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全恐怖,灵异,惊悚,悬疑,吓人,短篇鬼故事大全应有尽有,写鬼写妖,刺贪刺虐;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欢迎鬼友鬼迷们来阅读各类鬼故事小说。今天这一篇午夜凶铃(3),肯定能吓到你!
4.
晚上十点,浅川在妻女平稳的鼻息中回到家。
一踏进玄关,他立刻打开寝室房门,确认妻子、女儿都已经入睡了。
接下来他看见客厅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高山先生打电话找你”。
今天一整天,浅川从公司打了好几通电话到龙司家里找他,可是他都不在家。
(他可能也到外面调查事情吧!还是已经找到新线索?)
浅川拨了电话号码,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接听。
(龙司目前一个人住在东中野的公寓里,可能还没有回家。)
浅川迅速洗完澡之后,开了一瓶啤酒,再度拨电话给龙司,仍旧没人接电话。
他又喝了一杯冰镇威士忌,现在除了藉酒让自己入睡之外,根本没有办法可以让他睡得安稳。
身材高瘦的浅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脆弱,他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是用这种方式来接受死亡,心底仍觉得这整件事就像一场梦似的。
(会不会在没找出录像带的意义和咒文的情况下,十月十八日晚上十点的死亡期限就到来,然后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还是像以往一般地过日子?
到时候小栗总编会露出一脸轻蔑的表情,痛陈我过于迷信;而龙司则嘿嘿地笑着喃喃说道:“世界的结构真教人搞不懂啊!”至于妻子和女儿则以往常的睡脸迎接我回家。)
浅川喝完第三杯冰镇威士忌后,第三次拨下电话号码。
(如果再没有人接,今天就先放弃了……)
当电话铃声响到第七声时,突然有人接起电话。
“你搞什么?这么晚了……”
浅川还没确认对方的身分,劈头就是一顿骂。
他对朋友总是保持适当距离,绝对不会坏了自己的风度,唯有面对龙司的时候,他可以毫不在意地骂一些粗俗的话。每次和龙司讨论事情,他的遣词用语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比较随便。
不过,他却不会因此就将龙司当成密友看待。
“喂,请问……”
出乎浅川的意料之外,回话的人不是龙司,反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啊!对不起,我弄错了。”
浅川正想挂上电话时,女人急忙说道:“请问您要找高山老师吗?”
“啊……是的。”
“老师还没回来。”
浅川非常在意这个说话声既年轻又有魅力的女人是谁,从她称呼龙司“高山老师”来看,应该不是他的家人。
(是爱人吗?嗯……不可能会有女人喜欢龙司的。)
“是吗?我是浅川。”
“您是浅川先生……老师如果回来,我会转告他的。”
浅川放下话筒后,女人的声音依然在他的耳畔回荡着,那柔和的声音教人听了好舒服。
自从阳子出生后,浅川夫妻便将寝室里的西式床组搬走。
由于床铺太小,四叠半的房间又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放一张婴儿床,两人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舍弃双人床,直接在榻榻米上铺棉被睡觉。
浅川钻进两组铺在榻榻米上的空棉被里。由于阿静和阳子的睡癖不好,一旦入睡之后就会偏离原来的位置,因此最后上床就寝的浅川总得努力找一个空间躺下。
(我要是不在了,阿静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将空缺填满呢?)
有些人在失去配偶之后,一辈子都无法填补心里的空缺。他径自想象阿静回娘家请父母照顾女儿,然后自己外出工作时,脸上闪着熠熠光辉的模样。
浅川希望女人能坚强一点,他无法忍受自己离开人世后,老婆和孩子的生活也跟着坠入地狱。
五年前,当浅川从千叶分社调职到总社时,认识了在N报社关系企业的旅行社任职的阿静。阿静在三楼工作,浅川则在七楼,有一次浅川为了外出采访而到旅行社去拿周游券,刚好负责人不在,便由阿静接待他。
阿静那时候才二十五岁,非常喜欢旅行,因此十分羡慕浅川因为采访可以四处游历;而浅川却从她的眼中看到和初恋情人相似的神采。
彼此知道长相和名字之后,他们在电梯中碰面时都会互相打招呼,所以感情快速增长。两年后,他们在双方家长的同意下结婚了。
结婚前半年,浅川经由岳父的资助,在北品川买了一层2DK的公寓。
一年后,这栋公寓的地价涨了将近三倍,而且每个月的贷款也不到时下租金的一半。虽然夫妻俩经常抱怨房子太狭窄,却也因为有了这间房子,两人才能过得如此悠闲、自在。
浅川心想自己死后应该可以领到两千多万圆的保险金,如果将保险金拿去缴剩下的贷款,这间房子就完全属于老婆和女儿的了。
(可是,我究竟会被冠上什么死因呢?病死?意外死亡?还是他杀……)
这三天夜里睡觉时,浅川总觉得好悲观,他不停地想象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会造成什么影响,有时甚至想动手写遗书……十月十四日星期日浅川一起床就马上打电话给龙司,龙司的声音十分沙哑,一听就知道是被电话吵醒的。
浅川想起昨天晚上的种种,不由得对着话筒破口大骂:“你昨晚跑到哪里去了?”
“啊……是谁呀!浅川吗?”
“你应该打电话给我的。”
“我昨天喝过头了。最近的女大学生不但酒量好,连‘那个’也不输男人,我投降、投降了!”
突然间,浅川觉得这三天好象在做噩梦一般,胸口霎时涌上一股怒气,觉得自己活得这么紧张简直像个大白痴。
“总之,我马上过去,你等着!”
浅川不等龙司回话,立即放下话筒。
他搭乘JR在东中野下车,朝着上落合走了十分钟。
浅川一边走,一边想龙司一定掌握到某些线索,或者已经解开谜题,他才能若无其事地喝到三更半夜。
浅川满怀着不安和期待的复杂情绪,越接近龙司的公寓,浅川越感到乐观,不由得加快脚步。
龙司好象才刚起床,只见他一脸杂乱的胡须,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睡眼惺忪地来应门。
浅川一脱下鞋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特别的,先进来再说。”
龙司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搔着头。他的目光焦点飘忽不定,一看就知道脑细胞还没有醒过来。
“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浅川不悦地走到厨房,将水壶在炉子上烧开水。接着,两人盘腿坐在六叠大、一面墙上堆满书的房间里。
“将你查到的事情告诉我吧!”
龙司边抖着腿边说。
于是浅川将昨天调查到的事情,按照时间排列一下;首先是那卷带子可能是在八月二十六日晚上八点时,在别墅小木屋里录制的。
“哦!”
龙司感到十分意外,他原先一直认为是某人将录制好的录像带带进小木屋里。
“这可有趣了。如果是‘电波干扰’的话,应该还有其它人看到那些影像才对。”
“我间过热海和三岛的通讯部,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接到八月二十六日晚上南箱根有奇怪电波的消息。”
“原来如此。”
龙司双臂交抱,沈思了一会儿。
“有两个可能。第一:看过这些影像的人都死了……等等,影像干扰电视的时候,活命的咒文应该还没有被消掉……算了,总而言之,当地的报社也没有任何报导。”
“这个可能性我也确认过了。你是指除了那四个人之外,有没有其它牺牲者?答案是:‘没有。’如果是电波干扰的话,应该会有更多人看到那些影像才对,可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其它牺牲者出现,也没有任何匪夷所思的传闻。”
“你还记得爱滋病刚出现在文明社会的情形吧!一开始,美国的医生们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在看到那些患者因前所未有的症状死亡时,才产生‘可能出现一种奇怪病症’的预感;而正式提出‘爱滋病’这个名称,则是在病例出现两年后的事了。”
浅川回想南箱根太平洋乐园附近区域的地形,在丹那断层西边的山区,只有热函道路下方散居着一些民家。
当地是否有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正在进行某项计划?或许已经有许多原因不明的猝死案例出现,只是没有被发表而已?
除了“爱滋病”以外,最先在日本发现的“川崎氏症”也是花了十年左右的时间,才确认是一种新的疾病。
从奇怪的电波干扰到偶然被收录为止,前后才经过一个半月的时间,还来不及被认定是一种症候群。
通常事件发生后,要出现造成数百或数千名牺牲者,才能确立一种“疾病”。如果浅川没有发现包括他侄女在内这四人死亡的共同因素,到目前为止,这种“疾病”
大概还静静地藏在地底下吧!
“我们可没有时间去当地一户一户地询问。龙司,另外一种可能性是什么?”
“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看过那些影像的,除了那四个男女和我们之外,没有其它人了。你想,在偶然情况下录到这段影像的小鬼头,怎么会知道乡下的电波有改变呢?
在东京第四频道播放的节目,一到乡下可能会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频道出现。或许那个小傻瓜在不知道有这种差异的情况下,将频道调整为东京的频道,然后录下那些影像。”
“所以……”
“你想想看嘛!譬如:我们住东京的人会收看第二频道吗?”
(有道理,那个男孩可能将频道调到一个当地人绝对不会去收看的频道,然后按下录像键。由于采用暗录的方式,因此当时并没有确认过画面。
再说,山区的住户零星散布着,观看电视的人数一定不多。)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最重要的问题是电波发送地点到底在什么地方?”
