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喝粥

时间:2016-07-05 15:58:02 

一. 听说

对于死亡,有多种说法,“逝去”或“离开”,不过我喜欢“往生”这种说法。“往生”包含了希望,有下一个轮回,从这一生往下一生走去,一个生命的结束,同时也是另一个开始。
曾听老人说,人“往生”后,七七四十九天内可以去到自己心愿未了的地方再看看。但是若是在尾七结束,还没有回到地府报到,就失去了轮回的机会,永远成为孤魂野鬼。
还听说,很多已经“往生”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鬼魂,还会出现在自己亲人的身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生活做事。这时候,就要有人用各种方法提醒已经“往生”的人,让他自己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成员了,他才会离开。但是这时候如果有人突然告诉他:你已经是鬼了!受到惊吓的魂魄就会飞散,从此消失于大千世界……

二.正文

他轻轻敲门,我并没有注意,但是宿舍里只有我。他执着的敲门。“进来吧,门没锁。”我头都没有抬,因为我来到这个学校甚至这个城市还没有三天,来人既然没有我可爱又亲爱的小燕燕的唧唧喳喳声,自然不会是来找我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他踌躇道,终于引我抬起头。
“她们都出去了,有什么话我帮你带。”我很不习惯一个高大的男生在我面前为难的样子。
“不是,”他着急地分辩,“这片瓜给你。”说着将手里的一大片西瓜送过来。
我很少出门,但是父母关于“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吃”的教导深入我心。“你要干什么?”我警觉地说,完全没有半点客气,仿佛面对一个试图用迷药将我迷倒后,再卖掉我的人贩子。
他脸上很尴尬,虽然灯光不明,我的眼睛也不好,但是我还是立刻觉到自己有点过火。“我们住的很近,我……只想交个朋友。”他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我对西瓜并不感兴趣,不排除是我在老妈肚子里的时候,被惨无人道地每天填两个西瓜的副作用。但是我说过我很少出门。从幼儿园至今,这是第一次突破以我家为圆心,一千五百米为半径的区域。所以,我不懂得如何与陌生人交际。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想拒绝,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算是合乎礼节的拒绝。我飞快运转脑子,但是仍然找不到需要的说辞。
在我象一个傻瓜一样瞪着他的时候,他把西瓜放在桌子唯一干净的一角,说:“看这里还没有收拾好,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逃命似的跑了。
小燕燕唧唧喳喳的来了,一进门就面带微笑、热情洋溢的奔向那片瓜。
“真好。”她的嘴在吃瓜吐子的空隙还不曾忘记给我一匙蜜。我终于相信关于她的那句传言了,她这种人真是“想饿死都难!”
“我知道你不爱吃瓜,所以这么大一片瓜一定是买给我的,噢?”她的推理过程简单而实际。但是——“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找你的?”有时候她的思维还是蛮正常的。不过问问题的时候,手里的西瓜还是持续变小中。
“本来,这瓜是用来引诱看看房子里有没有老鼠的。”我不动声色。明知道这样的恐吓对她完全不起作用。
“应该没有啦,否则还等我来吃。”她努力再啃三下,终于大功告成。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舔下嘴唇:“是一块瓜腰哦,可惜有些老,太沙,没有水分了。要不,会更甜。”然后,她开始正式盘问瓜的来历。
