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道之吸血獠-2你敢看吗?放肆感受不一样的诡异,不一样的心情。
周文用文鳐鱼的内脏钓到几条小猫鱼,随手丢进船舱的积水里。刘子枫渐渐平静下来,他望着那些可怜的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以为自己逃脱了大难,心想:“我们就像这些鱼一样,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噩运会突然降临到头上。你们知道自己会成为人类的食物吗?知道吗?”在得知了李瑾瑜的噩耗后,他终于丧失了一贯的乐观和自信,未来是那样的渺茫,这一船人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刘子枫感到绝望。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葛辉和蔡文远出来接替他们,刘子枫却不急着回到驾驶室里休息,孤单地站在船头,任凭狂风暴雨打在脸上,沉默不语。葛辉觉得他有些异样,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大声说:“快进去吧,累了一天了,再不歇歇会生病的!”刘子枫苦笑一声,这才感觉到浑身酸痛,一直累到了骨髓里,他自言自语说:“生病就生病吧,反正也撑不久了,我们迟早都会死的!”
他的声音很低,葛辉和蔡文远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就被风吹散,被雨淋灭。但是周文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不由一动,刘子枫是天生的领袖,如果连他都绝望了,那么这船上的十几条性命也不会长久了。
他们两个钻进驾驶室里,大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已经都睡着了,沉重的鼻息声此起彼伏,有人磨牙,有人哭着笑着说着梦话。刘子枫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周文捅了他一下,低声问:“这条船究竟在往哪里开?你有没有注意过方向?”
刘子枫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又有什么分别呢?往哪儿开不都一样!到处都是洪水,我们迟早会变成大鱼的口中食。这倒也公平,我们先吃它们,它们再吃我们,哈,真是因果报应!”
周文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这条船是一直往北开的,那么我们还有靠岸的希望,北面是山区,洪水再大,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山头都淹没的。”刘子枫瞪着他说:“我们已经漂了四五天了,连岸的影子都望不见,天地这么大,哪能这么巧刚好撞上一个山头?别空口白牙安慰人了,没有用的,我们死定了!”
周文说:“我来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从前有一个国王,要杀一个罪犯,那个罪犯说,请不要杀我,给我一年时间,我能让您的马学会飞翔。国王想了想,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马会飞翔的,于是他就答应了罪犯的要求,说,如果一年内你不能教会我的马飞翔的话,我立刻就砍了你的脑袋!”
刘子枫不知道周文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嗯了一声问:“后来呢?”周文继续说下去:“那个罪犯说,陛下您放心好了,我绝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一定能教会您的马飞翔。他想,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一年里,也许国王会死掉,也许那匹马会死掉,又或者……它真的学会飞翔了呢!”
刘子枫想了又想,皱起眉头问:“这个故事有什么意思?”周文说:“与其完全绝望,不如相信奇迹,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只要有一线希望存在,我们就要努力活下去,生命本身……”他漫无目的地挥了挥手,“比淹没在洪水下的G城重要,比人类创造出的一切历史都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刘子枫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文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过了很久才说:“你说的没错,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谁也帮不了我们,我们只有相信奇迹,努力活下去……白天的时候我注意到太阳是从船的右边升起,左边落下,我们的确是在往北开!”
“是吗,那就赌赌我们的运气吧!”周文小声嘀咕了一句,“好了,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把头靠在柴油机的外壳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他知道,刘子枫终于重新拾起信心,这让他感到越来越有趣,至于他能不能带领这一船人走出困境,找到陆地,继续生存下去,这一点连周文都没什么把握。不过他在观察。
对于现在的周文来说,人类的生活就像是一条河,有人随波逐流,有人逆流而上,有人在风头浪尖招摇,有人载沉载浮不能自已,而他,在河边孤独地散步。周文正慢慢尝试着当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看着一幕幕悲喜剧上演和落幕,洪水和运沙船是舞台,刘子枫他们是本色的演员。他没有投入感情,没有真正融入人生的河流中。
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第二天天蒙蒙亮,刘子枫就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从驾驶室里间拎出一只沉甸甸的马桶,冒着大雨到船尾洗刷干净。大家差不多都醒了,但谁都不好意思睁开眼,窝在驾驶室里继续装睡。运沙船的尾部拖了一条污秽的尾巴,转眼就被水流冲得歪歪扭扭,最后消失了踪影。
刘子枫把马桶放回原处,就着雨水洗净了双手,把大家一一叫醒。虽然是数九严冬,暴雨滂沱,但运沙船的一干人吃过旋龟的硬壳和文鳐鱼的肉,血脉旺盛,反倒不觉得寒冷。只是一夜熟睡下来,先前吃的一点生鱼肉都消化到爪洼国去了,年轻的胃感到一阵阵健康的饥饿感。
大家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逐步康复中,驾驶室里洋溢着一种乐观向上的气氛。
葛辉和蔡文远辛苦了一整夜,脸色疲惫不堪,他们把洋铅桶递给刘子枫,失望地说:“只钓到这几条猫鱼,根本不够吃!”刘子枫翻弄着数了一下,总共才十七条,大的不过手指那么长,小的还不够填牙缝的。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说:“没关系,咱们先点点饥,回头再想办法。”
三人回到驾驶室里,刘子枫尽可能公平地把猫鱼分给大家,笑着说:“只有这一点蛋白质,千万别浪费了!”他做了一个示范,把一条小鱼塞进嘴巴里,想吃药一样“咕咚”吞下肚去,“这叫做鱼鹰的吃法,学着点!”
