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几天就是“2.17”战友为国捐躯29年的日子。
那年的初春特别冷,我们在细雨中瑟瑟发抖;那年的山茶花特别艳,我们在战友的墓前举杯豪饮;那一年有枪林弹雨;那一年有烈火硝烟;那一年我的战友们18—28岁,那一年我23岁。
公元一九七六年,在越南抗美之战刚刚结束不久,越南当局就公然开始践踏由毛主席、周总理和胡志明主席共同缔造的两国友谊。我当时刚从通信院校毕业不久,被分到昆明军区司令部工作,一九七八年初,越军以闪电战的手段占领柬埔寨,我奉命调入侦察部门。负责对越电子侦察技术工作。一九七八年冬,越军在边境地区日益嚣张,我边防部队纷纷向上级求战,各路大军也开始隐蔽向边境地区集结,著名战将杨得志将军与王必成将军对调,出任昆明军区司令。通过对形势的分析和工作中得到的情报,我个人认为,近期将对越南有一次大的行动,作为一个老八路的后代,一个军人,一生中不参加一次战争,将是多么大的缺憾!因此,我悄悄的写了一份请战书,通过父亲的老战友转给了杨司令。后来有人说,这是军区机关最早的请战书。
备战
78年12月初的一天,我被叫到了小会议室,在座的有部里和处、科领导,在我敬礼并自报家门之后,老部长宣布了组建战场电侦小组和委任我为小组负责人的决定;政委谈了对小组成员选择的标准:1)政治觉悟高,家庭出身好。2)业务过硬,技术全面。3)军事素质高,年轻体壮。其他还有一些,比如尽量不选独生子女等。处长交待了一些组建、训练的细节,并要求我三天内将名单、训练计划、设备清单等开单上报。最后是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脸红脖子粗的用结结巴巴的语言表示感谢领导的信任,坚决完成任务等等,唠唠叨叨的直到领导们哈哈大笑才刹住。
开完会我即开始工作,在选人上,根据标准,我选的基本是军干子弟,根红苗壮嘛,而且我们单位大多数是军人后代,当然公子哥式的我坚决不要,他们也不敢来。这件事后来变化较大,有选上的通过关系跑掉了;有没选上的通过关系要进来,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姓张的76年兵,红军后代,七十年代初北京西城区小有名气的痞子头,就是现在港台片里的“大哥”,被他父亲强行送到云南当兵,人很聪明,讲义气,会武功,也挺爱学习,就是老打架、犯纪律。他找到我和处长要参加进来,我不同意,他当场割手指,写血书,“参战!参战!参战!”六个血字触目惊心。后来在其父亲的坚持下,也进来了,以后也立了功,上了军校。
人员确定以后,我们就进入山区基地进行训练,主要是三个方面:政治上,战争的正义性,必要性教育;军人的荣誉、气节教育;战场纪律教育。业务上,新型设备的培训;越军的组成结构、建制、通信单位的配置、装备,活动规律。这方面中国人是越南人的老师,我们有许多在越军中当过教员、顾问的同志给我们讲课,军事上,五大技术、体能训练等。训练紧张艰苦,但我们士气高涨。
汇合
1979年元旦刚过,我们奉命进驻保山,边训练边等待与总部和警卫部队的同志们汇合。二月初,总部的40余人到了,都是各部门的骨干,几天后由80余名侦察兵组成的警卫部队也到了,总部和前指首长传达了前指命令:正式组建西线前指电侦分队,前出至未来战斗区域,执行战役侦察任务。并任命:总参某部的C同志为党支部书记、分队长兼指导员,警卫部队的H连长为副分队长;我被任命为支部委员、机务组组长(除警卫部队编为两个排外,其余都是组的编制)。
单位组建了,装备、辎重运来了,我们抓紧训练,加强互相了解,同时,我们都在盼着那个日子——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
注一、文中除了烈士,我都不能写出他们的姓名,这是因为:1、我写的这个东西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2、有些同志仍在军队或保密战线上工作,都是师以上干部了,我不能给他们找麻烦。
注二、以上是根据我的日记整理的,我空闲时间不多,以后有时间我就整一点,有些事情涉及保密条例,我只好不写,所以连贯性不是很强,请朋友们原谅。
边境
单位组建第一天的下午,我们开了第一次支部会,大家互相自我介绍后,队长详细的布置了任务,要求侦听、测向、破译、机务等业务部门紧密配合,积极开展工作,保护好器材设备;业务人员每人配备折叠柄冲锋枪、手枪、伞兵刀和地瓜式手雷,其中一枚是“光荣弹”。规定业务人员绝对不能当俘虏,一旦失去战斗能力就必须“光荣”。同时又具体讲了参战地区地形地貌特点,越军的作战特点;特别指出:我们是紧跟第一波作战部队隐蔽进入战场,可能遭遇的敌人主要是敌特工和小股部队,要求警卫部队在尽可能避战的原则下,遇到已发现我们的敌人,不抓俘虏、不留活口,全部消灭。队长林林总总讲了三个多小时,不但使我们明确了任务,并且使我们感到他不但有深厚的业务功底,也有很高的军事指挥素养,大家极为振奋,信心倍增。
第二天上午,召开参战动员大会,举行战前宣誓。下午领取装备、给养和武器弹药。晚上会餐,一人二两茅台,队长挨桌敬酒,极其豪爽,至少干了一斤。
夜间11时上车,凌晨4时隐蔽进入边境线上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顶,2个小时全部设备架设开通完毕,在总部和军区各部门的协同下,仅三天时间,战区内越军大小电台已处于我们的监控之下,看来我们还是蛮有战斗力的。此时的时间是:一九七九年二月九日。
【注:关于越军的编制:越军在奠边府战役之前,只是一些游击队组成,奠边府战役前后,由陈赓将军率领的军事顾问团(主要是四兵团人员组成)按照八路军组军的经验整编为野战编制,没有军,只有师、团。为了不暴露兵力,在团的建制上,往往采取一个番号,两三支部队的做法。如八路军在鲁西北地区就有老九团、九团、补充团(新九团)。而当时越军的团,如它的一支“王牌军”327团,就有327A、327B两个团建制,加上附属部队,实际是一个师。】
开战
我们所在的小山,位于红河北岸,红河是中越边境界河,河宽一百六十至二百一十米,水深三至五米,流速每秒一点五米左右。我们附近隐蔽集结着成都军区的13军和50军一部,对面山中则驻守着越军316A和345两个师。越军的防御工事体系极为完善,从法国人时代就开始修筑,抗美时期中国派工兵、民工和知识青年进行了大举修筑,76年以后,越军将工事由南向防御改为北向防御。再加上地形复杂,越军极为自负,我们多次在电台里听到他们向上级吹牛说至少可以迟滞中国军队两个月以上。
二月十六日夜幕降临,我跟随队长进入警卫战壕,用望远镜观察河面。11点左右,13军开始用橡皮艇向对岸偷渡。17日凌晨4时舟桥部队开始架桥,对面山上越军发现情况,开始用班用机枪射击,我舟桥部队有人倒下,有人奔跑、跳下河床,随即,我炮兵部队开始覆盖性速射,大地颤抖,震耳欲聋,刺鼻的硝烟越来越浓,我们堵着耳朵张大嘴,欣赏着壮观的景色。
大炮逐渐向纵深射击,我们身后又响起了风琴般的声音,一群群拖着桔红色火焰的火箭弹从我们头上飞过,落在大炮刚刚打过的地方,燃起一片片大火。这时,队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拇指向后一比划,我们便弯腰跑回临时机房(帐篷),每台机器都在工作,耳机或扬声器里传来越军叫喊声和电码声,每当一个信号嘎然而止,该机的值机员便会带着笑容回过头来向队长伸一下大拇指,我们知道,又一台敌军电台被打哑了。
恐惧
天亮了,激烈的枪声逐渐向南伸延,山下我军大部队迅速通过浮桥,敌方只留下一些省队、县队和民兵迟滞我军进攻,正规部队迅速收缩至谷柳、保胜、谷珊西山各要地,并逐渐开始采取防电子侦察措施。队长下达命令:下午2时搭载炮兵部队车辆,向保胜方向前进,通过对敌营、连步谈机的侦察,尽快掌握敌王牌“英雄师”316师之师部及所属一四八团、一七四团和炮兵一八七团的位置。