我从不习惯掩饰,何况对这个N多年的好朋友兼妹妹。再说她只要看一眼我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我是否说谎。于是我简单地告诉了她。经过分析,我和她一致认为是那个男生送瓜走错宿舍,又不好意思再拿走,所以——就喂了我的小燕燕了。这个得好不卖乖的家伙,最后还加一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你这个幽谷百合,现在被发现的可能性更低了——因为这朵百合已经快凋谢了……”我颇为赞同她前面的分析,至于最后的一句,她当然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在我为了这个小事故做了一些小小幻想,并与小燕燕互相取笑了几次,几乎已经要忘记它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我宿舍门口,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手里端着一碗飘着香味的八宝粥。“我熬了一点粥,给你一碗。”
我仍然不知如何拒绝,而且确信他又送错门了。哪有追女生要隔那么多天,等到几乎忘记他这个人的时候又来的。不过,我想到了小燕燕,她昨天晚上才说想喝粥。“好吧。”我一伸手接过碗。
他愣了一下,可能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痛快接下,但是马上笑一笑,走了。我心理有些变态地期望他能象上次一样逃跑的,却没能如愿。
“天啊,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小燕燕喜出望外捧着粥碗,躲开我的拳头,笑盈盈接受我的白眼。只有这个家伙在吃东西的时候还会想到那么恶心的东西,还拿来形容我……
“中午我就闻到楼道里有粥香。”她丝毫不顾及广大淑女同胞地形象问题,以标准的小猪吃食方式解决掉碗中物。
“咦?你会煮粥?”她将空碗放在桌上,开始四处寻找有关我会煮粥的“证据”。“老天,你不是用空气煮的吧?这可比空手套白狼厉害多了。”她总是第一时间解决掉食物,才追查食物来源。所以我确信,她虽然不会被饿死,但是极有可能被毒死。
我还是老实告诉了她。小燕燕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他还会再来的。”“为什么?”
“因为他要拿回他的碗和勺子啊。”小燕燕跳着躲开我的追击。
一周过去了,那个男生并没有如我馋嘴的小燕燕所说,来取回他的碗。小燕燕每次也都颇为失望地发现她“肚子里的蛔虫”对她的想法没有任何响应了。
我却实在等不下去了。吃了人家的东西,还赖人家的碗不成?他说过“我们住的很近”不是?好吧,那我就找找看。找到的希望不大,但是就算没找到,我也会心安理得一些。黑黑的楼道空洞回响着我拖鞋的声音。学校为了节约电费,楼道里的灯瓦数小的可笑。更有很多灯泡,从装上时起就没有亮几个小时。
我从宿舍出来,挨个找亮灯的宿舍。找了一圈,不由骂自己蠢:这时候都上课的上课,自习的自习,谁会和我一样无聊的睡觉再拿了碗四处乱逛!转身要回宿舍,至少等下自习的铃声响了再说吧。没想到,一转身,他就在前面背对着我往走廊那边走。
“哎,喂……”这次轮到我语无伦次,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回身看到我时有不易觉察的惊诧:“你叫我?”
“嗯!”我慌忙点头。
他浅浅笑笑:“先进来坐吧。”说着开了宿舍门。果然很近,我和他的宿舍之间就隔了一间宿舍。
“啪”他开了灯。
“学校真是偏心。”我嘟囔着,他屋子里的灯白的让我不舒服,不过,也好过我屋子里的昏暗。突然想起来还东西,却没有遵循中国古老的“礼尚往来”,除了碗和勺子,手上空无一物,不由有些恨自己少根筋。
“怎么了。”他奇怪道。
“没什么。你屋子里灯……好亮。”我拿着碗,总不好说他的灯惨白吧。“我来还你碗……”尽管不好意思,我还是硬着头皮把碗放在他桌子上了。
“哦,好的。”他下意识的说,“你不喜欢吊灯,那亮台灯好了。”说着随手开了台灯。停了惨白的恐怖光源。
他的台灯果然比较柔和。照的人暖洋洋的。好像冬日里晒的太阳。
“我叫陈语婷,你叫什么?”我总不能见到他就喊“喂”吧。
他深深地奇怪地看我,想了许久:“以后叫我钟剑好了。”
我暗自嘀咕,自己的名字还要想这么久?
“坐啊。”他突然热情地搬来椅子。
我早说过,我没有什么与人交流的经验。在很多人眼里,我是笨拙而迟钝的。但是钟剑似乎处处都能很好的掩饰我的不足。于是,令人惊奇的,我竟然和他聊了两个小时——打熄灯铃的时候,我才惊觉 。没有技巧的起身告辞。他似乎有话要说。不过,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说什么。再不走灯就要灭了,我笑一下,准备离开。