男生们怔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个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的一份猫鱼吞进肚子。女生们却是犯了愁,一来嫌猫鱼又脏又腥气,二来喉咙本来就细,平时吃药片都要灌上三五杯水,何况要吞这么粗的生鱼。
徐梦瑶悄悄地把猫鱼塞给李兰,低声说:“我吃不下,给你吧!”李兰忙不迭地摆摆手,说:“我也没胃口,不想吃!”徐烨皱着眉头撕下一点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尝了尝,呀,又腥又苦又涩,跟昨天吃到的怪鱼肉根本没法比,她连忙吐了出来。
纪芸和戴淑珍看见她的反应,更是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有史思红有男儿气概,看都不看,一口把猫鱼吞了下去,闭紧了嘴巴拼命背唐诗:“日照香炉生紫烟,半江瑟瑟半江红……”她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生怕一多想就全部吐出来。
霍黎黎和赵诗芬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周文说:“如果你们想活下去,就不要嫌脏,也不要嫌难吃,这样一条小猫鱼可以让你多撑上一天半天的,说不定就差这一天半天工夫,我们就能靠岸找到足够的食物。”霍黎黎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不用你瞎起劲!”她一边克服着恶心,一边尽量把猫鱼吃下去,赵诗芬犹豫了一下,也学着她的样吃了起来。
刘子枫看着大家的反应,微微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钓到几条可口的大鱼,否则的话,这些女生迟早会饿趴下的。于是他叫上周文、孙疾风和赵鹏来到船舱里,一人舀水,三人捉鱼,为了下一顿果腹的食物而苦苦打拼。
但是大半天过去了,他们什么都没钓到。周文和刘子枫不由对视了一眼,心想:“艰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漫长的白天过去,他们依然一无所获,失望的情绪笼罩在大家头上,每个人都表现出一丝焦躁不安。断黑的时候,刘子枫决定学周文的样,从手指上咬下一块新鲜的血肉作饵,周文立刻阻止他冒失的举动,说:“没有用的,文鳐鱼只会上一次当,它在临死的时候会把危险的讯号告诉每一个同伴,鱼钩上人类的血肉意味着陷阱和死亡——何况我们在洪水里漂流,最忌弄出伤口,整天接触脏水容易得破伤风,没有消炎药会死人的。”
在这一瞬间,刘子枫感到迷惑,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就是他所熟识的周文吗?怎么他给他的感觉完全是一个局外人,而不是同舟共济的伙伴?他不禁问周文:“你怎么知道那条长翅膀的怪鱼的名字?”周文轻描淡写地说:“我从古书上看到过,文鳐鱼的出现就意味着天下打乱,事实果然是这样的。”
千年乌龟的硬壳,周文的血肉,文鳐鱼……这一连串的疑点在刘子枫的心头盘旋,他越发觉得周文深不可测,他仿佛笼罩在层层迷雾里,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刘子枫并没有把自己的怀疑流露在脸上,他失望地叹了口气,问:“那现在该怎么办?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周文说:“算了吧,明天再想办法,天已经黑了,早点休息,接接力。”
漆黑的夜像一张沉重的大幕,把整个天地罩得严严实实,运沙船在狂风暴雨中漫无目的地漂流,饥饿的魔爪蹂躏着每一个人的胃。徐梦瑶和李兰这才觉得自己有多失策,如果白天没有把那两条小猫鱼让给男生的话,眼下就不会这么难熬了。她们佝偻着身体,神经质地微微抽搐着,身上一阵阵寒意侵来,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吃!
原来又脏又腥气的猫鱼也可以是美味,只要你尝过饥饿的滋味。
周文伸了一个懒腰,不小心轻轻碰了赵诗芬一下,她“哎哟”一声,紧紧抱住胳膊,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眼泪都流了出来。周文觉得有些奇怪,赵诗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一道道责备的目光纷纷射来,周文实在招架不住,尴尬地道歉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没有事吧?”
