定会逢凶化吉。你在想什么呢,魂都丢了?”田娟说。
“哦,我刚才集中自己的意念思考问题呢。其实我太傻了,昨天错过了绝好的机会,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我应该先把边老先生的鬼魂收服超度的,那样至少不象目前这样被动,还是经验太少了!”
边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说:“这绝对不能怪你,事实上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太恐怖了,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那些骷髅毁掉。我不相信有谁能够在那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姜平点点头:“往事不可谏,来事尤可追。我还在考虑昨天我们讨论的那个疑点,就是族长的鬼魂是不是元气受到伤害?”
“应该是,我觉得最厉害的威胁莫过于让我们见识一下他的威力,然后就不容置疑地让我们如何如何,不要给任何解释就消失。
我开始没有见到鬼的真面目的时候,我觉得莫测高深,好像四周都充满了危险。但是真正看到了鬼,死亡的威胁更具体了,更强烈了,反而不是那么害怕了。罗斯福说的好:恐惧来自恐惧本身。的确如此!
从族长杀死猪这件事情来看,实在是反映他这种急切和不自信的心态,也许就是实力受损的结果,你看他面对孙老先生的时候是多么嚣张啊。“边先生分析道。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即使是这样还是无法制服他啊!”田娟一针见血。
“我也不知道,也许这可以是一个突破的关键,我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姜平马上又转移了一个话题:“族长说过,他给那片土地施过毒咒,凡是进去的人必死无疑。但是事实是至少司机师傅和他的战友都活着出来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我不知道所谓毒咒是什么样子的概念,是不是象一个通了高压电的电丝网呢,一碰就会触电?即使是高压电线网络,也有停电检修的时候嘛!”田娟撇撇嘴说。
“我们现在就象是黑暗中走路,眼睛看不见,只能运用耳朵,鼻子,皮肤,甚至直觉去捕捉最细小的信息,来引导我们。所以这种分析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比盲人瞎马、坐以待毙要好!”边先生反驳道。
“那么这个能得出什么结论呢?”田娟有点不服气。
“我不知道。”姜平坦白地说。
我说:“我昨天一直在想田娟那天问的问题,就是冥冥之中到底有没有神灵在注视着世间的一切?他是对人间的善与恶冷眼旁观,还是最终会给出一个评判,然后根据评判的结果给出相应的赏罚?”
“哦,那么你思考的结果呢?”田娟感兴趣地问。
“我相信冥冥之中是有这样的力量的,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物极则必反,做事也一样,不能太绝,太绝就会走到对立面。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相生相克的事物制约,不会让它们走极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乱极而治就是这个道理。
当年诸葛亮妙计一环扣一环,一步一步将司马懿引进圈套,企图将魏国的军队一把火烧个精光。但是他算计得太绝了,连老天都嫉妒了,看不下去了。所以一场大雨让他的心血化为泡影。
族长的部落正准备走向毁灭的时候,具有法力的乞丐就出现了,是族长自己违背了天意,把一切程序打乱了。
我相信会有制衡的力量或者机会出现的,因为族长做事太绝了。“
“从一般的情况而言而言,我能够相信,但是具体到事情总是不是那么自信。希望你说的是真的。”田娟真诚地说。
第十六章
列车到达昆明是十点多,十二点一过是农历七月十四,后天就是鬼节了。我们一路劳顿,找了一家宾馆下榻。
登记注册的时候,田娟神秘地笑着主动请缨去订房间。服务员拿了钥匙上楼,开了三间标准间。
我正疑惑怎么不订一个三人间和一个标准间呢,田娟指着一间房对姜平说:“你今晚住那边,”然后一把拉着我走近一个房间,头也不回地说:“我们住这间,其余的人不管了啊!”
她迅速关上门,姜平反应也很快,马上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我不由敬佩地看着田娟,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相信边先生和田妈妈一定脸红得要命。
我们开始洗漱了,过了一会传来敲门声,是田妈妈叫门。
田娟夸张地喊:“谁啊?睡着了,睡着了!有话明天说!”
“死丫头,把我洗漱用具和换洗的衣服拿出来!”田妈妈笑骂着。
田娟顽皮地吐吐舌头,麻利地取了衣物,把门开了一个缝递了出去。
我先是微笑着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但是很快就觉得心酸,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这一对恋人本该早就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的,但是无情的命运却是那么残酷,让他们压抑着自己那么久。现在终于在一起了,然而剩下的日子也许只有三十几个小时而已!
田娟头靠着门,肩膀一耸一耸,在低声抽泣。我走过去拉开她,发现她清秀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和刚才满脸顽皮笑容时判若两人。
我把她拉到沙发上低声安慰着,她开始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我很顽皮,闯了祸的时候,妈妈每每拿着笤帚要惩罚我了,我看情况不妙,就拼了小命往边叔叔那里跑。到了那里我就安全了,因为边叔叔最疼我,等妈妈追来的时候,叔叔就会装腔作势地骂我一顿,让检讨道歉,于是皮肉之苦就化解了。
我最喜欢妈妈出差了,因为我就会到边叔叔那里去,这是我最快活的时候了。边叔叔掖高兴得象一个小孩子一样,和我打架,拌嘴,抢东西吃,讲故事,一起组装玩具。这个时候我也特别乖,不用象在家时妈妈催了很多遍之后才写作业。因为我只要快快地把功课弄完,就可以跟边叔叔玩了。
有一年妈妈老是不出差,我急坏了,跑去问妈妈的领导孙爷爷,说你怎么好久不让我妈妈出差了啊?他说怎么了,是你妈妈让你问的吗,你妈妈出差你怎么办啊?我说那好办啊,我住边叔叔那里啊。
后来我妈回来生气地问我是怎么回事,干吗乱讲话。我说我喜欢住在边叔叔那里,要是他做我爸爸多好啊。我看妈妈刚才要打我的样子,正准备跑,她却突然哭起来,把我吓坏了。“
田娟沉思在回忆中,讲到自己收到的第一个大洋娃娃、、第一件风衣、第一个单放机等等是边叔叔什么时候买的,嘴角渐渐露出了微笑。
“我好几次半夜里醒来,看见妈妈拿着一本相片在发呆,我吵着要看,她藏起来死活不让。后来我偷偷用钥匙打开抽屉,发现原来是妈妈和边叔叔年轻时候的合影,我很高兴原来妈妈和我一样,也很喜欢边叔叔。
后来有一年冬天她妈妈出差,我又住在边叔叔家。晚上边叔叔几次起来给我掖被子,最后一次还偷偷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根本就没有睡着,睁开眼睛勾住他的脖子,要他做我的爸爸。边叔叔什么都没有说,眼泪打湿了我的脸。我吓坏了,说你别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然后我就告诉他妈妈看相片发呆的事情,他哭得更凶了。以后我再也不敢提这事情了。“
我听着听着,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第十七章
“我妈妈经常笑着骂我,说我爱边叔叔胜过爱他,其实在我心目中,边叔叔就是我的爸爸,谁不爱自己的爸爸呢。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他对我们母女那么好,妈妈也那么喜欢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做我爸爸。
有一次,邻居家的阿姨来串门,我偷听她们说话,原来是想给我妈妈介绍对象,正在说哪个人怎么怎么好。
我冲出去就喊,我才不要他做我爸爸,我只要边叔叔做我爸爸!我不欢迎你,请你出去!那阿姨没反应过来,也急了,说你边叔叔不要你做女儿啊。我急得大骂,说放屁,你胡说八道!妈妈冲过来打了我一巴掌,让我道歉。我一摔门就跑了,那个时候,边叔叔正在郊区做研究,我去过,身上也没有钱,就徒步往那边走。
上午十点左右离家出走,走到下午四点多才到,又累又饿,见到边叔叔的时候,就委屈地哭起来。
后来边叔叔把我送回家,妈妈也没有打我,以后再没有人上门提亲了,研究院的人都知道我的恶名了。“
田娟见我流眼泪了,反过来安慰我:“真是不好意思害得你也哭了,其实我倒是一直有妈妈和边叔叔的关爱,再加上天性开朗,倒不觉得怎么苦。只是他们两个人心里真是太苦了,我现在想起小时候老是惹妈妈生气就觉得很内疚。她其实一直是多么需要一个人来倾诉,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帮助她分担家庭的重任啊。”
我拭去眼泪说:“我觉得他们很幸福的是拥有你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你觉得你很多事情做得很傻,其实那是你表达你对他们的爱的最好方式了。你给他们很多快乐,是他们的骄傲。”
田娟双手交叉靠在胸前,默默地祈祷,一丝秀发掩在小巧玲珑的鼻子上,脸上焕发出天使一样圣洁的光芒。
我轻声叹息,几乎同时我似乎听见屋子里的另外一声叹息,不过那并不是我发出的。
我想听了真切,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第二天睡到九点多才起来,还是边先生他们来敲门,他还是神情自若,田妈妈倒是象个小女孩一样害羞。
我们一起下楼吃早点。
姜平睡眠充足,也显得容光焕发:“今天快天亮的时候,族长来过了。”
“是吗,你们没有打起来吧?”田娟惊奇地说。
“当然没有,不过我没有看见他。他在我床头放了一张小纸条,告诉我们怎么走。”说着他掏出一张发黄的纸,那是一张纸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又接着说:“我昨天回去很快就睡着了,还梦见了自己的前生的一些片断。”
“那你还记得梦中的情节吗?”田娟急切地问。
“是的,记得很清楚。”
“说说看啊!”
“嗨,叫我从哪里说起呢!其实就是大量浮光掠影的生活片断,或许你回想一下张艺谋的影片《我的父母母亲》中的画面,很唯美很伤感。我相信只要到了那个地方,如果这些年没有人为破坏的话,我就会认得。”
“你梦见你前世的父母了吗?”田娟好奇地问。
“我记得的一个情景就是我出生的时候,很奇怪,那时候我应该什么都不懂,但是偏偏梦见这个场景。就是出生后不久,父亲,也就是族长抱着我,母亲拿着衣物,护在旁边。还有其他几个族人抱着几个新生的婴儿,后面跟着全村的男女老少,载歌载舞,一起来到江边。
几个年老的人给我们脖子上套上一种木头做的项圈,项圈里面垫着绿色的荷叶,那种的清香柔软的感觉终身难忘。
江水清澈见底,甚至看见小鱼在岸边游来游去。他把我轻轻放在水中,开始我哇哇大哭,还呛了水,其他几个小孩也一样。
年轻的母亲们忍不住想上前抱起孩子,但是被阻拦了。不一会,我就感觉特别舒服,暖洋洋的,还用小手划水,小鱼就在脖子边上游来游去,那种感觉非常奇妙,非常亲切。
所有的族人在岸边欢呼,小孩子们往水中抛洒粉红色的荷花花瓣。过了一会,母亲们把我们抱起,摘下木圈,用柔软的毛巾包裹起来,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给我们一一戴上银质的项圈。父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糕点分发给参加的仪式的族人,他们一边接受点心,一边说着赞美的话语,感觉那些人真的是非常淳朴和单纯。我以后要去那些地方进行民俗考察。
还有一个很清楚的画面就是过节的时,男女老少围着篝火狂舞的情景,中间是正在烧烤的牛羊肉,香味四溢,人们一个个脸色通红,女孩子身上的银首饰闪闪发光,我也跟着乱跳,感觉非常的兴奋,和酒吧舞厅的感觉是不一样,不是空无聊地放纵或者宣泄,而是一种充实满心喜悦的快乐。至于捉鱼、摘果子、打猎什么的都是一些零碎的记忆,比如半夜里依稀听见男女悠远的歌声,我能想象出来,但是描述不出来那种独特的味道。“
“那么你记得灾难发生的那天的情形吗?”我问道。
第十八章
姜平极力回忆着,最后摇摇头:“不知道,我昨天睡下不久,就感觉困意浓浓,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很温柔的喊:阿雄,阿雄,回来啊,回来啊,妈妈想你啊。然后我就一个人在黑黑的荒野里不停地跑,那声音忽远忽近,一会好像从黝黑的树林里,一会从遥远的山岗上,一会又好像从滔滔的江水之中,一会从土地的深处传出来。我觉得非常地孤独,非常地害怕,最后好像听见有人叹了一声气,然后醒了过来。过了一会又睡着了,开始做刚才我说的梦。”
“后来梦里的情形好象完全相反,非常的温馨,我听你描述得象世外桃源一样。”田娟向往地说。
“是啊,不过梦里的妈妈总也看不清她的脸,好像有水雾隔着一样,和我总是若即若离,我一直在梦里试图靠近她,却一直没有成功,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汗水打湿了衣领。”
“哦,是吗?那么你睡得并不好啊,不过看你的精神还不错哦。”田娟说。
姜平说:“做梦是前半夜的事情,醒来还喝过一次水。后半夜就没有做梦了。”
“你怎么那么肯定族长是快天亮的时候来的?我记得你说你没有看见族长。”我问道。
“他们来的时候,我好像有人对我猛地喊了一声,然后我醒了,看见枕头边上有这张纸。”
“是谁对你喊呢?”田娟疑惑地问。
姜平露出为难的表情,讷讷地说:“是我的守护神,不然有法力的人岂不是和普通人一样轻易就被算计了?我每天早晚要冥思,和他进行心灵的交流。不过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就请不要问了,我答应过孙爷爷的。”
“哦,那这回是不是族长托梦呢?”我问道。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昨天晓之以理、诉之以武,狠狠地威慑了一番;今天再动之以情、托之以梦,唤起你前世的记忆,让你感觉是部落的一份子,自觉自愿帮他实现他的计划。”田娟不容置疑地说。
姜平点点头,吃了一口了水果沙拉。
他看着盘中红色的小水果,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愣住了。
“怎么了,姜平,不舒服吗?”田妈妈温和地说。
姜平没有理睬,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或许这就是孙爷爷所说的天资所在,随时随地地能够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思考问题。
我算是真的相信了,当年牛顿把怀表当鸡蛋煮的事情很可能不是编造的。
“红色的果子!对了,我想起来了,梦里也出现过红色的果子。村子中间的古树上长了一种奇特的果子,谁也没有见过,红红的,非常鲜艳漂亮,味道好极了!
