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心难测
然而,当柳子言再找到那些失地农户,动员他们继续向上控告时,他却接连碰了钉子,多数农户泄了气,觉得胳膊拧不过大腿,再告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九头虫暗中无所不用其极的威胁,让这些老实的农户们心生惧意。
柳子言路过那些被夷为平地的良田时,发现狩猎山庄已初具雏形,九头虫带着一帮恶奴,纵马来去,气焰嚣张。看到冷冷观望的柳子言后,九头虫面露轻蔑之色,朝着柳子言的方向,猛地甩动马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柳子言面部肌肉一阵抽搐,仿佛那鞭子真的抽到了他的身上。
柳子言很清楚,在这一亩三分地,想扳倒九头虫,比登天还难,他思来想去,决定向一位忘年之交求助。早年间他游学四方时,在一家寺庙借宿,遇到一位气宇不凡的老者,两人对弈谈学,相见恨晚。临别时老者才道出身份,原来他是前任阁老文居正。文阁老名满天下,却没有一点架子,他对柳子言这个后生晚辈青眼有加,盛邀他有空时去自己家中做客,有为难之事也可以找自己帮忙。
柳子言生性清高,不愿落个攀附之名,并没有去拜访过这位忘年之交,如今不法之徒一手遮天,让他徒呼奈何之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位以正直著称的前任阁老。文阁老虽已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但门生故交遍布朝野,连天子都敬他三分,只要他肯仗义出手,九头虫就算真的有九条命,恐怕也得一一交待。
文阁老身居金陵,离柳子言家乡有千里之遥。在一个清冷的早晨,柳子言背上行囊踏上征程,到了正午时分,突听身后传来呼唤之声:“柳相公,等等我!”柳子言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远远奔至他面前停下,朝他抱拳施礼。那是个中年壮汉,剑眉星目,一脸正气。
柳子言好生诧异,打量着他说道:“这位兄台,我们见过面吗?我怎么没印象?”
那人说道:“相公不认识我,我却认识相公,你在县衙公堂上代呈诉状,控告恶霸九头虫时,我就在堂下人群之中,对你好生钦佩。你虽然是读书人,但侠义之风,却令我这个江湖客都自愧不如!”
柳子言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那人又道:“在下姓童名安,以走镖护镖为生,早就想为相公效犬马之劳,为铲恶锄奸尽微薄之力,只是我一介武夫,打官司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听说你要千里远行,为受害者讨还公道,这下我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就让我护送你一路前行,可好?”
柳子言摇头说道:“这如何使得?我跟你非亲非故,怎能受你如此恩惠?如果我盘缠丰厚,雇你护送,倒也无妨,无奈我囊中羞涩……”
童安一听,勃然变色道:“相公如此说,却是小看人了。难道只能你重义轻利,别人就都唯利是图吗?”
柳子言愣了愣,深施一礼说道:“请恕柳某失言之罪!”童安转怒为喜,赶紧伸手相搀,说道:“相公毕竟是文弱书生,这一路盗匪横生,没人护送怎么行?何况那个恶霸九头虫也未必会善罢甘休,很可能派出杀手,在半途加害相公,我绝不能任由这种情况发生,请相公别再推辞了。”
柳子言心下感动,握住童安的手,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这就对了!”童安喜形于色,伸手往前一指,“前面有一座酒楼,咱们先去喝两杯。”
两人上了酒楼,招呼伙计上菜,酒菜刚刚上齐,桌边突然多了一人,伸着脖子,瞪着酒菜,不停地咽口水。那是个衣衫褴褛的后生,二十多岁年纪,生得獐头鼠目,奇丑无比。柳子言打量着这个人,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时童安已经站起身,作势要驱赶那人,被柳子言伸手制止,他朝那人拱拱手,客气地问道:“这位朋友,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说道:“我叫阿善,以务农为生,家乡发大水,淹了房屋田地,没办法,只能出来投亲,不料亲戚势利,不肯收留,我流落在外,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说到这儿,阿善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饭菜,涎着脸又道:“这位相公,一看您就是个好心人,能不能赏我几口饭吃?”
童安向柳子言连使眼色,显然是在暗示他别答应阿善,柳子言却视若不见,也不嫌阿善腌臜,伸手拉他坐下,温言说道:“快吃吧,多吃点,不够了我再点!”
这下阿善可逮着了,左右开弓,好一顿风卷残云,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童安皱着眉沉着脸,看样子早就没了胃口,柳子言倒是一点儿都不嫌弃,一边吃一边乐呵呵地看着阿善大快朵颐。
从酒楼出来,童安忍不住说道:“柳兄,我知道你心好,喜欢扶危济困,但江湖路险,人心难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柳子言不以为然地说道:“有防范之心是对的,但也没必要草木皆兵,我和阿善只是萍水相逢,以后连再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怎么坑我、害我?”
童安苦笑一声道:“柳兄,你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