“你……晚上,”他踌躇说着,仿佛犹豫许久下定决心,“你晚上不要……乱走。这里有些不安宁。”
“不安宁?”我觉得他的话里透着奇怪。
“嗯……反正就是不要一个人乱走。”他含糊其辞。
“放心,我没有梦游的习惯。”看到他放心的笑,我又补一句:“不过,我就是梦游自己也不知道的吧。”我满意的看到他错愕的表情,扔下一个调皮的笑转身走了。走道上有盏灯一直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好像也在调皮的眨眼。
晚上,躺在床上望天花板,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钟剑面前不那么拘谨了。宿舍里其他两人都在本市住,很少回宿舍。所以,基本上屋里只有我一个,使得我作起少女的春梦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而害羞。
“笃笃……笃笃……”我实在想不到这么晚还有谁会来找我。习惯性的应了一声,门外就没有声音了。懒得起身,也许是做梦吧。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笃笃……笃笃……”我这次没有应,半梦半醒中还在分辨是不是又做梦?
“笃笃……笃笃……”如果不是我的父母从小严厉的管教,我一定要说点什么粗口了。不过,我只是问了一声:“谁?”
“婷婷,是我啊,婷婷……”我很吃惊,因为门外声音分明是我的小燕燕。吃惊的原因是:我知道的小燕燕天这么晚的时候,一般连厕所都不去的。“宁愿忍着也懒得下床。除非地震火灾。”她说的。也许有急事呢?我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用脚找拖鞋。
门开了,小燕燕好像受到什么惊吓,身上只有睡衣,脸色惨白好像受到什么惊吓,想要进屋却又在犹豫什么。我拉她进屋,关门。
“怎么了?”我莫名奇妙看她。
“我刚才看到……”她欲言又止。
“哦。”我扯上被子,和她一起挤在床上,小时候。她有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这样,只有她想说的时候才告诉你,否则,哼哼……你就干着急去吧。我这时候不着急,因为小燕燕无论什么秘密都会告诉 我的,迟早。所以,我只是等,静静的等。
“你刚才没有出去吧?”她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把我钉在当场。
如果有人半夜三更劈劈啪啪的敲你的门,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然后问你一句:“你刚才没有出去吧?”你会有什么反应?是的,我现在就是这样的表现。我双手掐了她的脖子,使劲晃她长发的脑袋,大声问:“你有病吗?这么晚,鬼才出去噢。”
她怔了怔,立刻反击:“人家关心你吗。”边说边笑着还伸出舌头装鬼,要反过来掐我的脖子。看她的反应我放心了,不过又有点郁闷深夜被吵醒:“这个小家伙又半夜开这样的玩笑!”小时候,我们经常如此,玩着各种装鬼的游戏吓人。现在,我们两个披头散发穿睡衣的家伙纠缠在一起,真好像两个不折不扣的小鬼在打架。
“砰!”宿舍门突然开了。我和小燕燕都吃惊地望着门外那个飘荡的身影。
“啊……”小燕燕大声惊叫起来,我看清楚来人后,用手捂住小燕燕的嘴,再叫下去,整个楼的人都要被吵醒了。同时在回想是不是门没有关好?
来人是钟剑。我印象中他是一个和善可爱的男生。
但是,紧接着我叫都叫不出来了。我很想确定我是看错了,或者还在做梦。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现在很清醒并且很清楚看到:钟剑飘到床前,很纯粹的“飘”,那种上身不动,只有衣摆漂移,衣摆下看不到腿动的那种飘。
小燕燕张了嘴,发不出任何声响。我瞪大眼睛,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钟剑冷笑着,然后吐出几个冰冷的字:“就是你了。”
我很想知道,他说的“你”是谁,望向他的时候,我惊恐的发现钟剑是没有眼睛的,或者说我根本找不到也看不到他在看谁!