我们几乎每个人都吃了不少,但是父亲没有吃,印象中他本来也不让我们吃,好像是说过于鲜艳的东西是有毒的,就象彩色的蘑菇一样。但是吃了果子的人并没有什么事情,他就没有阻止。
正好他有什么事情离开了村子,不久村子里的人就开始发病了,身上开始冒红色的小斑点,很痒,一挠就出血。“
“哎,又是个悲剧!”我喃喃地说。
第十九章
“哦,不过族长好像从来没有提到果子的事情。做了这么多的梦对我们目前的困境有没有什么帮助呢?”田娟说。
“不知道啊,我甚至不记得和族长有过什么实质性的接触。”姜平无可奈何地说。
田娟失望地用塑料管搅拌着饮料,突然抬头问:“孙爷爷会掐算,你会不会啊?我们到底能不能躲过明天的灾难?”
姜平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服务生,给边先生递过一个单据:“先生,您的信件已经发送出去了,这是挂号收据。”
边先生谢过了,把收条放入钱包,他好像在克制着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手还是忍不住抖了几下。
田娟好奇地问:“边叔叔,到底是什么信件啊?”
“啊,给单位去了一封信件,解释一下离开的原因。”边先生故作轻松地说,“嗯,我们是吃完了就去吗?”
姜平说:“这样吧,我看那地方离昆明就一百多公里,明天去还来得及,我今天去探路,你们就不要去了,在市区里逛一下吧。”
田妈妈说:“那怎么行?”
姜平说:“我打过电话问了,一天有三班车,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难得多出一天的空闲来!”
“姜平,我陪你一起去!边叔叔,你们一家人难得这样聚在一起,就不要坚持了,难道还怕我们跑了不成。哈哈!”我开着玩笑说,但是意思很明白,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一定很有很多话想倾诉,我们姜平毕竟是外人,在场很不方便。
田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边叔叔说:“好吧,那就拜托两位了!大恩不言谢了。”
吃完饭,我和姜平清理了行李,和他们告别。
“一路小心啊,姐姐!”田娟拉着我的手,眼睛湿润了。
“陪你妈妈和边叔叔好好玩玩,多照点相啊,到时候送我几张!”我笑着说。
很顺利地上了车,我说:“没想到你还这么善解人意的!”
姜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把握?”我盯着他的眼睛问。
“这是我具有法力之后,第一次出道,就遇见这样的问题。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是我和神灵的融合让我越来越有信心。
就像你们领导让你赶一个稿子,你开始的时候一头乱麻,不知道从何下笔,但是你绝对相信到领导规定的截至时间之前,你肯定能够完成任务,而且会不错!“
“这么说就太好了!”我高兴地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梦中的情形是不是真实的。但是那些画面绝对不是从看过的电视或者书籍之中获得的。”
“嗯,刚才有个疑点我没有问你,你说你开始做恶梦的时候听见一声叹息,然后醒过来是吗?”
“是啊,怎么了?”
“大概是什么时间?”
“我回房洗漱后,静坐了一会和神灵简单交流之后就睡了,应该是我们分开之后一两个小时之内,怎么了?”
“当时我和田娟在聊天,快聊完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一声叹息,从我们屋子靠门的角落发出来。本来以为是幻觉,但是你说了也听见叹息,我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哦,是听得出男人还是女人的吗?”姜平好奇地问。
“我感觉是个男的,我怀疑有人偷听我们说话呢!因为田娟给我讲了她妈妈跟边先生的爱情故事,听了让人非常伤感。那声叹息就是刚好在田娟讲完的时候发出的。”我尽力回忆着,但是又不是非常肯定。
“难道是小偷?这好歹也是有点档次的宾馆啊。”
“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嗯,明天打算怎么办呢?”
“哈哈,现在只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啊!”他伸伸了拦腰。
“哦,族长的鬼魂既然能有托梦的本事,他说一直不能跟孙爷爷进行沟通。我觉得这不符合事实,他完全可以托梦啊!”我不满意他消极的看法,换了个话题。
“一般鬼是不敢接近孙爷爷的身体的,当然了族长不是一般的鬼。我觉得他或许觉得不是很满意,在寻找别的土神呢!或者对自己的法力也不是很自信。”
“那他昨天就敢明目张胆地接近你喽,你很没面子啊!”我笑着说。
姜平的脸突然一变,不说话了。
第二十章
我吓了一跳,赶紧赔礼说:“不会吧,给你开个玩笑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很快回过神来:“不是,多亏你提醒我了!不让鬼接近是守护神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神灵并没有改变,只是我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驾驭而已!奇怪难道昨天神灵暂时离开过我,然后这个时候族长趁虚而入?我今天晚上要好好请示一下神灵!”
“嗯,一定好好问问,说不定神灵自己去探视过那片土地,已经想好对策了呢!我们还在这里庸人自扰。”
“但愿如此!”
和全国很多地方一样,中长途客运汽车过道里有小板凳一类的夹座。姜平坐在靠过道的一边,旁边的夹座坐了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妇女,相貌忠厚,除了孩子还带了一堆大包小包。
姜平很热情地帮她把包放在行李架上,那妇女一连声的用方言表示感谢。
车开没一会,快经过公路检票站,售票员喊:“中间夹座的把身子伏下,别让检查站的看见了!超载一个罚五十!”
那妇女身子太胖,座位又矮,伏下身子就很吃力,脸涨得通红,小孩子也被挤压得很不舒服,哇哇地哭起来。
售票员烦躁不堪地骂骂咧咧,姜平对那妇女说:“大嫂,你坐我的位置,我们换一下吧!”
“那怎么好?”妇女感动地说。
她犹豫地看着我,大概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因为她拆开了坐不好,真是个善良的人!
我赶紧说:“没有关系!”
她一连声感谢地换了座位,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和我攀谈:“姑娘,你们是哪儿呢?”
我听她口音很熟悉,有点象族长的口音,心中念头一动。
姜平已经接口替我回答了。
妇女惊喜地说:“真巧,我也是到那里!你们是走亲戚?”
我和姜平对视一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是走亲戚,我祖上是住在这里,后来失去了联系,现在回来看看祖先生活地地方。”
妇女很高兴地说:“哦,是哪个乡哪个村的?”
姜平掏出纸来,边让她看文字,边念一些繁体的字。
“知道是什么地方吗?”我满怀希望地问。
“没听说过这山名,乡倒是我们乡的。我们那里到处都是山,不知道是哪一个。要不回去,我让我男人带你们去找找?”那妇女显得比我们还失望。
“我们去的地方很多以前住了很多人,现在是个没有人居住的荒山。不过八十多年前,一场泥石流把村庄全部淹没了。现在那个地方周围都是森林,只有中间那一块地方是荒地,长满了草。哦,对了,那个地方靠着金沙江。有印象吗?”姜平说。
妇女还是迷茫地摇摇头说:“我们那边靠江的荒山很多,很多地方很少有人去的。”
姜平还是不灰心,继续描叙说:“那个荒山中间有一个高高的土台子,靠近河边的地方还有石头台阶。”
妇女还是一脸茫然:“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从小在那边长大,周围的山跑遍了,不过你们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我的心一沉,没有想到在找地方上面还要大费周章。
姜平苦笑了一下,说:“我是死去的祖先有心愿未了,托梦告诉我的。”
原以为这样说会让她很惊讶,谁知她一脸严肃,虔诚地说:“原来是这样啊!你放心,我保证让我男人和兄弟陪你们找到,让你还愿。”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尽管有些失望,但是族长肯定会给我们指示的。
我们聊了一会天,知道她姓李,丈夫姓王,嗨了解到那边是彝族、苗族和汉族混合居住,不过汉族的人最多。
沿途都是山,大概夜间下过雨,山腰时常有瀑布从空中凌空而下,落在山脚的碧绿的小河里,河水静静地流淌。
天蓝得简直象水晶一样剔透,山间不时有白云升腾而起,让人怀疑在梦境里。
聊了一会,有两三辆大客车超过我们,上面坐了年轻的学生,一路唱着高亢的歌声,在这寂静偏僻的山路上显得格外热闹。
司机也高兴地加足马力跟在后面,直到中途有人下车才不情愿地被拉下。
妇女微笑着主动介绍:“我们那边有个军事基地,每年这个时候昆明的大学生在入学之前就到那里军训。”
我想起了司机师傅说过在这边当过兵的,就赶紧给他打电话,但是很遗憾,手机信号很差根本打不通。
大约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一个小乡镇。我和姜平商量了一下,在镇上给宾馆挂了个电话,让前台转告边先生他们明天中午到这边来。
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跟着李大姐一起到他们家,让她的丈夫带我们找。李大姐的丈夫背了个筐来迎接妻子,李大姐简单地介绍了我们,那男人憨憨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他摘下筐放在地上,把孩子放在布包里,抱着孩子的腿在头里走。李大姐则把大包小包放在筐子背了起来,显然她的工作要比丈夫的重不少。
姜平对我眨眨眼睛,我想他肯定也看过国家地理杂志关于云南的介绍,说云南有七大怪,其中好像除了什么鸡蛋拴着卖,还有就是女人外出干活,家中孩子男人带,果不其然。
我们不忍心看李大姐背着个大筐走山路,就一人帮她拎了个小包,她回头连声说不用不用,她习惯了。她丈夫也很诧异地看着我们,想必是这边女人干重活已经是见怪不怪的风俗习惯了。
一路不时地有人经过,也多背着筐,也见过一对小夫妻,男人背着孩子在前面,后面隔着两三米跟着妻子,背着个大筐。
还是不是很远,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依稀听见河水湍急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
“前面是金沙江?”我兴奋地问。
“对,快到了!”李大姐搽了一把汗,微喘着说。
大约十二点多时候我们到了李大姐家的村庄,和沿途经常看见的山间一两处小屋相比,这个村庄是比较大的。门前有个小河,河上是一个古朴的竹桥。
房子基本上是土制的,墙上挂满了玉米,除了屋顶上锅盖一样的天线,想必和族长那个时候一样差不多,当然还有屋子中间的毛主席像出外。
家里很空,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厢房里是一张床,一根绳子斜斜地拉着,上面挂满了衣服。
我们趁着做饭的时候,让男人领着我们四处转转,这里的人牙齿都很白,端着大磁碗聚在一起吃饭,边吃边聊。
姜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包红塔山香烟,走过去给几个中年男子和老头一个发了一根。他们都很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小心翼翼接过,刚才的矜持和疑惑马上变成了热情和信任。
生活还是很艰苦,也许正因为如此,人们还没有受到金钱的腐蚀,民风还是很淳朴,从他们憨厚的笑容就能看出来。
姜平先跟他们随便聊了聊家常,很快跟他们熟悉起来。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他的的博闻强志,什么退耕还林,如何补助,什么本地什么经济作物适合生长,甚至漆树、烟草什么的他都知道。这也是村民比较熟悉的,所以很容易找到话题。而我虽说是记者,对农业方面的新闻比较了解,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真正地去关注,而只是空洞地发一点愤慨而已。
聊了一会,姜平提到了那个荒山的名字,和李大姐一样,他们也非常茫然,但是谁都没有嘲笑的意味,对托梦的说法充满了敬畏。
眼看一场询问就要泡汤了,李大姐远远地催促说饭快好了。我心有不甘忽然灵光一闪,问道:“那么你们这附近有没有特别奇怪的荒山?”