龙司简单扼要地下结论。
(电波发送地点?看来这得用有组织且科学性的搜查方式才能解决问题。)
“等一下,这个假设不见得正确。或许那个男孩真的在阴错阳差的情况下录到奇怪电波,但这也只是一种推测罢了。”
“我知道。如果要有百分之百的证据之后才进行调查,恐怕得不到任何结论,眼前我们只能循着这条线索往前走。”
浅川的科学知识相当贫乏,他对电波传讯这类事物感到头疼。
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先查出这些“电波”究竟是什么,才能有下一步行动。
今天不算的话,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了。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谁消掉录像带上的咒文?
假设那些影像是在当地录下来的,那么消掉咒文的极有可能就是那四个男女。
浅川询问过电视公司,打听到年轻相声家三游亭真乐在“NightShow”中担任特别来宾的日期是八月二十九日,由此可确定是那四个男女消掉咒文。
浅川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影印纸,那是伊豆大岛三原山的照片。
“怎么样?”
他拿给龙司看,同时征询他的意见。
“是三原山啊!这么说来,我们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
“你怎么知道?”
“昨天下午,我问大学里的民俗学专家关于那个老太婆所说的方言,对方说那好象是伊豆大岛的方言,现在已经不太使用了。那家伙一向优柔寡断,不敢很明确地保证,不过根据这些照片来推断,那个老太婆说的方言应该是大岛方言,而且地点是三原山没错。对了,关于三原山的爆发……你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我推断它爆发的时间应该是在战后……”
(就摄影技术来看,这种想法应该没错吧!)
“是吗?”
“你听着,战后三原山总共爆发了四次,第一次是从一九五○到五一年,第二次是五七年,第三次是七四年,而第四次的记忆还很新……是一九八六年的秋天。五七年爆发时产生了新的火山口,造成一人死亡,五十三人受到轻重伤。”
“就摄影机的普及程度来推断,八六年那一次最可疑,不过并没有十足把握。”
龙司突然想起一件事,只见他从包包里翻出一张纸片。
“对了,那个专家很仔细地帮我翻译出那段方言。”
浅川接过纸片看了看,上面写着:而后身体的情况如何7老是泡在水里面玩,亡魂会找上门的。听着,要小心外来的入,你明年就要生孩子了,你是我的孙女,要乖乖听婆婆的话,当地人是会在意这种事的。
浅川连续看了两次,然后抬起头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你接下来要查的事情,不是吗?”
“只剩下四天耶!”
浅川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查起,而且要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因此说话的语气不禁带着责怪的意味。
“我比你多一天的时间,所以你应该多加把劲嘛!”
浅川突然觉得龙司有可能暗中耍花样。如果咒文的内容透露出两种可能性,龙司也许只将一种可能性告诉浅川,然后借着浅川的生死来验证哪一种是正确的。
“龙司,我是生是死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不对?你竟然还可以这样事不关己……”
浅川明知自己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却还是忍不住大声咆哮。
“干嘛讲这种没志气的话?与其在这边哭哭啼啼,不如多动动你的脑筋吧!”
浅川仍然愤恨地注视着龙司。
“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呢?你是我的最佳战友,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好过的;我很卖力地在做,你也要提起精神来,这样你总没话说了吧!”
龙司说完,竟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时,有人打开大门,浅川大吃一惊,不禁抬起上半身,隔着厨房看向玄关。
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弯着腰脱下白色鞋子,短短的头发覆在她两边的耳朵上,耳环闪着白光。
年轻女子脱掉鞋子后,抬起头来,目光正好和浅川相对。
“啊!对不起,我还以为老师是一个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抵在嘴边。
年轻女子的举止十分高雅,身上穿的白色衣服给人一股清爽的感觉,实在跟这个凌乱的房间很不搭调。她隐藏在裙子底下的双腿又细又长,纤细而知性的脸孔很像是电视广告中经常看到的某位女作家。
“请进来。”
龙司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
“我来帮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K大学文学部的高野舞小姐,她是哲学系的才女,常常来听我的课,想不到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竟然听得懂我的课。这位是M报社的浅川和行,我的……好朋友。”
高野舞表情惊讶地看着浅川。
“您好。”
高野舞露出一抹迷人心魂的笑容,轻轻地点头致意。
浅川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女性,不仅拥有细嫩的肌肤、闪亮的眼睛、均匀的身材,而且整个人散发出知性、高雅的气质,简直找不到任何缺点。
浅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喂,说说话嘛!”
龙司在他侧腹戳了戳,浅川才大梦初醒地回了一声:“你、你好。”
“老师,昨天晚上您到哪里去了?”
高野舞优雅地滑动穿着丝袜的脚趾头,朝龙司走近两、三步。
“是高林和八木邀我……”
龙司说着便站了起来,两人一靠近,高野舞很明显比龙司高十公分左右,但是她的体重大概只有龙司的一半。
“如果您不回来,也要告诉我一声,害我等了一整晚呢!”
一听高野舞这么讲,浅川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在这里接电话的女人就是她。
龙司彷佛被母亲叱责的小孩般低下头来。
接着,高野舞递出一个纸袋说:“唉!算了,这次就愿谅你。这些内衣裤洗好了,本来想帮你整理房间,可是我知道改变书本的位置老师会生气,所以……”
浅川从他们之间的对话来推断两人的关系。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一对超越师生关系的爱人,而且这个女孩子昨天一直在龙司的家里等他……他们的关系真的那么亲密吗?有时候看到一对不搭调的情侣,难免会让人感到生气,但是他们的情形似乎又超越那种感觉。
龙司做事一向不按牌理出牌,他看着高野舞脸上带着慈爱的神情,就连说话的遣词用语和表情都改变了。)
浅川有一股想把龙司所有罪行都揭发出来的冲动,好让高野舞彻底醒悟。
“老师,快中午了,我帮你们做些吃的好吗?浅川先生想吃些什么?”
浅川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看向龙司。
“你就别客气了,高野小姐的手艺可是一流的。”
“随便什么都行。”
随后,高野舞出门到附近的超市购买做饭的材料。当她的背影消失之后,浅川依然像做梦一般,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喂,干嘛一脸呆滞的表情?”
龙司觉得十分可笑。
“啊!没什么。”
“醒醒呀!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龙司轻轻地拍打浅川的脸。
“有些事情得趁她不在的时候说。”
“你没让她看那卷带子吧?”
“那还用说。”
“我懂了,那就赶快做个结论,吃过饭我马上走人。”
“嗯,首先你必须找出天线。”
“天线?”
“就是电波的发送基地啊!”
浅川盘算着回家前必须先绕到图书馆去查电波方面的资料,只要了解电波的性质,知道电波干扰事件的搜寻方法,总会有一些线索出现的。
该着手进行的事情一大堆,可是浅川的一颗心却随着高野舞飞走了,她姣好的脸孔和曼妙的身躯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高野舞为什么会和龙司这种男人在一起呢?)
浅川的心中不禁浮现这个疑问。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龙司的声音让浅川惊醒过来。
“录像带中不是有出现男婴的画面吗?”
“嗯。”
浅川暂时挥开高野舞的身影,试图让自己回想起那个被羊水包着的新生儿影像,但他的思绪没有转换成功,脑海里浮现的竟是高野舞被水濡湿的全裸模样。
“一看到那个画面时,我的手有一种奇怪的触感,就好象自己抱着那个男婴似的…………”
(触感……抱着男婴的触感?)
浅川的脑中不停地交错出现高野舞和那个男婴,顿时感到头晕目眩。
“我也一样,确实感觉到一股温热。”
“你也一样?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司爬近电视机,再度播放那卷录像带。
男婴发出啼哭声的画面大约持续两分钟之久,在他的脖子和屁股底下可以看到一只手。
“喂,这是什么?”
龙司将画面停格,然后一格一格、慢慢地转动。
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画面确实有一瞬间变黑了。如果连续播放来看,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一瞬间的变化,但是以慢动作重复播放的话,就可以捕捉到影像被涂成黑色的一瞬间。
“啊!又有了。”
龙司大叫道。他像猫一样弓起背,表情严肃地靠近画面瞪着看,突然间又拉开脸,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浅川搞不清楚龙司在想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后来经过龙司仔细计算的结果,在两分钟的画面当中,一共出现了三十三次瞬间漆黑的画面。
“那又怎样?你光从这个现象就可以找出新的线索吗?那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摄影故障,或者操作失误吧!”
龙司不理会浅川,继续寻找其它画面。
就在这时,屋外的楼梯响起脚步声,龙司急忙按下停止键。不久,玄关的门开了,高野舞走进来说一声:“让您们久等了。”房里再度被她的香味所笼罩……星期日的午后,有很多父母带着小孩来到都立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嬉戏。
浅川看到这一幕温馨、和谐的景象,突然有一股想赶快回家的冲动。
他已经在四楼的自然科学区查看电波的基本原理好一会儿,此刻正茫然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今天一整天里,他经常没来由地中断思绪,各种念头相继涌上心头,老是没办法集中心神想事情。
想着想着,浅川忽然站起来,他想尽快回家看看妻子和女儿,因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浅川接近五点时回到家,阿静正在准备晚饭,从她切菜的背影就可以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而且浅川知道理由何在。
一个难得的星期假日,他却在一大早丢下一句:“我到龙司那边去一下。”就离家了。如果他不能利用星期假日帮老婆带带孩子,阿静照顾孩子的压力就会与日俱增,何况他又是到龙司那边去……原本他可以编个谎言,可是又怕家里临时有事会联络不上。
“喂,建设公司打过电话来。”
阿静一边切菜,一边说道。
“有什么事吗?”
