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讨租金
宋棋是庄府新招来的下人,来到庄府时正是阳春三月,那日絮絮地下了一日的春雨,年代久远的青砖泛着润泽的绿色,映着开得正好的桃花,显得分外生机盎然。
说来也怪,偌大的庄府,除了他、老管家、庄老爷和几个丫环,也不见其他人,难不成庄老爷没有家眷?
见宋棋心有疑问,老管家便告诉他,庄老爷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贾,他掌管的钱庄前些年异军突起,成了这里最大的钱庄,而曾经一家独大的欧阳家,只得沦为第二。
庄老爷本来是有妻儿的,只是十几年前,府中突发一场大火,只余他_人活了下来,现在的庄府,就是在以前府邸的原处上重建的。
后院看起来仿佛是许久没人来过了,野草萋萋,满目荒凉。宋棋被安排在了东厢房,过道对面便是另一间屋子,老管家说,那里面已经十几年没有住人了。
宋棋收拾了下屋子,再向外看时,已是暮色了,想起还未用晚饭,宋棋便出了门,不料撞上了老管家。
“我正想叫你去前厅吃饭。”老管家转身领他朝前厅走去。
入了夜,后院便热闹了起来,虫鸣声此起彼伏,一轮皎月映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一般,宋棋环视了一周,总觉着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
直到到了连廊处转身的一瞬间,宋棋才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屋子对面的那间空屋子,居然亮起了灯火!他正想去看个究竟,庄老爷却从前厅走了出来,招呼他二人过去。宋棋无奈,只得作罢。
“小宋既然来到我庄府,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望不要见外。”庄老爷坐在上位,举杯笑道。宋棋急忙起身回礼,免不了恭维一番。
酒足饭饱之后,宋棋便起身向庄老爷告退。
“莫急,”庄老爷吩咐丫环灵儿拿了一个铜盆给他,“正好你顺路,去讨个租金,这几日也到了收租的时候了。”
自己径直回屋,又不会出府,顺的哪门子路?宋棋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回他:“老爷,我应去收哪家的租?”
“就是你屋子对面的那家,你只需把铜盆放在门口,喊一声收租即可。”
“这……”宋棋转过头看着老管家,他方才分明说,那屋子十几年没人住了啊。
“老爷叫你这么做,你这般做便是了。”老管家说。
宋棋满腹疑问地出了门,很快便到了自己的屋子门口。对面的屋子已经是黑漆漆一片,仿佛方才根本没有亮过,他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将铜盆放在了门口。
“我家老爷派我来收租了。”
月色如洗,没有半分动静。
“我家老爷派我来收租了。”宋棋放开嗓子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回应。宋棋无奈,折身就要回自己的屋子。突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待他回头,铜盆已经不见了。
“难不成见故事亭这雀血羹可吃了好多年了。”老管家笑道,并没有注意到宋棋的异样。
“你不是说那里面十几年没住人了吗?”宋棋惊魂未定。
“确实没住人,”老管家朝他森森一笑,“不过呀,里面住了一只……”
二、灵儿失踪
吃过早饭,庄老爷便吩咐宋棋去买菜。他买了些近几日要用的蔬果,便回去了。刚进了门,他便听说丫环灵儿不见了。
原来,庄老爷一大早便去钱庄打理生意去了,宋棋出门后不久,老管家见灵儿还未过来收拾院子,本来只想着是小姑娘贪睡,谁知让另一个丫环去叫她的时候才发现,灵儿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只在床上发现了几根散落的暗黄色的羽毛。
“这丫头,走了也不打声招呼。”老管家气得直跺脚,“万一出个事可怎么办?”
“要不报官吧?”