他们眨着眼睛愣愣看着我,姜平很快明白我的意思。
他详细地解释说:“她的意思是你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山很奇怪,比如无缘无故下雨,进去的人出来之后得怪病,甚至病死,或者那里的草木特别茂盛?”
出人意料,这一次他们眼睛里不是迷茫,而是露出恐惧的眼神,没有说话,只看这眼神我就知道问到点子上去了。
一个稍稍年轻的人试探着问:“你们说的大概是苗族人那边的圣山吧?”
“对,对,对!”姜平兴奋得脸发红,“在哪里?”
“离我们这里十几里地,不过一直没人敢去!”年轻人说着就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姜平急切地问。
“我不知道,你还是问老人家吧。”年轻人指着其中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说。
老头干咳着说:“事实上我们谁没有去过那座山,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那座山闹鬼,原来住在旁边的人,经常半夜里听见那边山上有数不清的鬼在哭,在我小时候就没有什么人住在那边了。
倒是经常有苗族的一些老人经常在山脚下祭祀,不过他们也不敢上山。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些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两个知青不听本地人的劝告,跑到圣山上去了,结果回来没有多久,一个游泳淹死,一个被毒蛇要死,啧啧,真可怜!前些年他们知青回来还祭奠过那两个死去的年轻人。
还有十多年前,公安局严打的时候,也有一些杀人放火的人躲在那山上,后来要么死在山上,要么出来不久就死了。“
“他们有没有说看见过什么没有?”
“听人说那两个知青回来之后,怂恿本地人去那片山上开荒,说那边的草疯长,土地肥得狠,但是谁敢去哦!”
“哦,太好了,你们待会带我们去吧,远远指个路就行!”姜平说。
“你们可千万别去啊,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啊!”老头恐惧地说,“听那边苗族人说那是他们祖先的坟山,他们自己也不敢去的。”
“我做的梦就是关于这座山的,那山上确实闹鬼,是因为他们心愿未了,我这回来就是帮助他们还愿的。”姜平胸有成竹地说道。
“是真的?”人们都疑惑地看着他,“不过最好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嗨,回来吃饭了!”李大姐又在催促。
我们正准备走,一个在旁边听了半天的一个年轻女子突然怯生生地说:“能给我一只烟吗?”
旁边的人都没有说话,叹着气望着她,她面容憔悴,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子,衣服打满补丁,但是洗得很干净。
姜平抽出几根烟散发了一圈,把剩下的全部给了那女子,后者感动得鞠了一躬,飞快地跑走了。
回李大姐家的路上,王大哥介绍那个女子的事情,说她男人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猎手,他们结婚没两年,男的去年染病,不能做事,家里现在穷得要命。男人是个烟鬼,女人是为她男人要烟。
李大姐弄了一盘鸡蛋、一盘辣椒炒腊肉、一盘青菜,看得出这是他们招待贵宾所能拿出的储备了。
王大哥拿出一瓶苞谷酒和姜平对饮。席间李大姐也劝我们轻易不要去, 她说:“我听老一辈人讲,那知青说那块荒山周围果树很多,上面的果子又大,还有很多小动物在那里,奇怪本地人为什么不去那里耕种。哎,读书人书读多了,就以为了不得,连神灵鬼怪都不放在眼里。
那块地是神仙留给自己用的,凡人已经有那么多地方了,还贪得无厌跟他们抢,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我们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善良的女人讲这其中的周折,不好骗她,只好唯唯诺诺。
第二十二章
过了一会闲话讲到猎手的事情,李大姐突然压低声音说:“你们不提醒我还真忘记了,你们知道阿岩是怎么染病的吗?
他肯定进过圣山!“
我们大惊失色,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王大哥斥道:“别瞎说,方圆几十里,谁敢去,去过还能活到现在!你怎么知道的!”
李大姐说:“我就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长着脑袋不想事!阿岩娶了丽珍,整天当个宝哄着。我们这里哪家不是女人下地干活?就他舍不得让他老婆下地,还三天两头到镇上买这买那,他哪来的钱?”
“那又怎么了,人家会打猎!”王大哥分辨道。
“讲到打猎,他还不算是这里最好的猎手,我娘家的两个兄弟哪个不比他强!这四周的山上哪里没有游手好闲的人拿着枪四处转,野兽都往深山里跑了,能打个野鸡野兔什么的就很难得了!哪能象他那样一打就是十几二十几只的往家里拿?
我兄弟他们不服气,曾经偷偷跟在他后面,亲眼看见他进了圣山。“
“那是你兄弟眼红人家本事大,到处造谣!”王大哥悻悻地说。
“好,人家打猎都是两三个人一起,遇到野兽毒蛇也能有个照应,去年阿岩什么时候和人一起出猎了?那么强壮的一小伙子哪能说病就病,这是报应!你现在去看看他,瘦的跟个鬼一样!只是苦了丽珍这婆娘,怕是要守寡了。”李大姐愤愤地说。
姜平眼睛放光,说:“那太好了,王大哥,吃完饭你带我去阿岩家看看!”
阿岩的家就在村子边上,房子比别家要做得好一些,院子也干净,不过一眼看去,屋子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叫丽珍的女人正在院子里埋头吃一碗煮得发白的土豆,没有任何菜。
“王大哥说,我们是来看阿岩的,他怎么样了?”
丽珍一听,眼泪就流出来了,忙不迭把我们往屋子里。
屋子里有一股烟草的味道,进入厢房之后,我吓了一跳,叫阿岩的男人眼窝深陷,脸色蜡黄,瘦骨嶙嶙,拿着香烟在忘情地吮吸,感觉象抽鸦片的大烟鬼。他两眼无神,看见我们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姜平对我点点头,轻声说:“鬼上身!”
他转过身对王大哥说:“麻烦你回家拿一只公鸡过来,算是我买的,我有急用。”
王大哥嘴皮动了动,什么都没问就出去了。
姜平给了丽珍十块钱:“你去村里的小卖部买点纸钱和蜡烛过来,我能够救你男人!”
丽珍惊讶地看着姜平,突然扑咚一声跪在地上,飞快磕了三个头,然后跑出去了。
姜平走到阿岩面前,凑到他面前说:“阿岩,我是来救你的,等会你就没有事情了!你是不是上过苗族人那边的圣山?”
他没有说话,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吃力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把鸡和香烛等物品弄来了,姜平说:“你们都请出去一下,我要驱鬼。”
我们就出门站在门外,王大哥惊讶地小声问姜平的身份,我简要地说他 是有法力的人,他恍然大悟。
大概人家看见丽珍买纸钱香烛,以为阿岩去世了,三三两两地聚集过来,王大哥则神秘兮兮、又有点得意洋洋地向他们介绍姜平驱鬼的事情。
只听见屋子公鸡一声尖叫,过了一会,门开了。姜平提着脖子流血的鸡走出来,递给丽珍说:“把这只鸡好好炖一下,等会把上面的油滤起来,给他喝下面的清汤,他休养几天就可以慢慢康复了。”
我看了看屋子里的阿岩,他合上眼睛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们很快地离开了阿岩家,已经一点多了,不能再拖延了。
王大哥在前面带路,带我们去圣山。
姜平说:“阿岩去过七八次,这事他连老婆也没有告诉。他的命很硬,居然挺了一年,再晚几天估计就没救了。
所谓的毒咒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是凡是进去的人都会被一个鬼附身,被慢慢地折磨而死。我刚刚把鬼发送了。
还在他枕头下放了两百块钱,让他好好休养。“
我们沿着山路行进,中途几次见到金沙江,这里和中下游宽阔的江面不能相比,但是水清澈得多,在两山之间快速地流着。
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王大哥指着一片茂密的森林说:“前面就是,不过一定要想清楚,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姜平掏出五十块钱放在他手上,他瞪着眼睛说:“你这是干什么?!”
姜平说:“麻烦你的款待,还有就是那只公鸡的钱。”
王大哥气呼呼地说:“你赶快把钱拿回去!阿岩是我从小的兄弟,能救他的命,别说一只鸡,就是一头牛都没有问题!”
他说着往回走,边走边说:“你们快去快回,我在前面的石桥那边等你。”
我回头看着这片神奇的荒山,心中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隐隐感觉并不是以前在梦中见过的缘故。
姜平也愣愣地看了一会,不知道是否勾起了前世的记忆。他折了两根竹子,拔去枝叶,递给我一根。
他说:“我们顺着河流走,阿岩也是沿着这里走的,别的地方很危险说不清楚有什么野兽毒蛇。”
他在前面开路,开始都是荆棘野草,很难行走,走了没几十米,就有一条小道了。说小道并不是因为经常有人走,而是杂草荆棘被人砍过,闪开了一条缝隙,尽管如此沿途的荆棘还是经常把衣服绊住,我们不得不时常停下来。
好在路并不是很长,大概走了一两百米的样子,我们就看见了陈旧的石阶。拾阶而上,我们终于看见了那片荒山。
荒山面积非常大,中间大部分是荒草,周围环立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八十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误入其中的人命丧黄泉。
我们往上走了一会,有些地方土质焦黑,估计曾经经受过火灾,不过野草又茂盛地成长起来,黄黄的一片,风吹过,整片山岗翻涌起黄色的波浪。荒草中间高高凸起,上面是一棵孤零零的大树。
这块近乎封闭的地方城了飞鸟走兽的乐园,我们不时看见有各种漂亮的鸟和山鸡飞过,草丛中虽然看不见,但是荒草中不时有动物在穿行,在上面看来象是有一股激流在波浪中穿行。
姜平叹息着说:“和梦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了,这里荒芜了太久。”
我向那古树看去,那是直径恐怕一米都不止,枝繁叶茂,树皮满是裂痕。树上有很多鸟,跳来蹦去的。
姜平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突然他惊叫起来:“天,我做的梦是真的!树上还有零星的果实,红色的,你能看见吗?”
我眯着眼睛果然看见一些红色的小斑点。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摘几个果实就回来!”他说着,就用竹篙开路,边走边敲打前面的草,所到之处到处都有急流向四周扩散,不知道这草丛里有多少野物栖息。
他走到一半,突然停留下来,我远远看着他的背感到一阵强烈的害怕,大喊:“你没事吧?”
他回头对我招了招手,继续走到中间的土台上。他站在树上四周望了望,然后用竹篙击打树枝,百鸟齐飞。
他拣了几个小果子就返回了,回来经过刚才停留的地方,又站立了一会,过了一会才穿出草丛。
我问:“那个地方有什么啊?”
他犹豫了一会,说:“是一个野鸟窝,里面有几个鸟蛋。”
我看他的样子就是说谎,生气地说:“到底是什么?”
第二十三章
他叹着气说:“哎,你这人就是太精明,何必问呢,那是一个男人的白骨,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手枪,估计是亡命的歹徒逃亡到这里,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听得心里发毛,从他手中拿过一个小果子。
这小果子和枸杞差不多大,颜色暗红,估计现在已经过了正成熟的时间。
我轻轻拨开果皮,一股鲜红的汁液流了出来,象深红的葡萄酒,又象鲜艳的血液,聚在我的手心,如同一滴眼泪,那一丝冰凉的感觉,传遍全身。
我突然想哭,好像被一种巨大的悲痛主宰着,却不知悲从何来。
太阳西斜,西边树林长长的影子落在草坪之上,另一半在夕照下面有一种朦胧的黄光,这是常常在摄影照片中看到的画面,美得让人宠辱皆忘。
姜平望着宽阔的草坪,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回头看见我一脸的泪水,仿佛明白了我此时的心境,轻声说:“走吧。”
我们很快地原路返回,王大哥远远站在石桥上望着这边。
“你们没事就好!刚才看见山上飞起那么多鸟,真是把我吓坏了!”