“问我们有没有意思要卖这栋公寓。”
浅川将阳子抱到膝盖上,念画册给她听。
“有好价钱吗?”
自从地价飙涨之后,已经有很多建设公司有意要收购他们这栋公寓。
“七千万。”
(价钱比前阵子低了一些,不过用这笔钱还清房屋贷款后,老婆和孩子手上还可以留下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钱。)
“你怎么说?”
阿静用毛巾擦手,终于回头看着浅川说:“我说我先生不在,我不知道。”
阿静总是这样,她不曾一个人决定任何一件事。
“老公,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我们可以在郊外买一栋有庭院的独栋房子,建设公司也是这样建议。”
浅川一家人的梦想便是将现在住的公寓卖掉,然后到郊外盖一间独栋房子住。
梦想是有可能实现的,而且人在诉说梦想的同时,往往能获得一份快乐。
“再说,第二个也该……”
浅川比谁都清楚阿静希望在郊外盖一栋宽敞的房子,两、三个孩子各自拥有一间房间,即使一次来很多客人也不至于把屋子挤满。
阳子在浅川的膝盖上不耐烦地叫闹,她知道爸爸的眼睛离开画册,关心的重点已经不在她身上,因此提出抗议。
浅川发现阳子在闹别扭,便赶紧把视线移回画册。
“很久、很久以前……”
念着念着,浅川的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他想实现妻子的梦想,迫切地想这么做……可是再过四天,他就会因为不明原因而死亡,届时妻子能承受这种打击吗?
阿静到现在还不知道梦想将要溃散了。
晚上九点,阿静和阳子一如往常先睡了,浅川则一直挂念着龙司最后想说的话。
(他为什么想再看婴儿的画面?还有老太婆说:‘你明年就要生孩子了……’老太婆口中的孩子跟男婴的画面有什么关系?此外,每隔一个间隔就会出现涂黑的画面,一共出现三十几次……)
浅川打算再看一次录像带确认这些事情。
(龙司那像伙外表看起来不紧张,却也拚命寻找线索,所以我得加把劲。)
浅川从橱柜里拿起那卷录像带,当他把带子推进录像机时,突然停下动作。
(等等!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他的心顿时起了一阵悸动。
(奇怪,我最后一次看这卷带子时,确实将带子倒带了呀!
现在录像带滚动条的厚度以比例来说是左二右一,刚好停在影像播完的地方,没有卷回去。有谁趁我不在家的时候看过这卷带子?)
浅川急忙跑向寝室,将阿静翻过身,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喂,醒醒!阿静……”
浅川尽量压低声音,以免把阳子吵醒。
阿静扭曲着脸,并将身体蜷缩起来。
“喂,你起来啦!”
“什么事啦?”
“我有话跟你说,你过来。”
浅川把阿静拖到客厅,然后将录像带递到她的面前问道:“你看过这个吗?”
由于浅川十分愤怒,阿静有好一阵子只能呆呆地看着丈夫,然后又看看带子。
“不能看吗?”
她好不容易才迸出这句话。
(干嘛气成这样?难得的星期日你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我觉得无聊,便找出前天你跟龙司偷偷摸摸看过的带子来看。
可是那带子又没什么好看,而且还是黑白片,大概是M报社相关企业的摄影部门制作的吧!)
阿静无言地抗议着,觉得浅川没有道理这么生气。
浅川结婚至今,第一次有想揍妻子的冲动。
“你这个笨蛋!”
他紧紧握着拳头,极力忍住出手的冲动。
(都是我不好,为什么把这种东西放在她可以轻易看到的地方?为什么不把这么危险的东西藏起来呢?)
浅川相信阿静绝对不会擅自拆阅他的东西,才会把录像带放在橱柜里。
(当我和龙司在看这卷带子时,阿静曾经到房间来过,因此才会对录像带产生好奇心。都是我不好,为什么没有把它藏起来?)
“对不起。”
阿静一脸不服气地道歉。
“你什么时候看的?”
浅川颤抖着声音问道。
“今天上午。”
“真的?”
她轻轻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别管那么多,快回答我!”
“十点半左右,我记得是‘蒙面骑士’演完的时候……”
(“蒙面骑士”?为什么看那种节目?
我们家对“蒙面骑士”有兴趣的只有女儿阳子呀!)
“你听着,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当你看这卷带子时,阳子在什么地方?”
阿静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回答:“她就在我的膝盖上啊!”
“你是说……阳子也跟你一起看……看这卷带子?”
“她只是有时候瞄一眼而已,那孩子不懂……”
“少啰嗦!那无关紧要。”
(现在不只是梦想破灭而已,我们一家人就要灭绝了……)
阿静看到丈夫如此愤怒、恐惧和绝望,终于了解到此事非同小可。
“老公……难道……那不是骗人的?”
她忽然想起录像带中那段恐吓的话。
(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的!可是老公如此……如此的惊慌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公,那是骗人的,对不对?这怎么可能……”
浅川一味地摇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剎那间,一股怜惜的感觉袭上浅川的心头。
(没想到阿静竟然陷入跟我同样的命运……)
5.
十月十五日星期一浅川这几天早上醒来时,总希望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他打电话给附近的租车公司,说他会按照昨天预约的时间去取车,然后亲自走一趟南箱根太平洋乐园,希望在当地找出电波的发送地点。
一般市面上贩售的无线电手机不容易干扰到电视电波,而且从不曾中断的影像来看,一定是从近距离送出的强力电波。如果能搜集到多一点情报,就可以锁定电波的传送区域,进而找出电波的发送地了。
然而,浅川所拥有的讯息只有别墅小木屋B-4号房的电视接收到电波这件事。除了以该地区为中心展开地毯式搜索之外,实在没有其它方法可想。
浅川将三天的换洗衣物塞进包包里。
(只有三天……没必要带太多。)
昨天晚上,浅川想尽所有办法,终于让因为害怕“一个星期后即将死亡”的阿静勉强入睡。
阿静一定也害怕面对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因此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追根究柢,只是保持沉默。
今天早上观赏晨间连续剧时,阿静不时地支起身体,对外头的任何声响都极度敏感。
“不要再提到这件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总之,一切交给我来想办法吧!”
为了减低阿静的不安,浅川只能这么安慰她,他绝对不能在妻子面前露出懦弱的样子。
正当他要出门的时候,电话倏地响了起来,是龙司打来的。
“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龙司兴奋地说道。
“在电话中不方便讲吗?我现在正要去取车。”
“取车?”
“是你叫我去找出电波的发送地点啊!”
“原来如此。这件事先搁着,你立刻过来一趟,搞不好不用去找天线了,因为先前的讨论已经不成立……我是说或许啦!”
浅川心想如果届时仍必须到南箱根太平洋乐园一趟,他就直接从龙司家出发;因此他还是先去取车,再前往龙司的公寓。
浅川停好车子后,粗暴地敲着龙司的房门。
“进来,门没锁。”
浅川用力推开门,刻意加大脚步声穿过厨房。
“你发现什么了?”
“你在气什么?”
龙司盘着腿,睁大眼睛望着浅川。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赶快告诉我。”
“你冷静一点嘛!”
“我要怎么冷静?快回答我!”
龙司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浅川瘫坐在六叠大的房间里,双手紧紧地握住膝盖。
“我老婆……我老婆和女儿都看过那卷带子了。”
“这……这可不得了!”
龙司定定地看着浅川,等待他冷静下来。在这段期间,他打了一个喷嚏。
“那么你想救你的老婆和女儿吗?”
浅川用力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冷静下来才对。我不先下结论,只是让你看个证据,我想知道你会从那个证据想到什么。如果你太激动的话,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我懂了。”
浅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
“先去洗把脸吧!”
待浅川洗完脸后,龙司递给他一张报告,上面简要地写着:1介绍83秒(0)抽象2红色的流出物49秒(0)抽象3三原山55秒(11)现实4三原山爆发32秒(6)现实5‘山’的文字56秒(0)抽象6骰子103秒(0)抽象7老太婆11
1秒(0)抽象8婴儿125秒(33)现实9无数张脸孔117秒(0)抽象10老旧的电视141秒(35)现实11男人的脸186秒(44)现责12结束132秒(0)抽象这些数据是区分电视影像所归纳出来的。
“昨天晚上我突然灵机一动,列出这些东西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录像带里的影像一共是由十二段画面组成,我试着将每个画面分别安上号码和标题,标题后面的数字是该画面播放的秒数,而括号中的数字就是画面变成漆黑的次数。”
浅川一脸讶异地看着龙司。
“昨天你回去之后,我查了一下婴儿之外的画面,想确定是否有变成全黑的情形,结果就得到这个数据,碁、双、畋、焰、鄟的画面都出现了。”
“那后面注明‘抽象’或‘现实’又是什么意思?”
“这十二段画面可以大致区分为两大类,一种是抽象的,也可以称为‘想象风景’
;另一种则是可以用眼睛看到、存在于现实的画面。”
龙司停顿了一下,又说:“看到这些资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想……正如你所说的,瞬间的漆黑只出现在现实的画面中。”
“没错,你要先把这一点记在脑海里。”
“龙司,你就别再吊我的胃口了。这些资料代表什么?”