赵诗芬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只见雪白的胳膊上有一大块深紫色的淤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周文顿时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讪讪地问:“这是我刚才碰出来的吗?”赵诗芬勉强笑了一下,强忍着痛说:“不关你的事,最近我的皮肤特别脆弱,稍微碰一下就是一大片淤血,好久都不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史思红听了忍不住插嘴说:“我也是这样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得要命!”周文皱起眉头思索了良久,问她们:“你们是不是还全身没力,牙龈出血?”赵诗芬怔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的?这到底是什么病?会不会死的?”她有些害怕起来,紧张地盯着周文。他们的对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纪芸和戴淑珍尤为留心,她们也有相似的症状,急着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文犹犹豫豫说:“应该是坏血病,是缺乏维生素C造成的,多吃些橙子、柠檬之类的水果就没事了,只是……”赵诗芬她们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到处都是滔天的洪水,哪里去找橙子和柠檬?周文又提醒说:“你们要留心,千万别弄出伤口来,缺少维生素C,会一直流血很难愈合的。”这句话加重了她们的心理负担,一时间连饥饿都抛在了脑后。
赵诗芬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听天由命吧,先是鼠疫,再是洪水,死了这么多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了!……周文,你说这些是天灾还是人祸?”周文心头突地一跳,含含糊糊说:“天灾人祸,大概都有吧。”赵诗芬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追问道:“这场灾难会不会是妖怪在暗中操纵?你告诉我呀!”周文一阵头疼,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怎样回答她。
霍黎黎哑然失笑说:“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什么妖怪!你是不是饿昏头了,把传说迷信里的东西当成现实了?”赵诗芬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没有糊涂,我亲眼看见过!”她努力回忆着银杏树妖那些恶心的触手,“周文,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妖怪?”
周文看看赵诗芬,又看看霍黎黎,打着哈哈说:“大概有吧,现在说这个干什么?还是多想想怎样才能填饱肚子吧!”这一句话立刻提醒了大家,每个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肚子,拼命咽着口水。赵诗芬不满地瞪着周文,这目光让周文想起了6号楼女生宿舍的那个看门老太,他只能投降,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小姐,这是什么时候了!处境这么糟糕,你还要添乱!”赵诗芬用同样低的声音逼问:“那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有妖怪在暗中作乱?”周文朝四周围瞟了几眼,趁没人注意,迅速地点了点头。
赵诗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感到凄凉和愤怒。
刘子枫对周文的疑心越来越大了,赵诗芬的话给了他一个提示,妖怪,对了,周文会不会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可怕!世上真的有妖怪吗?同样起疑心的还有霍黎黎,为什么周文能捉到那只千年乌龟?他给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饿得有气无力,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就在霍黎黎忍不住要逼问周文的时候,运沙船好像突然陷进了一道暗流中,陀螺一样团团乱转。大家在尖叫声中身不由己地滚来滚去,一会儿挤成一堆,一会儿重重撞在柴油机的外壳上。周文和刘子枫努力稳住身体,摇摇晃晃冲出驾驶室,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他们清楚地感觉到,洪水里有什么怪兽在拼命撞击着船舷,想把船掀翻。
如果船翻了,那么一切都结束了,十四条性命将成为水底的冤魂。周文终于决定不再向大家隐瞒了,他飞快地念动咒语,指尖上亮起一个灼热的火球,将四周围照得雪亮。刘子枫顾不得吃惊,探头向水里望去,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他们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几十条巨大的文鳐鱼愤怒地冲击着船身,一副不把船掀翻誓不罢休的样子。
它们要为死难的同伴报仇!