姜平说:“今天只是来探路,明天我们还来,这里到镇上远吗?镇上有没有旅馆?”
王大哥说:“有是有,不过我们这地方偏僻,难得来你们城里人,卫生不是很好,咳咳,具体就不多说了。要是不嫌弃就住我们家吧,打个地铺就可以了。”
我们很快听出了其中隐含的意思,姜平征求了一下我的意见,说:“那就打扰了,不过明天一大早我得赶到镇上去,我还有同伴要过来。”
王大哥高兴地说:“那好,明天早上我陪你去!你们在山上没有看见什么吧?”
姜平说:“没有什么就是一些草和鸟兽而已,我想你小时候这样的情形应该处处可见。”
王大哥深表同意:“对对,现在的人尤其是外来的一些打猎的,简直是把鸟啊兔子啊往死里整,你看诺大的山,哪里有什么鸟?我们那小时候随便找个山,就能掏回一书包鸟蛋,现在看个鸟蛋希罕得不得了。”
我们沿着金沙江走,落日的余晖照在江面上,金光万点,朝着红色的落日望去,面前是一条金光大道,从自己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江水和落日的交汇处。
回到村子的时候五点多了,四处炊烟袅袅,人们背着筐缓缓从四周返回村庄。
刚进村就有小孩子喊:“他们回来了!”
阿岩的老婆、李大姐还有一群人气喘嘘嘘跑过来。阿岩的老婆冲上来就跪下,磕头如杵。我赶紧帮姜平扶起她,她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显然是压抑了太久,但是看得出来很高兴。
李大姐高兴地说:“真没有想到我居然请到两位能人回来了!阿岩刚才一觉醒过来就能够坐起来,居然知道饿了,已经喝了一大碗汤! ”
吃过晚饭,陆陆续续有人聚集到李大姐家,聊了一会天。有人开口说自己哪里哪里不舒服,希望姜平帮忙看一下。
姜平哭笑不得,只好说:“我不是医生,阿岩生病是因为有鬼缠身,我或许能捉捉鬼。我给你们都看过了,没有鬼怪缠身。你们最好能去看看医生,别耽误病情了。”
八点多钟,人又都散了,山区人睡得早。
姜平和王大哥在另外一个厢房打地铺,我和李大姐睡在他们的卧室,睡下没一会她就进入了梦乡。
今晚月光很亮,窗棂印在地上清晰可数,有微风,不时送来远处山岗上青草的香味。
我并不是很挑剔床,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过于安静反而难以入睡。MP3机器前天扔到河里了,想用音乐催眠也不能。
思绪象决堤的河水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泛滥,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地四处流淌。寂静也是一种折磨,不过我感谢这样的经历,这样的夜晚,让我有机会静静地安静下来思考问题,自从毕业就一直忙忙碌碌,昔日大学那种方今世上,舍我其谁的豪迈和狂妄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再也没有功夫去探讨所谓人生的意义,不会为一个虚无纯意识流的问题和人争论得面红耳赤。
我象一颗原来在河流上树叶中央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晨风中轻轻摇荡,朝阳的光芒让我心中光芒四射,飞来飞去的昆虫唱着好听的歌曲。一切象梦幻一样美妙,然而这一切很快就结束,我从树叶上滑落,叮咚一声,没入滚滚的河流之中,没日没夜向着前方流去,不能停下来休息,来不及观看周围的风景,忙忙碌碌,日夜不停。我想挣脱,但是无数的水滴包围着,挤压着我,而我也在包围挤压着别的水滴。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族长追求的生命又是怎么样的呢?即使他的族人能够全部复活,但是能够回到从前了吗?八十四年孤独的回忆,相信永远会伴随着此后的余生!
我突然想起金刚经的一首偈子:一切有为法,如虚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说。
空气隐隐有草木灰的味道,越来越强烈,我悄悄跑起来,走向窗棂,窗外黑压压的山一座接着一座,一轮明月悬在高高的夜空之中。姜平不知什么也起来站在那边的窗边,月光照在他瘦瘦的脸上。他侧过头轻轻地说:“看不见的,族长在放火烧山,清除杂草,睡吧,晚安!”他走回地铺躺下。
我回到床上辗转反侧,我突然猜想到,边先生今天早上的信件是遗书!我打开手机,给爸爸妈妈写几个短信作为我的遗书,回忆起从小到大的种种事情,眼泪不知不觉打湿了枕头。曾经那个风风火火、牙尖嘴利的丫头怎么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写着写着,终于入睡了。
鬼节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起床了,我也赶紧洗漱。
天还没有亮,空气中的烟草灰的味道已经消失了,我相信族长放火烧掉了枯草,又会降大雨浇灭烈火。
看见烈火的人们肯定会进一步对这座圣山充满敬畏。
走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姜平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坐头班车过来。
“他们昨天跟跟司机师傅打过电话,其实那天他没有把话讲完:他的战友那一次军事演习之后,不久在另外一次演习中死去了,也带走了一生中最珍贵的友谊。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这里有太多伤感的回忆。”
我们在一个小餐厅吃饭,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拿着几个烧伤的野兔和野鸡敲开门问:“老板,野味要不要?”
老板看了看,撇撇嘴说:“今天已经来了好几个人了,二十块钱全部卖给我!”
那人喊了一声:“你打劫!”摔门而去。
老板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是鬼节,就遇见这样的怪事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一个刚卖了野味买了酒喝的人对另外一个人开始谈论:“昨天可是遇见了鬼了!半夜里打牌回来,正走在鲤鱼脊那边,就看见江对面那片圣山起火,没几分钟,火焰冲天,连江水都映红了。只见无数黑乎乎的东西到处跑,还有的往江里跳。我心想这下乖乖,别又来一场森林大火。我老爸小时候据说也碰见这样的大火,后来侥幸电闪雷鸣,下了大雨才浇熄。
我想今天晚上月亮这么大,肯定没有雨,估计是危险了。正想来镇上报火警……“
他同伴一口打断他:“你还想到报警?打死我也不信,恐怕是想着去多抢点野物吧!”
那年轻人把桌子一拍,勃然变色:“放屁!老子虽然混,这点意识还是有的!大火一烧成片,我们家也不能幸免!好心请你喝酒,你却羞辱我!”
同伴赶紧好言赔罪,说了半天又谄笑着问:“后来呢?”
那人气鼓鼓地说:“没有后来!”
说罢埋头闷声喝酒。
姜平叫了一道菜,又买了一瓶白酒坐过去,给他们满上,笑着说:“这位兄弟别生气,你刚才讲了一半,我也侥幸在一旁边听了一半,被你吊起了胃口,偏偏又不能听完。这样吧,我请你们一起喝这瓶酒,算是赔罪,你把故事说完怎么样?”
那年轻人见伙计上了道香喷喷地回锅肉,脸上也舒展开了,乐呵呵地说:“好说,好说,不过说了怕你说我吹牛!”
姜平笑着说:“你一看就是爽快的人,我们萍水相逢,你又不图我什么,何必说谎呢!你说就是了。”
那人抿了一口酒,接着说上了:“我转身往镇上跑了几步,就听见后面开始打雷。我回头一看,真是邪门,天上月亮亮亮的,就圣山那上面升腾其几块乌云,云越聚越大。荒山中间的火就要灭了,就中间有棵大树还在烧,象个大火炬!火势一圈一圈蔓延,扩大,眼看着就要烧到周围的树了。这个时候突然开始下雨了,那个雨可叫大!
一眨眼的功夫就熄灭了,真的是一眨眼,一点都不夸张!再看看天上的云,没了!我想起那黑乎乎跑的东西肯定是山上的野物,赶紧脱了衣服踩水过江,果然让我逮着几个烧伤的兔子、野鸡、果子狸。“
我摇摇头,这些情节应该可以想象出来。
老板也听得入神,插嘴嘲弄说:“这么说,你是第一个去的?怎么才弄这么几个野物,后来的那个拣破烂的傻子都比你拿的多。”
“你知道个屁啊!昨天能拣个命就不错了!
我当时想,这下可发财了,才拣几个,就突然听见蓬的一声,一个东西从山那边高高飞起,我抬头一个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向江那边飞去。然后听见蓬的一声轰响,溅起十几米的大水花!我一看,原来是个大树桩,就是荒山中央的那个大树。我吓坏了,就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哼哧哼哧喘气,我吓坏了,赶紧把拣到的猎物扛几个,几个,拎几个就往镇上跑!路上还掉了几个,不过哪敢停下来拣!“
他的同伴还是忍不住揶揄了一把:“你要是真害怕就应该什么都不拿,撒腿就跑才是!”
年轻人脸上挂不住,又要发作,姜平赶紧问:“你听见的声音是中年人还是老年人发出的?”
年轻人说:“那哪听得清!我的胆都块吓破了!”
“那有没有什么东西追你?”
“没有,有的话还能在这里喝酒啊!”
这又是一个意外,我没有指望能够听到这样的事情。
姜平谢过他们,又回到我们这一桌。
第二十四章
王大哥知道我们去过圣山,眼睛满是疑问,不过不敢多问。
姜平皱着眉头说:“情况越发奇怪了,和我预料的不一样。”
我问道:“昨天请示过了吗?怎么说?”
跟姜平说话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太清楚,他能够明白你说什么。
“他说没有离开过我,那一声叹息是他发出来的,因为他看见我在恶梦中呻吟,当然也许他也倾听了你们的谈话。”
“那么今天晚上怎么办?”
“神没有回答。我想他或许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他并不擅长预测。一句话:见机行事。”
“如果他逼迫你帮忙,你会不会?”
“不知道,哎!你不是讲过冥冥中的天命吗,正义的力量也许会在最后一刹那出现,就像电影里放的那样。”姜平叹息着。
王大哥问:“你们今天还要去吗?”
姜平说:“是的,我们必须得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王大哥受宠若惊地说:“请说。”
“明天如果那片圣山搬来一些外地来的苗族人,你们会不会奇怪?”姜平装作很随意地问。
王大哥呵呵地笑着说:“你开玩笑呢,谁敢住那山上,你没有说山上闹鬼吗?”
姜平微笑着说:“如果他们明天一大早就搬来,什么东西也没有,就是光人,你们会不会帮助他们?”
“那咋能不帮呢?他们从哪里来,怎么没有听见镇上的人说啊?咱们这个穷地方,知听说往外面搬的,没听说往山里搬的。”
“哦,他们的祖先原来是住在那边的,当年日人打云南的时候往山里扔了毒气弹,死了不少人,原来的地方也不能住人了。于是剩下的人就搬家离开这里,背井离乡一直住在深山老林里很可怜。他们的祖先托梦让他们回到这里,因为这山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可以住人了。也许明天就会到。你们不会害怕吧?”
王大哥憨厚地笑着说:“哪能呢?那块地一直没人住,而且本来就是人家的地方嘛。我们还是解放后从贵州那边搬过来的。他们一直住在深山老林?可怜啊,吃了不少苦头吧!”
“是啊,如果你们这样想就好了!”姜平轻轻地松了口气。
而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突然想起了苏菲的抉择那部影片中的镜头,当纳粹逼迫苏菲必须在儿子和女儿之间作出谁生谁死的时候,她该是怎样的无奈!她无法做出第三种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会让她负疚一辈子,内心总得不到安宁。事实上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想姜平也是,我们没有办法苛求他去如何如何,他仅仅多一点法力而已,并不能主宰谁的命运。
不管他作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怪他,我只能庆幸这最后的决定不是由我来做出,我无法承受这样的生命之重,想都不愿意去想。
在等人的时候,姜平带王大哥买了吃的东西,又买了几床被子,让他先回去,说我们晚上将到他们家住宿,下午就不去了。
他又详细问明了从镇上到圣山的走法,王大哥说路很好走,一直走到江边,沿江而上就是了,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大约十一点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
田娟跳下车就拉住我,高兴地说:“你们昨天可是音讯全无啊,打手机没信号,发短信没有回复,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傍晚回宾馆收到你们的电话留言才晓得这边没有信号。怎么样啊,情况?”
“你们呢,玩的怎么样?”