“有时候先下结论反而会让感觉变得迟钝。我已经凭着直觉找到一个结论,但如果我一直坚持这个结论,即使将事情扭曲了,也会用尽所有方法将自己的结论正当化;就像我们一旦认定某人有罪,就会把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他。
因此、我们现在可不能走错路,我必须借助你的力量来验证我的结论是否正确。
也就是说,我要知道你是否可以从这些事实得到跟我一样的直觉。”
“我懂了。接下来呢?”
“你听着,在确认漆黑画面只出现在现实景象中的同时,我要你回想第一次看到这些影像时的感觉。昨天我已经说过婴儿的画面了,除此之外,那个有无数张脸的画面让你有什么感觉?”
龙司操纵着遥控器,播出有无数张脸孔的画面。
“你仔细瞧瞧这张脸。”
原本嵌在墙上的几十张脸慢慢缩进去,然后又膨胀浮现出数百、数千张脸。浅川仔细看过每一张脸,发现这些看起来都是人的脸,可是又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你有什么感觉?”
龙司问道。
“好象我被人指责一样,大家都骂我说谎、骗子。”
“我也有这种感觉。”
浅川集中精神思考,龙司则在等候他的答案。
“怎么样?”
浅川摇摇头说:“不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再仔细想想,我们一直都认为这些影像是用摄影机的镜头所拍摄下来的,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
“那么瞬间覆盖住画面的黑幕又是什么呢?”
龙司用格放的方式将被涂成一片漆黑的影像播放出来,漆黑的影像大约占三到四格,每一格约有三十分之一秒,那么停留的时间约为O.一秒左右。
“为什么黑幕只出现在现实的画面,而没有出现在抽象的画面中?你仔细看这个画面,事实上,它并非整个画面都是漆黑的。”
浅川把脸凑近屏幕,看见一种像白色雾气的东西若有似无地罩在上面。
“这就是所谓的残像。当你看着这些影像时,是不是会产生一种自己变成当事者的临场感?”
龙司看着浅川,用力眨了眨眼睛。
(黑、黑幕……啊!)
“难道这是人在眨眼睛时所形成的影像?”
浅川喃喃说道。
“没错,如果往这个方向来推想,那么一切就前后相符了。人除了直接用眼睛看之外,心里也会浮现当时的画面;由于脑中浮现影像时不是透过视网膜,所以不会有眨眼的情况发生。
但是,当我们在现场用眼睛观看时,影像是借着映在网膜上的光度强弱而形成的,这时候为了预防眼球干涩,我们经常会不自觉地眨眼睛,而黑幕就是我们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所产生的效果。”
浅川听到这儿,胸口顿时涌上一股恶心感。
他第一次看完这卷带子时,立刻跑进厕所里呕吐,没想到这回竟感受到一股更严重的恶寒,而且忍不住想着:(到底是什么东西侵入我的身体?)
这卷录像带不是用摄影机录下来的,而是经由某人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和皮肤等感官录下的。
浅川对于这些影像是由某人窜进自己的感官,进而引发出相同感觉的情况感到十分震撼,他彷佛感觉到“那个东西”也在自己身体里面看着这些影像。
他伸手擦拭额际的汗水,冰冷的汗水仍旧不停地冒出来。
“一般而言,男人每分钟眨眼二十次,女人则是每分钟十五次,所以录下这些影像的可能是个女人。”
浅川已经吓得听不清楚龙司在说什么了。
“嘿嘿!你怎么了?怎么一张脸像死人一样?”
龙司笑呵呵地说:“乐观一点嘛!我们已经更接近答案了。如果这些影像是由某人的感觉器官记录下来的话,那么咒文的内容应该跟那个人的意志有关;也就是说,这个人希望我们为她做事情。”
浅川的思考能力暂时停止运作,他只觉得龙司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着,却听不懂他话中的意义。
“总而言之,我们要找出这个人是谁,查出她生前……唔,我想她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因此我们必须知道她生前希望做什么事,而那件事正是让我们活下去的‘咒文’
。”
龙司装模作样地对着浅川眨眨眼睛。
浅川驾着车子穿过第三京滨,在横滨横须贺公路上朝南方奔驰。
龙司将驾驶座旁边的位置往后放平,安稳地睡着了。
现在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可是浅川的肚子一点都不觉得饿。
他原本想叫醒龙司,但随即又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龙司只叫他一直朝着鎌仓前进,却没说出明确的目的地。
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情况下,浅川的神经绷得死紧,情绪也跟着焦躁起来。
先前龙司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一边告诉浅川详细情形到车上再说。
可是一坐上车,他只丢下一句:“昨天晚上我都没有阖眼,到鎌仓之前不要叫我。
”随即就睡着了。
浅川从朝比奈下了横横公路,在金泽的街道上开了五公里左右,便来到鎌仓车站前面。
“喂,到了。”
浅川摇摇龙司的肩膀,只见龙司像猫一样伸展四肢,用手背搓揉眼睛,不停地摇着头。
“好不容易做了个好梦,真是的……啊!”
“接下来怎么办?”
龙司撑起身体,眼睛望向窗外,确认目前身在何处。
“往前一直走,看到一个鸟居(牌坊)的时候左转,然后马上停车。”
龙司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说:“嘿嘿!我要继续做我的美梦啰!”
说完,他作势要躺下身躯。
“喂!接下来这段路花不了五分钟,如果你还有时间睡觉,总该先把话跟我说清楚吧!”
“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龙司将遮阳板放在膝盖上,再度沈沈睡去。
浅川左转之后停下车,只见前头有一栋写着“三浦哲三纪念馆”的两层楼古老民房。
“开进里面的停车场吧!”
龙司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
“嘿嘿!还好我把那个美梦做完了。”
“你做了什么梦?”
浅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道。
“当然是在天空飞的梦啰!我最喜欢在天上飞了。”
龙司高兴地哼着歌,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双唇。
“三浦哲三纪念馆”里没有半个人影,只见一楼陈列许多相片和摆满藏书的玻璃书柜,中央的墙上则贴着三浦哲三的简历。
浅川大略看过一遍后,总算知道三浦哲三是何等人物。
“请问……有人在吗?”
龙司朝着里面叫道,但是没有人响应。
三浦哲三从Y大学退休之后,两年前七十二岁时过世了。他的专长是理论物理学,尤其对物性理论和统计力学有相当深入的研究。
可是,这栋个人纪念馆并非为了宣扬他在物理学方面的卓越成绩,反倒是纪念他对超自然现象所做的科学性解析。
浅川根据三浦哲三的简历,得知他的理论只不过吸引了一小群人的注意,浅川在以前根本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他所发现的理论又是什么呢?)
浅川从墙上和陈列的柜子里寻找答案,突然看到一行文字──超能力拥有能量,而这种能量……当浅川看到这里时,后面突然响起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只见一位四十几岁、留着胡子的男人自拉门后出现。
龙司将名片递给那个男人。浅川见状也依样画葫芦,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名片。
“您好,我是在K大学任职的高山。”
龙司在和眼前这个男人讲话时的语气,与他跟浅川交谈时大不相同,看他圆滑的谈吐举止,浅川不禁觉得好笑。
浅川递出自己的名片,男人看着“大学讲师”和“周刊杂志记者”这两个头衔,脸上微微露出不悦的神情。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们问几个问题?”
“你们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眼中露出警戒的神色。
“是这样的,在三浦先生生前,我曾经跟他见过一次面。”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男人松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
接着他拿来三张折叠椅,和龙司、浅川相对而坐。
“这样啊……那么你们先请坐吧!”
“大约在三年前,也就是三浦先生过世的前一年,我的学校曾经问过他有没有科学方法论的讲义,当时我有幸跟三浦先生谈过话。”
“是在这里吗?”
“是的,由高冢教授介绍我们认识。”
听到高冢教授的名字,男人终于露出笑容。
他大概确定眼前这两位访客是跟自己站在同一边的人,因此才卸下心防。
“很抱歉,我叫三浦哲明,我的名片刚好用完了。”
“这么说来,您是三浦先生的……”
“我是他不肖的独生子。”
“哎呀!真没想到三浦先生有这么出色的公子。”
浅川强忍住笑意,心里想着:(哪有人对比自己大上十岁的人说这种话?)
接下来,三浦哲明简单说明他父亲的几个学生合力将他留下来的房子整修成对外开放的纪念馆,以便于整理他们所搜集的资料。
他还自嘲说自己没能走上父亲所希望的学术之路,却在纪念馆同一区内建了一栋膳宿公寓,从事公寓经营。
“总而言之,我利用父亲的名声才得以将土地保留下来,算是个不肖子。”
三浦哲明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的膳宿公寓经常是高中生的集宿地点,前来这里投宿的多半是物理、生物社团等科学性团体,其中也不乏超心理研究会等组织。
高中生举办集宿活动通常需要有个名目,因此“三浦哲三纪念馆”就成了吸引高中生团体前来的大好诱饵。
“对了……”
龙司正襟危坐,试图将话题导入核心。
“啊!对不起,我不知不觉讲了一些废话,请问两位有何贵干?”
