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重新上岗,早出晚归,竟比以前更加勤快。当她的肚子明显鼓起来,再也遮掩不住时,沈姐关心地对她说:“杏儿,你想留着这孽种吗?你还是……”杏儿摇摇头,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沈姐,大人的罪过,小生命是无辜的。”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沈姐的资助下,杏儿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消息不知怎么走漏出去的。男婴出生的第六天,杏儿正在喂奶,妇产病房里走进了一个雍荣华贵五十左右的贵妇。贵妇把护士请出病房,看了杏儿怀里的婴儿一眼,开口便黑着脸对杏儿说:“说,你是不是想生下BB,好要挟我们?”
杏儿愕然,问:“你是谁?”
贵妇冷冷一笑:“我是谁我想你应该猜得到。我告诉你,无论你耍什么花招,要挟也好,想验DNA再告我们也好,在中国,你永远都甭想达到目的的!”
杏儿也微微一笑:“您错了,我只是想,BB是无罪的,既然这是我的命,我就用一辈子来照顾他吧。”
贵妇一愣,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你行吗?你养活自己都有问题!我们可不想这孩子也跟你一样当清洁工!”
杏儿不卑不亢:“这是我自己的事,别人可管不着。”
“别人?什么别人?我既然来了,就不是别人。这样吧,我也没时间跟你啰嗦,我只想这孩子回到他该回的地方。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什么是他该回的地方?”杏儿歪着头问。
“甭给我装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说吧,你要多少钱?”贵妇不耐烦了。
“行,行。”杏儿点点头,“这样吧,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
“我只能把孩子亲手交到他父亲手上!”
“这不行!”贵妇吼道,“除了钱,你不能跟我们提什么条件!”
杏儿冷冷一笑:“那好,如果这个条件不答应,我现在就跟他同归于尽!”说着,脸色一变,将手扣在婴儿的脖子上!
贵妇吃了一惊,想上前又不敢,脸都白了,“你你、你竟敢……好好,我答应你,过几天,我就跟他父亲一起来。”
“不行,不能过几天,过几天我就反悔了。要就明天来,否则,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你够狠!行,明天就明天,量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说吧,要多少钱?我们可不想欠你什么!”
“不想欠我什么?哈哈!”杏儿忽然狂笑起来。但只是笑了两声,她又冷冷地说:“不要钱你们倒不信我了,好,那就请你现在替我付了生孩子的费用吧。”
“没问题。我们明天再带两万块来给你,一切一笔勾销!”贵妇说完,哼了一声,就离开了病房。
那一夜,杏儿抱着婴儿,给他喂了一夜的奶,自己也流了一夜的泪,仿佛从父亲死后积聚已久的眼泪,一次性流光了。
翌日,贵妇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了病房。杏儿全身一震——没错,就是这畜生!虽然事情过去了十个月,可他那副猪样的身体,烧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妈,你看这BB,还真的像我,嘿嘿,玉莹生不了,但咱们周家还是有后了!”那男人一见杏儿怀里用红毯子裹着的男婴,笑了起来。贵妇瞪了他一眼,从随身坤包里掏出厚厚两沓钱来,放在杏儿身边的桌子上,冷冷地说:“人和钱我都带来了,BB该让我们带走了吧。”
那男人涎笑着走近床边,伸出手来。
“慢。你走开点,我有话说。”杏儿眼中带血,瞪着那男人。
那男人被她吓着了,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杏儿忽然全身颤抖,尖着声说:“我也想让他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孩子,妈对不住你了!”
“你想干嘛?”贵妇人发现不对,想冲上前,不料杏儿牙关一咬,双手在婴儿似有若无的脖颈处狠力一掐——
“你疯了!”那男人大喊一声,想扑上去,又犹豫了一下——太迟了,杏儿将婴儿朝他们一扔,趁他们慌乱接婴儿之际,冲出产房,大喊一声:“爹,我报仇了!”
说完纵身一跃……
三
环卫班长沈姐最后一次走进孤儿院时,院长陈嬷嬷正在指挥几位义工布置办公室。见沈姐进来,陈嬷嬷拍拍手招呼道:“沈姐你终于来了,正等你呢。”
沈姐满含歉意地说:“陈嬷嬷,又给你添麻烦了。”
陈嬷嬷叹了口气:“唉,麻烦倒是不怕,只是……我发现杏儿她的病更重了,老这样哄着她也不是办法啊!”
“怎么了?不是又捡了一个玩具娃娃来请你收养吗?”沈姐微微皱了皱眉。
“前两次没错,都是玩具娃娃。可这一次,你看——”顺着陈嬷嬷手指的方向,沈姐看到办公室的一个摇篮里,一张红色的毯子捆成襁褓状,可里面却是空的,不像上两次,有一个玩具娃娃躺着。
看着那个空摇篮,沈姐只觉得鸡皮疙瘩阵阵。
两年前,杏儿当着强奸她的男人和他母亲的面,发狠掐死了那男人所生的男婴,自己纵身跳下四楼,却奇迹般地被妇产院里浓密的雪梅挡了一下,侥幸不死。不过,救活过来后,精神却出问题了,整天嘴里念念有词:“宝贝啊,不是妈妈狠心,不是妈妈狠心……”不管在哪里见到布娃娃,都要死命抱住,一口接一口地亲。
看杏儿已成废人,那家人也怕事情闹大了,再次满城风雨,疏通了警方,只是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没再追究刑事责任。
过了一年,沈姐可怜杏儿,出面将她从精神病院接出来,再次收留了她。说来也怪,杏儿虽疯疯癫癫,却不影响她出勤。每天早上四点,她都准时出动,而且,工作质量也不错,她负责的地段扫得比任何人都干净。如果不是她一捡到别人丢弃的玩具娃娃便送到孤儿院,没人会当她是一个疯子的。沈姐以环卫班的名义给孤儿院捐了点钱,请陈嬷嬷配合她,凡是杏儿送玩具娃娃来,便像真婴儿一样给她办收养手续。
可这一次,杏儿连空毯子也送来,眼见着,病情是益发严重了。
沈姐红着眼睛对陈嬷嬷说:“嬷嬷,我们也确实是没法子。她老家早就没人了,收容中心也不肯收她。再说,她要是去了收容中心,病情肯定会更严重……”
陈嬷嬷又叹了口气说:“平时倒也没关系。只是,这一次,她抱着空毯子来时,对我说,这个确实是她生的BB,连胎记她都认出来了。她跪着求我好生养着他,还说她时不时要来看望BB,领了工资就会买奶粉来。所以,这毯子也不好像前几次一样让你拿回去,否则她来了,找不到肯定要大闹,吓着这里的孩子那就不好了。还有,我更担心的是,过几天就是六一了,新上任的教育局局长要来我们院看望孤儿,万一那天她也来,那场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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