“很好啊,你看我还买了个数码相机,这是我们照的相,怎么样?”田娟兴冲冲从包中掏出相机让我看。
姜平则在一旁给他们讲我们昨天的行踪。
相片都照得不错,有很多边先生和田妈妈的合影,男的气宇轩昂,女的端庄秀丽,不过眉宇间始终有一缕抹之不去的淡淡忧伤。
“你看哪张最好?我最喜欢这张!”田娟抽出一张,这是他们三个人的合影,边先生和田妈妈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田娟站在他们身后,双手手搂住他们的肩膀,三个人的脸凑到一起,都露出灿烂的笑容,田娟尤其顽皮挤着眼睛,露出舌头做怪脸,象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确实最好!”我知道他们每一人都为这张照片等了很多年。
那天下午,我们在镇上小歌厅的一间包间里进行了一次长谈。我们没有谈到即将面临的灾难,谈到人生经历,谈到了爱情,讲到了亲情,谈到了友谊,谈到了生死,谈到了艺术,几乎无所不谈。每个人都妙语如珠,非常尽兴,每个人都如同享用了一道无比美味的精神大餐。我们中国人总是把自己的感情埋藏的那么深,是不是每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激情激发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乐趣在慢慢地升华,悲哀也在慢慢侵蚀内心。胜地不常,盛筳难再!天才的王勃在一千三百年前就用寥寥八个字描述了这样心境!
天渐渐地黑了,谁也不想开口打断愉快的对话。
直到边先生的手机响起,才打破了僵局。他用的是全球通的手机,能够接受到外面的信号。
他聊了两句,将手机递给了姜平。
姜平应对了几句,眉宇舒展开来。
过了一会他挂掉手机,打了个响指!
“ok,大功告成!”
我们惊喜地看着他,却都是一头雾水。
“是我侄儿打过来的。”边先生只能提供这么多信息。
“还记得那天我在火车站打的电话吗?我让边老伯沿着河岸找,看有没有新挖的土堆,如果有就用长铁签往下插,如果探到软绵绵的东西,就用四根大桃木死死钉住土堆四周。
他们找到了,我让他们不论如何一定要守过今日午夜!还记得王安石的诗吗:前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桃符就是避邪的啊!“姜平兴奋地说。
田妈妈不能置信地说:“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不会吧?”
田娟一把搂住她妈妈:“您以为好莱坞大片啊,一定要有惊心动魄的博杀场面啊!”
我和边先生都坐着没有动,相反心中的忧虑更甚,并不是象想象的那么高兴,我们并不能证实族长的鬼魂确实就在土堆中,也并不能证实他不能逃出来。
“你们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啊,是不是高兴过头了啊?”田娟疑惑地收住笑容。
姜平也安静下来,说:“你们安静一会儿!”
他合上眼睛,双手合十,嘴唇微动,默念着什么。
屋子出奇地安静,我们紧张地看着他,时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大约一刻钟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说:“他们两个鬼魂确实在土堆下,边老伯他们的运气很好,在太阳落山之前的那几分钟找到族长的藏身之地,再迟一会就晚了。族长的鬼魂还在拼命地挣扎。”
我掏出手机一看,快六点了,还有六个小时就不是度过鬼节了,我们能不能争取二十一年的时间?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田娟也没有了开始的喜悦,默默地坐着想心事。
姜平说:“我们还是不能盲目乐观,最好吃点东西赶到圣山去吧。族长给我们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在山上等着。”
我们匆匆吃了饭,买了几个大手电筒,上路了,月光很亮。
走了没一会,有一个空的小载货汽车从身边经过,又到前面停下来,司机从车窗探出头,你们去哪里?“
“鲤鱼脊!到吗?”
“上车吧,我载你们一段,你们走的话要还得一个多小时呢!晚上路上太黑了,怕蛇虫晚上跑出来。”司机热情地说。
我们爬上后车厢,车在山间小路上飞快地开着,只听见轰隆隆的马达声。明月就在山颠,群山不断后退,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想什么,此时反而没有了畏惧。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车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司机说:“你们可以下车了,往再往前右边走一点,那边有一座拉索竹桥,过桥后左拐走一会就是鲤鱼脊。”
姜平说:“谢谢,我们不过桥。”
那司机疑惑地说:“那你们去哪儿?哦对了,这里不远的圣山晚上闹鬼,据说昨天山上发火了,你们小心啊,千万别那里!”
边先生掏出一张纸钱递过去,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师傅,这二十块钱,您拿去买烟抽!”
司机生气地说:“我拉你们可不是为了钱,我们这山里边顺便带人可从来没收什么钱!你要是过意不去,给我根烟抽就行了,刚才出来忘了买烟,抽一根解乏。”
姜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扔进车窗,大声说:“都拿去吧!谢谢你,走吧!”
司机冲我们招招手,开着车走了。
田娟说:“这司机胆子真大!”
姜平肃然道说:“这里民风淳朴,乐于助人,不用担心什么坏人。还有司机心正,鬼怪自不能迷惑他。”
我看了看手机,快八点了。
姜平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听见急促的水流声,江上有一条长长的拉索桥横在江面上。我们白天走的是山路,没有经过这里。
在夜晚看起来,如同一个巨龙横渡江面,显得特别的可怖。
往前走了十几分钟,我看到了白天王大哥等我们的石桥。
终于又来到了圣山!
第二十五章
我们顺着阿岩开辟的道路走入这块被诅咒的禁地。
月光倾洒下来,给开阔的荒地和高高的土台铺上了薄薄一层霜。我们踏上斜坡,走上土台。
草木灰被雨水冲刷到了江中,泥土经过雨水的浸泡变得异常松软。
昨天高台上枝繁叶茂的古树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土坑。
透过山下的树林,金沙江面波光荡漾,江水撞击着山壁发出一阵阵低沉雄浑的潮声,激起一簇簇浪花。
秋天已经来了,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感受尤其强烈。秋风掠过群山,远处的森林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涛声,象是激荡彭湃的潮水在涌动,又象是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遥远的地方,或者是从遥远的古代此起彼伏地呼喊。
月亮在东边巨大的山体上空越升越高,渐渐地向天的正中心靠拢。
不知名的虫子此起彼伏地鸣叫,如同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它们的确没有人这么多忧愁,夏虫不知冬雪之寒,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野兽悠长的叫声,似乎包含了无限的哀伤和幽怨。
在茫茫的大自然里,我们如同沧海中的一粒小小的尘埃,唯有屏声静气,唯恐惊动在暗处或者虚空之中的神灵。
我想起诗仙李白的诗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生活山区和草原大漠的人比生活在平原的人更加敬畏神灵,因为没有人在自然的伟力面前还能够狂妄地以为人是世界万物的主宰。
田娟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冰凉。我收回眺望的目光,看见她的象青色的玉一样透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着两个圆圆的明月。
姜平打开随身的背包,取出几根根大大的蜡烛,边先生帮他点燃了。
他蹲下来,把香烛插在土坑的四周,又点燃一把香火,依次插在香烛旁。
他掏出厚厚的纸钱分发给我们,点燃了一把纸钱,抛洒在坑中间,微弱的火苗跳动着。我们环绕着土坑,默默地烧着纸钱,祭奠无数埋在山坡下多年的魂灵。
纸钱暗红的残片在土坑的上空飞舞,似乎有无数的神灵鬼怪在虚空中争夺享用。
我悄悄掏出手机,蓝莹莹的屏幕显示快九点了。
边先生拨通了他侄儿的手机,递给姜平。
姜平轻声问:“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边老伯的声音清晰可辨:“还好,没有什么意外,遵照你的吩咐,我们已经焚纸烧香祭奠过了。”
“哦,那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如何要守过十二点。”
“好!”
“好的,那就等会再联系。”
“其余的三位神呢,怎么没有看见他们?”我轻声地问。
姜平摇了摇头。
我们就站在高台上仰望着苍天明月,时间仿佛停滞了,我们忘记了自我,溶入了这无穷无尽的茫茫宇宙之中。
迷茫之中,我仿佛听见古人的悲歌: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
莫名的悲哀再次涌上心头,我侧脸拭去脸上的眼泪,却发现边先生也泪流满面。
田妈妈神情地凝视着自己的爱人,看得痴了。
“十点了,今夜不会来了吧!”田娟轻声地说。
这个时候突然从山的侧面传来军歌,这回不是幻觉。
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洪亮。
整齐的脚步越来越近,一列黑影唱着歌曲,沿着我们刚才的路径,齐步走进了圣山。
他们的歌声打破刚才的刚才的平静。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原本欢快明朗的歌曲在深夜的荒郊听起来如此的荒诞和恐怖!
是军训的大学生!难道族长要用他们做祭品?
我和姜平对视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极度恐惧!
两百多人鱼贯走进荒山,远远地围在高台的四周。
我的脑海中闪电一般闪过远古的那场祭祀大典,那天也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围着高高的祭台,那晚的月亮也如今夜这样皎洁。
难道族长已经逃出来了?
除了我和姜平,他们三个人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一百多个年轻人如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内心的震撼是一样的。
那群学生突然停止唱打靶歌,沉默了片刻,一个个站得象木头一样。
我向靠得最近的一个女孩看去,她脸庞线条柔和,却目光呆滞,站立如一尊雕像。
姜平从边先生手中拿过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嘟嘟的声音响了半天,却没有人接。
我的心咚的沉了下去,他还是跑出来了!
学生们突然用听不懂的语言,唱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
那是一首具有少数民族风情的歌曲,歌声悠远绵长,充满了忧伤和哀怨。我仿佛看见战败的苗族祖先,垂头丧气,骑着伤痕累累的战马,走在山间小道,他们斜背着破旧的战旗,护送首领的灵柩,缓缓前进,边走边唱着这首忧伤的歌曲。
姜平忽然对着江水的方向平静地说:“你还是跑出来了!”
从江心的水中浮出了两个黑影,他们转眼就到了高台之上,果然是族长和边继忠,后者表情呆滞,眼睛无光,大概也被催眠了,木木地站着不动。
族长脸色阴郁,他没有看我们,而是凝视着明月,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姜平的手刚想翻转过来,边继忠忽然飞起一脚把他的手踢飞,一个小纸片洒落在空中,偷袭失败了。
族长轻声地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很累了,不要再让我多费口舌好吗?”
边继忠突然抓住身边的田娟猛的抛向空中,飞起七八米高,姜平根本就无法出手,他被族长用什么手段迫住了,脸色惨白。
田娟吓得尖叫,落下来的时候,边继忠又轻轻松松把她接住,送到我怀中,我赶紧抱住她,还好她的胆量惊人,马上就平静下来。田妈妈吓得面无血色,靠边先生的扶持才勉强站住。
族长低声吟诵着,忽然秋风霎起,从荒地的三个方向飞快地飞来三个巨大的光球,放着幽幽的黄光。
光球在土台上空盘旋了一会,然后分别依附在一个学生身上,光球隐没在身体里。
族长朗声说:“感谢几位神灵光临,请各归其位!”
几个黑影稍稍调整了位置,我朝迎着月光的那个看去,那是瘦高的男孩,眼睛象黑夜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族长指着一个方向,对姜平说:“请吧,金木水火土,土是五行之根本,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姜平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有应答。
族长加重语气:“我向你保证,即使你不合作这些孩子我还是一样要杀光的。你再拖延,我就让你的这几个同伴马上死在你的面前!”
边继忠从怀中掏出了匕首,用抹过刀身,一道寒芒闪过。
姜平说:“你是不是杀了镇压你的那几个人?”
族长哈哈一笑:“怎么会?我感谢来不及,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好奇,再次用铁签往坟墓里刺,刺出一条缝隙来,我们怎么会有机会出来?只是让他们昏迷而已,不过你不合作,那就不是昏迷了。”
难道是上天要成就族长的愿望?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用铁签去刺探呢,嗨人的好奇心有时候真是可怕!
姜平环视着站在土台周围的学生们,他们看起来和成年人差不多模样,但都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生命如同一朵鲜花,正含苞待放,但是也许他们永远没有机会绽放了,将有多少个家庭将蒙受着巨大的悲痛!
姜平声音嘶哑地说:“你要的是他们的血,还是他们的命?可不可以手下留情只取鲜血?”
族长长叹一声,眼睛忽然也流出了两行清泪!
“哎!我接受的是你们汉人的教育,我何尝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尝不知人人都有爱子之心!