三浦哲明与那些以貌取人的势利商人很像,而且他似乎没有科学家的才能,浅川看到龙司的脸上浮起轻蔑的神色。
“嗯……我们要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我就是为了找出那个人的名字才特地跑到这里来。”
“很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三浦哲明眉头微蹙,口气委婉地催促龙司说清楚。
“我们不确定这个人目前是生是死,不过却知道他拥有异于常人的神秘力量。”
龙司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三浦哲明。
“三浦先生在这个领域中算是日本第一把交椅,以前我听三浦先生说他利用自己的情报网络,将日本境内具有超能力的人列出一张名单,同时妥善保存那些资料。”
三浦哲明说到这里,脸庞顿时罩上一抹乌云。
“我们当然保存了那些档案,不过其中有很多都是骗人的,而且这种人还不少呢!”
三浦哲明一想到要重新调阅那些档案,不禁冷汗直流。
那些档案经由十几名学生花了数个月的时间才整理好,而且有些颇具争议性的资料,都因为父亲坚持要完整保存下来,导致数量不断地增加。
“我们不敢劳烦您。如果您不介意,由我们自己找就可以了。”
“那些资料都存放在二楼的仓库里,两位要先去看看吗?”
(你们不知道那些档案有多么庞大才敢说大话,只要让你们看一眼排在仓库里面的书架,你们一定立刻打退堂鼓。)
三浦哲明一边想,一边带领他们上二楼。
上楼之后,只见正面墙壁排着两列七格的架子,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很高,每一本档案中保存的资料有四十件,大略计算一下就有几千本之多。
浅川顿时面无血色。
(光是调查这件事就得花那么多时间,恐怕还没查出结果,我们两人已经死在阴暗的仓库里……)
“我可以看看吗?”
龙司若无其事地问道。
“请、请便。”
三浦哲明有点惊讶,不禁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过了一会儿,他厌烦地丢下一句:“我还有其它工作要做。”就离开了。
当现场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浅川向龙司问道:“喂,你总该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架上的档案按照年代排放,封面的日期从一九五六年到八八年为止,而八八年正是三浦博士死亡的那一年。
他去世之后,长达三十二年的搜集工作也因此落幕。
“没时间了,我边查边告诉你。我从一九五六年开始查,你就从六○年开始吧!”
浅川抽出其中一本,翻开书页,每一页至少都附有一张照片、简历和住址、姓名。
“你口口声声说要查、要查,到底要查什么呢?”
“你要注意地址和姓名,从里面找出一个住在伊豆大岛的女人。”
“女人?”
“你想那个老太婆究竟对着谁说:‘你明年就要生小孩了’?”
(嗯,男人确实不可能生小孩。)
于是他们开始埋首于档案中努力寻找,在一遍又一遍的搜寻工作中,龙司对浅川说明这些档案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三浦博士对超自然现象很感兴趣,他在一九五○年之后开始进行超能力的实验,不过迟迟无法得到稳定的结果,以至于没办法研析出科学上的理论。
有关透视能力的实验,也经常出现本来可以发挥能力,可是一旦站在公众面前就失常的情况。
三浦博士知道要发挥这能力,必须拥有相当强的集中力,因此他要找到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挥这种能力的人。
他坚信这个世上一定有拥有超能力的人存在,基于这个信念,他毕生致力于发掘超能力者。
那么,该用什么方法找出这样的人呢?总不能一个一个去看,确认对方是否有透视、预知或移物等超能力。
然而超能力是一种基本力量,拥有这能力的人多半同时拥有预知或透视能力。
因此,三浦博士想到一个方法,他将密封起来的档案邮寄给被认为有超能力的人,要对方以超能力看出里面指定的图案,然后原封不动地寄回来。这么一来,即使距离遥远,他也可以测试出对方的能力。
一九五六年,三浦博士透过任职于出版社、报社的学生,开始召募全国各地有特殊能力的人。他的学生们建立联系网络,只要一听到某人具有特殊能力,就会立刻向博士报告。
但是送回来的密封邮件当中,可能有特殊能力的人不过占一成左右,大部份档案都被拆封掉包过。
三浦博士把明显作弊的东西当场丢掉,至于有些许可疑的资料则尽可能地保留下来,结果累积了这么一大堆难以收拾的档案资料。
后来由于传播媒体的发达和学生数量不断增加,这个情报网益发完备,资料也逐年增加,一直持续到博士过世那一年。
“原来如此……”
浅川喃喃说道:“现在我知道这些资料所代表的意义了。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些档案中有我们要追查的人的资料呢?”
“我没说那个人的资料一定在这里面,只说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我不知道真正会用超能力看东西的人到底有多少,但能够在不使用任何装备的情况下,将影像传送到电视里的超能力者并不多,这可算是一种顶级的超能力。一般说来,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该相当引人注目,三浦博士是不会漏掉这种人的。”
浅川承认有这种可能性,因此他开始专心翻阅档案。
“对了,你为什么要我从一九六0年的档案开始找起?”
“录像带中不是有出现一台电视机吗?那台电视机相当古老,应该是五○年代到六○年代初期,刚上市不久的机型。”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你真啰嗦!我不是说过,这些都只是有可能而已吗?”
浅川从刚才就一直感到焦躁不安,面对眼前这些堆积如山的档案,教他如何能静得下心来呢?
就在这个时候,浅川在档案中看到“伊豆大岛”这几个字。
“喂,找到了!”
浅川像发现新大陆般喊道,龙司则大吃一惊地回头看他。
上面写着“伊豆大岛、元町土田昭子三十七岁”,邮戳是一九六○年二月十四日。
档案附上一张在漆黑中闪过像闪电一般景象的黑白照片,上面的解说是:“邮寄此信要求对方以超能力读出‘十’这个字,结果得到这张照片,没有擦拭过的痕迹。”
“怎么样?”
浅川的身体颤抖着,等待龙司响应。
“是不是她还不知道,先抄下地址和名字再说。”
龙司说完,便将注意力移回手上的档案。
浅川对自己能这么快就找到一条可信的线索感到十分兴奋,因此他对龙司的反应如此冷淡感到有些不满。
很快的,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没有再发现任何一个伊豆大岛出身的女人,寄件人的地址多半都在东京或关东附近。
三浦哲明送茶上来,说了两、三句嘲讽的话就又离开了。
他们两人翻阅档案的速度越来越慢,花了两个小时还没过滤完一年份的资料。
浅川好不容易查完六○年代的档案,正要转战六一年代时,不经意瞄了龙司一眼。
只见龙司盘腿坐着,把脸埋在摊开的档案中,一动也不动。
(这家伙睡着了吗?)
浅川正准备伸手摇晃他的时候,不料龙司竟发出悲戚的呻吟声。
“我快饿死了!你去买便当跟乌龙茶,顺便去‘小国民旅馆’预约今晚的房间。”
“你……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刚刚那位三浦先生经营的国民旅馆啊!”
“这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预约旅馆房间?”
“你不喜欢吗?”
“我们哪有时间去旅馆投宿?”
“就算找到那个女人的资料,现在也没办法到大岛去啊!不如先好好睡一觉,储存一点体力吧!”
浅川对龙司想投宿旅馆这件事感到十分厌恶,但是他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跑出去买便当,同时向三浦哲明预定房间。
晚上七点,浅川和龙司两人一边喝乌龙茶,一边吃便当。
浅川觉得手臂已累得举不起来,肩头传来一阵酸痛,眼睛也刺痛得受不了。他拿下眼镜,然后把档案凑到眼前继续看着。
到了晚上九点,仓库里一片静寂,龙司突然响起一阵发狂似的叫声。
“终于找到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浅川被龙司手中那个档案吸引过去,一屁股坐到龙司旁边,重新戴上眼镜,只见档案上面写着:伊豆大岛差本地山村贞子十岁上面的邮戳是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九日,并注明:“寄出此信,要求对方用超能力读出自己的名字,而后得到这个结果,看过实物之后核对无误。”
此外,这份档案还附有一张黑底上浮起一个白色山字的照片,那个山字让浅川觉得好眼熟。
“喂,就是这个!”
那卷录像带中,在三原山爆发后随即出现和这个“山”字一样的文字画面,而且在第十段画面中就有“贞”这个字,看来这个女人的名字就叫山村贞子。
“你觉得呢?”
龙司问道。
“没错,就是这个!”
浅川的心底终于浮现一线生机。
(或许时间还来得及……)
6.
十月十六日星期二上午十点十五分,浅川和龙司搭上刚离开热海港的高速快艇,预定一个小时之后抵达伊豆大岛。
伊豆大岛和日本本土之间没有任何桥梁连接车子只能停在热海后乐园旁边的停车场,浅川的左手还握着车钥匙。
天空看起来好象是快要下雨,风势相当强劲,大部份乘客都窝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愿到甲板上来。
浅川和龙司匆匆忙忙地买票上船,根本没有时间确认天气的状况。
此时海浪很大,船身摇晃得十分厉害,好象有台风要来了。
浅川一边喝热饮,一边在脑海里重新整理所有的经过。他不知道该褒奖自己能循线追踪到这里,还是应该责骂自己为什么没有尽早找出“山村贞子”的名字,前往伊豆大岛调查。
所有关键都在于有没有注意到瞬间覆盖画面的黑幕──也就是人眨眼睛的动作。
如果那些影像是利用人的感觉器官去记录下来,而且那个人是朝着别墅小木屋的B─4号房正在录像的录像机发出强大超能力的话,那么他所具有的超能力的确不容小觑。
龙司锁定这种异于常人的超能力特征,进而找出“山村贞子”这个名字。
目前还不能确定山村贞子就是真凶,但是他们俩为了证实这个疑问,现在正朝着伊豆大岛前进。
巨大的海浪翻来覆去,船身剧烈地晃动。
浅川被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
(我们两人一起到伊豆大岛对吗?如果因此被台风困住,两人都离不开大岛的话,谁来救我的老婆和女儿?)