队长讲:“敌316师是我西线战场最完整、最强大之敌,抓住他将给我军带来极大的战场主动,保胜是清末黑旗军刘永福抗击法军的根据地,地形上属横断山脉南支,极其复杂,警卫部队要特别注意,进入越南以后,大家要掌握部队,保持队形,保护好装备器材,对我们来讲,没有俘虏政策,没有军民关系,只有完成任务、保护自己两件事。为了迷惑敌人,防止小股敌人轻易进攻我们,大家在对话时要夸大我们的兵力,战士统称xx班长,班长统称xx排长,以此类推,业务干部统称XX参谋,我和H连长叫代号,我是308,H连长是309。”
乘车仅半小时炮兵就停止前进了,我们下车整队从小路进入山里,我们有两位向导,是原来抗美战争时期援越高炮部队复员的侦察兵,对边界地区极熟,警卫部队在大队前500米上派出一个尖兵班搜索前进,左右翼及后队各一个班掩护,全体人员戴钢盔,上刺刀,子弹上膛,为夜间便于识别,左臂绑白毛巾。
前进不到十分钟,从一座小山包开始,战争的残酷性就展现在我们面前,地面上炮弹坑一个接一个,尸体散落在山道上,有敌人的,也有我们的,那决不是大家在电影里看到的情景,准确地说,尸体应该称为尸块,半只胳膊一条腿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血腥的气味,不时有抬着伤员的知青小队从我们视线里走过,传来伤员痛苦的哭叫声;一只钢盔里盛着半个头颅,那头颅上只剩下一只眼睛,暴凸着瞪向天空……
走着走着,大家的情绪开始低落,有的人眼圈红红的,有的人脸色苍白,有的人拿帽子捂着鼻子和眼睛,更有些人竟要别人掺着才能走,队形开始有点乱了。
是呀,我们是一群和平年代长大的青年,很多人出生于养尊处优的干部家庭,当兵的目的是为了逃避下乡和奔个好前途,在这之前有些人连死人都没见到过,而现在,我们闯进了战场,看到了硝烟和血腥,想到也许分钟后自己也就变成了那破碎的尸块,我们怎能不恐惧、怎能不震撼!原先的那一点点思想准备根本不足以抵御这震撼,我们不怕死,但谁也没想到可能会死的那样难看,那样惨。
在太阳将要落山之前,我们终于发现敌人,在经行了激烈的交火后,山上有越军的水泥工事,工事内外有几十具越军和我军的尸体,我军尸体已摆放整齐,一间地堡的顶上插着一面红旗,躺着5、6个我军伤员,都包扎好了,等着担架队抬下去。
队长挥了一下手:“停止前进,309组织搜索一下附近,监听组开两台机子听一下,后勤组去照看一下伤员,顺便了解一下情况,其余同志原地休息。”
十几分钟后,警卫部队已搜查了附近,布置好了警戒,队长在我军烈士身边转了几圈,高叫了一声:“全体集合,以我为中心列队”
我们列队站在烈士们跟前,队长开始讲话:
“整理军容风纪,立正!”
“向烈士敬礼!礼毕!”
“同志们!我们已经进入战场,山下13军的指战员们正在奋勇战斗,经过几小时的战地行军,大家都看到了,也明白了什么叫战争,我看有些人害怕了,草鸡了,是不是?没关系,第一次嘛!
“同志们,我们不是野战军,我们是在人家后面跟进,看看野战部队吧,人家是顶着枪子冒着炮火往前冲呀,我们这算个啥,就吓成这样了?太松了吧!
“大家看看这位列士,他是被迎面的机枪打倒的,头被打碎了、打飞了,没几个人认得他,记得他,但他是英雄,是面对着敌人牺牲的英雄,什么叫血染疆场,什么叫马革裹尸,这就是!……
“记得小的时候,一位四野的老英雄教过我一首歌:‘上战场枪一响,一切豁出去,光荣就光荣,完蛋就完蛋,端稳枪瞄好准,多拉几个把背垫’这就是光荣传统!我们不少人的老爹老娘就是老红军、老八路、老解放,我们不能丢人呀!老子英雄儿好汉嘛!等打完了仗,要是我还活着,我会给每一位同志的家里写信,报告你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到时候让老人家自豪还是丢人,全靠你们自己个儿……”
“下面我宣布战场纪律:”队长提高了嗓音
“惊惶失措,不听指挥者,杀!”
“胆小如鼠,临阵退缩者,杀!”
“推诿扯皮,不守纪律者,杀!”
“贪生怕死,投敌叛国者,杀!”
“丢失设备,泄漏机密者,杀!”
哇!五杀令,好厉害,在场的人无不精神一振:奶奶的,玩命了,那就得玩出个样来!
打猎
队长讲完话,侦听组长跑步前来报告:“侦听到敌沙巴独立营对话,该营是配属316师的。”
队长命令:“业务部门进入地堡,全面开始工作,警卫部队以地堡为中心,建立200米环形防御圈,后勤组想法给大家弄点稀的,通信组马上给我接通前指作战部,支部成员布置好工作,20分钟后到我这里开会,我的位置在正南方重机枪掩体,解散!”
看来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
支部成员刚到齐,担架队上来了,警卫班长看到我们马上跑过来敬礼,队长和他聊了一下,他是50军149师的老班长,5年军龄,四川雅安人,叫章什么。刚从战场上下来。队长请他给我们介绍一下情况,他说:这一带山洞特别多,前边部队打散的敌人很多钻了山洞,只要是我们发现了的山洞,都往里打了几发火箭弹,再用火焰喷射器烧一烧,肯定有不少漏网的,夜里可能出来活动,龟儿子们很滑头,会说中国话,还会顺杆爬的对口令,刚才就碰上一股,他先问我口令,我说提高警惕,他马上说保卫祖国,等发现是越南兵,他们已经钻了林子,请首长们注意安全呀。
说完,他就领着部下护卫着担架队下山了。
多亏了他的提醒,不然,我们这一夜可能吃大亏。战后,我们去战地医院看队长,聊起了他,队长马上给149师打电话找他,说是已经阵亡了。
支部会开得很长,工作安排、紧急情况处理预案,纪律、干部带头作用等等,H连长说200米环形防御战线太长,要求后撤100米,讨论通过,并决定不值机的业务人员在地堡周围利用现有工事形成第二防线。谈到口令,队长想了想说:今晚咱们的小口令:二战区,回令:阎锡山。大家全笑了,抗日时期二战区司令长官是阎锡山,这让越南兵上那儿找北去呀!(小口令是各部队内部使用,大口令是战区各部队之间使用)
同志们两天两夜没睡了,队长说今夜不睡,明天白天轮流睡,啊,又一个不眠的战地之夜,昨夜战火熊熊,今夜星光灿烂!
从夜晚9、10点钟开始,四周的山上传来零星枪声,接着越来越密,越南人开始游击了,我清剿部队也行动了。
所有机器工作正常,我走出地堡透透空气(为了防止声、光外泄,我们用背包堵死了所有射击孔),枪声激烈的响着,不时有暗红色的流弹从我们头上飞过,有时就落在附近的泥土里,发出扑扑的声响,我来到队长的掩体旁,队长正坐在掩体上边,好像在欣赏夜景,见我来了,笑着问我:“怕不怕”
“怕啥,站着出国就没想过站着回去。到是你,下来吧,叫流弹碰一下可不值呀!”
“好吧,听人劝吃饱饭,设备怎么样?”队长跳下来问我。
“好着那,这批设备真棒,轻便好使!小孙在那儿盯着呢”
“军区来的同志们情绪怎么样,你要多和他们聊聊,掌握思想动态,完成任务可要靠每一个人呀。”
“放心吧队长,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听说你家老爷子是15军出身,算起来咱们还是世交呢。”
“哦?令尊也是秦基伟老爷子的部下?”
H连长弯腰跑了过来:“队长,那边山下上来4个人,还有100多米,打不打?”
“哈哈,走,看看去。”
“我也去!”我小声喊着。
“带上枪!”
糟!我的枪忘在地堡里了!
拿上枪一溜小跑,来到警卫同志们刚挖好的战壕里,山腰果然有几个黑影弯着腰慢慢向上爬,H连长小声问“怎么样,最多5、70米,打吧!”
队长摆摆手:“要是自己人呢?”
H连长:“那我喊一声大口令?”
“嘘,各位枪法怎么样?”
“肯定比你强,咱军区得过第一”H连长说。
“我是第三”一排长也凑过来。
“我是机关里第一”我也抢着吹。
“那好,再走近点咱试他一下,要是说中国话的,你就问口令,要是说越南话的,咱就打他鸭厅的,从左边起,我打第一个,李排打第二个,老兄打第三(H连长岁数最大)小X(我)打第四,用点射!”
