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祥心里发狠,嘴上却故意扯开了:“哎哟师傅,我是您一手领进门的啊!要说那年就业形势紧,听说铁路上要招电力机车司机,应聘的人海了去啦,您怎么就看中了我和小王呢?”
赵建波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话现在可以说了:“嗯,就凭那把钳子。”
说起那把钳子,来历非凡。那年代,国产电力机车技术还不成熟,机务段使用的是从法国进口的6G型电力机车。这车时间长了,刹车系统上一根轴的轴套就容易冒出来,一冒出来就再也装不上,就得报废,可是花了国家不少外汇。
段上有个师傅,叫丁国臣,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一次他吃早点,瞧着油锅里翻滚变粗的油条,突然灵机一动,他把轴放进冷库,零下几十度冻了个三天三夜,再把轴套放在油锅里炸了老半天,一个冷缩一个热胀,再对上后小心一敲,嘿,进去了,成了。
这下轰动了,连驻段的法国专家都冲丁师傅竖起了大拇指,夸他这是“中国式智慧”,后来临别时,法国专家把自己的一把贝尔公司限量生产的电力机车专用工具钳送给了丁师傅,还请人在上面刻了字:“赠给丁国臣大车”。
丁师傅就是用这把钳子,试了赵建波一回。
那年,赵建波刚从铁路司机学校毕业,分配到机务段。起初的新鲜劲一过,像许多干一行恨一行的年轻人一样,他对未来产生了迷茫,成天吊儿郎当的。
那天,赵建波去食堂吃饭,邻桌上白光一闪,把他吸引住了。他走近一看,是把工具钳,样式、质地、工艺,无不精妙绝伦,而且通体镀铬,银光灿灿,又被主人擦得一尘不染,艺术品似的,大老远都晃人,非常惹眼。赵建波拿起来就舍不得放下了,正啧啧把玩着,丁师傅出现在了身后:“小赵,你还说你对司机工作不感冒,可你却对这把钳子爱不释手,它代表的,正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啊!”
赵建波这才醍醐灌顶地明白过来,他只不过是被某些社会现象暂时遮住了眼,其实内心深处,那股对电力机械的热情,却始终不曾泯灭过。
听到这,刘天祥恍然大悟,当年他面试时,也是被赵建波故意搁在桌上的那把工具钳所吸引,拿起来抚摩了一阵,就被宣布通过了。
“可是,这钳子怎么到了你手里呢?”刘天祥问,“丁师傅呢?”
“其实我这把,是后来托人从国外买的山寨货,”赵建波的眼睛湿润了,“丁师傅,咳,他是被我害死的。”
4.千钧一发
原来,被丁师傅用那种几近婴儿抓周的方式一语惊醒后,赵建波就拜丁师傅为师,跟他搭了班。两人师唱徒随,相处得很是融洽。不久,赵建波考上了司机,在单独开车前,两人搭班跑最后一趟车,正是6G车牵引的1237次。
车开出不久,丁师傅发现制动系统压力异常,判断是后司机室的轴套又冒了出来。用土办法安装的轴套,精度比较差,一过热就容易冒出。按规定遇到这种情况,只须勤瞅着点,隔六七分钟用检车锤往里敲一敲就成,可以维持到终点再做处理。因为那地方挺关键,是刹车系统的核心部位,万一出了错,会引发刹车失灵,进而导致整个列车失控。
可赵建波坐不住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跟班,最好尽善尽美,于是他抓起工具钳,找了个配件,想把出了问题的轴套换下来。
丁师傅见状,心一沉,但他一寻思,从技术角度讲,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太难的活,依赵建波的能力,又有那把专用钳,应该不是个事儿。
就这么一迟疑,赵建波已跨进了走廊。
丁师傅正悬着心,猛然间火车“咚”地颠了一下,接着,就见赵建波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师傅,不好了,钳子……掉道上了!”
刚才,赵建波弯腰拧下旧轴,顺手把钳子叉到开着的车窗棱上,正要去拿新轴,这时车身突然一震,钳子被颠飞出了车外。这下他懵了,要想安上新轴,非得这把钳子不可,别的工具根本不好使,他也是自恃有这把钳子在手,才耍了这把胆大,不想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没了钳子,配件拧不进去,列车的刹车系统会马上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