浅川一边用热饮罐取暖,一边瑟缩着身躯。
“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人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龙司看着伊豆大岛的地图回答:“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你必须面对这个事实。你听着,我们看到的只是连续变化中的一部份而已……”
他把地图放在膝盖上,正经八百地说:“你总该知道大爆炸吧!人们相信宇宙因两百亿年前发生的猛烈爆炸而诞生,我可以用数学公式来表达宇宙诞生之后一直到现在的模样,那就是微分方程式。
宇宙中大部份的现象都可以用微分方程式来表达,即使是一亿年前、百忆年前,或者是爆炸之后的一秒、O.一秒的宇宙模样都可推算出来。可是,就算我们能够算出爆炸当时那一瞬间的微分方程式,却无法看到那一瞬间的真确景象。
还有一件我们永远都无法得知的事情,那就是我们生存的宇宙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宇宙会打开?或者是合?我们不得而知,我们不知道开始和结束是什么样子,只知道中间的过程而已,这点就跟人的一生很类似,不是吗?”
龙司说着用手戳了戳浅川的手臂。
“说的也是。我们观看儿时的相片时,也只是对自己三岁或刚出生的模样有一些了解而已。”
“所以出生前和死亡后的事情,是人类永远都没有办法了解的。”
“你说死后?人一死就结束了,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你死过吗?”
“没有。”
浅川一脸认真地摇摇头。
“那么你又怎么会知道呢?你怎么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是……灵魂是存在的?”
“我不知道,只觉得当我们在思考生命诞生的问题时,先预设有灵魂存在会比较容易解释。现代的分子生物学家说,混合二十几种胺基酸,放数百个在球体当中,通上电、充分搅拌之后,就会制造出生命之源的蛋白质。
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相信呢?我倒觉得神创造生命的说法比较合理一些。我认为一个生命在诞生的瞬间,会产生一种完全不同类型的能量,不……应该说是某种意志在作用。”
龙司将脸微微靠向浅川,随即改变话题道:“你刚刚在三浦纪念馆不是看过他的着作了吗?有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经龙司这么一提,浅川想起他先前看三浦博士的理论时,对“超能力拥有能量,而这种能量……”这句话有些不解。
“我想到上面写着‘超能力是一种能量……’这句话……”
“然后呢?”
“不知道,我没有时间看完。”
“真可惜……接下来要讲的事情才有趣呢!那位先生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陈述一般人听了会大吃一惊的事情,这正是有趣的地方。那位先生想说的是,观念是一种具有能量的生命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脑海中的思想会转变成生命体?”
“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说法真极端。”
“尽管有些极端,但是纪元前就有类似的思想产生了,有人把它解释成一种生命论的变形……”
龙司说到这里,突然失去谈话的兴致,将视线移回地图上。
浅川无法释然,他期待龙司能给他更明确的答案。
(既然我们面对的是无法以科学方式来说明的事情,那么就算不知道原因和结果,也必须尽力掌握住现实面来应变。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脱离死亡危机,而不是解开超能力的谜题。)
出了海口之后,船身摇晃得更加厉害,浅川开始担心自己会晕船。
原本睡得昏昏沈沈的龙司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外面,只见海面上笼罩着一抹浓浓的灰雾,前头浮现出朦胧的岛影。
“浅川,有件事我老是挂在心上。”
“什么事?”
“那四个投宿在小木屋的小鬼头,为什么没有遵照咒文上的指示进行?”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录像带的内容啊!”
“我原先也是这么认为,因此坚信他们是出于恶作剧的心态才消掉咒文。可是我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高中时代,我们田径队到外面投宿时,斋藤三更半夜跑到我们房间来。
你还记得斋藤吧!当时,我们十二个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那家伙一跑进房间,下巴就不停地打着颤,并且大呼小叫道:‘我看到幽灵了!’他说他打开厕所门时,看到洗手台旁边的垃圾桶阴影处有一个小女孩的哭脸。你猜,除了我之外,其它十个人有什么反应?”
“一半的人相信,一半的人哈哈大笑吗?”
龙司摇了摇头,接着说:“悬疑电影或电视节目中常常将剧情编成大家都不相信,结果却一个一个被怪物扑杀……可是,现实是不一样的。
他们对斋藤所说的话照单全收,十个人都一样哦!这十个人并不是特别懦弱的人,就算以其它团体做实验,也一定会出现相同的结果,毕竟恐惧感原本就深藏在人的心中。”
“那么你的意思是,‘那四个人不相信录像带内容’的推论不成立啰?”
倾听龙司发表意见的当儿,浅川突然想起女儿看到鬼面具时号哭不止。当时他也感到十分困惑,为什么阳子会知道鬼面具是可怕的东西呢?
“不,那些影像既没有故事性,而且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怕,因此他们也有可能不相信。只不过……难道他们四人一点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吗?
换作是你,假设只要照咒文的指示去进行就可以逃离死亡命运的话,就算心里不相信,你应该也会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吧!更奇怪的是,至少也会有一个人想试试看,就算当着其它三人的面逞强,回东京之后再偷偷进行也可以啊!”
浅川胸中的不祥预感越发强烈。事实上,他也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如果咒文的内容根本不可能实现,那又该怎么办?
“难道那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他们只好不相信此事来自我安慰?”
浅川想象咒文内容是某个被杀害的女人将讯息遗留在世问,希望借助他人之手来帮她报仇雪恨。
“我很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果真如此,你该怎么办?”
龙司语带深意,望着浅川问道。
浅川不禁自问:“如果咒文的内容是命令你去杀一个人,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你会去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吗?”
浅川用力地甩甩头,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些荒诞不经的事。
这时候,大岛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元町港的栈桥慢慢靠上来。
“龙司,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浅川很吃力地说道。
“什么事?”
“如果我来不及的话,也就是说……”
浅川不想提到“死亡”这个字眼。
“如果第二天你解开咒文谜底的话,我的老婆和女儿……”
龙司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立刻接口道:“交给我吧!我会负责救你老婆和小宝贝的。”
浅川拿出一张名片,在背面写上电话号码。
“在这件事解决之前,我打算让我老婆回足利的娘家去,这是她娘家的电话,趁我现在还记得先交给你……”
龙司看都不看名片一眼,就把它放进口袋里。
此时,船内的广播通知乘客船已经到达伊豆大岛元町港了。
浅川从栈桥上打公用电话回家,试图说服阿静先回娘家去。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东京,或许就在大岛迎接自己的死期也说不定,但他无法忍受妻子和女儿在狭窄的公寓中饱受惊吓的样子。
龙司一边走下扶梯,一边问道:“浅川,老婆和小孩真的那么让人怜爱吗?”
这个问题非常具有龙司风格,浅川笑着回答他:“到时候你也会知道的。”
7.
他们两人站在栈桥上,感觉风势比热海的码头要强几分。
浅川仰望天空,只见云层由西向东快速移动,而冲击着栈桥水泥墙的波浪在脚下晃动。
强风挟带雨滴打在浅川的脸上,他们两人都没有带伞,双手插在口袋里,像猫一样弓起背,快步走过栈桥。
岛上林立着出租汽车的广告招牌,还有许多拿着民宿、旅馆旗帜的人来拉客。浅川抬起头梭巡约好要来接他们的人。
他在从热海港登上快速汽艇之前,曾向总公司打听大岛通讯部的电话号码,要求一名叫早津的通讯部人员来协助调查。
伊豆大岛没有一家报社设置分部,只雇用当地人当通讯员。
通讯员必须对岛上的大小事情保持高度的警觉,一旦发现什么奇怪的事件或题材,就有义务联络总公司;当总公司派人前来岛上采访的时候,通讯员当然就得负起协助调查的任务。
早津从M报社离职后,便在伊豆大岛定居,大岛以南的伊豆七岛都是他搜集情报的范围,一旦有事件发生,不用等总社的记者前来采访,他自己就可以写好报导寄出去了。
早津在岛上拥有个人情报网,如果能得到他的协助,对于浅川的调查工作将大有助益。
先前早津在电话中爽快地答应浅川的要求,说他会到栈桥来接他们。
由于两人之前未曾谋面,所以浅川大致形容了一下自己的外貌、特征,并说他将和龙司同行。
“请问您是浅川先生吗?”
突然有人在浅川背后跟他打招呼。
“啊!我是。”
“我是大岛通讯部的早津。”
早津一面递雨伞给他们,一面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
“很抱歉,我们匆匆来访,还劳烦您帮忙。”
浅川边走边将龙司介绍给早津认识。
四周的风声呼呼吹着,不进车内根本无法好好说话,于是三人急忙坐进早津的车子里。
车内的空间相当宽敞,浅川坐在驾驶座旁,龙司坐在后座。
“两位要马上到山村敬先生家拜访吗?”
早津两手搁在方向盘上问道。
尽管他已经超过六十岁,但头发还是相当茂密,只不过白发也不少。
“你已经查出山村贞子的娘家啦?”