还有三十米,队长向斜前方扔出一块石头,四个人全爬下了,等了一会儿,看没有动静,一个人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压着嗓子哇啦哇啦叫同伴,哈哈,越南话!!有玩儿的了!
敌人都站起来了,我赶紧瞄好我的目标,心跳得好厉害,枪有点抖。
嗒嗒嗒,队长的枪响了。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四个人歪歪扭扭的倒下了,这绝不是训练有素的卧倒。两个战士箭一般的冲了出去:“打死了,越南兵!”战士们高兴地叫着。
78年,这位贵妇人带领一群秘书、干事来到队长单位驻地秘密考察队长,结果十分满意,在队长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将队长和她的女儿调到军委某单位工作,队长听说后找领导询问,贵妇人正好在场,挑明了情况,并及其傲慢的给队长宣布了个什么“约法八章”,伤了队长的自尊,宁可转业复员也绝不寄人篱下当什么驸马,搞的贵妇人下不来台,如此“不识抬举”,当然种下恶果。而那个女孩则是性格温顺,畏母如虎,哭着跟母亲回了北京。以后队长因业务表现突出,调到北京总部工作,也未与女孩联系,一对鸳鸯,终成遗憾!
在队长单位党委讨论一等功时,政治部一些人投了反对票,在主要领导的斡旋下,还是给了个二等功。
战后,队长一直在军队工作,参加过多次重大行动,行踪不定,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85年和夫人回北京看望岳父母,队长在莫斯科餐厅为我们夫妻接风,告诉我他工作要调动,以后联系不方便了。因为他干的是那种“看在眼睛里、听在耳朵里、记在脑子里、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的工作,我也没问,就失去了联系。前些年有人看到他戴着大校的牌牌出没于北京西山一带,是我们这帮战友里最早的大校,现在恐怕该戴金星了吧。
H连长战后上了参谋学院,毕业后历任营长、团参谋长,团长、副师长、师长。部队裁撤后转业到某省纪检委任调查室主任,今年年初还一起喝过酒。正好他儿子也在,现在已经是陆军学院的少校队长了。
小张战后上了军事工程学院,历任通信站技师、副站长、工程师,97年转业,现在在北京某信息公司当老总,我们老战友谁去北京,他总会提供一辆奔驰为我们服务。
回想二十多年前的战火硝烟,我很欣慰,毕竟我们经历了,奋斗了。它证明了我们革命军人对祖国的忠诚,也证明了毛泽东时代走过来的我们不是八旗子弟,是响当当的军人后代。
我们用我们的血涤新了父辈传给我们的军旗!
我们用我们的命丰富了父辈留给我们的传统!
我们用我们的胜利报答了父辈对我们的期望!
我们用我们的意志高扬了中国军人的军魂!
“走,验验枪法去!”队长招呼我们。
用手电照着,队长两枪打在头部,整个脸都揭开了,真牛!一排长三枪全钉在胸上,好枪法!好力气!连长两枪打在胸部,有一发正中十还,果然牛皮不是吹的!至于我嘛。一枪左胸,一枪左肩,真丢人,你说那心老跳个啥,唉!!!
“妈呀!”有人惊叫一声,天那!!我打的那个人又活了!挣扎着要站起来,大家一下向后窜出5、6米远,顺过枪来就打,一阵枪响,他成马蜂窝了。再看我的枪里,一颗子弹都没了,全突突了,别人也差不多。
哎呀,胃里不舒服?好恶心,不好,要吐,哇!!惨了,晚上吃的压缩饼干全种越南人地里了,吐完了,看看四周,嘿!稻香村里看丰年,听取“哇”声一片——全吐了!
小胜
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我们这一小队人马从业务和军事两方面都取得了战绩。
业务方面:抓住了敌345师、老街市队、黄连省队、316A师,摸清了他们电台的活动规律和防侦察技巧,并截获了敌国防部的以下部署:以345师死守柑塘地区,吸引我军于不利地形,以316A师侧击我军,并占领已位于我侧后方的古柳、老街,对我13军形成夹击势态;已受我严重打击的老街市队、黄连省队则袭扰我后方补给线,以期给我西线部队以沉重打击。
情报上报前指后,前指立即改变部署,指示各军“在柑塘地区打一个大仗、打一个恶仗”。13军主力死死咬住敌345师,坚决全歼;我39师阻击敌316A师;14军包抄316A后路;11军属32师及边防13团等部队护卫补给线。
军区给我部发来嘉奖电,全体干部战士立三等功一次。13军首长慰问我们中华烟10条,牛肉罐头5箱,苏制大口径便携式机枪三挺(战利品)。
军事上,三天共“打猎”七次,以轻伤二人的代价,歼敌48人。吸取第一次打猎的经验,在以后的行动中,每一个敌人有三、四人来打,两人做第一波攻击,另两人补充攻击,由于敌明我暗、敌动我静,所以打猎行动非常成功,用队长的话,叫“以静制动,反客为主,用兵之至道也。”
通过打猎行动,打消了干部战士们刚上战场时恐惧心理,大家争相当“猎手”,为的是能亲手打个把敌人,为战后的评功增加资本,这样,有些人开始对队长和连长有意见了。
队长只要有时间,是逢猎必打,逢打必打头枪,就像现在语音聊天室里的“麦霸”一样,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好战分子”。H连长则是只要队长打,他就一定打,暗地里和队长叫劲,因为从年龄、军龄和级别上,他都比队长大,又是搞军事出身(队长是搞技术出身),所以在战场上对队长有些不服气。
其实我们旁观者认为,要论行军布阵、战术规则、军事技术,当推H连长第一。要论知识渊博、头脑灵活和指挥上的细致果断,队长则更胜一筹。H连长常好咄咄逼人,队长则比较大度,大家对两位领导都比较满意。
议论
预计的柑塘大战只打了一天,13军打的太猛,开战只几个小时,敌345师即遭重创,向上级发出了“今天敌人极为厉害,各个阵地都被打垮,调整部署极为困难,局势正在进一步恶化中。”的电报。14军行动未注意隐蔽,尤其未注意无线电静默,被敌侦知了动向。345师则于夜晚化成小股逃离战场,我军虽占领柑塘,但未达到成建制歼敌的目的。
傍晚接到命令:我部于明日乘坐14军接应的汽车,转进沙巴方向,配合沙巴战役,并侦察河内地区敌军部署。
立即召开支部会,布置明天的行动,随后,开始讨论战报,读完战报,大伙心情有点郁闷。
“这仗怎么打的?开战好几天了,别说师建制,连个团建制都没拿下过!”有人嘟囔着。
“我看是配合不好,两个加强军,十几万人,各打各的,13军要是悠着点打,316没准就叫14军咬住了。”H连长说。
“我看是战术问题。”队长说:“一上来就是穿插、分割,占领敌后要点,然后大部队一拥而上。这种战术从红军开始用到现在,几十年了,人家都研究透了,我们还是一成不变,其实在朝鲜战场上就碰过钉子,抗美援朝前三次战役,搞的美国人晕头转向,第四次战役美国人有点明白了,我军就有点力不从心,到第五次战役还那样打,李奇微搞了个“磁性战术”,我军吃了大亏。越军是我军的徒弟,对我军的打法了如指掌,又和美军打了十几年仗,滑得像泥鳅,我军可是将近三十年和平了,能打成这样也就不容易了。”
“那你是说咱毛主席的战略战术过时了?”H连长要抬杠了。
“咱们是讨论研究,大家长点儿学问,可不兴乱扣帽子。”我赶紧打圆场。
“就是就是”大家纷纷响应。
队长笑着摆了摆手:“毛主席的战略战术永不过时,当年四野打白崇禧,75万对30万,从武汉打到衡阳,四野是一个战役跟着一个战役,一个穿插连着一个穿插,结果除了策反了一个兵团司令,没给白崇禧造成任何具体损失,倒是在邵阳差点把49军搭进去,后来毛主席给林彪发电报,说:白崇禧本钱小,极机灵,应完全不理会他的部署,采用大迂回的战法。结果叶帅从广东向西压,陈赓从云南发兵龙州,白崇禧只好去台湾了。现在的越军和当年的白崇禧很相似,本钱小,极机灵,所以我认为现在的打法,很难有大的战果。”
“老天爷!我的C大司令员,要依你是怎么个打法?”H连长继续调侃队长。
“哈哈!多谢您老人家对我的提拔。”队长爽朗的笑着。
“现在流行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咱黑着灯瞎说,抛砖引玉,畅所欲言,天一亮可就不算了啊。拿地图来!”