周文用怜悯和敬佩的目光注视着这些低等级的妖兽,他觉得它们很愚蠢,不过未来几天的食物终于有了着落。他不想在刘子枫面前暴露吸血獠那些强横的法术,于是随手画了一道天兵符,转眼间半空中霹雳阵阵,蓝森森的电流不断扭曲闪烁,那些文鳐鱼受到了惊吓,纷纷钻入水底,逃得慢的顿时遍体麻木,翻着白肚皮漂在水面上。
刘子枫看得几乎呆掉了,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周文探出胳膊捞起一条文鳐鱼,重重摔到他脚下,大声说:“还不赶快捞鱼,错过这个机会就只能饿肚子了!”刘子枫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招呼大家出来一起帮忙。
南风一阵阵吹来,推动运沙船向北漂去,大家冒着暴雨忙活了好一阵,七手八脚捞起来十几条文鳐鱼,虽然人很辛苦,但神情却显得很兴奋。刘子枫挑了一条最肥大的文鳐鱼,拎到驾驶室里开膛破肚,挖出血淋淋的内脏,用雨水清洗干净,割下肥美的鱼肉分给大家充饥。周文念动咒语收起火球,一片黑暗中,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咀嚼声。
过了好一阵,刘子枫心事重重地咽下满口的鱼肉,终于忍不住发问道:“周文,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会子周文已经打好了腹稿,他咳嗽一声,开始向大家讲述鼠疫和洪水的由来——这个世界上有智慧的生灵除了人类,还有法力高强的妖怪,正是它们引发了这一场灾难。他把自己描述成茅山道的传人,会一些驱妖除魔的法术,刚才他施展的就是引火诀和天兵符。
虽然难以理解,但是大家不得不接受这些事实。
霍黎黎有些不满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瞒得这么紧,亏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同伴呢!”周文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白白让你们担心而已!再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史思红觉得这话不大中听,哼了一声说:“别找借口,一点诚意都没有!信不信是我们的事,你瞒着我们就是不对!”她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大家都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议论周文的不是。
赵诗芬为周文辩解说:“好了,如果不是周文的话,我们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呢!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霍黎黎突然记起了那颗又咸又腥的心脏,颤抖着声音问周文:“那天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是千年乌龟的心吗?”周文老老实实说:“那是旋龟的内丹,对身体很有好处的,大家吃的是它的硬壳,效力可能要差一点。”
刘子枫插嘴问:“旋龟是什么动物?乌龟的一种吗?”周文说:“可以这么说吧,它是生活在水里的一种妖兽,洪荒时代就已经存在了,非常凶狠,我花了很大的劲才捉住的。幸好大家吃了它的硬壳,否则的话也挺不到现在的。”
霍黎黎顿时吓了一大跳,尖叫着说:“我吃了旋龟的什么……内丹,会不会变成它的样子?”周文连忙安慰她说:“没事的,内丹吃到肚子里会被胃酸消化掉的,就像石灰石一样,不会留下后遗症,你尽管放心!”霍黎黎听了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疑神疑鬼,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刘子枫把他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还是不能尽释心中的疑团,他皱着眉头问周文:“你说那些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从伏魔殿里逃出来,引发了鼠疫和洪水,它们究竟想干什么?”周文苦笑一声说:“它们认为这样就能把困在黄泉下的妖怪解救出来,消灭所有的人类,成为世界的主宰!”
驾驶室里突然变得死一般沉寂,只听见暴雨打在船顶的声音,劈里啪啦响成一片。隔了一会儿,赵诗芬怯生生地问:“真的有效吗?”周文长长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但愿是它们一相情愿的想法。”大家不由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心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们人类已经被推到了灭亡的边缘!”
赵鹏的头脑比较单纯,一转念就把妖魔鬼怪什么的抛在了脑后,他吃完了自己的一份鱼肉,意犹未尽地说:“干脆咱们把剩下的鱼肉吃掉吧,半饥不饱的最难受了。”刘子枫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生鱼肉一次吃太多,肠胃会受不住的,再说现在吃光了,以后就得饿肚子,还是节省点好。”赵鹏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于是裹紧了衣服不再抱怨了。
空虚的胃接受到一点食物,渐渐舒展开来,一阵阵困意泛上来,大家打着哈欠,不知不觉跌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刘子枫又洗剥干净一条文鳐鱼,割下半条搁在一旁,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还剩下十五条文鳐鱼,我们每天吃一条,鱼肉分成早晚两份,量虽然比较少,但不容易吃坏肚子。鱼内脏用来钓鱼,想办法养在船舱里,如果十五天后还不能靠岸的话,就只能靠它们维持性命了。精神点,我们要勒紧裤带活下去,不管怎样,暴雨总会停的,洪水也总会退的,大家要有信心!”