浅川先前在电话中曾请早津调查山村贞子,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这是个小地方,差木地只有一户人家姓‘山村’,一查就知道了。
山村先生平常靠打渔为生,夏季兼做民宿生意。怎么样?如果两位不嫌弃,今晚就在那边投宿吧!你们若要住我家也可以,只不过我家又小又脏,怕两位会感到不便。”
早津说着便笑了起来。
浅川回头看着龙司,只见龙司回答:“我无所谓。”
早津开车朝大岛的南端差木地驶去,岛上的道路十分狭窄,弯道又多,无法开快车,一路上与他们擦身而过的车子也不多。
不一会儿,右手边的视野豁然开朗,可以看到海,风声听起来也不太一样。
海面反映出天空的色彩,显得相当暗沈;波涛猛烈地翻腾着,浪头翻卷出白色的浪花。
浅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情不禁变得沈重起来。
收音机里播放台风的消息,四周的光线变得更加阴暗。
在Y字路右转之后,眼前是山茶树林交叠成的隧道,当车子开进隧道中,只见山茶树干底下冒出交错盘结的树根;由于树根表面被雨水淋得湿滑无比,浅川猛然陷入有如在巨大怪物肠中飞驰的错觉。
“差木地就在前头不远处。”
早津边开车边说:“山村贞子并不在这里,详细情形就请你们当面问山村敬先生吧!听说山村先生是山村贞子母亲的堂弟。”
“山村贞子今年几岁了?”
浅川开口问道。
龙司从刚才就一直窝在后座,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嘛……我并没有直接跟她碰过面,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也有四十二、三岁了吧!”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难道她失踪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大岛,却无法追查进一步的讯息。)
浅川对早津的说法感到十分诧异,一股恐惧感倏地掠过他的心头。
这时,车子停在一栋挂有“山村庄”招牌的两层楼建筑前面。
这栋建筑位在可以一眼望尽海面的平缓斜坡上,如果天气放晴,从这里可以饱览海边优美的景色。前方有一座三角形的岛影孤寂地浮在海上,那就是利岛。
“天气好的话,可以看到对面的新岛、式根岛,以及神津岛。”
早津指着远处的海面,神情骄傲地说道。
8.
“到底要调查山村贞子的什么事情呢?”
(昭和四十年加入剧团?别开玩笑了!那不是距今二十五年前的事吗?)
吉野不断在心中咒骂着。
(光是追踪一个人一年前的行踪就已经相当棘手了,更何况是二十五年前的事?)
“只要是有关她的事情都可以,我们想知道那个女人以前过什么样的生活?现在在干什么?有什么希望?”
吉野哀叹连连,他一边将话筒夹在耳际,一边拿起桌边的备忘纸。
“山村贞子当时多大年纪?”
“十八岁,大岛高中毕业后就到东京去,然后直接进入‘飞翔剧团’。”
“大岛高中?”
吉野停下笔,皱起眉头。
“浅川,你现在是从什么地方打电话回来?”
“伊豆大岛的差木地。”
“预定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是越快越好啰!”
“你知道台风要来了吗?”
吉野忽然觉得这件事紧迫得有点不真实,而且挺有趣的。“死亡期限”就在后天晚上,但是当事人有可能被关在大岛出不来。
“海陆交通状况怎么样?”
浅川还不知道详细的天气情形。
“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样子准会停驶。”
“停驶?”
“希望不会。”
由于一直忙于调查山村贞子的事情,浅川根本没时间注意台风消息。
在栈桥上,他没来由地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现在又直接听到“停驶”两字时,不禁感到危机更加迫近。
浅川突然默不出声。
“喂,你不要担心,事情还没有盖棺论定……”
吉野试着缓和紧张的气氛,刻意扯开话题,接着又问:“山村贞子十八岁之前的经历,你已经查到了吗?”
“大致查到了。”
浅川站在电话亭内一边回答,一边侧耳倾听外面的风声和浪涛声。
“有没有其它线索?总不会只查到‘飞翔剧团’吧!”
“就只有这样而已。山村贞子,一九四七年出生于伊豆大岛的差木地,母亲志津子……啊!这个名字也请你记下来。山村志津子在一九四七年时是二十二岁,她把刚生下来的贞子交给母亲带,自己跑到东京……”
“她为什么把婴儿留在岛上?”
“为了男人呀!你记一下‘伊熊平八郎’这个名字,他当时是T大学精神科的副教授,同时也是山村志津子的爱人。”
“这么说来,山村贞子是志津子和伊熊平八郎所生的?”
“这一点我们还没有找到证据,不过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他们两个人没有结婚吗?”
“嗯,因为伊熊平八郎已经有老婆了。”
(原来是外遇啊!)
吉野用舌头舔着铅笔尖。
“我知道了,接下去呢?”
“一九五○年,志津子回到睽违三年的故乡和贞子团聚,在这里生活了一阵子。
可是在那一年年底,志津子又离家了,只不过这次她连贞子也一起带走。
尔后的五年,志津子和贞子住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山村志津子在岛上的一个堂弟听说后来志津子成了名人,声名大噪。”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她堂弟只听到一些有关志津子的传闻,当我递出报社的名片之后,他却说:‘这件事我们家的人知道得更清楚。’听他说话的口气,志津子和贞子好象在一九五○到五五年这五年中做了一些让媒体大为震惊的事情,不过这里毕竟只是一座小岛,本土的情报根难传进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查证吗?”
“嗯,你真聪明。”
“混帐家伙!这种事一听就知道了。”
“还有,一九五六年志津子带着贞子回到故乡,但是她却变成一个陌生人,连堂弟间话也不回答,只是闷闷地念着外人听不懂的话,最后竟然跳进三原山的火山口自杀,当时她才三十一岁。”
“你是要我连同志津子自杀的原因也一起查?”
“拜托你了。”
浅川握着话筒,低头乞求道。
如果他真的被困在这座岛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吉野了。
浅川很后悔来到伊豆大岛,他和龙司同时困在这种地方实在是不智之举。
(像差木地这种小村落,龙司一个人来调查就够了。我应该留在东京与龙司联络,然后跟吉野分头调查,效率可能会更好。)
“该做的我都会去做。不过,你不觉得人手越来越不够吗?”
“我会打电话给小栗总编,问他能不能调拨一些人手给我。”
“嗯,那你就去试试吧!”
说起来好听,其实浅川一点自信都没有。
这一阵子小栗总编一直在抱怨编辑人手不足,他不太可能会将已经不足的人力再拨一些到这种诡异事件上头。
“对了,志津子自杀后,她的女儿贞子就留在差木地,由志津子的堂弟照顾。那个堂弟现在经营民宿生意……”
浅川觉得没必要告诉吉野他和龙司现在就投宿在那家民宿,于是略过这一点不谈。
“贞子在小学四年级时,预言三原山第二年会爆发,立刻在校内变成名人。你听好,一九五七年,三原山真的在贞子预言的时间爆发了。”
“太厉害了!果真有这种人存在,根本就不需要地震探测器啦!”
贞子预言成真的传闻遍及整座岛,三浦博士的情报网也因此掌握到这个讯息。
“那件事情之后,贞子就经常应岛上居民的请托预言事情,可是她从不答应,并露出一副她根本就没有预言能力的样子。”
“她是谦虚吗?”
“这就不知道了。高中一毕业,贞子迫不及待地上东京去,其间只寄过一张明信片给照顾过她的亲戚。明信片上写她参加‘飞翔剧团’的入团考试,从此她便了无音讯,岛上没有人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
“你的意思是,目前只能从‘飞翔剧团’这条线索去寻找她的行踪?”
“是的。”
“你注意听着,我再跟你确认一次。我要调查的事情是山村志津子为何会被传播媒体大肆报导,以及她跳进火山口的理由,还有她女儿贞子十八岁进入剧团之后做了什么事……哪件事情要优先?”
“什么?”
“我是问你,我该先从母亲着手?还是先调查女儿的事情?你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不是吗?”
(和这整件事情最有宣接关系的,当然是山村贞子的后半生。)
“那就请你先从女儿的事情查起。”
“我懂了,明天我立刻到‘飞翔剧团’跑一趟。”
浅川低头看看手表,现在才下午六点多,剧团的排练场应该还是开放的。
“吉野先生,请你今天晚上就行动。”
吉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说:“浅川,你也替我想想,我还有其它工作要做哪!今天晚上有一大堆稿子要赶出来,明天……”
吉野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因为再说下去就像是有意施恩于人似的,何况他一向扮演一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
“这些事就请你多费心了,你也知道我的‘死亡期限’就在后天啊!”
事到如今,浅川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等着吉野回答。
“唉!你总是这样……真拿你没办法,我知道了。我尽可能今天晚上想办法,但是我不敢跟你打包票哦!”
“谢谢,我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浅川低头致意,正要放下话筒之际──“喂,等一下啦!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
“什么事?”
“你看过的那卷录像带和山村贞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浅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你就说来听听嘛!”
“那些影像不是摄影机拍摄下来的……而是由山村贞子的眼睛看到的影像,和她脑中的片断影像组合而成。”
“啊?”
吉野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吧!”
“你是说……就像用超能力写字那一类事情?”
“用超能力写字来形容还不是很贴切,因为她是利用超能力将意念投射在电视上,应该叫‘念照’吧!”
