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明
村东头的老张和村西头的老郝吵了一架,这之后好几天,老张情绪一直不好。刚巧县城里的儿子打电话来,聊了几句,就感受到了父亲的情绪。儿子说:“爸,要不你来城里跟我们住吧?住一段时间,满意,就长期住;不满意,你再回去。”
老张犹豫一阵,同意了。
第二天,老张坐早晨的班车去了县城。儿子儿媳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新近租下一幢带院子的平房,家里宽敞,老张住是没有问题的。
白天,儿子儿媳都忙,老张一人在家,时间不大好打发,他就去公园看人家下棋。下棋的老人居多,水平嘛,一般般,老张感觉跟自己一个档次。他不下,只观棋,并恪守观棋不语的规矩。
那天中午,老张肚子饿了,匆匆回家,发现一条黑狗在挠他家的院门。他大喝一声,那黑狗对着他示威似的叫。老张挥手跺脚,黑狗才转身跑了。
这事没有结束。又过了几天,老张再一次见到黑狗,竟然是在院子里,这让他很惊讶:院门是关着的,黑狗是如何跑进来的?
黑狗卧在院子一隅,见了老张,倒也不十分慌张。老张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黑狗歪着脑袋看老张,起身摇了摇尾巴。老张打开院门,黑狗还是不走。老张无奈,拿了一把扫帚驱赶,黑狗这才夺门而去。老张看它背影,又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去厨房拿来一大块肉骨头,追出门。
“黑子,过来,过来!”老张对已经跑远的黑狗摇动起手中的骨头。黑子,是老张顺口给狗起的名字。黑狗一溜小跑回来,警觉地看看老张,然后叼起地上的骨头,小跑着离开。跑了几步,它想起什么,转头,冲着老张摇尾,这才离去。
老张暗自夸奖:“这黑子挺懂礼貌。”
儿子儿媳下班回家,饭桌上,老张就把黑子的事讲给他们听。儿子的眉头皱了起来:“爸,你出去时没有锁门?”
“锁了,绝对锁了!”老张有些急,儿子家里如果被盗,这责任可就大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回来是用钥匙开门的。
儿子放下碗,走出院子,绕院墙外侧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漏洞。两米多高的院墙,黑狗本事再大,也无法跃过,不然岂不成精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儿子在院子里布置了监控。老张觉得多此一举,但他没有发表意见。
监控果真有效,几天后,黑子又在院子里出现了!儿子把录像调出来从头细细探究,只见下午三点左右,一个黑影从空中跃下,站定在院子里。在一旁看着的老张忍不住叫道:“黑子!”
黑子看了看四周情況,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就卧倒在墙角。它静静地睡在那里,没有干任何出格的事。大约过了十分钟,黑子起身又看了看四周,样子有些失望。它跳上墙边一个砖垛,往上一蹿,应该是跳上了墙头。这里是监控盲区,以后的情况就看不见了。
老张和儿子出门细看,这次,他们发现了问题。西侧院墙紧挨着邻居家的东院墙,而邻居院墙北侧有一堆木柴,那应该就是黑子行走的台阶。
两墙之间距离不到一米,但在高达两米以上的院墙间跳跃,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呀!黑子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到院子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儿子陷入了沉思。
老张对动物的特性是知道的,他认定黑子还会来,那就再观察分析吧,不过他也有些担心,怕黑子摔坏了身子。
还是年轻人脑筋活络,儿子思考过后,第二天就去找了房主,他认为这狗很可能是房主遗弃的。
经过询问,情况终于清楚了。黑子并不是房主的狗,而是一条流浪犬。房主原来养了一条叫阿黄的狗,很久以前的某天,阿黄与黑子偶遇,大打出手,胜负未分,但惺惺相惜,竟然成了朋友。
黑子四处流浪,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找阿黄玩耍,没个定数。有时一天来两回,有时十天半月也不见它的踪影。两条狗聚到一起,打闹嬉戏,有时就在墙角处懒洋洋卧着,偶尔对视一眼。阿黄后来不幸病故,黑子却并不知道情况。
最后,房主很肯定地说:“它是来找我家阿黄的。”接着他长叹一声,说:“这黑子还真是有情有义。”房主想起了他家死去的阿黄,不由得眼眶就红了。
听了黑子的故事,儿媳落泪,老张也感动得不行。
儿子又调看监控视频,黑子又来过了。喏,它从墙上跳下,在老地方卧着睡了十分钟,然后失望地原路返回。
够执着的,这黑子!
那夜,老张失眠了。一黄一黑两狗在一起的画面总在眼前,挥之不去。老张辗转反侧,做了两个决定:一是自己要收养这条叫黑子的流浪狗;二是要回去,尽快和村里的老郝和好。
其实两人没有多大矛盾,就因为那天下棋,老张走了一个败着,老郝赢了,喜不自胜,笑话老张是臭棋篓子。老张本就窝着火,听了讥讽,更是气得不行,于是回骂,还带了脏字。一来一往,怒火熊熊燃起,两人把陈年旧账全翻出来了,如果不是有人劝架,俩老头说不准真要打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老张懊恼无比,不由得想起老郝种种的好,想起人家还救过自己的命。那年夏天,老张,那时还是小小张,在河里游泳,腿肚子抽筋,挣扎再三,眼看就要沉入河底,放牛的小小郝看见了,衣服未脱,跳下水,奋力救起了小小张……
老张流了眼泪,骂自己,怎么连黑子也不如。
天快亮了,窗外的东方出现鱼肚白,老张索性起床,穿戴整齐,静静坐在椅子上。他等着小两口起床,他迫不及待地要向他们说出自己的决定。
(发稿编辑:吕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