刘子枫考虑得很周详,大家都没有异议。他正打算继续分割生鱼肉,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周文说:“你不是会法术嘛,能不能想办法把鱼肉烤熟了再吃?顺便烧点热水。”这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熟食和热水就意味着天堂,每一个人都迫切地望着周文,希望他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周文面露难色,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有干木头的话倒可以试试看,不过到哪里去找呢……对了,我们把柴油机拆开来看看,说不定油箱里还剩点燃料!”蔡文远比较性急,操起扳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柴油机的外壳卸了下来,找到油箱,拧下顶部的塞子,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说:“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
刘子枫从角落里找来一块破布,搓成长条塞进油箱里,过了一会儿再拉出来,只见布条的底部湿了一块,散发出浓重的柴油味道。他把布条丢进洋铅桶里,鱼肉用铅丝穿起来搁在上面,说:“剩下的柴油不是很多,烧热水肯定不够,不过烤熟鱼肉应该没问题。”
周文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指尖上突然燃起一个灼热的火球,就像变戏法一样,大家啧啧称奇,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点燃了洋铅桶里的柴油,一团明亮的火焰腾起来,火舌舔着铅丝上的生鱼肉,吱吱作响,一阵阵焦香味钻进鼻孔中,让人心痒痒的,禁不住频频咽口水。
在洪水中漂流了一个礼拜后,大家终于吃到了第一口熟食。
尽管大家都很节约,文鳐鱼终于有吃完的一天,钓到的猫鱼也少得可怜,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充饥,到后来连腥臭的鱼内脏都成了争抢的美味。不过这一切还不是最糟糕的,坏血病像瘟疫一样在整条船上传播开来,赵诗芬、史思红、纪芸和戴淑珍的病情特别严重,身上布满了紫红的淤血,关节肿成一个大馒头,像有一千把小刀在里面绞,牙龈不断渗出脓血,疼得连嘴巴都合不拢。其他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周文依然还是老样子,剩下的全都浑身乏力,昏昏沉沉,在绝望线上苦苦挣扎。
这一天雨下得特别大,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大家再也没有力气舀水了,一个个躺倒在驾驶室里,静静地等候死神的降临。“人类的生命是多么脆弱,活人和死人只差一口气。”周文倾听着周围急促的呼吸声,心想,“我们最终都会变成没有知觉的尘埃,就算是法力高强的妖怪,它又能活几个一千年?”他开始有点了解郑蔚和林欣婕的心情了,它们的确有理由憎恨人类。
驾驶室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呜……我不甘心……我不想死……”那是赵鹏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连一向瞧不起他的蔡文远都没有嘲笑他,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赵鹏迷迷糊糊嚷着:“我不甘心……我还没有结婚……我还没有当爸爸……我不想就这样死掉……老天爷,求求你了……”
周文怔了一下,赵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他想:“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人类会想些什么呢?交配,繁殖,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所有的生命都是这样的,个体存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种族的延续。生存,发展,繁殖,延续,这是一种本能,已经渗透进我们的血液里,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郑蔚和林欣婕要把麒麟兽从黄泉下解救出来,哪怕把这个世界毁灭,重新回到洪荒时代。对于它们来说,麒麟兽是精神领袖,它能够领导妖怪一族走向繁荣和强盛,使这个一度没落的种族在地球上继续存在下去。为此它们不惜向人类宣战……”
隔了很久,刘子枫长长叹了口气,苦涩地说:“我也不甘心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些千刀万剐的妖怪……”霍黎黎恨恨地说:“我恨它们!它们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欧阳,杀了这么多人,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它们的!”停了停,她突然狂热地向周文说:“我要学法术,周文,你教我茅山道的法术!我一定要把它们全杀掉!”
周文“嗯”了一声,心里一片茫然,这就是他所认识的霍黎黎吗?他有资格跟他们一起痛恨妖怪吗?他本身就是半个妖怪,他了解妖怪的想法,对它们来说,人类就是四害,是毁灭它们家园的暴徒,是囚禁它们自由的罪犯!人类能够想像蟑螂的控诉和报复?佛经上说众生平等,众生真的平等吗?妖怪有生存的权力吗?
这些念头像潮水一样在周文的脑海里翻滚,他感到动摇,感到痛苦,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葛辉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他很自然地握住徐梦瑶的手,诚恳地说:“徐梦瑶,我一直都在偷偷地喜欢你,从中学时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你是班长,我是副班长,大伙儿都开我们的玩笑,说我们是牛郎织女,天生的一对。还记得吗?……唉,现在跟你说这些有多可笑!如果……如果真的有阴曹地府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他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了,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也不担心徐梦瑶会拒绝他,反而感到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轻松。徐梦瑶先是沉默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甜蜜而凄凉的笑容,她低声说:“为什么要到阴曹地府才能在一起呢?我们现在不是就在一起吗?”她翻过手掌,紧紧地握住葛辉,苍白的双颊上洋溢着圣洁的光芒,“你要知道,我所以填报S大学,就是为了不跟你分开呀……”
望着葛辉和徐梦瑶,刘子枫觉得有点嫉妒,他想起了李瑾瑜,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切。蔡文远轻轻拍了拍手掌,努力想要微笑,却不禁流下了眼泪,他只能孤零零地离开这个冷酷的世界。孙疾风和赵鹏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苦笑着,他们的生命是不完整的,就像一颗种子,没有发芽就已经腐烂了。霍黎黎凄凉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女生们,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和仇恨。
死神就在前方向他们微笑着招手,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每个人都卸下了伪装和防护,把最真实的一面赤裸裸地表露出来——这里有爱,也有恨。
“轰”的一声巨响,运沙船剧烈地摇晃着,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周文皱起眉头,担心船身受到毁坏,急忙跑出去一看,只见一截湿漉漉的树枝挂在船舷上,摇摇欲坠。他顿时松了口气,探出手臂把树枝拽上来,低声自言自语说:“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刘子枫勉强提高了声音问:“周文,是什么东西?”周文没有回答他,飞快地念了几句咒语,双眸顿时变成血红色,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凝神向北方望去,隐约看到一片浅灰色的影子,就在前方,虽然遥远但确实存在。那应该是还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山脉!