“念照”和“捏造”有谐音之妙,吉野不禁感到好笑。
浅川能理解吉野那忍不住想笑的心情,因此他默默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爽朗笑声。
晚上九点四十分,吉野在四谷三丁目下了丸内线地下铁,从月台爬上楼梯的途中,他的帽子几乎被强风吹跑。
他用双手压住帽子,环视四周,结果他要寻找的消防署就在角落,不需一分钟就到达目的地了。
“飞翔剧团”的招牌旁边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一群年轻男女提高嗓子念台词、唱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吉野每踩下一步,铁制楼梯就发出咚咚的声音。
(如果这个剧团的资深演员对山村贞子没有印象的话,所有线索可能就此中断,一个超能力者的半生也将被埋没在黑暗中……)
“飞翔剧团”创立于一九五七年,而山村贞子是在一九六五年入团的。当初创立这个剧团的成员一直到现在仍留在团内的共有四人,包括身为剧团代表,同时又是作家兼演员的内村在内。
吉野将名片递给一个站在练习场入口处的年轻练习生,请他帮忙叫内村出来。
“老师,M报社的人想见您。”
练习生以演员特有的响亮声音,呼叫坐在墙边看大家排演的内村。
内村惊讶地回过头,得知来者是报社的采访人员之后,立刻露出亲切的笑容走向吉野。
内村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忖度对方是否来采访一个星期后就要公演的排练情形。
先前M报社从来没有特别看重“飞翔剧团”,因此内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巴结对方。然而当他知道吉野的真正来意之后,马上就失去兴致,露出一副没空招待的嘴脸。
内村环视排练场一周,视线落在一个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五十几岁的小个子男演员身上,然后以尖锐的声音叫道:“阿真!”
吉野听到内村像女士般尖细的声音,又见他纤细、修长的手脚,不禁感到心头发麻,他觉得这个男人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异类”。
“阿真,你不是第二幕之后才上场吗?既然如此,你就帮我把山村贞子的事情说给这位先生听吧!你还记得那个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女人吧!”
吉野曾经在电视放映的西片中听过这个被称为“阿真”的男演员的声音。有马真在配音界比舞台上活跃多了,他也是“飞翔剧团”仅存的创始成员之一。
“山村贞子?”
有马真把手放在半秃的额头上,慢慢回想二十五年前的点点滴滴。
“啊!那个山村贞子啊……”
“既然你想起来了,我现在正忙,你就把客人带到我二楼的房间去谈吧!”
内村轻轻点一下头,便走向其它演员们;在他回到原先的座位之前,再度露出原先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有马真打开社长室的房门,指向铺着皮面的沙发说:“请坐。风雨中还跑到这边来,真是辛苦您了。”
有马真的脸上泛着红光,眼底浮现一丝亲切的笑意。
(刚才那个内村一看就知道是会在言谈之间探测对方心意的人,而有马其则不会对人有所隐瞒,是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的老实人。)
“在您忙碌的时候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吉野一边落座,一边拿出笔记,只见他右手握笔,摆出采访时的一贯姿势。
“想不到还会听到山村贞子这个名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马真想起自己的青春年代,当时他脱离商业剧团,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创立新剧团,那时的年轻活力让他缅怀不已。
“刚才有马先生想起她的名字时,曾说:‘那个山村贞子啊……’请问你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剧团呢?嗯……大概是剧团成立之后几年吧!在剧团的鼎盛时期,每年都有人想入团……山村贞子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怎么个奇怪法呢?”
“这个嘛……”
有马真将手抵住下巴思索着。
“她有特别显眼的特征吗?”
“不,她外形就和一般女孩子没两样,只是身高高一点而已,人倒是满和气的,但她总是将自己孤立起来。”
“孤立?”
“嗯。一般说来,刚入团的练习生彼此之间的感情都不错,可是那个孩子却从不主动加入同伴之间。”
任何一个团体中都会有性格特异的人存在,实在很难就这一点去断言山村贞子与众不同。
“你可以想到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吗?”
“这个嘛……大概是‘阴阳怪气’吧!”
(有马真毫不犹豫地用了“阴阳怪气”这个字眼,而刚才内村也用“那个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女人”来形容山村贞子……)
一个才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竟然被批评得如此不堪,吉野不禁同情起山村贞子。
“你认为她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
(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一个二十五年前只在剧团待过一年的练习生,为什么会让人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呢?
那时候一定曾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让有马喜将“山村贞子”这个名字留在记忆中。
)
“我想起来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
有马真环视着社长室,当时的记忆顿时在脑中复苏了。
“剧团刚成立时,这个房间就是剧团的排练场,只不过当时的空间比现在窄多了。
当时那边有个橱柜,这里放着一个镶着毛玻璃的屏风……还有,现在放电视的地方刚好也放了一台电视。”
有马真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电视?”
吉野倏地瞇起眼睛,重新握好手中的笔。
“嗯,是一台老旧型的黑白电视。”
“然后呢?”
吉野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排练结束,大部份团员都回去之后,我因为有些台词老是背不起来,便想再看一次剧本,于是进来这个房间……哪,就是那边……”
有马真指着房门说。
“我站在那边往房里瞧,隔着毛玻璃看到电视画面在晃动,我心想谁在看电视啊?
你注意听好,当时虽然隔着毛玻璃,但是我绝对不会看错,我可以确定当时确实有黑白光影朦胧地晃动。
电视机没有发出声音,房里也暗暗的,于是我绕过毛玻璃,探头进去看是谁坐在电视机前面,结果我看到山村贞子,可是当我绕过毛玻璃、站到她旁边时,画面上却什么都没有,我当时以为是她快速关掉开关,没有对她起任何疑心,不过……”
有马真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请您继续说下去。”
“我一边对山村贞子说:‘不赶快回去会赶不上电车的。’一边打开桌上的灯,可是却点不着;我仔细察看一番,才发现插头没有插上。于是我蹲下来,想把插头插进插座里,结果发现电视机的插头根本没有插进插座里。”
有马真回想起自己看到电视机的电线滚落在地上时,背脊霎时窜过一阵恶寒。
“明明没有插上电源,但是电视却开着……”
吉野再次确认道。
“是的。当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山村贞子,心想这个孩子坐在一架没有插上电源的电视机前面干什么?但是她没有跟我对看,只是定定地看着电视画面,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你有跟其它人提过这件事吗?”
“当然有啰!我跟小内……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内村,还有重森先生……”
“重森先生?”
“他是这个剧团真正的创立者,内村是第二代的剧团代表。”
“哦?重森先生听到你的说法有什么反应?”
“当时他一边打麻将,一边听我说,好象对这件事相当感兴趣。他原本对女人相当不屑,但却很早就对山村贞子不安好心眼,想将她据为己有。当天夜里,重森先生借着酒意,胡言乱语地说他待会儿就要偷偷跑到山村贞子的公寓去。
我们怎么会把他的醉言醉语当真呢!于是大家留下他便各自回家,至于重森先生当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到山村贞子的公寓去,始终没有人知道。第二天,重森先生好象变了个人似的,一直不说话,只是脸色苍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最后竟像睡着似地死了。”
吉野闻言吓了一大跳,立刻抬起头来问:“那么他的死因是……”
“心脏麻痹,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急性心肌功能不全吧!我猜想大概是由于剧团公演迫在眉睫,他太过勉强自己,以至于过度劳累才死的。”
过了一会儿,吉野谨慎地问道:“没有人知道山村贞子和重森先生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有马真用力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就因为发生过这件事,难怪他对山村贞子的印象会如此深刻。)
“后来山村贞子怎么了?”
“离开剧团了。算一算,她待在剧团的时间大概有一、两年吧!”
“她离开之后做什么呢?”
“这个嘛……以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一般人会做什么呢?我是指离开剧团之后……”
“热中于表演工作的人应该会加入其它剧团。”
“你觉得山村贞子会怎么做?”
“她的脑筋很好,演技也不坏,但这世界是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串连起来的,以她那种古怪的个性,恐怕跟任何人都合不来。”
“你的意思是说,她可能从此不再涉足戏剧界?”
“唔……我不敢确定。”
“没有其它人知道她的消息吗?”
“这个嘛……跟她同期的练习生或许……”
“你知道跟她同期练习生的名字和地址吗?”
“你稍等一下。”
说完,有马真起身走向架子旁,从排列整齐的档案中抽出其中一本,那是练习生参加入团考试时所交的履历表。
“包括山村贞子在内,在一九六五年人团的练习生一共有八名。”
有马真一面翻阅履历表,一面说道。
“我可以看看吗?”
“请便。”
吉野压抑住焦躁的情绪,抽出山村贞子的履历表。
只见履历表上贴着两张相片,一张是胸部以上的大头照,另一张则是全身照,他对着照片瞪大眼睛说:“你刚才不是说……山村贞子是一个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女人吗?”
吉野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先前他根据有马真说的话所想象出来的山村贞子,与眼前照片中的女人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无法置信地喊道:“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别开玩笑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过比她漂亮的脸孔呢!”
吉野对自己为什么不说“漂亮的女人”,反而用“漂亮的脸孔”来描述山村贞子感到讶异。
照片上的脸孔确实几近完美,可是却欠缺女人柔媚的感觉。可是再看看她的全身照,她的腰际和脚踝十分纤细、小巧,全身散发出十足的女人味。
为什么经过二十五的光阴,她留给世人的印象竟是“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甚至是“感觉很差的女人”呢?
就常理来说,任何人应该都会说她是个“美丽而端庄的女人”才对啊!
吉野不禁对眼前这张散发出“令人不舒服”气息的脸孔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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