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福头七过后,遗下的破物件烧的烧,丢的丢,从此就与这个朗朗乾坤划清了界限,只留下这三万块钱的传奇。大宝兄弟该打麻将的打麻将,该喝酒的喝酒。
半个月后,二宝正喝酒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远房堂兄孙正权。电话是从远在数千里外深圳打来的。孙正权在深圳赚了点钱,在宗族中算是有身份的,说起话来毫不客气:“你们兄弟俩咋搞的?怎么能这么对待老人?”二宝猜想着可能对父亲的丧事处理草率犯了众怒,就赔着笑脸解释,孙正权却大声吼起来了:“堂叔抚养你们长大容易吗?你们居然让他在深圳捡垃圾!还有点脸的话就马上过来接他回家!”二宝的酒马上醒了一半,结结巴巴地说:“权哥,你说什么话,我爸早死了啊,你认错人了吧?”孙正权一听火就大了,说:“你们就希望你爸死了省心吧?我前天还跟他喝了酒,我难道也是死人?他老人家在深圳捡垃圾,怎么说也不愿意住我家,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你们马上过来,上我家里拿点钱,车票我给你们出了。”
哥俩两天后到了深圳,孙正权接着,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孙正权说,孙有福是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来找他的,孙正权留他在家里住,孙有福特别犟,不愿意麻烦侄子,孙正权只好算了。孙有福就在附近街上捡垃圾,行踪不定。后面又来了几次,说这次到深圳,是因为有个战友愿意给他出钱治病,安排好时间就要住院了。孙正权当时也没细问。有一天,孙正权出去办事,在街头看见他,发现病得不行了,还在那个街头躺着硬撑,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个木匣子……大宝兄弟听孙正权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本来还将信将疑,但一听到木匣子,冷汗就出来了,孙正权说的不是胡话,难道死去的父亲真的诈尸到了深圳?
当晚,大宝兄弟被孙正权安排住在旁边一个简陋的旅馆,凌晨时分,门被拍响了。大宝迷迷糊糊地去开了门,一下子就被惊醒了,门口站着那人,正是孙有福,身上还穿着出殡时穿的中山装!等着随后也被惊醒的二宝起了床,孙有福咳嗽着说:“你们哥俩跟我到医院吧,爸遇上了个贵人,愿意为我治病。”说着,转身就下楼了。兄弟俩紧跟了下去,大街上月光惨淡,父亲佝偻着腰走着,在他前面更黑暗处,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飘忽忽地在前面带着路。大宝兄弟壮着胆亦步亦随,不到十分钟到了一个亮着灯的诊所。到了诊所后,黑衣人一闪就不见了,戴着口罩的白衣人从手术室里推出一张活动床,让孙有福躺在上面。孙有福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大宝兄弟,从怀里摸出个包裹来,说:“大宝、二宝,爸这次进手术室,也不知能否出得来,生死在命,富贵在天,也不管他了。这是爸这辈子积蓄下来的三万块钱,你们拿着吧。”大宝接过钱,看着阴森森的手术室,心中积压的疑问爆发了,心惊胆战地说:“爸,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突然跑到深圳来了?”孙有福惨然一笑,说:“上次火化你们忘记烧木匣子了,爸怎么走得了啊?唉,木匣子放在你堂哥家,这次我如果走了,一定要随着我烧掉啊!”上次火化?一个人能火化几次!大宝兄弟一阵毛骨悚然,正要问个究竟,孙有福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半小时后,手术室里有了骚动的声音,病床被推了出来,白衣人面无表情地说:“人走了。你们父亲说,他的后事全部由他战友处理,你们看看,是不是要跟着去?”大宝兄弟迷糊了几个小时,也有些清醒了,那个黑衣人就是父亲神秘的战友吗?死去的父亲又怎么诈尸在深圳……大宝掀起病床上的白色被罩,父亲身着笔挺的中山装,死去的脸庞跟半个月前那个晚上一样安详。大宝打了个寒噤,看了二宝一眼,对白衣人说:“我们还是送父亲一程吧。”白衣人点了点头,几个人推着手术床,到楼下拦了一辆汽车,往火葬场开去。
火葬场九点才开炉,大宝兄弟在台阶上迷糊了一下醒来,父亲已经被送入了火化室,半小时后,辛劳一生的孙有福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送了出来。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诈尸到了深圳,但现在毕竟真正切切地捧着父亲的骨灰,兄弟俩还是干号了几声。
干号过后,神志又回来了,必须有个打算。堂哥孙正权对他们兄弟俩不大待见,留在深圳也没意思,还是赶紧回家吧。兄弟俩抱着父亲的骨灰盒,到火车站买了车票,不辞而别。刚上车,孙正权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询问堂叔的情况。听说孙有福已经去世的消息后,孙正权震惊了一下,对大宝兄弟俩也彻底失望了,说:“堂叔在我这里还留有个木匣子呢,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拿?”木匣子里就是一些破烂物,大宝现在怀里揣着三万块钱,早就不关心这个了,说:“那个就留给权哥做纪念吧,我们已经坐上火车回家了。”孙正权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了。说起木匣子,大宝兄弟这才想起,父亲要求他们把木匣子跟他一起火化掉的,他们给忘掉了。不过人死如灯灭,什么木匣子都不重要了。
三、父亲再次复活
大宝兄弟回到老家,孙有福的骨灰当日被匆匆下葬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安葬了父亲后,兄弟俩分钱时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比划着说出的三万块钱,原来是兄弟俩各分三万!两人一阵欢喜一阵感伤,各自把钱张罗用到生活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