周文把树枝拖到驾驶室里给大家看,赵鹏失望地说:“一截树枝,又不能吃,有什么用!”周文摘下一片树叶,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很有把握地说:“这是橘树的枝条,不会错的。叶子还是绿的,断口也很新鲜——这说明我们离陆地已经不远了,很可能是一个长满橘树的山头!”
橘子,维生素C,大家的嘴里不由泛起一阵口水,随即又有些忐忑不安。孙疾风颤抖着声音问:“到底有多远?我们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周文有些犹豫,他粗粗估算了一下距离,沉吟说:“照这样的速度,至少还要漂三天。”孙疾风喃喃自语:“三天,再过三天我们就得救了!”
大家的心底燃起一丝希望。
刘子枫望着奄奄一息的赵诗芬她们,摇摇头说:“不行,她们连一天都熬不过了!周文,再想想办法,拜托你了!”周文用力揉着手里的树叶,皱起眉头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他突然心中一动,三步并两步冲到船舱里,冒着暴雨把半个身子探出船舷,在滚滚洪流中搜寻着什么。刘子枫撑起身体想要帮他一把,但一阵头昏眼花,只能不甘心地躺倒在原地。
周文在寻找什么呢?
尽管希望很渺茫,但是周文没有放弃,他全神贯注地忙碌了一个夜晚,任凭风雨把全身浇得湿透。天色渐渐放亮,船舱中多了一大蓬葱翠的枝条,横七竖八浸在积水里,寄托着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周文有些不敢翻开枝叶寻找残留的果实,他害怕失望,害怕眼睁睁看着赵诗芬她们变成一具具没有知觉的尸体,就像李瑾瑜一样。
刘子枫从昏睡中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还活着,还在呼吸,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他倾听着驾驶室里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就像绷紧的琴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绷断。人死如灯灭,他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风雨声中隐约传来了周文的动静,刘子枫拖着沉重的身躯挪到船舱里,只见他埋头在一堆乱蓬蓬的树枝里仔细搜寻着,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看样子是不知疲倦地忙碌了一整夜。
刘子枫一颗心像在云端漂浮,他颤抖着声音问周文:“找到什么了吗?”周文抬起头,向他摊开手掌,说:“喏,找到三只小橘子。”他的手掌里托着三只没有成熟的青橘子,小的可怜,刘子枫的泪水猛地涌出了眼眶,他哽咽着说:“这就好……谢谢……这就好……”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动过。
二人回到驾驶室里,周文把橘子小心翼翼地剥开,一股酸涩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大家不禁扇动鼻翼大口呼吸着,嘴里汩汩泛着口水。刘子枫想了想,把剥好的橘子掰成四份,分给赵诗芬她们病情最严重的人,剩下的橘子皮用力挤出汁水来,连同渣子一起加水搅拌,每人喝上一口。
史思红、纪芸、戴淑珍三个闻到橘子的香味,食欲大开,连吞带嚼把自己的一份咽下肚去。赵诗芬的体质远比不上她们,牙龈肿得连牙齿都包没了,周文只好挤了一些汁喂到她嘴里,好不容易才把几瓤橘子吃完。赵诗芬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滴,含含糊糊地说:“谢谢……我想我是活不长了……周文,我很想跟你学法术……你说学了法术会不会更坚强?”
周文想起了几个月前他和李瑾瑜、赵诗芬一起寻找银杏树妖的经历,那时候她就向往着学法术,还托了叔叔彭曙光跟他们提起过,结果被李瑾瑜婉言谢绝了……过去的种种仿佛是一场梦,如果那真的是一场梦,又该有多好!周文强打起精神安慰她说:“你已经很坚强了,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马上就能靠岸了,再坚持一下!”
赵诗芬微微摇头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等不到了……谢谢你,你心肠很好……”周文看着她慢慢合上眼睛,陷入昏睡之中,那颗坚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有一种抑制不住的难受。他握住胸口的那枚玉环,低低地自言自语:“李瑾瑜呀李瑾瑜,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李瑾瑜的魂魄沉默不语。
“扑通”一声响,徐烨重重地摔倒在甲板上,额头磕在柴油机的外壳上,鲜血沿着脸庞流下来,把大家吓了一大跳。霍黎黎连忙把她扶起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疼不疼?”徐烨的头和手无力地垂下来,霍黎黎怔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颤抖着伸出手试试她的鼻息,突然尖叫着跳了起来:“啊——她……她没有呼吸了!”
徐烨像死尸一样摔在冰冷的甲板上,没有呼吸,没有生气。周文走过去搭了一会脉,手腕还是温热的,但脉搏全无,凑过耳朵贴在她胸口,也感觉不到心跳的声音。他把徐烨的手腕放下来,慢慢拉上衣袖,抬头朝刘子枫摇摇头,说:“已经断气了,没有救了!”
