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参观叶蕾的玻璃温室,穿行时,不时碰到响若天籁的风铃,还有一个金鱼游弋的水缸,缸底下铺着的鹅卵石间好像沤烂一个死人手掌,我捶捶脑子,这些天来我总是产生幻觉。叶师母说:“叶蕾喜欢养蝶。”我抬头看,五颜六色的蝴蝶飞满天棚,但没有我要找的形体超常的黑斑蝴碟。
叶老师一直关在书房,吃饭时才勉强入座,表情僵硬着。我从兜里掏出给叶蕾的生日礼物——音乐盒。贝晓落说:“打开看看。”一对小情侣依偎在玻璃球里,一按底座开关,随着叮咚音乐,玻璃球内的白色颗粒旋转成雪花,表面看是一件甜蜜礼物,但自从张紫遇害,我们对雪的概念很敏感,春雪带来一场持续至今的噩梦,避之不及,我觑着叶老师脸上的反应。叶老师把音乐盒踩烂,抽身而去。
如果我由此判定叶老师是凶手,就太肤浅了,真正的凶手是深藏不露的,叶老师或许出于对死亡学生的痛惜,或许知道隐情而不肯说出。
第十三章山重水复
贝晓落给我留言:她觉得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怪怪的,不敢来上学了,在家休息两天。
我去看贝晓落。贝晓落偎在软褥里,湖南卫视播的超级女生节目也提不起她的兴趣。
贝晓落说:“你是不是对叶蕾产生了审美疲劳,跑到我这儿来了。我不需要你可怜。”
我苦笑笑:“叶蕾看起来友善待人,可真正接近她,很难。她禀承父亲的学术品质,内心深厚得钢刀也难探入,恋人间不透明,在一起不是很累么?我和叶蕾若即若离,也许我还不够叶蕾所要求的白马王子标准。”
贝晓落说:“你失意了,用我填缝?”
我说:“中学生的小恋爱多带着游戏性质,别当真哦。如果叶蕾爱上谁,准是入骨的,是相伴一生的;你贝晓落呢,花心女生,所交男生都是通往你婚姻殿堂的铺路石。”
“好哇,贬低我。”贝晓落用枕头扔我,贝晓落开心多了,偎在我身上看电视,一边用小指挠着我的额头说:“小宝,你其实挺可爱的,怎么在叶蕾那儿碰壁呢?”
“那就免费赠给你了。”
“滑头!”
《超级女生》正到高潮处,选手施尽法宝,步步登高,煽动千万观众,画眉鸟都嫉妒得碰死在那些超女身上。杭州叶一茜惨遭淘汰,中性风格的李宇春受人追捧,第一名踩着众美女的尸体走上领奖台,我站起来大叫:“她就是凶手!”
贝晓落拍拍我说:“你探案入迷了。”我注视贝晓落的眼睛,除了单纯,还有一层迷濛水雾。
我懵然出了贝晓落家,巷子里的小贩喊我:“要一串糖葫芦吧?”我没理会,小贩对我的后背说一句:“呆子!”
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要反击,给凶手造成心理攻势,凶手乱了方寸,会露出马脚。校长采纳了我的建议。教室窗台都摆上眼睛滴血的果子狸造型,是用硬纸板、刷子、热熔胶制作的。课余同学们一队队举着扫帚巡逻,故意跺脚喊叫,墙缝里的虫子也会震落出来。
叶老师在办公室自杀了,割腕蘸血在墙上写了几个大字:“我强奸张紫、罗曼猪两女生,然后杀之,良心受谴,畏罪投死。”这是一出师生恋的悲剧。警方急于向上邀功,结案了。
我总觉得草率,尚有疑点未解。室友们在唱歌打牌,阴云拨散,最欢心鼓舞的要数小飞人了,他英雄蒙辱,终得清白,又可以在田径赛场上出风头了。那些警察也是英雄,领受勋章。
我从来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牢记圣人教导、追求事物本质的学生,当满大街人喊着:“热爱真理吧!”有多少是空话?到初夏了,花木深深,我隐隐作痛,死人当然无法申辩,活者可恕吗?活者心安理得吗?
叶老师忏悔书与电脑“纸人”的作案企图不符,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是对周围同学生活细节了如指掌、甚至心理活动都能准确把握的人,叶老师教完课,就回家治学,又不当班主任,不大与学生接触,是不会实施这么丝丝入扣的环节。叶老师主动揽过一切责任,是想掩盖什么呢?除了替自己最最亲近的人赎罪,还有谁值得他付出生命呢?——啊,叶蕾!我不愿结论指向这个美好名字,校园骄子,同时又是温室里培育的罪恶花朵,我的泪下来了,我曾经那么崇拜她,珍惜她,不希望碰碎她,可正义需要伸张,阴暗畸形的心灵需要阳光矫正。把前后事件连贯起来,仔细推敲,“恐怖花园”是叶蕾穿针引线绣成的,就像一个巨大磁场,磁针指向叶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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