但是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追究当初把他们压在这荒山之下是对是错,只能一直走下去了!希望你不要再逼迫我了!“
“你杀害这么多无辜的孩子,怎么掩过世人的耳目,用一定会有人来找寻的,你的族人还能够在这里安身立命吗?”姜平还做最后的努力。
“你不用操心,请站过去吧。等会你和其他诸神一起,施展法力,让我族人的魂魄归附他们的身体,不要让他们魂飞魄散,把他们从沉睡中唤醒,我会教你怎么做。
想必你也猜到了,这里就是传说中祭台。其余的人退到那群学生身后去吧,时间不早了!“
姜平知道没有办法挽回,他悲哀地看了我们一眼,脚步沉重地走下了祭台。
“姜平,这不是你的错,你别无选择!”田娟突然喊道。
姜平回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下去。
我们四个人向金沙江的方向走了过去,我从两个女孩之间穿过去,她们穿着军装,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时月亮到中天,清光万缕,照在两百多张洁白如玉的脸上,连虫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的肃杀之气,停止了鸣唱,四周万籁俱寂。
忽然一阵大风吹起,边继忠的鬼魅两脚离地,悬在半空中,右手横持雪亮的匕首,左手拿着一个大陶碗。他用令人惊讶的速度穿梭在人群之中,所到之处,右手在脖子上寒光一闪,一股血液喷射出来,左手用陶碗接受血液,被他屠戮的人悄然瘫软在地。
这真是时间少有的残忍情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相继倒下!
田妈妈昏到在边先生怀中。我看不清楚远处姜平的表情,想必同样的悲愤无奈!
不一会除了被神灵附身的人,全部倒下了。边继忠的鬼魅端着血,回到祭台,站在族长身边。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第二十六章
我们顺着阿岩开辟的道路走入这块被诅咒的禁地。
月光倾洒下来,给开阔的荒地和高高的土台铺上了薄薄一层霜。我们踏上斜坡,走上土台。
草木灰被雨水冲刷到了江中,泥土经过雨水的浸泡变得异常松软。
昨天高台上枝繁叶茂的古树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土坑。
透过山下的树林,金沙江面波光荡漾,江水撞击着山壁发出一阵阵低沉雄浑的潮声,激起一簇簇浪花。
秋天已经来了,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感受尤其强烈。秋风掠过群山,远处的森林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涛声,象是激荡彭湃的潮水在涌动,又象是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遥远的地方,或者是从遥远的古代此起彼伏地呼喊。
月亮在东边巨大的山体上空越升越高,渐渐地向天的正中心靠拢。
不知名的虫子此起彼伏地鸣叫,如同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它们的确没有人这么多忧愁,夏虫不知冬雪之寒,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野兽悠长的叫声,似乎包含了无限的哀伤和幽怨。
在茫茫的大自然里,我们如同沧海中的一粒小小的尘埃,唯有屏声静气,唯恐惊动在暗处或者虚空之中的神灵。
我想起诗仙李白的诗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生活山区和草原大漠的人比生活在平原的人更加敬畏神灵,因为没有人在自然的伟力面前还能够狂妄地以为人是世界万物的主宰。
田娟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冰凉。我收回眺望的目光,看见她的象青色的玉一样透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着两个圆圆的明月。
姜平打开随身的背包,取出几根根大大的蜡烛,边先生帮他点燃了。
他蹲下来,把香烛插在土坑的四周,又点燃一把香火,依次插在香烛旁。
他掏出厚厚的纸钱分发给我们,点燃了一把纸钱,抛洒在坑中间,微弱的火苗跳动着。我们环绕着土坑,默默地烧着纸钱,祭奠无数埋在山坡下多年的魂灵。
纸钱暗红的残片在土坑的上空飞舞,似乎有无数的神灵鬼怪在虚空中争夺享用。
我悄悄掏出手机,蓝莹莹的屏幕显示快九点了。
边先生拨通了他侄儿的手机,递给姜平。
姜平轻声问:“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边老伯的声音清晰可辨:“还好,没有什么意外,遵照你的吩咐,我们已经焚纸烧香祭奠过了。”
“哦,那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如何要守过十二点。”
“好!”
“好的,那就等会再联系。”
“其余的三位神呢,怎么没有看见他们?”我轻声地问。
姜平摇了摇头。
我们就站在高台上仰望着苍天明月,时间仿佛停滞了,我们忘记了自我,溶入了这无穷无尽的茫茫宇宙之中。
迷茫之中,我仿佛听见古人的悲歌: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
莫名的悲哀再次涌上心头,我侧脸拭去脸上的眼泪,却发现边先生也泪流满面。
田妈妈神情地凝视着自己的爱人,看得痴了。
“十点了,今夜不会来了吧!”田娟轻声地说。
这个时候突然从山的侧面传来军歌,这回不是幻觉。
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洪亮。
整齐的脚步越来越近,一列黑影唱着歌曲,沿着我们刚才的路径,齐步走进了圣山。
他们的歌声打破刚才的刚才的平静。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原本欢快明朗的歌曲在深夜的荒郊听起来如此的荒诞和恐怖!
是军训的大学生!难道族长要用他们做祭品?
我和姜平对视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极度恐惧!
第二十七章
两百多人鱼贯走进荒山,远远地围在高台的四周。
我的脑海中闪电一般闪过远古的那场祭祀大典,那天也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围着高高的祭台,那晚的月亮也如今夜这样皎洁。
难道族长已经逃出来了?
除了我和姜平,他们三个人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一百多个年轻人如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内心的震撼是一样的。
那群学生突然停止唱打靶歌,沉默了片刻,一个个站得象木头一样。
我向靠得最近的一个女孩看去,她脸庞线条柔和,却目光呆滞,站立如一尊雕像。
姜平从边先生手中拿过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嘟嘟的声音响了半天,却没有人接。
我的心咚的沉了下去,他还是跑出来了!
学生们突然用听不懂的语言,唱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
那是一首具有少数民族风情的歌曲,歌声悠远绵长,充满了忧伤和哀怨。我仿佛看见战败的苗族祖先,垂头丧气,骑着伤痕累累的战马,走在山间小道,他们斜背着破旧的战旗,护送首领的灵柩,缓缓前进,边走边唱着这首忧伤的歌曲。
姜平忽然对着江水的方向平静地说:“你还是跑出来了!”
从江心的水中浮出了两个黑影,他们转眼就到了高台之上,果然是族长和边继忠,后者表情呆滞,眼睛无光,大概也被催眠了,木木地站着不动。
族长脸色阴郁,他没有看我们,而是凝视着明月,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姜平的手刚想翻转过来,边继忠忽然飞起一脚把他的手踢飞,一个小纸片洒落在空中,偷袭失败了。
族长轻声地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很累了,不要再让我多费口舌好吗?”
边继忠突然抓住身边的田娟猛的抛向空中,飞起七八米高,姜平根本就无法出手,他被族长用什么手段迫住了,脸色惨白。
田娟吓得尖叫,落下来的时候,边继忠又轻轻松松把她接住,送到我怀中,我赶紧抱住她,还好她的胆量惊人,马上就平静下来。田妈妈吓得面无血色,靠边先生的扶持才勉强站住。
族长低声吟诵着,忽然秋风霎起,从荒地的三个方向飞快地飞来三个巨大的光球,放着幽幽的黄光。
光球在土台上空盘旋了一会,然后分别依附在一个学生身上,光球隐没在身体里。
族长朗声说:“感谢几位神灵光临,请各归其位!”
几个黑影稍稍调整了位置,我朝迎着月光的那个看去,那是瘦高的男孩,眼睛象黑夜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族长指着一个方向,对姜平说:“请吧,金木水火土,土是五行之根本,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姜平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有应答。
族长加重语气:“我向你保证,即使你不合作这些孩子我还是一样要杀光的。你再拖延,我就让你的这几个同伴马上死在你的面前!”
边继忠从怀中掏出了匕首,用抹过刀身,一道寒芒闪过。
姜平说:“你是不是杀了镇压你的那几个人?”
族长哈哈一笑:“怎么会?我感谢来不及,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好奇,再次用铁签往坟墓里刺,刺出一条缝隙来,我们怎么会有机会出来?只是让他们昏迷而已,不过你不合作,那就不是昏迷了。”
难道是上天要成就族长的愿望?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用铁签去刺探呢,嗨人的好奇心有时候真是可怕!
姜平环视着站在土台周围的学生们,他们看起来和成年人差不多模样,但都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生命如同一朵鲜花,正含苞待放,但是也许他们永远没有机会绽放了,将有多少个家庭将蒙受着巨大的悲痛!
姜平声音嘶哑地说:“你要的是他们的血,还是他们的命?可不可以手下留情只取鲜血?”
族长长叹一声,眼睛忽然也流出了两行清泪!
“哎!我接受的是你们汉人的教育,我何尝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尝不知人人都有爱子之心!
但是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追究当初把他们压在这荒山之下是对是错,只能一直走下去了!希望你不要再逼迫我了!“
“你杀害这么多无辜的孩子,怎么掩过世人的耳目,用一定会有人来找寻的,你的族人还能够在这里安身立命吗?”姜平还做最后的努力。
“你不用操心,请站过去吧。等会你和其他诸神一起,施展法力,让我族人的魂魄归附他们的身体,不要让他们魂飞魄散,把他们从沉睡中唤醒,我会教你怎么做。
想必你也猜到了,这里就是传说中祭台。其余的人退到那群学生身后去吧,时间不早了!“
姜平知道没有办法挽回,他悲哀地看了我们一眼,脚步沉重地走下了祭台。
“姜平,这不是你的错,你别无选择!”田娟突然喊道。
姜平回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下去。
我们四个人向金沙江的方向走了过去,我从两个女孩之间穿过去,她们穿着军装,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时月亮到中天,清光万缕,照在两百多张洁白如玉的脸上,连虫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的肃杀之气,停止了鸣唱,四周万籁俱寂。
忽然一阵大风吹起,边继忠的鬼魅两脚离地,悬在半空中,右手横持雪亮的匕首,左手拿着一个大陶碗。他用令人惊讶的速度穿梭在人群之中,所到之处,右手在脖子上寒光一闪,一股血液喷射出来,左手用陶碗接受血液,被他屠戮的人悄然瘫软在地。
这真是时间少有的残忍情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相继倒下!
田妈妈昏到在边先生怀中。我看不清楚远处姜平的表情,想必同样的悲愤无奈!
不一会除了被神灵附身的人,全部倒下了。边继忠的鬼魅端着血,回到祭台,站在族长身边。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第二十八章
山岗上的土好像变魔术一样,密密麻麻一大片有东西往上拱,如同雨后春笋,一眨眼无数黑影从土中挣扎起来,有的是圆溜溜的脑袋先冒出来,有的是手先伸出来撑着地往上挺,有的是脚朝天乱蹬。
最近的是离我们不过十几米,是一个瘦小的黑影,身上脏兮兮的全是泥,不知道是是男是女,更不知道年纪,站起来之后就如同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向祭台走去。
过了一会,再也没有人从地下站起来,所有的黑影走到祭台下以后,就呆呆地站立着,黑压压的一片,如同僵硬的雕像。大多数是赤裸着身子,有的身上还有没有腐烂的衣物,他们并没有复活,只是不知道族长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从地下爬起来。
作为记者的本能让我突然忘记了恐惧,我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快步走上荒山,从人群的侧翼绕过去,走到他们的侧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人群背着月亮站着,我并不能看清楚他们的脸。在我的前方十多米的样子站在一个瘦高的学生,不知道是什么神灵依附在他身上。
族长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回头对他的族人做了一个手势,人群的上空水汽在迅速聚集,不一会就形成了几朵乌云。
边先生他们也轻轻走到了我身后。
族长垂下头,闭上双眼,我旁边的那个神灵附身的学生也低下头,嘴里低声念叨什么。一阵风吹过,人群的上空开始下起了大雨,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没有一个动弹,仿佛钉在地上一样。
人们身上的泥不一会就被冲洗干净,雨停下来,云很快散了。
他们的身体完好无损,肌肤在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白光,不过我们还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边继忠端着陶碗,再一次在人群中飞快地穿梭,将鲜血抹在人们的额头和嘴唇上。
他的动作很快,看得我眼花缭乱,没一会的功夫,就回到了祭台上。
奇迹出现了!那些死去八十多年的人真的陆续复活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始动起来,不一会如同风吹过高梁地,所有的人都活动起来,并且开始说话了。
“我们出来了?我感觉到风了!”
“我们在哪里?”
“阿贵,是你吗?”