霍黎黎这才回过神来,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哽咽着说:“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到后来,她有点歇斯底里了,瞪着眼睛求救似的一个个看过来,大家都低下头不敢跟她的视线接触,心情十分沉重。
隔了良久,孙疾风咳嗽一声,低声问:“会不会是心脏病?”徐梦瑶鼻子一阵阵发酸,说:“没有,她身体一向很好……她……她是饿的!”这句话触动了所有人都竭力回避的事实,饥饿顿时像潮水一样袭来,拼命蹂躏着空荡荡的胃。赵鹏再也忍受不住了,一把抓起甲板上的树叶就往嘴里塞,刘子枫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大口吞咽着树叶,绿色的汁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孙疾风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问:“这东西能吃吗?”刘子枫凄凉地摇摇头,说:“我们不是动物,吃了要拉肚子的!”赵鹏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嘴里吐出一团又苦又涩的树叶沫子。他痛苦地呻吟着,重重跌倒在甲板上,心里断断续续地想:“我们不是动物!这些叶子全是纤维素……人的肠胃里缺少一种分解纤维素的酶……我们注定只能消化肉,哪怕是生肉!”
徐烨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尸体渐渐变得冰凉,大家都有些害怕,不由自主挪得远一些。李兰的心怦怦直跳,种种恐怖的情景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她一边发抖一边尖叫着说:“她……会不会变成僵尸?会不会爬过来把我们都吃掉?”霍黎黎勉强笑了一下,安慰她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哪里来的僵尸!这些都是迷信!”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忍不住望了周文一眼,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船上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气氛,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孙疾风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乱跳,他努力把自己的声音放平稳:“怎么处理她的尸体呢?总不能一直放在船上吧,那会做恶梦的!”这一点都不好笑,葛辉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孙疾风有些尴尬,愤愤不平地想:“谁他妈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是说正经的!”
刘子枫犹豫不决,李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要不我们把她放到水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回避掉“丢”这个冷酷无情的字眼。赵鹏的神志有些混乱,听觉反而异常敏锐,他在心里暗暗大叫:“别,丢了多可惜!反正她已经死了,不如我们吃了她吧!还有三天,周文说还有三天就能靠岸了,一定要挺过去,我绝不能饿死!”
他被自己内心深处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良知拼命阻止他说:“怎么可以吃人呢?那不成了禽兽!不,不行,绝不吃人!人是不能吃同类的!”可是救生的欲望却说:“为什么不能吃人呢?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东西都得吃!古时候闹饥荒,百姓彼此交换了子女吃掉,人是两脚猪,是两脚羊!何况……何况她已经死掉了,死人就不再是人了,只是食物!”
赵鹏额头上冷汗涔涔,人性和兽性在他脑海里激烈地斗争着,迷迷糊糊中忽然闪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吃了她的肉,好好活下去……李兰长得太乡气,赵诗芬挺漂亮的,霍黎黎和徐梦瑶也不错……最好刘子枫他们都死掉,船上只有我一个男的,她们只好依靠我,我想干什么都可以……”他眼神中闪烁着种种猥亵的画面,脸上的肌肉变得有些扭曲。
刘子枫盯着徐烨的尸体踌躇了良久,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办吧,入水为安!”周文弯腰抱起她冰冷的尸体,一步步向驾驶室外走去。他想起了徐烨生前的音容笑貌,心里感慨万千,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去了,下一个会是谁呢?徐烨的双脚在甲板上慢慢拖动,发出的声响像丧钟一样在每个人的心头回荡,是啊,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不管活着有多艰苦,日子还要继续下去。接下来的一天,周文依然不知疲倦地在洪水中打捞树枝,辛辛苦苦找到的橘子连皮带瓤分给大家充饥。刘子枫对他旺盛的精力感到怀疑,这还是一具人类的躯体吗?而赵鹏开始闹肚子,先是拉稀,继而水泄不止,脸都发绿了。人的肠胃毕竟不像牛马,树叶替代不了淀粉和蛋白质。
傍晚时分,风雨突然加剧,激流推动运沙船飞快地向北方漂去,船舱中一会儿就积满了雨水,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刘子枫他们挣扎着爬起来,轮换着在暴雨中拼命舀水,就在他们筋疲力尽,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缕曙光,隐隐约约照亮了群山的轮廓。
陆地!大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努力挺直腰杆,泪水却禁不住浸湿了眼眶。灰蒙蒙的天空开始一点点变亮,新的一天带来了新的希望,群山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远处烟雾缭绕,绿树葱茏,空气里弥漫这一股树叶的清香。
“陆地!”刘子枫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激动地扯开了嗓门大叫一声,“陆地……”他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他想起了徐烨,想起了那具冰凉没有生气的尸体,在暴雨和洪水中挣扎了这么久,没想到她还是没能捱到靠岸的一刻。
运沙船在激流中摇摆不定,砰的一声撞上了山头。周文眼明手快,第一个跳到岸上,拖着缆绳七手八脚缠在树干上,用力打了个死结。刘子枫和蔡文远摇摇晃晃走下船,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在洪水中漂流了一个月以后,他们的膝盖都有些发软,不禁顺势跪倒在地上,俯身亲吻着泥土和青草。
人类的双脚天生就是用来踏在土地上的!