“我的想法:一开始广州军区部队在东线做出防守势态,西线云南方向集结较大兵力,采取缓慢平推战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并调集一批电台,以各军、师名义向敌示形,造成我军主要是由西路进军的假相。当西线吸引相当数量敌军时,我东线42、54军突然出兵高平,占领高平后,以42军守高平,54军不顾一切干扰,奔袭占领谅山,攻敌之必救,此时越军明知上当,亦不得不救谅山,则我军反客为主之势已成,西线大军全面压上,同样是穿插迂回,大迂回的战果必定会不一样的。”
“有道理,有道理”
“不可能的,越军不是傻子”
“…………”
大家开始争论。
“队长,你对下一步战况的进展有什么看法?”
“沙巴之战希望能抓住敌316师,但我看希望不大,谅山我想一定能抓住,谅山以南就是平原了,无险可守,谅山到河内火车只有两小时,敌人必须要守,只要消灭了316师,我军的战役目标就算实现了,西线作战也就算功德圆满了。
“我军的战役目标到底是什么?”
“我想第一:部分调回侵柬越军,减轻乔森潘的压力;第二:歼灭敌部分有生力量,换取我边境地区的和平。”
“我们为什么不灭了越南?”
“傻子才那样干,你可以看一看越南地图,他像一把弯刀,土耳其的圆月弯刀,他的狭窄地段在海上用舰炮就可以全部封锁,所以在抗美时期才有途经老挝的“胡志明小道”,我们打越南总不能把老挝也捎上吧。”
“我们会不会占领河内?”
“我想不会,第一、占领人家的首都,总要有善后措施,建立一个亲中国的政权?那越南就会分裂,打内战,维持这个政权,中国就会背上沉重的包袱。第二,越南这个疯孩子背后有个大人,那就是老毛子,我们要是打了河内,就打破了游戏的底线,老毛子就有可能干预,就可能爆发全面战争。”
“苏联人现在为什么不干预?”
“那得佩服邓大爷(云贵川老百姓对邓小平同志的称呼),开战前夕,一月底二月初,邓小平访问美国,用‘东方的古巴’这一概念打动了美国人,中美发表了联合公报,邓小平一回来我们就开打,美太平洋舰队马上前出到有利位置观战,这一切给了世人一种感觉,好像中美有什么协议,所以老毛子也不敢轻易参战。”
“这整个一本《三国演义》!”
“队长,那照你说的,打到谅山我们就不能打了?”
“我个人认为,拿下谅山,不管战役目的达不达得到,我军都会撤军。”
“别瞎说了,达不到战役目的为什么撤军?”
“撤了军还有其他方法!”
“……”
月落星稀,夜幕深沉,我们这一群共和国的小军官们,还在不知天高地厚的争论着国家大事。
我个人比较赞同队长的“主、客”理论,后来撤军时我军占领了边境地区最高的两座山,老山和法卡山,严重威胁越军的阵地,迫使越军来争,我为主,敌为客,给了越军极大的杀伤,实现了边境地区的和平。
这一次争论对我们每个人都意义重大,它使我们第一次知道了当军人不止是服从命令,勇于牺牲,更重要的是学习战争,研究战争,掌握战争。战后我们每个人都面临两种选择,升职和上学,参加争论的人都选择了上学,以后相逢聊起来,都说是受这次争论的影响。
伏击
时间已经到了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八日,沙巴战役正在激烈的进行,我军已给了敌316师以重创。
上级情况通报:在谅山方向出现敌314A师呼号,同时也出现316的呼号;河内方向出现敌208师呼号。这三个师均为越军主力师,都有王牌师的称号;其中208师一直在柬埔寨作战。然而,316正处于我军围攻中,另据乔森潘方面通报,柬共军队目前正在梅莱山地区与敌208师作战!情况变得扑塑迷离。
上级指示:我部绕过沙巴战场,跟随某部侦察大队的足迹,秘密潜入正南方30公里外的1422高地主峰。该高地现在正为某部侦察大队秘密占领,附近无大的敌情,其南面和东面均无高大山峰,可无遮挡的对谅山和河内地区实施电子侦察。
连夜给设备充电、补充弹药给养,14军支援我们10个运输民工,两个向导和两名排雷工兵,并派装甲运兵车将我们送离战场。
3月1日黎明,我们钻进山林,徒步向目的地进发,战斗队形与前次相同,前方500米一个带报话机的尖兵班(增加了向导和工兵),左右各一个侧卫班,后卫一个班。
远处传来不断的枪炮声,附近却非常寂静,我们保持肃静,疾步前行,天黑前一定要赶到目的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太阳懒懒的升起来,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向林中洒下斑斑光点,偶尔抬头看它一眼,红红的,像颗涂满鲜血的头颅。
嗒嗒嗒……轰!轰!
刚走出树林,前方突然响起了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H连长和队长同时举起手臂,向下一压,根据预案,这是隐蔽的信号,大家迅速蹲在草丛里,纷纷打开枪保险。
“308!309!我们遇到敌人伏击!遇到伏击!”报话机里传来前卫班长小声而急促的呼叫。
“有多少敌人?伤亡情况怎么样?”队长抢过麦克风小声问道。
“看不清,可能20几个吧!我们倒了两个,可能牺牲了!”
“稳住阵脚,别慌!人员不要太集中,我马上支援你”H连长抢过话筒。
“朗瓦!”队长叫了一声。
“到!”警卫部队的白族战士董朗瓦跑了过来,他长的瘦小枯干,但窜房越脊、攀崖上树很有一套。队长把望远镜往他怀里一塞,指了一下旁边的一棵大树。
朗瓦什么也没说,蹬掉鞋子,像猴子一样上了树。
“报告:敌人有四、五十个,已经三面包围了4排(按照暗语,4排就是4班,即前卫班),我左、右、后方没发现敌情。”朗瓦在树上报告。
这时支部委员们都已经聚集在树下。队长正在紧张的思考。
“我带人上去把他们救下来。”H连长焦急的说。
队长拿过话筒:“四排长,四排长,组成三个战斗小组,交替掩护顺原路撤过来,要稳,压住阵脚,慢一点,叫向导和工兵背上烈士先撤。”
“快止血!”,卫生员拿出一条绷带,紧紧勒住弹洞的上方,我和小张拿出出国前发给我们的白药,倒在队长的伤口上。包扎完毕,我抱着队长喊着他,小张急得直哭,队长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对着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微弱的声音说:“打完了?”我回答:“嗯,打完了。”队长又看着小张:“大老爷们儿,哭个屁!”小张破涕为笑:“没哭!谁哭啦!”队长又看了看地上的越军尸体:“妈的,躺这儿装死,想打我们屁股,叫我收拾了!”
我对队长说:“我们走吧。”队长说道:“该走了,清点一下人数,搜集点弹药,走!你是副连级吧?接替我指挥。”我急忙说:“不,我背着你,你指挥,我传达。”“别争了,我可能伤着动脉了,失血太多,可能会再昏迷,甚至思维混乱,你指挥!”队长下了命令,时间紧迫,我马上让各排清点伤亡,从越军尸体上补充武器弹药,带上伤亡人员成品字队形出发。
一路上我们轮流背着队长前进,队长几次昏迷,我们心急如焚。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两座山丘,山路从两山间穿过,过了这里不远,就是公路了。我正考虑是否派人上山侦察一下,前卫排发出了隐蔽的手势。
我举起望远镜,两山上隐约有人活动,难道我们又被堵住了?我心里想:参战以来,死在我手上的敌人得有十个八个了,够本了!奶奶的,拼了吧!
队长伏在小张背上,推了我一下,伸手要过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小声说道:“绿军装,自己人,快摇红旗(越军的军装发黄)。”
山西排长从怀里掏出他们那面千疮百孔的红旗,跳上一块石头,向山上摇起来,山上也出现了几面红旗,向着我们,摇着,摇着,摇着。直摇得我心慌气短,泪眼模糊。
接应我们的是被救部队上级派出的一个营,营长和教导员跑到我们身边,一手搂着队长,一手拉着我,激动地说:“辛苦了!受累了,谢谢你们,代表团里,师里的领导感谢你们!”
