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镇子的远方看,就剩下一片灰蒙蒙的云,长年累月的包裹着远处的天,远处的山。我突然有个念头,想看看云的那边是什么,可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我否定了。因为路太远,又没人走过,万一我在路上找不到吃的,或者走在雾里找不到路了怎么办。我想,那只哑巴狗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有了这个大胆的念头,不过它却实施了,也许它死在了半路上,也许它走出了雾里,反正它是回不来了。
如果这样,我倒要向狗先生致敬,毕竟它做了,而我不敢。
我想,也许等我长大了,我就能走出去了。
于是我天天都盼着长大,盼着有一天我可以有能力走出去,可是没等我走到外面,外面却有人进来了。
我开始不知道有人来,只是突然的有一天开始,父亲变得更沉默了,沉默的连“吃饭”那两个字也不愿意说,每天给我做好饭就一个人跑到屋里。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永远都用一把大锁头把我和他隔开。不过那段日子的我是最快活的,我可以完全靠着自己的双腿跑到镇子上,天黑了再跑回来。
镇子上总有人给我吃的,陶神医也会对我笑,让我在他的小楼里跑上跑下,我站在他的楼顶上往家的方向看,正好能看到哑巴狗经常坐的坟包,坟包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我,盯得我不寒而栗。我颤抖着走下房顶,看到陶神医的屋子里,多出了几个陌生的男人,陶神医跟他们亲热地交谈,他们却一句话不说,只是点头,摇头,然后指了指这座房子。
他们转过头看我,我看着他们的眼睛,像是两座寒冷的坟包,我吓得大叫一声,飞似的跑了回去。
我开始意识到,父亲的沉默也许跟那群人有关系。
当我再次坐在山顶的坟包上看镇子的时候,我发现陶神医的二层小楼不见了,周边的几户人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间青灰色的房子,还有一座两个陶神医的小楼那么高的烟筒。镇子上的居民也变了,他们都不再种地,每天来来回回地奔走在自己家和青灰色的房子间,我甚至都能看到笑容在他们的脸上绽放。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笑,我只看到青灰色的房子越来越多了,他们的房子越来越少了,有的人住进了青灰色的房子中,好久都不见出来。
我有一种深深地不安,整个小镇子渐渐的完全被青灰色的房子替代,中间的大烟筒像是野兽的大嘴。
我看到镇子上的居民陆陆续续地从房子里走出来,他们中间有给过我吃的人,有给过我水喝的人,还有陶神医,他们很兴奋,脸上都洋溢着狂热的笑容。那几个外来人站在烟筒下,喊了句什么,然后巨大的烟筒开始冒出灰色的烟雾,像山的那边的云。我仿佛看到了山的那边的灰色伸出巨大的爪子,想要碾碎这个珠子般的小镇。
镇上的人兴奋的叫着,跳着,奔跑着,像是得到猎物的野兽,青灰色的房子发出“隆隆”的吼叫,遮盖住了人们的声音。给我的画面是一群哑巴的狂欢,张着嘴做出疯狂的动作,却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