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醉乡楼后院丢了一个杂活婢女的事儿,很快就被管事忘记了。
“人微命贱,没什么可惜的。”管事妈妈冲院子里还在劈柴洗衣的丫头仆人们尖声尖气地说道。
伶婳站在二楼的走廊,冷眼看着底下人唯唯诺诺的模样,曾经她也是其中的一个。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院子西南角一个劈柴的男子身上,他瘸了一条腿,举着斧子的手颤抖着,险些劈歪。
那是她老实本分的同乡安泽,平日里总是照顾她,有时候她偷懒也是安泽帮她干完剩下的活儿,几天没见竟连腿也瘸了。
伶婳有些不忍,而安泽似有所察觉,直直地朝这边看来,对上伶婳的视线。
女子心一惊,急忙转身离去,明知他看不出什么,却莫名有些心虚。
夜色撩人,又是一曲唱毕,伶婳终究放心不下,吩咐小丫鬟阿茹送些药去给安泽。当然,一切都是秘密的,不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作为交换倾国之貌的代价,伶婳一早便将李公子送她的鸳鸯琉璃佩差人悄悄送去了空颜斋,听闻顾辞看了那琉璃佩,赞了一句“成色颇好”,她悬着的心才落地。
顾辞说有许多人会因为爱慕她的美貌而死去,可直到现在也没出事,兴许是他危言耸听,更何况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能发现和自己有关系。
老鸨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个红木盒,里面是琳琅的珠宝,笑眯眯道:“伶婳啊好女儿,你看看,这是李公子送的珍珠手串,再看这个,刘员外送的青玉莲花簪……”
伶婳正对镜描妆,听得烦躁,挥挥手道:“妈妈既然喜欢就拿去玩吧。”
老鸨心满意足地收起盒子,笑道:“好女儿,妈妈劝你一句,这天边的月亮再好再美,那也是一时的新鲜,梦醒了也就没了;不如做枕边灯,在触手可及之处摇曳生姿,才是长久之道。”(原作者:落云卿)伶婳还未回答,老鸨便推门离去,只剩她一人望着铜镜边那盏明亮的灯出神。
她知道,这是老鸨暗示她是时候接客了。
三、
中午的时候,醉乡楼上上下下开始忙活,今晚花魁伶婳将首次为某位客人单独抚琴吟唱,必然会宾客满座,只是不知谁才能抱得美人归。
伶婳独自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抚着昨日收的几串翡翠珠项链。房门被敲了两下,推开了。
“阿茹,我要的甜蜜饯儿你买来了?这么快。”伶婳将项链扔回抽屉里,转头却看见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安……”伶婳急忙顿住,换上一副戒备的神色,“你是谁?怎么进这里来的?”
“镜月,果然是你。”听她口误,安泽犹豫的神色笃定了几分,因为腿脚不便满头大汗。
“谁是镜月,你再不走我就叫人来了。”伶婳佯装厌恶,背过身去不敢和他对视。
“你我相识多年,你的眼神和你喜欢揪袖口的小动作我都再熟悉不过。”安泽听她这么说反而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你从后院柴房溜出去就没再回来,我还以为……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伶婳心知瞒不过了,“你觉得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安泽踟蹰道:“我听说西域有一种人皮面具……可是这法子太冒险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别犯傻。”
真是目光短浅。伶婳冷声道:“别白费心思。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
“你在这里,我又怎么能离开醉乡楼?”安泽不假思索。
伶婳抿了抿唇,“腿是怎么回事?”
“我发现你不见了,私自跑出去找你被发现了。”他笑笑,“不过现在好多了,大概再过一阵就能正常行走。”
伤筋动骨一百天,岂能恢复得如此轻易。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镜月,你真要把自己……卖出去?”他目光里带着哀求。
伶婳笑了,“世间男人喜欢我的容颜,我当然要把这副皮相卖个最高价,才不枉我每日精心保养。”
“可有哪个女子会把自己……?”
“这儿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若做了花魁却是另一种感受了。我已经默默无闻太久,受够别人轻视的眼神。”
她冷冷,“那些说我自甘下贱的都是被我踩在脚下的人,他们若站在我这个位置必然说不出那样的话。”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安泽急忙解释,“只是……”
这时走廊里传来女子嬉笑的声响,安泽立刻噤声。
“只是几个丫鬟在说玩笑话,瞧把你吓得,竟还有勇气来找我。”伶婳盯着男子的面容,不过片刻,安泽就先红了脸。
“你看,美貌真好,是不是?”见他如此,伶婳轻笑。
“我先走了。”他尴尬,拖着一条行走不便的腿狼狈离去,临走前回头恳切道:“镜月,我总是站在你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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