接应部队带来了几十副担架,山西排长带领被救部队的战士砍来好多柔软的茅草,厚厚的铺在担架上,又脱下几件军装铺好,把队长轻轻的抱上担架。而那位草包连长早已清醒,带着一副铮亮的手铐蹲在路边。身后两个端着冲锋枪的战士。他对经过身边的每一位曾经的部下绽放着媚笑,却没有人看他一眼。他这个人在大家的心里已经不存在了(十几年后我在北京一个会议上,碰到了已经成为副团长的山西排长,他告诉我:这个人坐了几年军事监狱,开除了党籍军籍,刑满回乡后被乡人看不起,老婆也离婚携子远嫁,他最后悬梁自尽了)。
在一个营的照料护送下,我们踏上了公路,乘坐接我们的汽车,于傍晚时分,驶过红河的舟桥,啊!祖国,母亲居住的土地,儿子们虽然伤痕累累,但是,我们回来了!
后记
我电子侦察分队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共计22昼夜,在出色的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同时,歼敌154人,解救迷路被围战友98人,全分队牺牲11人,重伤9人,至于轻伤则无法统计(最后一战全部人员都带伤)。其中:我们业务人员牺牲2人,重伤4人。
在反击战中,我军减员呈哑铃型,开战前几天由于勇敢有余,经验不足,伤亡较大;后期撤军途中在越军的围追堵截下,失踪、被俘人员较多,这是事实。我看过很多参战部队的战役总结,无一例外的对撤退行动写得很少,无一例外的称部队“完整撤出”。无一例外的称“没有丢失一个伤员,一具烈士遗体”,这是不实事求是的。应该和当时的大环境有关。
我分队回国后直接被空运回昆明,休整了一个多月才解散,主要是总结、评功和疗伤。期间总参、军区各级领导以及其他参战部队的高级领导多次看望慰问,但从没有地方的各级领导和新闻、文艺单位登门,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作无名英雄。
评功中我们大多数人都荣立二等功,最差的也是三等功,队长最吃亏。兄弟部队给他建议特等功,我们推荐的也是特功,前指经过平衡,上报的是一等功,但他们单位给他的是二等功,原因是“未能严格执行上级命令”。我们当时很不理解,但他从没有说过什么。后来我到北京军事科学院读研究生,周日经常到他们单位去玩,才了解到原来另有隐情。
队长在他们单位兼任教导队教员时(不在北京)教过一个女学员,这个女学员毕业后又分到队长手下,在共事中,她对队长由仰慕变成爱慕,两人又都是初恋,感情极好。队长包括其他人只知道她是普通军干子弟,谁知粉碎四人帮后,他父亲出来工作,竟是军队的一位高官,她母亲也出任队长单位总部的组织部部长。但队长和其他人仍不知这一情况。
队长看着大家说道:“虽然我们和被围部队不是一个系统的,但带着三点红的都是战友,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战友遇难不管,对不起良心。越军说是包围了他们,就那点儿兵力肯定只是在他们北面阻击,我们摸到敌人背后突然发起进攻,敌人一定慌乱,被围部队士气会大增,南北夹击,打开个口子并不难,顶上十分钟,冲出多少算多少,没时间了,投票表决吧!”
投票结果:大部分同志同意打一下。
队长说:“那好,我们分成两部分,309带上二排和各业务组以及设备仍按原计划到A地点等车,我带一排,再从各业务组挑选出20个人去救人,保持通信联络,战斗部队多带机枪弹药,大家快去准备吧!”
“等等,我不主张打可并不是怕死,队长你带人下去,打仗是我的事!”H连长激动地说。
队长严厉的回绝:“打是我的主张,一切责任由我负,仗也得由我打,把同志们带下去是你的责任,这是命令,别争了!”
队长打开了送话器:“呼叫,呼叫,听到请回答。”
“听到!听到!首长请讲,首长请讲!”
“把你的党员组织起来,用党纪、军纪约束他们,谁也不许灰球!每个党员带两三个战士,没用的东西扔掉,带上伤员、烈士。组织一个班的敢死队,死命往西北打,其他人准备,听到我们的枪声马上向我们靠拢,明白没有!”队长好一口山西话,说得我们很多同志都没听明白。
“明白了,明白了,谢谢首长!同志们,快集合,大部队增援我们来了!”报话机里传来山西排长欣喜若狂的喊声。
“集合!”队长一声令下,我带领挑选出来的20名业务人员,携带一部报话机,一部15W联络干扰两用机和满身的弹药列队。
队长握住H连长的手:“行动吧,咱们回国见!出发!”
我们成两列纵队,跟着队长向西南方向跑步前进。
西南,枪声暴起!
恶战
被围部队困在一座小山包上,上上下下的植被早已被战争的炮火撕碎,一面红旗惹眼的立在山头,山下的弹坑里时隐时现着越军的身影,敢死队向西北冲击的计策见到了效果,虽然他们只前进了100多米,但造成了被围部队突围的假象,吸引了相当部分敌人,但是,十一位敢死的共和国英雄,最后只回来了三位,其他人为了大家的突围,长眠在异国的土地上。
我们利用众多的弹坑掩护,悄悄从东北方向向山包靠拢,我和通信员小张紧紧的跟着队长。百米开外,十几个警戒姿态的越军警惕的注视着山上,队长发出停止的手势,又指指点点的招过来十几个枪法好的同志,小声给我们分配了目标,要求我们争取一枪毙敌,在西面激烈的枪声掩护下,十几声枪响不会太引人注意。
一阵枪声响过,同志们弯着腰像袋鼠一样顺着弹坑向山上冲去,队长截住两挺机枪,让他们就地埋伏在弹坑里,一旦发现西边的敌人冲过来,立即阻击。
山上,被围部队的同志们都卧倒在弹坑里,看到我们上来了,欢呼着响我们扑来,山西排长大吼一声:“立正!报告首长:XXX团X营X连指战员104人,烈士27人集合整理完毕,请首长指挥!”
队长简单问了一下情况,原来,天亮后他们发现走错了方向,军心大乱,又遭到敌人伏击,指导员当场牺牲,副连长带领部队几次向北冲锋均遭失败,力尽战死,连长头部被子弹擦伤后突然发疯,狂哭乱叫,一心想当俘虏保命,人心散乱,战士们自由结伙,向外乱冲都被打回。山西排长接替指挥后好不容易将部队带到山上,固守求援,几尽绝望。
“蹲下!”听完汇报队长发出口令:“同志们!想不想冲出去?”“想!”“好!想活命就得先拼命,排以上干部前边来!”
我和我们一排长、对方的一、二、三排长,司务长来到队长面前,通报职务姓名后,队长命令我们一排为前卫,对方二、三排为左右卫,一排为后卫,司务长带领勤杂人员带伤员、烈士在中间,向东北方突围,我们业务队为预备队,随时补缺口。又严厉的宣布了战场纪律,这时,小张突然指着南面喊了一声:“队长!敌人!”
我们用望远镜看去,只见正南方偏西1000多米处,蝗虫一样的越军成宽大散兵线向我们压了过来,再远处,有十几门八二迫击炮正在安放布阵,队长命令:“小余,迅速叫通他们师部,要求远程炮兵十分钟后对这里进行覆盖射击。向导!”
“到!”炮兵侦察兵出身的向导跑了过来,队长把地图交给他:“请你迅速计算射击诸元,通报炮兵,要求以这里为中心,打一平方公里急速射!全体突围行动开始!”
大家开始行动,有人集合,有人检查武器。我们21个业务人员围着队长站成一圈,大家商量了,就跟着队长,拼了命也要保护他。
司务长领着他们的炊事班、连部人员、卫生员等背着伤员、烈士从我们身边跑过,队长喊了一声:“不行!不能这样背!”说着跑到司务长跟前,突然一弯腰左肩顶住他的腹部,左手搂住他的双腿,一挺身把他扛了起来,对战士们说:“这样扛着,右手可以掌控武器自卫!”这时,队尾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叫声:“不走,俺不走!完蛋了,叫他们抓了俺吧,俺得活着,俺孩子他娘俩还等俺回呢!”一个头缠绷带的军官一边喊,一边拼命想挣脱两个搀扶他的战士。这就是那位草包连长。
队长一松手把司务长仍在地上:“王八蛋!小张,打晕他!”
小张窜过去一招黑虎掏心打了草包连长个胃昏迷。队长让一个战士扛上他,一挥手,部队风驰电掣的向山下冲去!