“那倒也没这个必要。”老管家沉思了片刻,道,“算了,估计也是偷偷溜回家去看望她娘了,不必大惊小怪的。”
日暮时,庄老爷便从钱庄回来了,听闻此事,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是说小姑娘爱玩,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
宋棋身为下人,也不便多说,只是那住在灵儿隔壁的丫环海棠告诉他,她清晨起床时,看见灵儿的屋顶上,有一只大雀盘旋了很久。
此后的几日倒是没什么事发生,灵儿也不曾回来,可宋棋心头的疑云却丝毫没有散去。
三、入内
今日是难得的一个大晴天,宋棋起床后收拾了院子,打了些水,天就大亮了。
“怎么不见海棠?宋棋,你去叫她过来,今日随我去道观里给老爷求几张平安符。之前给老爷求的符估摸着也该失效了,西厢房那位虽说安生,但保不定哪日发起狂来,还是要未雨绸缪啊。”老管家吩咐。
宋棋会意,便去叫海棠去了。
“海棠,该起床了。”宋棋叩了叩门,却迟迟不见海棠出来。
他又叩了叩门,还未听到海棠应声,于是将耳朵贴在门上,又叫了一声:“海棠?”
“唔……”门内突然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声。宋棋顿感不妙,不敢怠慢,急忙撞门冲了进去。
只见海棠躺在床上,痛苦地打着滚,宋棋正想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突然顿住了步子。
一只尖锐的喙突然啄破了海棠的肚皮,从她的肚子里伸了出来,只是那伤口处,没有半点血星溅出。
宋棋被吓得呆在原地,接着,一只硕大的鸟头从海棠的身子里探出来,很快,海棠肚子上的裂口越来越大,一只成人那么大的麻雀钻了出来,而床上的海棠,此时也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
那只麻雀立在床边,扑楞了两下翅膀,就勾下头,一口噙起海棠的皮,头一仰,咽进了肚里。宋棋只觉得双腿发软,这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跑去。
那怪鸟听到身后有动静,恶狠狠地向他冲来。宋棋一回头,顿时吓得魂都没了,没命似的跑了起来。
那怪鸟追到门口,见他已经跑远,也就不再追,怪叫一声,飞到了天上,在海棠屋子上方盘旋了,几圈之后,—下子飞得无影无踪了。
惊魂未定的宋棋不敢耽误,急忙将此事告诉了老管家,老管家听他一说,也觉得事态严重,便差他去钱庄叫庄老爷回来。
晌午时,宋棋带着庄老爷匆匆从钱庄赶了回来,对于此事,庄老爷犹豫了很久,方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庄老爷初来此地,也不过是一介莽夫,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来自东瀛的阴阳师,那阴阳师为了感谢他,便送给他了一枚雀卵。
此雀名曰“入内雀”,是东瀛一带的妖物,不过若说它是妖,它却能给饲养它的人带来富贵。照那阴阳师所说,入内雀是承气运而生,只需定期服用它的腹尖血,凝集气运,财源便会滚滚而来。
入内雀通灵,生性温顺,只会在繁殖期间脾气暴躁,主人只需安排给它住所,便可得到它的腹尖血。阴阳师还告诉他,入内雀会将卵产入活人体内,待幼雀破壳而出,便会吃光此人的内脏,直至长到成人大小,才会从人体内钻出来。而在它钻出来之前,寄主还会和常人一般,并无异样。
此鸟奇异之处是,年幼时体型庞大,却越长越小,待完全成年,即可自由变化大小,且腹有尖针,力大无穷,所以它才能神不知是决计不会告诉宋棋的,只是出了人命,他一时慌乱,也不知如何是好。
庄老爷推测,那母雀很有可能今夜还会寻找寄主,继续繁育幼儿。
“这可如何是好?”老管家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老爷不必惊慌,我自小在乡野长大,寒舍附近正好有一处道观,我看不如去请位道长前来,把那入内雀除掉。”此时倒是宋棋最先冷静下来,想出了办法。
四、斗妖
顾不得吃饭,宋棋骑了快马去请道长。就在庄老爷焦急的等待中,宋棋终于带着一位道长,在日暮之前赶了回来。那道长姓吴,是城外三清观的道士。
“烦请庄老爷去寻几只黑猫,一碗泔水,再去取少许麦子,用井水浸泡,换三次水。”吴道长吩咐。
“这雀怕猫我是知道的,要那泔水和麦子又是何用?”庄老爷心有疑惑,忍不住问道。