他们稍事休息后,回到船上把其他的同伴扶到岸上。赵诗芬、史思红几个实在太虚弱了,一下子瘫倒在地爬不起来。周文和刘子枫勉强把她们安置在避雨的树荫下,跟狭小闷热的驾驶室相比,这里不亚于天堂。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欣慰和喜悦涌上心头,每一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听任风雨抚过脸颊,身体还在习惯性地摇摆,但他们都知道,恶梦已经过去,他们终于踏上了陆地!
大家小睡了一个多钟头,觉得身上又冷又饿,刘子枫几个商量下来,决定让身体最健壮的周文上山去找些食物,回来再作进一步打算。周文答应了一声,抬头看看地形,沿着崎岖泥泞的山路向上爬去。刘子枫望着他孤单的背影消失在树丛中,心中的怀疑像骨鲠在喉,他忍不住捅捅葛辉,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周文很……古怪?”
葛辉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说:“他又胖又重,在学校里跑一千米慢得像蜗牛,补考了好几回,从来没有及格过,怎么这会儿精力这么旺盛?会不会是用了法术的缘故?”刘子枫沉默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你说他……究竟是不是人?”葛辉瞥了他一眼,说:“你的意思是……他是妖怪?”刘子枫点点头,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葛辉望着周文消失的方向,说:“即使他是妖怪,也从来没有害人呀!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活到现在!”刘子枫叹了口气,苦恼地嘀咕着:“话这么说当然没错,可是我总归放心不下,你没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葛辉犹豫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因为李瑾瑜的事对他有成见?我觉得他虽然孤傲了一点,人还是挺不错的。”
……
过了大半个钟头,周文怀里揣着一捧橘子,轻快地跑下山来,一边剥了皮分给大家,一边说:“这座山我认识,在Z省境内,叫碧萝山,再往北去就是有名的旅游景点石屏山。高中的时候我跟几个同学曾经到这里来探险过,很荒凉。山顶上有一片橘树林,我采了一些,大家先吃一点挡挡饥。我记得穿过橘树林再往西有一个观音洞,里面全是石头,等一会儿我们到那里去避雨。”
听到这个好消息,大家都很兴奋,三口两口把橘子吃完了,又休息了一阵,起身向山顶爬去。周文在前面引路,他像是走惯了山路,脚步非常轻快,但赵诗芬、史思红、赵鹏几个根本走不动路,没几步就要停下来喘上半天气。大雨把大家浑身浇得湿透,冰冷的衣服裹在身上,非常难受。孙疾风有些不耐烦了,在心里暗暗抱怨:“这些女生真麻烦,要不是她们拖累,我早就到观音洞里了!”
好不容易捱到半山腰,大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窝在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下大口喘息。周文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近黄昏时分了,如果再拖下去,不定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他有些担心地向刘子枫说:“天黑前一定要赶到观音洞,荒山野地是很危险的……撞上毒蛇野兽的什么就糟了!”
这句话在大家的心里投下了不小的阴影。霍黎黎敏感地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担忧,忍不住问:“毒蛇野兽吗?还是会有妖怪出现?”周文犹豫了一下,终于实话实说:“有这种可能!这地方有尸气,刚才我就感觉到了,一直远远地吊在后面,好像就是冲着咱们来的,还是尽快赶到观音洞比较安全。放心,等会我在洞口画一道符就没事了!”
尸气!大家的头皮一阵发麻,情不自禁想起了容膝堂放过的恐怖电影,僵尸从棺材里爬出来吸人血,嘴角的獠牙上滴滴答答淌着鲜血!啊——他们一个个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彼此鼓励着努力往山顶爬去。周文看看赵诗芬实在挺不住了,于是拉后半步把她驼在背上,继续往上攀爬。刘子枫他们对视了一眼,也弯腰背起走不动的同伴,吃力地跟在周文后面。
赵诗芬伏在他厚实的背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她在周文耳边小声说:“你刚才的话是吓唬我们还是真的?这里真的有什么尸气吗?”周文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她:“碧萝山紧靠着石屏山,你知道它为什么没有成为旅游景点吗?我从县志上看到过,这里在抗战时是敌后根据地,日本鬼子派了一个中队来扫荡,全部死在山顶的橘树林里,他们的怨灵不散,附在死去的尸体里,每到晚上就爬出来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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