山包被迫击炮弹覆盖,西北的敌军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嚎叫着向我们冲来,预先埋伏的两挺机枪拼命的扫射,但经验丰富的敌人利用弹坑掩护迂回前进,想插到我们前面,我们边跑边射击,枪声,炮声、呐喊声震耳欲聋。
跑出7、8百米后,我军的大炮响了,大地颤抖,硝烟覆盖了小山包周围,看来敌人的大部队是过不来了,可还有百八十个敌人一直叮在我们身后,像一群苍蝇,给山西排长所率的后卫排带来极大的威胁,又跑了一段,仍然甩不掉他,此时我整个队形一拉长到200多米,队长率领我们业务人员和后卫排一起边打边退,一面叫小张传达命令:前卫、左右翼排停止前进就地隐蔽布防,形成扇形阵地,伤亡严重的后卫排掩护伤员、烈士继续撤退,队长和我们业务队压住阵脚,争取十分钟,把敌人吸引到我布防区域内歼灭,至少让他失去追击能力!我们替代了后卫排的位置,子弹在耳边啾啾飞过,手榴弹不时在身边炸响,队长指挥我们和三挺机枪,利用地形地物的掩护,时而用密集火力压制敌人,时而停止开火让敌人前进几米。当敌人离我们2、30米的时候,我们便交替掩护撤退十几米,就这样一步一步把敌人带进了我们的火力圈。
队长突然从弹坑中跳上一个高坎,双手像音乐指挥家一样向上一挥,顿时,我预伏的各排同时向敌人开火,暴风骤雨般的子弹、手榴弹扑向敌人,就在这时,两三棵手榴弹落在队长脚下,侦听组组长余少军大喊一声:“队长!”扑上前去,一脚把队长踹进弹坑,手榴弹爆炸了,我们的战友少军同志壮烈牺牲。
把仇恨和悲痛压进枪膛,把复仇的子弹射向敌人,暴雨般的枪声中,冲锋的敌人成片到下,机灵一点的敌人逃进弹坑、土坎中,被压的抬不起头来,队长再一次跳出弹坑,挥舞着冲锋枪喊道:“冲呀!”大家纷纷冲了出去,一串子弹,撂倒一个敌人,一个突刺,穿透敌人的胸腹,好一场甘畅淋漓的搏战!每一个人都把勇气发挥到了极至,战场上飞扬着中国军人的气势!
大鹏振翅九万里,神爪电目慑雕狼!
敌人垮了,从精神上垮了,四散奔逃,机枪班的几个老兵把机枪架在土坎上,打出了令步兵销魂的一长两短,逃跑的敌人一个一个倒下,终于,战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我们胜利了!
队长!队长呢?我跳起来喊叫着,同志们马上跟着呼唤寻找,终于,在一个大弹坑里,我看到了浑身鲜血的队长,身边躺着两个越军,是被枪打死的,身下还压着一个,喉咙上插着队长的伞兵刀。从现场看,是一个越军机枪组。
我急忙跳下去,抱起队长仔细检查,啊!谢天谢地!他只是昏迷,没有“光荣”!卫生员、小张跑过来,我们撕开队长的衣服,寻找伤口。
后脑部,一片被弹片削去的头发下,一条伤口,深可见骨;左后腰被子弹深度擦伤,左大腿正面一个弹洞,血水涓涓流出,浸湿了整条裤腿,右小腿上插着一把三角刃军刺!
“四排明白,四排明白!”
队长向大家挥了一下手:“看来我们遇上了小股敌人的伏击,从情况看好象没发现我们,只发现了前卫,想吃掉他。我看这样,二连长率六排沿树林占领左后方的小山包,然后业务单位和民工、后勤把设备运上去;309和一连长各带一个排与左、右卫排汇合,占领有利地形隐蔽,其余同志和我就隐蔽在这里,等前卫排退到这里,敌人会跟过来,我们搞他个反伏击,好不好?
“好!”
“同意!”
“那好,第一、动作要快;第二、注意隐蔽,第三:打起来要勇、狠,速战速决,争取全歼;第四:万一情况有变,向小山包靠拢,依托小山包进行防御。第五、敌人还在放枪的话谁也不要冲出去。小X(我),业务单位由你带队,上山后立即于14军建立联系,必要时请他们接应。开始行动!”(以上对话均用暗语,即连实际为排,排为班)
真想留下来,但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我带着同志们跟在六班后面,背着设备弯着腰一通猛跑,也就十几分钟,来到小山顶,回头一望,前卫班离队长埋伏的地方还有百八十米,他们利用树干、沟坎交替掩护,打得有板有眼。越军则成散兵队形,边打边追。
立即开通联络电台,向14军沟通情况,很快接到回电:14军已派一个连的兵力向我处赶来,侦察大队也派出一个排前来接应。
山下已经打开了锅,越军看我前卫班退入树林,便停了下来,似乎想撤,这时我们三面同时开火,越军转身就逃,二排长不甘寂寞,在我们身边支起一挺苏制大口径机枪,居高临下,向敌人的后队猛扫(直线距离300—400米),敌人眼看冲不出去,便四散向草丛里乱钻,被我两翼埋伏的部队把子弹、手榴弹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有的越南兵双手把枪举过头顶,用云南话高喊“缴枪喽—缴枪喽”可我们是不要俘虏的,照打不误。唉!倒霉孩子,谁让你们惹上我们了呀。
不到半个小时,战斗结束,队长吹了三声哨子,同志们从隐蔽的地方跑出来打扫战场,卫生兵忙着给伤员敷云南白药和包扎。我们也下山归队,看看敌上躺着的越南兵,身上的军装已经被挂的破破烂烂,有人连鞋子都没有,领章后面记载的番号也不一样,最大的军衔是中尉,看来是一群临时纠集起来的散兵游勇。
“啪啪”两声枪响,不远处一个战士发现了一个越军伤兵,送他上路了。没想到运输民工不高兴了:
“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兵,投降的给杀球喽,伤兵也给杀球喽!”
“我们没带多少医药,救不了他们,也没人往后方押送,只好给他个痛快了。”队长解释道。
“留给我们嘛,抓一个俘虏,我们还有点奖金呢!”
“那好,你们自己去找吧,我们不打了。”队长挥了挥手。
没想到这帮民工连抬带轰,竟搞来十几个越南兵,还有一点伤没有,躺地下装死的,几个人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会,把四个重伤的抬到一边,对队长说:“你们打了吧,这几个活不过来了。”
“不打不打,谁愿意打呀,留着你们领奖金去吧!”H连长不耐烦的说。
“啥子了不起呦!老子们也是吃过军粮的,你们不打我们自己打!”几个民工从背后顺过枪来(民工们也有枪,还是冲锋枪!),一阵乱响,居然也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眼睛都不眨,硬是厉害呦!再看其他的俘虏,全跪到地下练抖功了。
经过清点,共击毙敌人28名,民工们俘虏敌人13名,我军牺牲3人,重伤两人,轻伤3人(身上进了子弹的,其他擦伤、碰伤不算)。
队长让我们去砍些毛竹,用背包带绑成担架,再把棉被铺在上面,把烈士和重伤员抱到担架上放好,然后把民工们请了过来:
“前面有人接应我们,你们回去吧,带上烈士和伤员,还有你们的俘虏,出了山大路上有来支援我们的部队,你们告诉他们没事了,请他们回去吧,你们就搭他们个便车。这里有两包中华烟,弟兄们拿着抽,可是要又快又稳的把我们的人抬回去,到了前边我用电台给你们请功。五个担架,你们人不多,我再派五个人帮你们。”
“首长太客气了,烟我们收下了,人就不要派了。”
他指了一下俘虏:“有的是抬担架的。我们也能保护自己,你们有没有会越南话的,我得给龟儿子们上上政治课!”
队长叫过一个侦听组的同志,跟运输班长走到俘虏跟前,就看他痞了痞气地用云南话说:
“龟儿子们听起:有没有走不动的?有了举举手,老子我送他到胡伯伯那里做检讨去(越南人称胡志明为胡伯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玩着枪保险,还用脚踢着刚才打死的越军尸体。俘虏们吓的边比划边说着什么,看来没有走不动的。
“乖乖的跟着老子走,我们这边有吃的,有喝的,有耍的。那个抬的动担架举一下手,老子现在就给他饼干吃。”
边说边从挎包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在手里颠着。俘虏们都举起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压缩饼干,看来有几顿没吃了。
“这还可以!妈卖屁的,那个要是不听话、摔到我的伤员,哼!”
说着只见他将左手中的饼干用力向天空中一抛,右手单手举枪就是一个点射,空中的饼干被打得粉碎,嘿!这个运输班长还真有板眼,佩服!