“根据东瀛的妖物志记载,入内雀是承运而生,故能带来财运,但也最怕污秽之物,这泔水,便是目前最方便找到的污秽之物。雀儿喜食麦子,用井水浸泡,洗去土气,正好用来引它上钩。”
庄老爷领会,马上派人去准备好了吴道长要的东西。
很快便入了夜,吴道长吩咐众人躲进前厅,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夜深。宋棋透过窗户望去,只见当空一轮明月,飞彩凝辉,若不是入内雀作祟,想必也是一个赏月的好时间。宋棋正出神,突见一道黑影在月光下飞速而过,直冲冲进了他住的屋子。他心头一紧,若今夜自己像往常一样住在那里,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没过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怪异的叫声,接着便是凄厉的猫叫声和吴道长的怒吼声,听得众人是心头发紧,如此过了有一刻钟,门外才安静了下来。
庄老爷带着众人出了门,只见门外一片狼藉,花草被抓得七零八落,几只黑猫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羽毛。
“吴道长,那雀儿的尸身呢?”庄老爷急忙道。
“灰飞烟灭了,”吴道长右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是累得不轻,“这东瀛妖物确实乖戾,我担心日后生变,只得将它杀了。”
庄老爷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么一个神物……”
见入内雀被吴道长给收拾了,庄老爷和老管家方放下心来,安排宋棋给吴道长取了酬金,将他送回。
次日,天刚亮,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早起的老管家顾不得洗漱,匆匆穿了衣服便去开门。
“各位老爷这是何意?”
门外,竟是一帮衙门捕快!
为首的捕头冷笑一声,举起了手里的文书:“有人告你家庄老板在账目上做文章,逃避税务,我们是奉县太爷之命,过来请庄老爷到衙门一趟的。”
老管家还未反应过来,那帮人就冲了进来,他随即回过神来,向里房跑去。待他出来的时候,正撞见庄老爷被捕快们押着出了门。
“怎么回事?”庄老爷此时也有了几分慌张,询问着老管家。
“老爷……”老管家也是脸色发白,“账本,被人偷走了!”
城西,欧阳家。
“老爷,事情办妥了。”宋棋恭敬地朝面前的人拜了拜,“难怪这几年庄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原来是用了邪门歪道,现在只要把咱家的账本收起来别让他人看到,以后放贷的规矩,还不都是咱们说了算。”
本想着偷偷潜入庄府,把账本给偷出来,哪知牵扯出庄家入内雀这档子怪事,但还好有惊无险,顺利地把庄老爷送进了衙门。不过想起近几日在庄府的怪异遭遇,宋棋还是心有余悸。
“做得很好,待会儿去领赏吧。”欧阳老爷背对着他,正在翻看一本古籍。“待会儿去账房领些银子打发那道士,昨夜甚是惊险,若不是他,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是,要不是老爷您昨夜在吴道长斗妖的时候,冒险藏进西厢房,又伺机把账本拿出来,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手呢?”宋棋笑意堆在脸上,却还是不忘拍—下欧阳老爷的马屁。
“要说这庄家也真是笨,有这么好的神物不知好好利用,正好便宜了我们。如今把那母雀弄来,生下的幼雀不还是咱们的?”欧阳老爷转过头来,脸上笑意正盛。
宋棋一愣,他没想到欧阳老爷在偷账本的时候顺便把那母雀也给弄过来了,不可谓不大胆,毕竟庄家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放着。
“老爷,这……”宋棋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愣住,只见欧阳老爷的面色猛地变得很难看,他艰难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这时,一只尖利的喙,从他腹部厚厚的锦袍里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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