“不安宁”!他说的“不安宁”原来是他自己!他要干什么?我本能的将小燕燕护在身后。我是她的姐姐啊,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生还要亲的姐姐!小燕燕手脚僵硬,还保持着刚才掐着我的状态。我心急得搬她的手指,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把她怎么了?”我忘记了恐惧,向这个会漂移的东西大吼。自从第一次看到小燕燕伤心的眼神,我答应要做她姐姐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那一年,她母亲去世。第二年父亲给她找了一个后妈。虽然我比她仅仅大了三岁。但是有时候我觉得她在我面前象小孩一样,有一种纯纯的依靠。
钟剑依旧难看的冷笑。纯粹的皮笑肉不笑。
我急了,狠狠扇了小燕燕一巴掌。她终于开始断断续续抽噎,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钟剑,但是胳臂软了下来。我和小燕燕互相拥抱着,不知道是她在颤抖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在抖,反正,连带着整个床都在抖动。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问话明显底气不足。
“你问我?”钟剑好像感觉很讽刺,他顿了顿稍稍移动他的脸说,“那你知不知道,你抱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小燕燕一直只是颤抖。我更用力的抱她,希望能让她感到我的信念。“你才是个东西!”我心惊胆战地喊,声音却小的可怜。
钟剑摇摇头,似乎还叹口气:“刚才她很有可能杀了你,借尸还魂。”
我心中涌起怒气:“只要你不来害我们,没有谁要借尸还魂!”我坚定不移的相信我的感觉,我确确实实抱着我的小燕燕,象很久以前的冬天,她撒娇地喊:“婷婷……姐!”然后拱到我被窝里讲知心 话。
钟剑沉默半晌冷冷说:“我不想在这里纠缠,我要带你走。”
“你莫名其妙!”我声嘶力竭。我不知道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表现,我也根本无法用脑子去想他这几句话中的“你”是指谁。如果刚才钟剑和正常人一样“走”进来的话,我一定会以为他说这样一 通话是神经错乱。但是,现在我怀疑我自己是否正常。好希望有个人狠狠扇我一下,然后一切散去,睁开眼看见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小燕燕淘气的看我,撇撇嘴说:“婷婷啊,你怎么又睡懒觉,看,作恶梦 了不是!”
“你是鬼差么?”小燕燕颤声问,依旧浑身颤抖。声音小的可怜却足够拉我回到黑暗中。
钟剑缓缓摇头。
“那你是谁?”小燕燕继续问,可怜兮兮,让我心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钟剑淡淡说,“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他顿一顿,“不过在人世阴间,还有一部分的人和大部分的鬼都知道阴阳使。”
“你就是阴阳使?阴阳使是干什么的?”小燕燕追根究底。我能感到她颤抖的更厉害了。
“我不是阴阳使。”钟剑耐心说着,“阴阳使,白天行走人世,帮助冤魂完成未了心愿同时接受人世间关于怨灵作恶的信息。夜晚,奔波阴间,超度阴魂,收妖降魔。但是阴阳使大人本身既不是人也不 是鬼,介于人鬼之间而已,又叫做中间人。我只是阴阳使座下一名鬼役,叫做衡。此次受命追踪一亡命女鬼,若不是怨灵,就要送她轮回。若是害人……总之今天要送她上路。”
“我不管你是什么横啊、竖的!”我不要小燕燕离开,不管她是什么。想到她孤零零一个,我就心疼。“告诉你,你就是鬼差又怎样?我是她姐姐!她就算真要借尸还魂,我都愿意!不要你管!”
钟剑,不,是衡,脸上没有表情。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对,我们是姐妹,就算谁真的要借尸还魂,对方都是心甘情愿的,不要你管!”小燕燕突然大声喊起来。看我的小燕燕,终于勇敢起来了。虽然披头撒发,但是哪有半分鬼的样子!
“真的么?”衡又在冷笑,“她要的就是一个心甘情愿,才能成功借活人身体还魂。”
小燕燕冲出我的怀抱,扑上去打衡:“你走,不是鬼差你管什么闲事!我们姐妹的事情不要你管!”
衡面无表情,用手卡了小燕燕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小燕燕痛苦挣扎。