“妈妈,你在哪里?”
……
所有的人好像看不见,相互用手触摸着。
我看到了一生中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恐怖画面:所有的人都没有脸,脸上的肌肉全都腐烂了,没有眼睛,就剩下白色的骷髅头和两个黑黑的眼洞,又偏偏长着头发,而且下巴在一动一动地说话。
我惊吓得血液凝固了一样,浑身每一个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些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彼此恐怖的面孔,还在兴奋地大呼小叫。
族长缓缓抬起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相信他的震惊不亚于我,因为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我不知道他这一刻是不是万念俱灰,祭台下的人群乱成一片,人们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安静!”他大吼一声,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怎么会这样?”他回过头,眼睛象冒出了烈火!
他狠狠地盯着姜平,双手紧紧捏成拳头,咆哮着:“是不是你捣的鬼?我要杀光你们!”
人群开始被他的吼声吓得顿时鸦雀无声,但是他们马上就高兴地喊起来:“族长,是你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
“爸爸!”
“族长,是你来救我们的吗?”
“我怎么都什么都看不见?你在哪里?”
“族长我好想你啊,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
“呜呜……”
……
人们听出了声音来自祭台,纷纷往上涌。
“我是你们的族长,是我来救你们了!请你们安静一会儿,我马上和你们说话!”族长含着热泪对人群大喊。
人群停止了骚动,一个长发的女子踉踉跄跄地向着祭台,她的身体匀称洁白,象维纳斯的塑像一样美丽,但是她的脸却是白森森的骷髅,后面跟着两个少年,一个摔倒了,还在挣扎着往上爬。
“爸爸,你在哪里?”
“真的是你吗?”那女子哭泣着。
族长向前走了一步,想上前迎接,但是很快又后退几米,强忍着悲痛大声斥责:“下去!没有听见我的话吗?”
那女子不能置信地站住了,扬起脸,轻声温柔地说:“真的是你吗?你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地和我说话,真的是你吗?”
族长的喉咙哽咽了,柔声地说:“秀秀,是我!你们受苦了!我是来救你们的!”
那女子呜呜地哭起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等得好苦!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让我摸摸你好吗?”
族长没有应答。
女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突然她尖叫起来:“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祭台下的人都纷纷地摸自己的脸,所有的人惊恐地叫起来:“怎么会这样?”
族长大喊:“安静,安静,不要吵!”
所有的人安静下来呆呆地侧着耳朵朝着祭台的方向。
“你们知道吗?你们本来已经死去了,这以前的你们一直是鬼魂,埋在地下,你们受苦了!
我刚刚把你们救活,出了点小问题,不要惊慌,我一定可以让你们恢复得和以前一样!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但是先别问,以后会告诉你们!请你们安静,相信我!“
姜平走上祭台,脸色镇静。
族长转身,一脸杀气腾腾,他怒视着姜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是不是你捣的鬼,混蛋?”
姜平从容地说:“不是,绝对不是,我对天发誓!”
族长咆哮着:“不可能!我昨天晚上还看过他们的脸,完好无损!”
“我没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那么做!我这样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降服你,不是吗?如果我这样做,不是让你杀我全家吗?”
“不可能,我不相信,一定是你!”族长疯狂地摇着头。
“请你冷静下来,好吗?你想想我这样做就能挽救那些学生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族长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他的眼睛飞快地转着,突然问:“你知道我今天会用这些学生作为祭品吗?”
“不知道,直到那些学生走进来,我才知道你的用意!”姜平冷静地说。
“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也许你不知道我会弄谁来,但是你应该早就想到我会弄一批人过来做祭品,对不对?”
“我不能肯定你一定会带人来,因为你没有把握强迫我屈从你的意志,如果你当着我的面杀人,我很可能不会帮忙!
我以为你会在别的地方行凶,然后把血拿过来!“姜平反驳道。
“一派胡言!你一定是以为我会先把我的族人从地下弄出来之后,才会杀这些学生。如果我看见他们的面孔已经毁灭成骷髅了,就会住手,放过那些他们,对不对?”
“我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你这么说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你先杀这两百多个无辜的学生之后,然后才把你的族人从地下挖出来。”
“我是故意的!只有把这些学生杀死了,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你才会死心塌地帮忙,不是吗?
真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真是低估你了!“族长被自己的推理激怒了。
姜平的反应也异常惊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不会让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一脸的泥,我会让你一眼就能看见!否则,我也会提醒你的。
而不会让你把人杀光了,让你的族人复活之后才被你发现!
你刚才甚至用雨水冲洗他们的身体,你不是一样没有发现吗?“
族长一时语塞,但是很快反驳:“那是因为你不可能每一个细节都算得那么精确!”
“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如果我真的按照你说的,我是第一个被怀疑的,按照你的性格,你是宁可错杀,也不会错放,不是吗?这都是天意,你相信吗?是冥冥之中的神灵让你不能成功!”姜平激动地说。
“胡说!如果真的有神灵,就不会让我杀死那些学生,分明就是狡辩!让他们的脸复原,不然我杀了这几个人!”族长怒吼着。
姜平苦笑着说:“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根本就不是我弄的,我也没有办法复原,你把他们杀光也没用,只会增加你的罪孽!他们八十多年原本有机会活下去的,是你毁灭了他们,你已经违背了一次天意!
你的族人死去了原本该进入轮回,但是你硬是把他们镇压在地下,你又一次违背天意!
现在你又残忍地杀死两百多个无辜的生命,让死去多年的人复活,你这是再一次违背天意!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狗奴才,替我杀了那几个人!”族长狂怒地命令。
没有人应答,他回头到处看,边继忠的鬼魅不知道什么失踪的。
族长哼的一声,开始念什么咒语,企图把边继忠的鬼魂招出来,但是什么也没有用,他盛怒之下,飞到半空,想看个清楚,他声嘶力竭地咒骂:“你个混蛋,给我滚出来,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一片沉寂。
这时,他的妻子秀秀摸索着向前走,问道:“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阿苼?我们已经死了,是吗? 你真的为了救我们,杀害了两百多个无辜的学生?”
族长落在台上,从狂怒中安静下来,默然不语。
秀秀继续向前,一不小心摔进土坑里,挣扎想站起来。族长跑过去,想扶起她,却根本没有办法办到。
秀秀坐在坑里,哭着问:“你是不是已经死了?你现在是鬼魂?”
族长还是不说话,眼泪流了一脸。
“求求你,告诉我!”
“是的,我早就死了,大牛回去报信不久,我就被人杀死了!”
“,这些年,你在哪里?我在地下等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我想你都快发疯了,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象你说的一样。”
族长呜咽着说:“每年你的生日的时候,我都会都偷偷地去看你,但是不敢和你说话!我知道你在地下很痛苦,但是我害怕我会忍不住让你受苦,把你放出来重新投胎做人,那么也许我永远也找不到你,我舍不得你!”
“你真傻!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呢?你不该杀那么多人啊,他们也是人,不是牲口啊!
我们就算全部活过来,能够心安吗!“秀秀轻声责备着,她的声音异常的悦耳,我实在不能把她的声音和那张骷髅的脸联系起来。
族长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所有的人莫名其妙,以为他发疯了。
他从坑中走到姜平说:“好了!不管他们的脸是不是你弄的,我想也没有办法恢复了,那么我不追究了!我有一个补救的提议。”
“什么提议?”姜平后退了一步,脸上首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把我的族人的魂魄依附到那些学生的身上去,身体不过是皮囊而已,不是吗?对你没有什么损失,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增加或者减少一个人。我让他们全部自杀。”
姜平的脸色大变,好象一下子失去了机智。
怎么回事?我看得也很非常疑惑。
眼看姜平方寸打乱,我冲上祭台,大声斥责道:“你让他们全部自杀?你凭什么让他们自杀!你这个自私的家伙!”
“你说我自私?我倒很想听听看!”族长撇开姜平嘲弄地对我说。
我跑到祭台前,对着他的族人大声地说:“你们知道吗?八十多年前,你们本来还有希望活下来的,是你们的族长发动泥石流杀死了你们!”
“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人?”
“我们的族长怎么会杀死我们?”
“把这个女人赶走!”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我对着族长大声说:“你敢当面承认吗?”
族长冷冷看着我没有应答。
我继续大声说:“你们明明可以去投胎做人,不用在黑暗之中忍受那么多年孤独、寂寞、无聊的痛苦!如果让你们选择,你们愿意忍受过去八十四年的那样漫长的生活吗?告诉我你们的真心话!你们愿意吗?”
台下的人都停止了谩骂,默然不语。
族长想阻拦我,但是姜平设法牵制住了他。
我抓紧时机继续演讲:“他征求过你们的意见吗?没有!他没有权力决定让你们是生还是死,他没有权力决定你是投胎还是重新复活?他现在也没有权力决定把你们杀死,然后复活在那群刚刚杀死的孩子身上!
他把你们当作自己的牛羊一样处置,只是为了他自己高高在上、被你们象神仙一样敬奉的感觉。
你们他杀害了多少人吗?接近三百啊,在你们的四周躺着刚刚被他杀死的年轻人,他们都还是无辜的孩子!和你们全村子的人数差不多啊,你们于心何忍?
你们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你们族长一手造成的!你们还要听他的吗?“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这时候,族长拜托了姜平的纠缠,走到我的旁边,用充满威严的语气说:“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挑拨离间!你们难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族长,我们当然听您的!”人们响应雷动。
“那就好,你们的脸已经无法恢复了,我把你们复活在那群孩子身上好不好?”
人们犹豫了片刻,才参差不齐地喊:“好!”
族长轻蔑地地盯着我,冷冷地笑。
人群之中,突然有个年轻人声音反对:“我不想复活,让我死了去投胎吧!”
“大牛,居然是你?给我把他抓起来!”族长恼羞成怒地命令。
他旁边的人闻言扑了上去。
名叫大牛的那个年轻人,大喊:“让我把话说完,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我没有时间听你说,好啊,你不想复活,那你就继续在地下做你的野鬼去吧!”族长失去了耐心。
“那个女人说得对!你没有权力决定我的命运!
我不想复活,我只想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你根本就无法想象我过的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如果不是你们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地下呆了八十四年!“
“给我杀了他!”族长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但是旁边的人却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倾听,哭泣的声音从女人和孩子开始,渐渐所有的人开始哭泣。
大牛继续悲愤地说:“八十四年!想想吧,在一个潮湿阴暗的土坑里呆了八十四年是什么感觉!我绝望了多少次,连自杀都不能!
我每天都想着出来,哪怕做一只狗我都愿意!
我只想忘记那一切,求求您,让我死了投胎去吧!我不想把魂魄依附在别人的身上!“
他说着就跪下了,受他的感染,竟然密密麻麻跪下了一群。
“怎么?你们都想反了吗?是!我是杀了不少人,泥石流也是我发动的,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你们活活地病死!
我吃的苦比你们少吗?忘恩负义的东西!“族长怒不可遏地斥责。
一个老人哆嗦着说:“族长,我们只想投胎做人,忘记一切!求求你成全我们吧!”
“把你们的魂魄附在年轻人的身上有什么不好?不要再争论了,就这么决定了!”
跪下的人沉默了,他们已经习惯了顺从而不是反抗。
“民可以乐成,不可以虑始!”族长轻轻地说,大概觉得自己刚才话说得太绝情了,语气转向缓和:“你们放心,我会让你们忘记这段记忆的,我保证!八十多年前,我说过让你们等我回来救你们的,不幸我被人谋杀了,但是我的鬼魂还是回来了!今夜我们就会让你们全部复活,重新开始以前的生活!”
族长回头盯着边先生看,大概想借助他的手,把自己的族人重新杀死。但是没有凶器,而且借助凡人之手估计杀一天也杀不完。
没有边继忠的鬼魂作为帮凶,族长成了没有牙齿的老虎。
他缓缓向长得离我最近的学生走过去,轻声说:“火神,你放火把他们烧死吧!”
我合上双眼,不忍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尽管他们是骷髅的头颅,但是他们现在和我的血肉之躯没有两样,尽管他们想求死,但是还是能够感受死亡的痛苦!
一直没有说话的火神说话了:“你在作孽!杀自己子孙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族长恳切地说:“杀了他们只是让他们再一次复活,他们这个样子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是短暂的痛苦而已。你曾经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将,怎么变得象女人一样心软?没有多少时间了,今夜快要过去了。”
火神无奈地说:“好吧!”