俘虏们把手举的直直的,运输班长声色俱厉的吼一声:“还愣着做啥子!快把担架抬起!”俘虏们急忙跑过去抬起了担架。
要分手了,除了警戒的同志,大家自动在小道两旁列队,送别战友。队长给每个伤员一盒牛肉罐头,一包中华烟,同时命令:“业务单位的同志,摘下水壶,给伤员把水添满。”又对伤员们说:“同志们放心,我们现在已经用直升机运送伤员了,估计天黑以前你们就能回到国内,好好养伤,回头我和309去看你们。”
“张百顺!”309喊了一声,二班副张百顺吊着右臂跑过来,用左手敬了个礼,他被子弹打穿了右肩胛。
“不论死的活的,这八个人,我交给你了,回了国,你要亲眼看着烈士们下葬,亲自把伤员送进医院,谁也不能丢了,谁也不能受委屈!”H连长含着眼泪说道。
“是!谁也不能丢了,谁也不能受委屈!有一个人安排不好,我坚决不进医院!”一米八几的二班副苍白的脸上淌着汗珠,但仍然站的笔挺。
队长从通信员的背囊里抽出一条烟,放进二班副的挎包里:“前几天我军伤亡比较大,后方的同志们也很辛苦,你们下去以后,有事要多敬礼、多敬烟,多说好话,你脾气不好,为了同志们,要忍。”队长又拿出一张纸条:“你们下去应该是进XX野战医院,他们政治处副主任是我一个大院儿长大的大哥,出国前我见到了他,你把这个给他,他会照顾你们。”
“是!请首长们放心。”
“出发吧!”
担架队走了,我们静静的目送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树林里。
特工
继续前进一个多小时,我们与接应部队汇合,在他们的指引下,我们于下午3时到达1422高地主峰。
侦察大队早已接到通知,为我们清理好了工事,还烧了开水(在那时能给你开水喝就是最高礼遇),某军侦察处副处长率领大队长,教导员热情迎接我们,并详细介绍了敌情、地形、工事等情况,反复提醒我们附近的水塘敌人撤走时投了毒;夜间敌特工、散兵活动频繁,要我们警惕。
侦察大队开拔了,目标:河内地区。
站在山顶四面望去,好高的一座山呀!海拔1422米,是横断山脉南支最南面的一座山峰,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山上有完善的防御工事,一个崖壁下还有挺大的坑道,好地方!怎么越军就没有利用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天黑了,经过一番忙碌,部队进入正常的工作、警戒状态,队长发布今晚口令:冯子才;王德榜(清末中法战争谅山大捷中的两位英雄)。主峰暗语名称:南山头。
在坑道里处理完业务工作,队长看看了表,学着我祖籍河北保定话对我说:
“哟!鬼呲牙咧,走!出去瞅瞅。”鬼呲牙是保定地区对午夜时分的称呼。于是我和通信员小张(前边提到的那位红军子弟,他和队长小时在一个院住过,因此当了通信员。)警卫员武锋跟随队长来到山顶战壕中的了望哨里。
月亮被阴云遮住,四周一片寂静,天空飘起了细雨,不时有阵阵山岚吹过,阴冷阴冷的让人心里发毛。好一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警卫部队的哨兵告诉我们:308在前面半山腰的前沿工事里,前面的人员听到不少动静,甚至听到了越南人说话,可天太黑,看不到目标。
嗒嗒嗒……嗒嗒嗒……
左前方草丛里响起了一串枪声,子弹拖着暗红色的光线,飞向我前沿警戒工事。我工事内立即喷出一片火光,四、五只冲锋枪向草丛扫了过去。
“这不行!这不行!得想个办法,太被动了。”队长一边注视着山下,一边小声说着。
突然,在我们西面很近的战壕转弯处闪出几个人影,“谁!口令!”队长的警卫员武锋一个箭步窜到前面,魁梧的身体堵死了战壕。
嗒嗒嗒嗒!对方开枪了,只见武锋晃了一下,叩响了扳机,一梭子弹飞向了敌人,接着,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王八蛋!”队长怒骂一声,一个前滚翻。在我斜前方半跪着依托壕壁向敌人还击,我也就地卧倒向敌人射击,两个边扫射边冲过来的敌人被放倒了。有些子弹打在壕壁上,溅出火星,跳弹打在我的钢盔上,叮当做响。
“通”的一声,一个东西撞在壕壁上,又掉下来砸在我的背上,我顺手一摸,竟然是一颗嘶嘶做响的手榴弹,我急忙左臂支起身子,右手一甩,原物奉还了过去,借着手榴弹爆炸的火光,我看到一个敌人痛苦的倒下去,另一个小个子敌人正从腰里往外掏手榴弹,我两手在地上一划啦,糟!没摸到枪!来不及了,我大吼一声,向前窜去,没跑几步,就和他撞在一起,他一手拿枪,一手已经举起了手榴弹,猴子般的脸上一对恶毒的眼睛狠狠的瞪着我,去****的!我左手中、食指一挺就插进了他的眼睛,右手同时抡起伞兵刀,砍开了他的颈动脉。我真傻,嘴张的大大的,一股腥臭的血水喷进我的嘴里,真***恶心!
突然,一个敌人用手臂勒住了我的脖子,一支手枪“当”的一声顶在我的钢盔上,“蹲下!”身后传来队长的一声暴喝,我一边用手托住敌人的枪,一边向下蹲,一边向后看,只见队长身体已腾在半空中,抡圆了武蜂用的轻机枪,借着下落的力量一枪托砸在敌人的脸上,“咔嚓”一声,枪托飞了,敌人的头颅也碎了。
我突然觉得浑身无力,队长下落时扭伤了脚,痛苦的在地上翻着,小张和哨兵从我们身边冲了过去,309也带着人跑了上来,坑道里的同志们提着应急灯也上来了,剩下的唯一一个敌人一看没出路,扔掉枪投降了,309简单的审讯了一下,原来是一伙越南特工,白天看到了我们的电台进坑道,夜间派两个人在山下打枪,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其他人悄悄摸上来想炸坑道。309审讯完了转身向队长走去,小张窜过去一招“仙人摘桃”扭断了那个特工的颈椎骨。
此战,我方共歼敌特工7名,队长除扭伤外,右腿中手榴弹片3枚,都是划伤,我右臂镶进手榴弹片一枚,怕队长让我下去,用手给抠出来了。
我们的好战友,年仅19岁的武锋,为了掩护我们,挺身挡子弹,胸腹中弹7枚,壮烈牺牲,临死前还消灭了一个敌人!
武锋:总参谋部战士,中共预备党员,1977年入伍,身高1米83,虎背熊腰,外号武二郎。其父是44年由山东入伍的老八路,队长所在单位的政委,武锋入伍前因身高体壮,是大院里的孩子王,其父管不了,非常头疼。据说队长在他们单位当教导大队教员时带领学员修了个水泥篮球场,落成比赛时武锋带一帮孩子去捣乱,队长刚从军校毕业,血气方刚,出面制止,武锋仗其高大(队长身高1.73米),大打出手,被队长连摔六个跟头(队长上中学时曾获河北省中国式摔跤少年组第四名),从此佩服,成了队长的徒弟,其父就将武锋交队长管教,入伍后就在队长手下当战士,两人感情极好。在战场上武锋总是提着一支轻机枪,一副兰博的模样,不论多累多险,始终不离队长左右,武锋牺牲后,队长带伤亲自在战地给他洗了澡,换了新军装,用棉背裹好才送下去。战后,武锋被追记二等功,队长曾带了两瓶董酒在他的墓前呆了一整夜,为他守灵。战后总结:此次战斗,敌方使用声东击西的战术,偷袭我核心阵地,我方未能保持警惕,仓促间在黑暗狭小空间内展开近战,由于战斗经验不足,五个战斗员只有2人可以射击,其他人因怕误伤战友,无法展开火力,而可以射击的人均在一分钟内打光弹匣内的子弹,由于形势紧迫无法换弹匣,被迫肉搏,险些造成重大损失,用309的话:不像军人打仗,倒像地痞斗殴。吸取以上教训,我们调整了警卫部署,除加强明、暗警戒和火力部署外,夜晚向阵地外派出班级部队,用游击战法寻找、跟踪、打击企图袭击我之敌人,取得了较好的战果,五天共歼敌27名,我无一伤亡,核心工事内再没有发生被袭击事件。
意外
自三月五日开始,我军奉命撤军,各部队迅速建立撤退甬道,交替掩护向国内撤退。越军则迅速出击,积极利用各种战法,对我后卫部队进行侧击、兜击、分割、包围,其投入兵力之大、行动之迅猛,超出想象。但由于我军布置周密,行动秩序保持较好,加上我们分队和其他侦察部队及时的情报保障,至三月中旬,我军基本完好有序的撤出了战场。但有些部队由于对敌人的反扑重视不够,战场经验不足,思想不坚定,也出现了一些损失。如某团一个政委在带领后卫营撤退途中被敌切断后路,遭受一定损失后动摇绝望,派人与越军谈判,作了俘虏。从越军通报里得到消息,我们即气愤又震惊。后来此人交换战俘回国,受到了军事法庭审判,判决书曾通报全军团以上干部,想必还有不少老干部记得此事。
大军撤退阶段,我部奉命在后卫部队附近隐蔽运动,侦听敌、我双方情况,并通报上级和各有关部队,身边枪炮震耳,敌军丛集,有几次四面都是敌军,情况危急复杂,但由于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很容易确定敌军具体位置,利用地形、植被和夜幕的掩护从敌缝隙中溢出,未与敌发生冲突。到三月十日,我已安全到达距国境线不足30公里之地域。
清晨5时左右,我们钻进一片残破的树林,一边吃早餐一边快乐的工作着,两小时前接到命令:“你部任务已完成,于今日中午以前赶到A地点,乘坐接应汽车回国。”大家好高兴呀,经过二十余天的战斗,我们在极少损失的情况下,出色的完成了任务,经历了战火洗礼,就要带着这段历史,和亲人见面,开始新的生活,能不高兴吗!