“不!”我大吼一声,冲过去掐衡的脖子。可是我的动作突然停止。
屋子里一片死寂。
“我……”我抬眼看衡。他已经放下小燕燕,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苍白滴着血的手指,长而尖利的指甲……这是我的手?我扭头看小燕燕,她睁了带着泪的眼睛正看我,里面几分恐惧几分心痛。
“阴阳使大人果然没有说错,你执念太重。”衡正色道,“那瓜和粥里都有专门为执念很重的鬼魂准备的忘情粉。你却都没有吃。”
我还是不能相信,我会死?怎么可能,我死了,谁照顾我的小燕燕?有人欺负她,谁帮她?我走了,谁提醒她按时吃药?她有心事,谁永远耐心听她说?“不!我没有死,我不会死!我不是……我不是鬼……”我使劲摇头,看向小燕燕:“小燕燕……我不是鬼……我不是……你……相信我……”
她站在那里,眼泪一个劲掉,许久没有出声。
我真的是鬼?我吓到她了?我的小燕燕,可怜的小燕燕……难道衡说的“东西”和“不安宁”是我?
“你想想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衡淡淡提醒。
“我……上学啊。”我来学校不就是上学?
“你已经毕业了,一年前,而且不是这个学校。你的学校在你家附近……”衡说着这些,好像比我还要清楚。
“不,我是来看她的。不是来上学……”我狡辩。
“你来到这里,你还记得这些天,白天在作甚么,晚上又在作甚么?”衡无情的盘问。
“我白天……睡觉,晚上……还是睡觉……不!怎么可能……”我迷惑了。我来这里,真的好像什么都不作,只是等小燕燕来看我。她不在的时候,我……都在睡觉!
“你白天确实在睡觉,晚上,除了见她的时候,却是个无主幽魂,在四处飘荡!”衡毫无感情的纠正。“多亏我早有防范,要不然,不知道这楼上有多少人被你吓死!”衡说着,看小燕燕一眼:“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
小燕燕,我可怜的妹妹,开始慢慢点头,然后赶紧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原来,小燕燕今晚敲门是见到我在……
“你们要是真为对方好,还是放手吧。”衡叹口气。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就是什么阴阳使手下的鬼役?谁知道你是哪里的孤魂野鬼来这里胡言乱语!”小燕燕挡在我前面。
衡看了看小燕燕,又扭头看看我:“你们要看,就给你们看吧。”说完摊开左手,一道金光如利剑劈来。
“啊……”我失声尖叫,感觉万箭穿心,烈火焚身。就算置身地狱,油锅煎炸不过如此吧。
“好了,好了。不要照了!”小燕燕不知道怎样帮我。“你不要带婷婷走,好吗?”小燕燕终于痛哭起来。“她走了,就真的一个关心我的人都没有了……”
衡收回左手金光顿失:“我说过,我不是鬼差。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虽然我现在是鬼役,但也曾经是人。我知道你们的感情非同寻常。可是,季小燕,你身上的青紫尸斑如果再重,就不得治了。陈语婷,你的尾七也快到了。你们互相的不舍,却实实在在害了对方。”
衡走到我面前:“你不想她中尸毒而死,死后还要进炼池洗毒吧?”
衡又看看小燕燕:“你也不想她过了尾七,变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轮回吧?今天晚上我故意引你出来,就是让你看到她的样子,过了尾七,她可能一直那样了,千千万万世!”
说完,衡轻轻摇摇头,拿出一个盈白的小瓶,“阴阳使大人只是看语婷可怜,死了尚且不知,千里之外来寻小燕,才要我来帮她。执念如此重的鬼,就算我亲自送,地府门都进不去的。好在,带来的忘
情粉还有些许。”说完,手在桌上一拂,出现两碗粥。衡一丝不苟点了些闪着荧光的东西在左边那碗粥上,仔细看去却看不见任何异常。“语婷,我也知道你放心不下小燕一个人伤心,此处有些给人准备的无忧水,加入你的眼泪后小燕喝了,你从此在她记忆中消失。她甚至不会记得你这个人和任何与你相关的事。”说完,拿出青绿的瓶子,将一些淡绿液体倒入右边一碗,也瞬间消失,不见任何异样。然后,轻轻拍拍手,“要怎么做,你们自己选择。我们向来不为难善鬼,也不向世人客意隐瞒阴世种种。”