他缓缓走上祭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再一次出现了。
祭台下的人群忽然三三两两地倒下,一眨眼的功夫的所有的人都倒了。
族长冲上祭台,对着秀秀喊:“你怎么了,秀秀?”
瘫软在地的秀秀忽然说:“阿笙,我看见你了,你瘦了!”
一个个鬼魂从倒在地上的身体上站立起来,他们恢复了正常的面孔,有的清瘦,有点黝黑,有的满脸胡子,有的一脸青春痘,都是活生生的面孔。他们的魂魄缓缓升起浮在半空中,微笑着,表情安详平和。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名叫秀秀的女人的面孔,秀眉如画,双目如漆,白白的瓜子脸,小巧挺拔的鼻子,红唇皓齿。
她的魂魄也浮到了半空中,温柔地对着族长微笑,露出两个美丽的酒窝,轻轻地挥着手,有如仙子一样美丽。
“秀秀,不要离开我!”族长跑过去拉她的手,却什么也没拉到。
族长焦急地回头,泪流满面:“怎么回事?快替我留住他们!”
火神摇摇头:“没有办法了,还记得我们的首领吗?他也是这样地离去的啊!”
满天的鬼魂在上空盘旋了一会,随风而去,消逝在明月下的虚空之中。
族长仿佛一尊泥像,不能置信地看着天上的鬼魂,半天说不出话,脸上充满了绝望和震惊。
直到他们消失在虚空之中,才回过神,象一只大鸟飞上天空,直到在月亮中间变成一个小黑点。
火神回头对其他的几个神说:“没想到又失败了,看来真是天命难为!我们走吧,后会有期!”
三个光球从所依附的身体中钻出来,向不同的方向飞去,逐渐消失在森林的深处。
宇宙仿佛只剩下了江水和远处森林的潮声。
一切瞬息万变,象梦一样不可预测!
我揉揉眼睛,祭台四周确实躺着几百具冰冷的尸体,怎么会这样?
姜平走到我身边,刚想说什么,只见族长的身影越来越大,转眼就出现祭台之上。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族长象是在自言自语。
“金木火三神都走了。”姜平轻轻地说。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族长好像忽然回过神来,咆哮着,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异常恐怖。
姜平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边继忠的鬼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祭台,仿佛凭空从地下冒出的一样。
“狗奴才!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没想到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你等着,哈哈哈!”族长发疯了一样狂笑着,手指捏成拳头格格作响。
边继忠的鬼魂还是面无表情。
族长冲上前,想掐柱他的脖子。
这时候一个雄浑的男人的声音从祭台后响起:“不关他的事,一切都是我操纵的!”
第二十九章
一个中等个子、身体强壮的男人走上祭台,他穿破旧的战甲,一脸胡须,眼睛象老鹰一样敏锐。
族长看着他,瞳孔不断变化,终于他认出了,急促地说:“是你?又是你!”
男人哈哈大笑:“没错!就是我,没想到吧?”
我的脑海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是土神,五神之中的土神,远古被杀死的土神!
族长问道:“你居然还在这世上存在?”
土神说:“拜你先人所赐,把我镇压在这土坑中达万年之久。我是神,怎会轻易毁灭?”
“你罪有应得!首领本来可以复活的,都是你这个败类害的!”族长恨恨地说。
“复活又能怎样,我们的失败的局面就能挽回了吗?我们还有可战之兵吗?他太固执了,有勇无谋,复活了只会带着我们走向毁灭!”土神愤愤地说。
“狡辩!时至今日,你还不知道悔恨!你吝惜你的女儿,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孩,居然连自己的首领都不顾,连神灵都敢欺骗!”
“是的,我是舍不得我的女儿!她是我最心疼的宝贝儿,我舍不得杀死她,我下不了手!她在你们看来可以象牛羊一样屠杀,只要能让首领复活的话。
我也敬爱我们的首领,我可以为他去死,但是要我杀掉我心爱的女儿,我办不到!
我们的败局已定,谁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我不过是个倒霉蛋。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哈哈,她毕竟也没有活下来,还是被杀了!”族长恶毒地笑着。
“哼,当年是你的祖先亲手杀死了我的女儿,所以今天你也眼睁睁看着你的爱人离你远去!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为什么要逞一时之快!”土神反唇相讥。
“我想他只会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把你彻底地毁灭!”族长恶狠狠地说。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只会感谢他!水土二将素来不和,所以你的祖先假借那个机会杀死了我,故意把我的魂魄用镇邪树压镇压在祭台之下,用这样的法子折磨我!哈哈,他种下恶因,今天终得恶果!”
“告诉我,你到底做了哪些事情?”族长愤怒地说。
“哈哈,我当然会告诉你,你的族人在地下镇压的时间加起来大致和我被镇压的时间差不多吧!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报仇!”土神的声音象刀剑一样锋利,“经过上万年的修炼,我在八十年前的时候,获得了突飞猛进,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逃出古树的镇压。
于是我就想法子让树上接出果子了。镇压邪恶的树却长了邪恶的果子,真是讽刺!“
“你是说树上的果子是你让长的?”族长惊讶地问。
“是的,镇邪树千万年都不会枯死,那我岂不是永远埋在下面?我本以为以你的聪明,你会想到果子是造成你们族人疾病的根源,然后把这棵不祥的树砍掉的,但是很失望,你一直没有怀疑到树上的果实上来。”
“我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一念闪过而已,是汉人的书籍把我害了,我一直想在书本上找到答案。”族长懊悔地说,“我被边继忠杀害也是你的安排?”
“是的,我对你非常失望,决定把你们从这块土地上清除算了,我相信新的占领这块土地的人能够明白其中的奥妙。”
族长疑惑地说:“你被镇压住了,你怎么能做到操纵他来谋杀我?”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土神指着边继忠说,“你猜不透他的来历吗?你刚才似乎失去了对他的控制。”
族长眼睛瞪得溜圆,吃惊地说:“他是你的后人?怪不得,怪不得!我说这个家族怎么和我们有那么相似之处!我真笨!”
土神哈哈一笑:“谁能想到是我呢?他的血液哪怕只有一滴我遗传的血液,我就能够唤醒他内心深处的意识,让他听命于我。上天真是待我不薄,毕竟没有让我的子孙灭绝!”
族长冷笑着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哼,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把你的子孙象猪狗一样屠杀!哈哈!”
“是的,很不幸,那次遥远的操纵让我元气大伤,我原本打算引导他来拯救我的。但是我低估了你的实力,没有想到你没有参与轮回,而是变成我一样的厉鬼,不但杀了我的子孙,还把这片土地严严实实地诅咒了!”土神不无沮丧地说。
“哈哈,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不是?我真希望你看见你的子孙一个个象宰羊一样被屠宰的情形!动手是你的子孙,哈哈,禽兽都不如啊!这就是你们土神的孬种!”族长怪笑着。
土神淡淡一笑:“我开始并不知道是你发动的泥石流,但是我听见地下那些可怜的鬼魂的抱怨,我终于明白了你的意图:你还想着让他们复活!
你每年都会偷偷地来几次,我都知道。我猜想你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你没有办法找齐其他的四神,也许就是因为缺少我的缘故。说实话,我倒是很想帮你,可惜我不能冒险,即使你原谅我,其他的三个神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一直在等待。
每天听见你族人说话开始是一种难得的消遣,后来成为一种折磨,我仿佛看见以前的自己!
我帮助他们转世投胎绝对是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思。”
第三十章
族长愤怒地说:“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土神悠悠地长舒了一口气说:“也许我生前有太多的杀戮,所以才有这万年的痛苦。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曾经无数次尝试着原谅你们水神部落,但是远古的那个夜晚,你的祖先当着我的面子将我最心爱的女儿一刀一刀杀死的血腥画面,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我闭上眼睛就看见她睁着大眼睛向我哭喊着救命,而我却无能为力,你的祖先真的是很懂得如何折磨人!
还有就是明明金木火三神只打算杀了我就罢休的情况下,你的祖先却偏偏要还要将我镇压在树下,让我忍受千秋万载的孤独,世世代代被你水神的子子孙孙踩在脚下!
这样的侮辱我不能忍受!“
“你是怎么出来的?又是托梦给你的这个子孙?”族长指着边先生问。
“不是,我原本想这样做,不过上次杀你让我元气大伤的经历让我一直犹豫不绝,但是又不甘心让你的残忍的阴谋得逞。真是左右为难!
你请来的这位属土的神仙法力真是不小,居然发现了我,在阻止你的阴谋方面我们达成了共识。哈哈,我生怕这位叫姜平的小朋友会拒绝你,我甚至给他托梦想起前生美妙的记忆,激发他的恻隐之心。你真应该感谢我才对!“土神嘲弄地说。
“到底怎么出来的?混蛋,别那么多废话!”族长恼羞成怒。
土神丝毫不以为意,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本来是准备让姜平把我挖掘出来的,但是又怕引起你怀疑。刚好你放火烧山,这一次居然把树也烧着了,哈哈真是天意!多亏斗战胜佛又助了一臂之力,我总算把这压在身上的破树扔到河里去了!
你是不是气得想发疯?“
族长脸色铁青:“原来是你们在暗中捣鬼!我的族人怎么会活过来又死过去了?”
“很简单!因为那些孩子根本就没有杀死,你以为是边继忠是你操控的吗?我早就把他弄醒了,装样子骗你罢了。他杀人的时候,并没有杀到要害,还有斗战胜佛在后面悄悄地治疗伤口,可惜你如同瞎子一般,太低估人家的本事了,真是好笑!”
族长听了狠狠地瞪着姜平,没有说话。我的心中狂喜,那些学生居然没有死!
土神微笑着说:“这个小朋友道行还浅,你不用怪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刚才真正作法的人其实是我,你们四个蠢货居然都没有看出来,呵呵!”
族长不再说话,金沙江的水突然激荡起滔天大浪,巨大的波浪象崩塌的雪山一样向我们压过来。
土神微笑着,荒山上飞快地升起一道巨大的土墙,将半个天空都遮住了!水撞击在土墙上发出巨大的轰鸣,然后退下去了。
土神嘲笑着:“你不用浪费精力了,从前我就是你的客星,经过上万年的修炼,你四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族长颓然垂下了头。
“感到很失落,是不是?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哈哈!”土神快意地大笑。
族长心灰意冷,心力交瘁地说:“让我埋葬了我的族人吧,我在世上再无留恋。随便你怎么处置都行!”
那些躺在的地上的学生突然一个个站立起来,和来的时候一样,整齐地排着队列走出荒山,除了那三个人,每个人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伤痕。他们还是没有醒过来,也许永远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这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姜平低声对土神说:“谢谢你!”
族长一挥手,汹涌的江水涌上荒山,激荡澎湃,把山上黑压压的尸体卷入江中。
“我们是水的子孙,生于于,归于水!”
突然他纵身跳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不拦住他?”我轻声地问。
土神遥望着明月,象是自言自语:“为什么要拦住他?他和我一样,不过是个命运的可怜虫而已。”
“他去了哪里?”我还是不死心。
“也许去追寻远古的首领去了,他们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土神叹息着。
姜平说:“你也去吗?”
土神点点头又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真正地报了仇之后,原来是如此的空虚!帮我把这个子孙的鬼魂发送了吧!”他长叹一声,消失在祭台之下。
我掏出手机,刚好是午夜十二点,曲终人散。
后记回家后不久,田娟就打电话过来:“好姐姐,下个周末一定过来喝酒哦!”
我惊喜地说:“你边叔叔要和你妈妈结婚了?”
“是啊,一定要来哦!姜平也来,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望孙老先生好不好?”
“好极了,我一定去!
……
放下电话,爸爸妈妈走进房间,开始审问:“你那几天到底去了哪里?刚回来又准备去哪儿?”
我高兴地大喊:“我坦白~”
我抱住他们,在他们脸上一人给了一个响亮的吻:“我爱你们, 爸爸妈妈!”
“疯丫头!”他们脸红着笑骂。
……
“后来呢?族长来找过你们吗?”陈叔叔意犹未尽地问。
“没有,”我打了个呵欠,气呼呼地说:“我帮你们破了两个案子,以后你们这方面的新闻我全包了啊。我旷工四天,报社留我查看三个月!”
“哈哈,没问题!”
-------------- 复仇如烈火燎原,本欲伤人,终伤及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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