西南方枪声紧一阵慢一阵的响着,队长躺在铺开的雨衣上,用钢盔盖着脸,H连长坐在他旁边,喜滋滋的看着妻子和儿子的照片,一边看,一边用手捅着队长:“嘿嘿,我有老婆,你有吗?”“嘿嘿,我有儿子,你有吗?”队长打了H连长一下:“臭美吧你!回去嫂子让你洗尿布,儿子拉你一身屎。”“嘿嘿,小光棍们懂个屁,在老婆跟前洗尿布,那叫个幸福呀!”大家全乐了。
“队长,有点情况。”侦听组长余少军叫了一声。我们都围了过去。
“刚才听到我军XXX团X连在用明语向上级呼救,他们昨晚完成阻击任务,替换下来回国,结果半夜迷了路,没有向北走,反而向南走了十几公里,黎明被越军发现,正处于围攻中。两个报务员全部牺牲,指导员、副连长牺牲,连长负伤后放弃指挥,现在是一个排长在组织,和上级联系不上,联系到了一个过路部队,他说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人家就走了。”
“真***乱套,”队长骂了一句:“测向测一下位置,其他组看能不能搞清围攻他的敌军兵力,准备向上级报告。”
经过侦察,被围部队在我部西南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使用的是3瓦报话机,也就是说根据当时的设备,能听到他呼救的友军就只有我们了。而围攻他的敌军使用的也是3瓦报话机,最多也就是一个连级单位,吃他不下,正在联系其他敌军,我们迅速将情况报告上级,同时对敌军施放同频干扰,阻断他的通信。但那个团已经入境,最近的救援部队也要两小时后才能赶到(我们的位置不在撤退甬道内),而大股敌军一个小时左右就可到达,上级命令我们迅速和被围部队建立联系,将实际情况告诉他们,要他们全力突围。并要我们马上离开,避免受损。
这是自开战以来我们唯一的一次和师以下部队通话,还要用明语,十分危险,队长插上送话器,打断了被围部队的呼叫,问明了对方是山西人,改用山西话向他通报了敌情我情,并传达了让他们突围的命令,报话机里传来了对方的哭叫:
“首长,首长!帮我们一下吧!连长不中用了,我们谁也看不懂地图,军心散了,各打各的,收拢不起来了,百八十条性命呀!首长,求求你了!好歹帮个忙吧,咱是老乡呀。”其实队长并不是山西人,他只要和哪个地方的人共处三个月以上,就会学一些对方的家乡话。
队长沉默了,对方继续请求着,我接过送话器,请对方停止讲话,不然他的报话机电池就耗光了。
通信组送来一封电报,是被围部队的师领导越系统发来的,请求我们无论如何抽出点兵力接应他们一下。
队长让大家散去,支部委员留下,开了个会,队长的意思想带人去冲一下,敌人的兵力并不大,怎么也能带出点人来,H连长反对,认为上级已要求我们迅速离开,被围部队已经混乱,敌大部队即将到达,万一救不出别人,把自己陷进去,得不偿失,也负不起责任。
回国后,我因此战荣立二等功,而队长则主动承担了此战的指挥失误责任,放弃了这次战斗的评功记分,这就是1979年的中国军人。
撤军
核心阵地被袭事件引起了上级的高度关注,三小时内来四封电报,询问情况,指导方略。队长在没有经过支部讨论的情况下,主动向上级承担了责任,此事在业务单位的党员和支委中引发了议论,主要意见是:既然上级给我们派出了警卫部队,发生警戒漏洞主要责任应由警卫负责人承担,队长主要责任是对业务工作的指挥、组织和实施,在事件发生时如果不是队长带领人员堵住了敌人,发生重大损失是不可避免的,因此,队长不但无过,应该有功,至少不应负主要责任,他个人未经过支部讨论擅自向上级做出的汇报是错误的,应通过支部决议向上级更正。
队长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召开了业务部门全体党员大会,在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后,对我们说:“我谢谢同志们的好意,但同志们呀,不要这样做,参战前上级任命我为支部书记、队长兼指导员,就是把这一百多号人交给了我,我对这支部队的所有事情都要负全责……
“不要埋怨警卫部队,行军时他们背设备,扛给养;有情况他们打冲锋、流鲜血;到了驻地他们要挖工事、放警戒,找水做饭,到了战后,他们提干、入学,升迁的机会绝对大大少于我们,就是转业复员,在座的同志也要比人家安排的好得多,起码你还有技术嘛!为什么老要攀比人家呢?遇胜就争功夺利,遇败则推诿攀掾,这可是兵家大忌。国民党就是这样失败的呀!……
“咱这里如果造成重大损失,我和同志们牺牲了,也就无所谓责任了。不是没有造成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希望同志们从现在开始,专心工作,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做,好不好?武锋牺牲了,我心里很乱,求同志们不要再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唉!我们还能说啥呢?
在战场上,我军对谅山进行了三天的包围,期待能吸引敌河内守军进行增援,消灭其有生力量。此时一些国家做出了错误判断,日本一位“战略家”宣称:中国军队由于重大伤亡和后勤问题,已无力攻打凉山。哈!什么狗屁战略家!
越南人倒是很沉得住气,三天的侦察未发现敌人有增援谅山、援救“王牌师”的任何动作,于是上级发出命令攻击谅山,只一天,敌王牌师316A即被彻底打垮。
谅山拿下后,由于我军已无实现战役目的的可能,加之国际形势发生不利变化,1979年3月5日,中央发出撤军命令,计划通过撤军将敌吸引至边界地区给于牵制和打击,于是,各路大军纷纷撤回,并牢固占领了老山、法卡山、扣林山有利地形,进入了为期10年的边境战争。
3月5日,我分队接到命令,在撤退中隐蔽在大军后卫部队附近相机运动,侦察敌反扑部队的位置和兵力部署,于是,召开支部会详细研究了工作方法和行进路线,最后,由队长总结讲话,他着重谈了撤退中可能发生的问题:“敌前撤退,是所有军事行动中最困难的,越南军队并未被消灭,并熟知毛主席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住我扰,敌疲我打。’的十六字方针,在我军撤退中必有频繁的追击、包抄动作,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同时,很多战例表明:部队撤退时军心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进攻中的勇士在撤退时很可能变成草包!因为进攻时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牺牲,你就不怕牺牲。而撤退时每走一步,你就离家门近了一步,求生欲望就会特别强烈,为了保命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大家一定要高度注意,做好自己的思想工作,做好下属的思想工作,是好汉就要有始有终。
“我们不但要完成最后的任务,还要完整的把队伍带回去,伤员和烈士的遗体一个不能丢!资料没有用的烧掉,设备挂上手榴弹,撤不出来就炸!哪个单位乱了营,那他的负责人就别回去了,只要有一个同志回不去,我也就不回去了!”
整理行装,告别了驻守五天五夜的南山头,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越军的追击部队分成无数小股,追截我后卫部队,残留的敌人也纷纷涌出藏身之地,丛林里,到处枪声如豆。我们凭借电台和地图巧妙的在弹雨中游弋,就快到家了。
可是,一件意外事件,使我们卷入了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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