我的小燕燕,勇敢的小燕燕,你真的可以独自长大吗?没有姐姐你真的可以吗?我心里不断的问,我不敢说出来,我知道如果我说出口,她一定要我走的。那我在等什么?我应该自己过去喝掉那碗粥的,不是么?那我干什么还站在这里?我看到她睡衣宽大领口下露出的一点青紫印记,我真的让她中了尸毒?我会害死她?老天!只有老天知道,我宁愿去死都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的!不过,确实是我……
我慢慢走向桌子。
“不要!”小燕燕跑来要阻止我,却与我穿身而过,跌倒在地上。
我惨笑,我终于明白了,我确实是个鬼了,我再也抱不了我的小燕燕了。从衡开口说我们中有一个是鬼的时候,她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但是,她明明不要我走啊!我忍着泪,拼命压制要去扶她起来的冲动,笑着对她说:“小燕燕,婷婷不走,不走。不管以后怎样,只要你不怕,婷婷就永远陪着你。”
小燕燕瘫坐在地上。只是看着我,那么哀伤,泪水源源不绝。那一刻我真的要以为我的小燕燕会变成一眼泉了。
我走过去,蹲下来,笑着哄她:“婷婷不走啊,小燕燕不哭了噢。不哭了……”我用手指去抹她的眼泪,等手指消失在她的脸颊,才再一次意识到,我是个鬼了,该有另一个关心她的人来替她擦眼泪了。
小燕燕突然站起来,双手拼命擦眼睛,泪水却从未干。一下抹去马上又涌出。她走向桌子,看着左边那一碗粥,停了一下,毅然端起来。转过身,满脸又是泪水。她走过来,用胳臂抹了泪,端到我面前,看着我,慢慢说:“姐姐……请你喝粥。”
我的眼泪终于也决堤。她真的长大了。我的小燕燕从来没有认真叫过我姐姐呢。
“但是,”小燕燕说,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世上只有我能听懂吧?不过,以后会出现一个同样关心她的男子,不让她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的吧?一定会有的!“我不要忘记你!”她两个眼睛早已经红肿了。
我淡淡笑笑,转身,走向桌子。拿起粥碗,眼泪缤纷如雨下,落入碗里化成一点一滴的异光,然后消失不见。郑重端给我的小燕燕:“燕,请你喝粥。”我心里暗道,你喝了以后可要真的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啊。
小燕燕努力摇头,象小时候怎么哄都不愿意去打针。
“乖,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姐的话了呢。”我知道怎样让她喝下去,就象只有我知道怎样让她乖乖自己去打针。“哭的这么伤心,让姐放心不下呢……”
她看我许久,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姐姐。
我认真点点头。
她哭着接过我的碗,我端了她手上的粥。
“姐姐,”她看着手里的粥说,“燕长大了,燕会好好照顾自己。燕不会到处乱吃东西,也知道胃疼要吃药,夏天要少吃凉东西。冬天会自己灌热水袋不让手冻伤。不会乱发脾气,生病了会自己去打针……姐,你放心走吧……燕可以的,燕一个人也会好好的。真的……你放心走吧……你走吧。安心走吧……”这下,我都听不懂她后面的话了。
我勇敢的小燕燕,你终于长大了。不是姐姐狠心,如果姐走了,留给你的只有眼泪,姐能放心走吗?我什么也不想说,也没有必要说了。我是该走了,走属于我自己的一条路。她也会有一条属于她的。
原来,衡的八宝粥是任何味道都没有的……

有人称去世做“往生”,
希望有下一次轮回,
在这里逝去的,
另个空间开始。

所以如果有一天,
我说我要走了,
你一定要坚强,
你要相信,
我在另一处微笑看你。

天空依旧蓝,
阳光依旧暖,
只是,
你不知我在哪里,
我却能看见你。

所以如果有一天,
我真的走了,
你一定不要伤心,
你要知道,
我会在另一边哭泣。

我总是不放心,
我总是不松手,
现在,
你会不会怨我,
走得太匆忙,
象突然抛弃你,
在没有人烟的荒野。
使你猝不及防,
遍体鳞伤。

现在,
在往生之处,
我很平静。
因为我相信,
一定会有一个更坚实的肩,
接过你拉我衣角的手,
陪你走出荒野,
而我可以,
在属于自己的路上前行

你说你会长大,
会学会照顾自己,
你要我放心离去,
就算饮下无忧的汁水,
这些话你可不能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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